他来到二楼客厅,从后窗往下望。
果然,楼下杂物间外,又聚集起一群丧尸。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来了。
比昨天多得多。
杂物间里,接连传来傅骋不耐烦的吼叫。
“吼!吼吼吼!”
——走开!全部走开!
我老婆都生气了!
我老婆都不来看我了!
我老婆都不给我做饭了!
烦都烦死了……烦活了!不要来烦我!
隔着窗户玻璃,林早惊奇地看着楼下的场景。
傅骋喊过之后,底下的丧尸竟然都动了起来。
它们低着头,缓慢迟钝地转过身,拖着脚步,浩浩荡荡地离开。
怎么会这样?
林早躲在窗帘后面,看着眼前这一幕,不自觉攥紧了手。
傅骋能发出和丧尸一样的声音,能让丧尸听得懂他说的话。
这是不是说明,傅骋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丧尸?
那他现在……
还记得他和小饱吗?
还保留着人类的意识吗?
林早想不通,也不敢想。
就在这时,林小饱来到他身边。
“爸爸,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外面的丧尸血呼啦的,少儿不宜。
林早赶紧把窗帘拉上,不让林小饱看。
“大爸爸刚学会一门外语,正跟老外说话呢。”
“真的吗?”林小饱惊叹,“大爸爸好厉害,是哪国的外语?”
“外国的。”
“爸爸,你真傻。世界上有很多外国。”
“是吗?爸爸不知道啊。”
傅骋一吼,底下的丧尸就都散了。
但林早还是不放心,又带着林小饱下去看了看。
还好。
傅骋只吼了几嗓子,等围在外面的丧尸走了,他也就收了声。
他和其他丧尸不一样。
其他丧尸是想叫就叫,想吼就吼,每天随地大小吼。
傅骋好像还挺聪明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吼,什么时候不该吼。
丧尸来了吼两声,老婆儿子在休息就闭嘴。
林早踩在长凳上,抱起林小饱,把他抱到窗前。
“看,大爸爸在里面呢,很安全。是不是比电视上看得更清楚?”
“嗯。”
林小饱扒着窗户,认真往里面看。
只见身形高大的男人,背对着门和窗,坐在地上,躲在墙角。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
“爸爸,你是不是欺负大爸爸了?他看起来好可怜。”
“乱讲,我才没有。”
“那大爸爸躲在角落里干嘛?”
“不知道。”
林早鼓了鼓腮帮子,有点无奈。
好好的一个糙汉,比他高一个头,比他壮一大圈,结果总是在他面前,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他觉得傅骋这样不太合适!
“咳咳……”
林早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傅骋的注意。
可是傅骋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
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又在装睡。
算了。
“大爸爸……”林早开始瞎编,“他养蘑菇呢。等他养好,我们就有蘑菇吃了。”
“用什么养呢?”
“用眼泪,男人的眼泪。”
这话说起来,不止是林小饱有点怀疑,林早自己也觉得好笑。
“走了,我们回去继续看电视。”
林早把林小饱放在地上,刚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
他回到窗前,拽着绳子,提了一下送饭的塑料篮。
奇怪,怎么还是这么重?
傅骋没吃吗?
林早叹了口气,对着窗户里面,喊了一声:“骋哥,别难过了,快出来吃饭吧,别饿坏了。”
傅骋背对着他,往前一倒,额头抵在墙角上。
他没有回头,更没有说话。
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沉的“呼噜”声。
像狼狗一样。
林早只当他是答应了,把窗户锁好,转身就走。
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傅骋猛然回头,不敢相信地看着空荡荡的窗外。
走了!
他赶走了那群丧尸,小早不来夸他。
他一个人躲在墙角,小早也不来哄他。
小早就这样走了!
小早真的不要他了!
傅骋倒在墙角,手指抚过墙上的“早”字,肩膀轻微颤抖,喉结上下滑动。
呼噜呼噜——
*
一整天。
林早在林小饱的监督下,一整天都躺在床上,专心养病。
父子二人把去年一家三口去看烟花的碟片看完了,又找出前年的、大前年的。
林小饱一开始还嫌弃小时候的自己太幼稚,后来……
后来他就找不到自己了!
他睁大眼睛,找了半天,最后力气耗尽,倒在爸爸身边。
林早摸摸他的小脑袋,告诉他真相。
“小饱,大前年,还没有你。”
“什么?那我在哪里?”林小饱焦急,“我都不见了,爸爸和大爸爸怎么不找我?”
“你还没出生,在爸爸的肚子里。”
林早把一大杯紫苏水喝完,天也差不多黑了。
父子二人正准备去厨房做饭,林早忽然想起傅骋,就先去杂物间看了一眼。
把塑料篮提上来,不用打开保温桶盖子,光是掂一掂,林早就明白了。
好嘛!
傅骋还是没吃饭!
里面的线面还是满的,傅骋一口都没吃!
“你……”
林早想说他,可是看他还坐在墙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干嘛不吃饭?变成丧尸不饿吗?还是故意的?”
“干嘛不看我?你还在生气吗?我都消气了,你还生气?那么小气。”
“小气鬼。”
傅骋仍旧背对着他,不肯回头。
林早抱着保温桶,拧开盖子,低头看了一眼。
保温桶质量不错,白天煮的线面,放到现在还是温的。
不用再加热。
他把保温桶放回篮子里,又喊了一声:“傅骋!”
“我……我告诉你,我和小饱可不会吃你的剩饭,我连吃两顿线面,吃得肚子有点难受。我晚上要吃饭!吃大米饭!”
“我把保温桶放回去,这是你的那份,你自己吃掉。”
林早板着小脸,放下狠话。
“你不吃完线面,我就不给你送新的饭!”
“听到了吗?”
听到了。
但是没听懂。
傅骋低着头,闷闷地“呼噜”了一声。
直到再次听见林早离开的脚步声,他才抬起头,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篮子旁边。
他打开保温桶,看见熟悉的食物,闻到熟悉的味道,也明白过来。
小早没有给他准备新的饭。
小早就让他吃这个。
好吧,既然是小早的命令,那他遵从。
傅骋抱着保温桶,握着筷子,挑起线面。
傅骋刚准备把线面送进嘴里,下一秒——
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从窗户外面,升了起来。
林早两只手扒着窗台,像一只小幽灵,慢慢地、缓缓地、悄悄地,飘了出来。
“哈!骋哥,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