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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点无奈,对跟着她的祁嘉礼说:“老爷子,那位是我家的亲戚。”

林衍就在不远处,祁嘉礼却气冲冲说:“赵军本来还能干一届,就是被他给害的,我也是被他害的。”

如果他只是通苏,不会像现在一样惨,主要也是那场间谍案的拖累。

他侄子祁延安只有一个儿子,也是红小兵,他就很反感。

但毕竟陈棉棉救过他的命,他对她,已经算是怀抱着极大的善意了。

对于妞妞更是,有种老头本来的,爱逗小孩儿式的喜欢。

举着两只超大号土豆吸引妞妞的注意力,他说:“坏的亲戚,我们小妞不要喔。”

陈棉棉抱歉的看林衍,他却只摇摇头就继续挖土豆了。

但饶是他都挖不过红小兵们。

年轻人体能好,个个锄头抡的像风火轮。

王科长还勉强跟得上,张主任和祁政委只能跟着老头们捡土豆。

远处的打麦场上金黄色的是玉米,灰色的是土豆,堆了两座巍峨的大山。

陈棉棉示意祁嘉礼跟自己来,进了一片玉米地,指放在地上的羊肉:“把它化成油,再装到瓦罐里,隔上几天舀一勺出来加到菜里头,给你们补身体。”

再说:“但不管您想送什么,我不收,妞妞也不收。”

昨天他说过,要送妞妞一个东西,陈棉棉当时没来得及拒绝,现在正好拒绝。

冷羊肉会带着膻味,但膻恰也是羊肉美味的象征。

祁嘉礼先是跪,接着坐到地上,环抱起羊肉:“我上回吃羊肉,还是三年前。”

还不太确定:“这是你,你送给我们的?”

三年没吃过羊肉,突然有人送了一大包,见陈棉棉点头,祁嘉礼却说:“小陈,凡是我坚持的,我是不会因为赵军一点恩情就向他低头的,因为革命从来不是请客吃饭,做错的事情我会认,但没有做错的,我宁死不屈,也绝不低头。”

他这种人的可敬和可畏都在于,宁折不弯,刚正不阿。

赵军其实也是差不多的脾气,所以他们性格不合,政见也不合,就总爱吵架。

陈棉棉索性说:“其实妞妞太爷,我都还没见过呢,更没聊过您。”

祁嘉礼疑惑了:“不是赵军,那是为什么?”

他以为她帮他是赵军的意思,但陈棉棉当然得否认,因为本来就不是。

她也知道,农场这帮老头们个个牛逼。

要不是他们够牛逼,邓西岭也不会专门集中起来,迫害他们。

但他们落魄,影响不到她的生活。

他们万一能出去,当大官,惠及的也是他们自己的子孙,不是她。

至于为什么要帮忙,陈棉棉说:“祁老您应该知道,我就是本地人,从小又饿又馋,我知道饿是什么感觉,也知道人们想吃肉时会多馋,顺手而已,您也别多想。”

她甚至不知道他和赵军的矛盾是什么,当然也不关心。

祁嘉礼叹息,没来西北之前,他一直认为只要把鬼子赶出去,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是来了之后他才知道,要照料土地,要照料幼苗,要施肥,老百姓有多苦。

这场劳改于他意义非常,作为地主阶层,他确实是从这几年的劳改中,看到老百姓活的有多艰难的。

但默了许久,他还是说:“我和林衍那个狗特务永远势不两立,可这小妞……”

凶巴巴的老头难得语软:“常带她来看看林衍吧。”

他们全不修边幅,头发胡子炸的跟毛球球似的,脸还黑。

他离陈棉棉太近,一不小心妞妞就扯上了他的胡子,开心的直叫:“呜……”

小妞终于捉到瞎瞎了,她好开心。

陈棉棉连忙掰女儿的手,祁嘉礼却笑着说:“不怕不怕。”

别看婴儿小,力气很大的,妞妞手一扯,生生薅掉祁嘉礼一撮胡子。

陈棉棉当然要道歉,但祁嘉礼却说:“道什么歉呢,以后多带她来看看我,喔不……”

妞妞跟他啥关系没有,干嘛要来看他,看也该是看林衍。

但祁嘉礼看到妞妞,总要想起女儿们。

虽然侄子很争气,但被他抛弃的女儿们,那是他永远的遗憾。

陈棉棉心头一动,遂说:“祁老,我家凌成可不认为他舅舅是敌特。”

又说:“您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他是被冤枉的?”

关于林衍,祁嘉礼是不通融的,他说:“如果我愿意向谁服软,写一封溜须拍马的信,以后给某个蠢蛋当狗头军师,愿意捞我的人多了去了,但为什么我不?”

他俩在青纱帐里,远远的,他指林衍:“因为我要盯着他,狗特务。”

但看妞妞嘴巴一撇要哭,他立刻又是轻声:“爷爷是不是吓到小妞啦,不哭不哭。”

这老头向来凶得要死,祁政委见了他都战战兢兢。

可他现在跟平常判若两人,他举双手扮鬼脸哄孩子:“汪汪汪,爷爷是大狗狗。”

再原地转个圈儿:“爷爷学狗叫,汪汪汪,小妞开心了吗?”

在妞妞看来,是瞎瞎在跳,她果然破渧为笑了。

但他们俩正聊着,却听外面有人喊:“你们是不是疯啦,都给我停下。”

祁嘉礼收了笑:“是邓双全来了,那小子的名字还是我起的,他妈的又来打人了。”

邓西岭是祁嘉礼的部下嘛,儿子的名字都是老司令取的。

但造化弄人,曾经祁嘉礼给个男孩取名双全,并希望他能文武双全的闹革命。

而现在那男孩长大了,一天不干别的,就革他的命。

陈棉棉让祁嘉礼先把羊肉找个冷的地方藏起来,还得找地儿给妞妞把个尿先。

规律是赵凌成总结的,孩子吃完奶半个小时,就必定会尿。

记着时间把尿,她白天基本就不会尿湿裤子。

把完尿,陈棉棉才回了土豆田。

昨天总共挖掉了1/3之一的土豆,但还有2/3呢。

大家都想一天把它挖完。

那么农场那个超大号的打麦场,就会被几万斤土豆给填的满满当当。

为了配合红小兵们,祁政委正在帮忙磨锄头。

眼看有人来闹事,陈棉棉背着妞妞往这边来,他远远伸手:“把孩子给我吧。”

又问:“凌成和曾风跑哪去了,那小将很猛得很,我怕他打你。”

见陈棉棉依然往前走,他再说:“把小妞给我吧,不然万一打起来,伤到她呢?”

其实不会的,那不,陈棉棉才靠近邓双全,陈苟扛锄头站到她身后了。

陈苟昨晚又逮了两只瞎瞎,挂在胸前吱吱叫。

妞妞一看,开心的手舞足蹈。

陈棉棉双手抱臂,问:“邓双全,你凭什么不让大家劳动?”

正好这时一个老头过来搬土豆,邓双全啪的甩鞭:“因为小将的职责是闹革命。”

陈棉棉昂首挺胸,语声朗朗:“劳动也是革命的一部分。”

陈苟也说:“最高指示都说了,劳动最光荣,你凭啥不让我们劳动?”

哪怕他爹是大队长,革命也是需要理由的。

邓双全想打人,打伤几个再捆起来,戴上高帽子。

因为,他老爸为了给曾风掌脸,今天会喊一大帮民兵队长来红旗农场。

而他作为第一小将,要能把农场的□□全捆了,押跪在路边,那得多风光。

但陈苟连着捉了那么多瞎瞎,以实力上位,要挑衅他,怎么办?

眼珠子一转,他说:“苟子,抓紧时间闹革命吧,今晚我请大家吃羊肉。”

陈苟挺胸抬头,抓起两只瞎瞎左右各亲一口:“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劳动更光荣,为了陈主任,我们今天必须挖土豆,在场的人谁要吃你的羊肉,我就举报谁。”

这种革命放大了人性中的恶,但大多数人还是善良的。

陈苟瘦,就是因为,他从来不会为了邓双全请的一斤羊肉而胡乱打人。

在半大孩子眼里,权力也没那么可怕。

陈棉棉帮陈苟实现了瞎瞎自由,他就要报恩,他誓要在今天挖完土豆。

他命令红小兵们:“继续挖,今天必须挖完。”

还别说,因为邓双全没有捉到瞎瞎,他就没有公信力了,大家又开始挖了。

一亩地能产大概三千斤土豆,十亩就是三万斤。

陈棉棉不让马继业往城里拉了,眼看打麦场堆不下,就让他沿路堆。

二十几个半大孩子锄头抡的像风火轮,一帮老头连颗熟土豆都顾不上吃,背着篓子一趟趟的,将出农场的,两公里的路上堆的绵延着的,全是大土豆,把隔壁公社的人都看呆了,跑过来围观。

转眼中午,太阳刺眼,又热,陈棉棉躲在荫凉处给妞妞喂奶。

不一会儿,过来个老头:“闺女,谢谢你的羊肉。”

再不一会儿,又跑过来一个:“闺女,肉我们藏的好着呢,红小兵发现不了。”

看来祁嘉礼已经让他的老头兵们集体看过羊肉了。

身而为人,衣食住行,有了羊肉,老头们的干劲也愈发的足了。

但邓双全并没有走,而是一直在农场周围游荡。

他爸今天下午要带一大帮子民兵来呢,他必须在这儿等着,也必须搞革命。

想了半天,他终于想到办法了,冲进田里说:“你们和右派一起劳动,你们会受到他们的思想污染,你们会无耻堕落,所有劳动的红小兵,我要原地开除队伍!”

这不巧了嘛,陈棉棉别的不行,嘴皮子最溜。

她抱妞妞拍奶嗝儿,高声说:“同学们,申城来的一等小将曾风轻伤不下火线,在身体抱恙的情况下,昨晚一直在外面劳动,看看人家的觉悟,再看看你们!”

邓双全可不信:“放屁,那就是个羊日的,而且我爸……”

陈棉棉一声冷哼:“你爸给他灌了70度的闷倒驴,就以为他没力气干革命了,你错了,他是我的小将,他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和不屈的灵魂,他轻伤不下火线。”

想在她这儿闹革命,正巧呢,她也要造邓双全的反。

她说:“我的小将那么优秀,但是看看你自己,邓双全,你配当河西第一小将吗?”

而她这样说,陈苟他们就全在笑,看来也是早就不服邓双全了。

邓双全想要翻盘,只有一个办法,诋毁曾风。

他大声说:“那姓曾的就是个孬种,懒货,泡子都是白的,他能干个屁。”

陈棉棉故意往曾风身上扯事儿,就是因为她看到曾风了。

红旗渠处于高位,是在半山腰,她早晨四处看,就看到赵凌成和曾风在那边。

她估计最晚,他们俩中午也该回来,果然,这会儿已经看得人了。

烈日下,遥远的土豆田里,赵凌成扛一大捆红柳,曾风扛一小捆,蹒跚而来。

一个红小兵竖锄把:“那不是羊日的,他觉悟那么高?”

另一个往手里唾沫,抡锄头:“咱难道还能比羊日的怂,给我挖!”

还有三分之一的土豆呢,大家也就早晨吃过两颗土豆,但他们瞧不起曾风。

可是曾风此刻正在穿地而过,他的裤子已经被荆棘划破了,他的脸色是惨白的。

他拄着一把土枪,走路的时候都可以看出来,腿在发颤。

想当年两万五千里长征,爬雪山过草地,红军们最惨的时候也就他这样了吧?

红小兵们瞟他一眼,愈发锄头抡的像风火轮。

邓双全也被震撼到了,嘴里喃喃的:“他是个羊日的白泡子,他怎么能的,这不可能啊。”

而曾风在看到陈棉棉的那一刻,直接瘫坐到地上,问:“邓大队来了吗?”

哆嗦嘴唇:“我,我要,要吃……”

他太累了,他必须吃羊肉。

而邓西岭说过,为了庆功,自己会带着一整头的烤全羊来农场,慰问他。

曾风跟着赵凌成,昨晚跑了不知道多少路,早餐就吃的洋芋。

他好饿啊,他甚至没力气进城了,只想邓西岭赶紧来,给他吃香喷喷的烤全羊。

陈棉棉见马继光在背土豆,忙说:“快,扶他去你房间休息。”

曾风突然就有力量了,噌的站了起来:“不不,哥们,离我远点,滚开!”

他本来只是宿醉,缓缓就能好,是在马继光兄弟的宿舍被熏晕,大概还感染了细菌。

昨晚跟着赵凌成出门,他拉肚子了,边走边拉。

现在他哪里都不去,他要去睡陈棉棉和妞妞的那张炕,他要好好睡一觉。

他跌跌撞撞跑掉了,陈棉棉看邓双全:“我的兵,都那样了还拒绝休息,要奋斗,再看看你。”

邓双全冷笑,声低:“哼,陈棉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了我魏叔,今天他也要来,就是来扒你的皮,我爸还要革你的主任,哼!”

魏摧云肯定生陈棉棉的气,估计也想搞掉她的革委会主任。

毕竟她不但耍了他,还四处跟人讲,说他又秃又胖,是个好色的老光棍。

但农场又不归他管,他还刻扣右派的粮食,他跑来干嘛?

不过邓西岭下午就要来了,赵凌成人呢。

他昨晚到底去干嘛了,接下来他准备怎么做。

毕竟今天一天,明天他们就要回基地了,他的事,能在今天搞定吗?

邓双全已经阻挠不了生产了,陈棉棉也懒得理他。

但看他叼着根狗尾巴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妞妞又撇着嘴,不想看他嘛。

她就故意说:“这曾风上哪了,该不会是躲哪悄悄睡觉去了吧,他可不能偷懒呀。”

果然,邓双全转身就跑:“白泡子,他肯定是去偷懒了。”

他要找到曾风,揭穿他偷懒的真面目。

他一走,陈棉棉就去找赵凌成了。

中午赵凌成背着一捆小山包大的细红柳回来,但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找到他俩住的小屋,曾风四仰八叉睡着,但他不在。

她于是又返回农场院子,又到打麦场,但都没有找到人。

听到一阵摩托车的响声,她估计应该是邓西岭来了,于是喊:“凌成,凌成?”

对了,林衍不住在宿舍院中,而是在门外,祁嘉礼单独给他搭了个小屋。

那小屋上面还有名字呢,名字也不大好听,因为叫狗窝。

陈棉棉找了大半天,但赵凌成一撩帘子,好吧,原来是在他舅舅的狗窝里。

她见他抱着一捆红柳在捋,遂问:“你弄这干嘛?”

他昨晚还真去劳动了,割了好多红柳回来。

而据陈棉棉所知,这人最讨厌劳动,一夜不睡觉的割红柳,他想干嘛?

赵凌成看女儿的小脑瓜子就在妻子背上,醒着,也在看自己,突然就又阴阳怪气了:“算了吧,你不会感兴趣的。”

他昨晚就是,她问什么他不说,阴阳怪气。

今天又这样,陈棉棉有点生气了,当然要深度探讨一下,他到底想干嘛,是不是想吵架。

但也就在这时,摩托车突突响着,停在了打麦场,有人往这边来了。

陈棉棉以为来的应该是邓西岭和魏摧云,那俩河西地头蛇。

祁嘉礼应该也是这么猜的,一六旬老头,他也够猛着,扛着锄头躲进了玉米田里。

他向上写举报信,却被邓西岭压着,邓双全还整天来打他,他这是拼个你死我活,打邓西岭一顿。

他罪已经够多的了,邓西岭还是个病人,被他打坏了呢?

陈棉棉想喊已经来不及了,随着来人转过院子,祁嘉礼举着锄头冲出来了:“好小子,看我不,你是……”

赵凌成也钻出了林衍的狗窝,迎了过去:“雷特派员。”

来的不是邓西岭,而是一身黑衣的雷鸣雷特派员,推着一台摩托车。

彼此握手,雷鸣竖大拇指:“凌成,你的分析还真是对的。”

赵凌成知道他舅不是间谍,但没有按传统的方式去查证据,而是制造证据。

雷鸣的手下会监听全河西的无线电,他来,就意味着间谍上钩了。

一场大戏即将开锣,只有祁嘉礼被蒙在鼓里:“你们在搞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看周围再没别人,赵凌成说:“您老就不能消停点,不要打人,不要吵,祁老……您吓到我闺女啦。”

要说别的祁嘉礼服,要说他吓到妞妞,他可不服。

他转到陈棉棉身侧扭头乍手:“小妞最喜欢爷爷了对不对,汪汪汪,瞧瞧她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雷鸣看赵凌成,心说老领导该不会是被关太久,疯了吧。

但其实赵凌成在没人的时候,也经常学小狗,小猫,汪汪汪,喵喵喵给妞妞看的。

就,他能理解,而现在他急需知道,雷鸣那边获得的消息。

祁嘉礼这个刺老头,折磨了林衍五六年,还动不动写赵凌成的举报信。

赵凌成看见他就生气,但再看他逗的妞妞咧嘴笑。

算了吧,革命之路,就是在矛盾和争吵,猜疑中曲折前进的。

向前走,向前看!

第39章 强吻

先说泉城, 国营饭店。

魏摧云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

才下马他就听到一阵咳嗽声,还闻到一股浓浓的孜然花椒香。

他瞥眼后院,馕坑前围着厨子和服务员, 个个都不争气的, 嘴角挂满口水。

只闻香味就可知, 馕坑里烤的, 是西北人都爱死了的烤全羊。

进了饭店,他悻悻说:“一只15斤的羊羔,是老子三个月的肉票量, 要给曾风吃。”

邓西岭坐在饭店里, 也正在等烤全羊出坑。

一只羊羔最小就是15斤,出娘胎最多也就三个月,正是软嫩可口的时候。

在馕坑里烤到外皮滋滋流油时, 内里恰好嫩到能吸汁儿。

邓西岭有肺结核, 两颊浮着红晕, 瘦到弱不禁风。

他边咳边说:“去年你私自扣粮的事, 曾风想往上举报的, 我知道你有苦衷, 但别人不知道,咱们上农场给他捧个场, 赔个罪,那件事他就不会往上报了。”

他们都是地方小领导, 邓西岭的工作没有任何纰漏。

但魏摧云有, 他去年扣了一些供销总社分给西北的统配粮。

今天的烤全羊也是他的肉票,用来给曾风赔罪,让对方不要查他的。

但其实魏摧云并不觉得那是件大事儿, 烤全羊曾风吃掉,从此不查他最好。

但如果他要给脸不要脸,还要查,魏摧云揍都能揍死他。

他另有担忧,他说:“雷鸣雷特员突然来了泉城,听说是为了查间谍。”

邓西岭轻咳两声,问:“特派员人在哪,查什么间谍?”

魏摧云摇头:“不知道。他调集了泉城所有公安,还要求铁路随时听令,应该是怕间谍会通过铁路逃跑,所以提前警告,以便能及时封锁。”

邓西岭笑着说:“反正你不可能是间谍,我也不可能,有啥好担心的?”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泉城人。

唯一不同的是,邓西岭去申城读过几年大学,魏摧云则一直在当兵。

从穿开裆裤玩到现在,他们最了解彼此。

魏摧云也笑:“你要是间谍,我就是驴日的,你能骑马吧,咱们骑马上农场。”

此时下午三点,邓西岭说:“倒是能骑,但要走慢点,我身子遭不住。”

魏摧云突然想起件事:“那个小陈,好像是曾风的领导。”

他说的小陈就是陈棉棉了。

她不仅是曾风的领导,还是基地革委会的主任。

而要不是她,曾风那条小哈叭狗也不会逮着魏摧云咬的。

邓西岭说:“曾风跟我讲过,说她只是挂名的,工作是他在干。”

说来魏摧云是真郁闷,陈棉棉老实勤快会干活,他冲着贤惠才要娶的。

结果闹来闹去他才发现,是陈金辉想把几小舅子塞进铁管所,给他搞的美人计。

他好好一个男同志,被全泉城的人喊成了秃头老恶霸。

那件事也搞得他见了赵凌成就犯尴尬,又还得装作无事发生,简直郁闷。

关于今天公安通报的间谍一事,他也想不明白。

他一直以为西北最大的间谍就是林衍,但难道不是他,那会是谁?

当然,任他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好兄弟,邓西岭。

……

农场里,雷鸣一句话,就成功让祁嘉礼激动到头发胡须全炸。

他说:“咱们都知道,有个大间谍,代号321,用固定的无线电波段,在五年前,最后一次向对岸发送无线电信号,而我们一直认为他是林衍,但是……”

祁嘉礼最恨的就是林衍了。

也坚信他就是代号321,但难道他不是?

雷鸣又说:“但昨晚321重启电台,向对岸发送了一条密电。”

祁嘉礼追问:“昨晚几点钟,难道是趁我们睡觉,林衍偷偷跑出去了?”

再追问:“电台在哪,离农场远吗?”

雷鸣不答,却看赵凌成:“听说今天邓大队也会来农场?”

见他点头,又说:“我们正在全力搜查电台,你们先忙,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的,对了,我这一路走来全看到了,小陈同志的革命工作干的,出乎意料的棒!”

祁嘉礼是老革命,最懂了。

如果确定是林衍,雷鸣会立刻抓人。

可他没有抓人,只含浑说了几句话就走,就证明林衍大概率是清白的。

那么,难道五年前害军方损失惨重的大间谍,他另有其人?

那他五年来对林衍的迫害又算什么?

他们聊天陈棉棉不好在场,她在给妞妞冲奶粉,喂奶粉。

这会儿妞儿趴她肩头打盹呢。

孩子要睡觉了,但看到祁嘉礼经过,就伸小手:“呜!”

她的小脸蛋白嫩嫩,她的小嘴巴嘟嘟着,她长长的睫毛正在扑扇扑扇。

她跟黢黑苍老的右派们,就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祁嘉礼心乱如麻,却也立刻换上笑容,柔声说:“小妞乖乖,小妞睡觉觉。”

妞妞乖的像只小猫咪,哄一哄就闭上了眼睛。

祁嘉礼脑子一片乱,却被民兵陈自胜扯了一把:“上级要来呢,抓紧干。”

陈棉棉轻拍着闺女,看大家一筐筐的背着土豆,也说:“大家加油干啊,跑起来。”

工作要出成绩就得拼命,但她自己不想努力,就只能拼命激别人了。

看妞妞睡着,赵凌成就接过去抱着了。

而在今天之前,他是真不知道,劳动人民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但今天他终于见识到了。

两公里的水泥公路已经全部被土豆占领,只剩一条人可以通行的小路。

那是几万斤土豆,在两天内被挖了出来。

一颗土豆不过蔬菜,但当土豆堆满公路,就是壮景奇观了。

赵凌成轻拍着闺女,站在打麦场和宿舍的分岔路口,也可算看清了妻子的野心。

或者说,这趟劳改,她打算如何用最短的时间,造出个最大的轰动。

左边是打麦场上的玉米和土豆两座大山,右边是绵延向远方的土豆公路。

平坦的河西走廊,秋季庄稼全收,恰好没有任何遮挡物。

人只要往中间一站,拍一张丰收全景照,那将极具视觉冲击力。

而你要只说丰收,或者给个数字,上面大多数领导都没来过乡下,想象不到的。

但给他们一张土豆排长龙的照片,让他们真真切切看到成果。

哪个领导不得夸一句,陈棉棉工作干得好?

对了,因为妞妞不喜欢戴,总是会扯掉,陈棉棉就不给她戴口罩了。

但只要赵凌成抱着,哪怕妞妞睡着,口罩也也必须戴。

他现在是农场里唯一的闲人,但没有人责备他。

而且所有人经过他身边,都要停下来说一句:“小妞睡着啦,瞧她睡得多香啊。”

林衍偶然背着土豆经过,也停了下来:“摘下她的口罩来,我看看她。”

一看立刻笑了:“瞧瞧,她睡得多香啊。”

苦寒的西北,才十月树叶就黄了。

阳光是那么的刺眼,风沙是那么的猛烈。

土豆是那么的多,多到仿佛永远挖不完,也背不完。

人们的心也是冷的,硬的,跟风霜一样。

但唯独对那跟着妈妈来劳改的小妞儿,任谁的心都是软的,善意的。

也不管是谁,都希望小妞儿能吃得饱,睡得舒服。

赵凌成也是因为沾了抱女儿的光,才被免除劳役的。

对了,陈棉棉问的时候他不讲。

但现在她不好奇,也不问了,赵凌成倒是开始讲关于间谍的事了。

……

陈棉棉这会儿在找曾风骑来的摩托车。

因为劳动即将进入尾声,而她的重头戏是拍照,是展示成果。

曾风带了相机来的,在他骑的摩托车里。

怕淋了雨要生锈,那摩托车停在打麦场后面的柴房里。

因为整个麦场被土豆玉米堵严实,没路,她于是穿过旱厕,从后面绕进了柴房。

她刚进柴房,赵凌成也跟了进来,直接开始讲昨天发生的事。

抱着闺女轻轻悠着,他说:“昨天我跟邓双全讲,我们轰落的那架U2几乎完好无损,我们也已经复刻,并进行了升级,情况好的话,中苏两个月内就能开战。”

陈棉棉不争气的,又好奇了:“邓双全把消息告诉他爸了?”

立刻又问:“他爸会相信吗?”

赵凌成却是反问:“时隔五年,电台在昨晚突然重启,你说呢?”

因为大路被阻隔,柴房这边就没人过来了。

当然,要讲点啥小秘密,只要声音小点,也就不怕被人听到。

柴房其实很干净的,因为里面只储着细谷糠。

老头们专门存放着它,是怕万一明年春天又没粮,谷糠配酸菜就能充饥。

外面大家正干的热火朝天呢,这柴房僻静,正好能偷会儿懒。

陈棉棉一屁股坐到了松软的谷糠上。

见赵凌成抱着孩子站着,她拍谷糠:“站着干嘛,坐下来,咱休息会儿。”

赵凌成嫌弃的瞥一眼谷糠,却说:“我还是站着吧。”

陈棉棉只好仰着脖子看他,而她有些想不通的:“你不过随口一说,邓大队就相信啦,他都不怀疑真假的吗,还有,他就不怕被查到家里?”

这就是陈棉棉所不懂的领域了,赵凌成无奈:“他怎么可能把电台放在家?”

目前有专门的无线电信号监测员,看到有不明无线电信号,就得去找。

找到无线电台,然后再来确定,到底是谁发的消息。

要定义一个人是间谍,得先确定,那个无线电台是他的才行。

结合刚才雷鸣突然来农场一事,陈棉棉想到一点:“该不会,昨晚邓西岭把电台藏到农场了吧,然后准备栽赃嫁祸给林衍,他又能把自己洗的清清白白?”

赵凌成点头:“有那个可能,但先等公安们找吧,看电台究竟在哪里。”

陈棉棉当然得追问:“如果他真的发完电报,又把电台藏到了农场呢,咋办?”

赵凌成都钓鱼执法了,当然就有应对的办法。

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邓西岭一个土生土长的泉城人,会那么盼望反攻。

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是他的乡亲,是他的亲人,他就不怕万一核对轰,生灵涂炭?

看媳妇儿懒懒的躺在松软的谷糠上,赵凌成不谈间谍的事,又说:“三翻五爬,妞妞马上要学爬行了,我想给她买张羊绒毯子,但找不到,就编张红柳的吧。”

所以昨晚他跑出去砍一堆红柳,是为了编爬爬垫?

以他的奢靡,当然想搞张羊绒毯,但现在为了还债,羊绒毯都不生产了。

赵凌成是个好爸爸,居然还知道孩子需要准备爬行垫。

陈棉棉当然不吝夸赞,笑着说:“谢谢妞妞爸爸,我们都好爱你的。”

但本来聊得好好的,赵凌成突然就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他说:“你是个非常优秀的革委会主任,也是个合格的母亲,我也应该满足的,但是,算了吧,不讲了,就这么过吧。”

陈棉棉觉得这男人绝对是有什么毛病,日子不好好过,总想吵架。

她仰躺碰着,翘起了二郎腿说:“赵同志,外面所有的人都在劳动改造,只有你可以偷懒,我认为我是个非常合格的妻子,你要还是嫌弃我,那咱们……”

其实她不敢离婚的,小孩太难带了,光是洗尿布她就做不到。

她也心虚,但他要说她不合格,她不服,要不是跟着她,他不也得挖土豆?

但赵凌成立刻反驳:“你甚至连妻子最基本的都没有提供,妞妞已经三个月了,而当初复婚的时候,我以为你有心理准备,我以为我们能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陈棉棉腾的坐了起来,就见男人坦然的盯着她。

那双跟妞妞一样,眼皮薄,略陷又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挑衅。

他这其实是在耍赖,因为他当初说的是,他对婚姻特别淡泊,没所谓。

但妞妞才刚才三个月,他竟然挑明的开始谈性了。

陈棉棉觉得这不对,她觉得她不能丢了气势,于是又躺了回去。

她说:“赵同志,你可是个军人,也应该是个高尚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男人,你现在讲这种东西,你就不怕妞妞听到了,对你这个爸爸有看法吗?”

女儿虽小也是家庭成员,赵凌成也是等她睡着了才讲。

他语声沉哑,还透着几分丧气:“我早说过的,我是个品行卑劣的人。”

他昨晚就这样说过,但陈棉棉当时没想到,他只是在为今天做铺垫。

而且今晚他们还将住在农场,他这样说,怕不是想干点啥?

陈棉棉又坐起来,说:“你都说你过不会强迫我,但你现在……”

赵凌成抱着女儿轻悠,一脸正义凛然:“我现在就是在征得你的同意。”

陈棉棉紧追着问:“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赵凌成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强硬的拒绝,但默了片刻,只说:“我甚至没要求你爱我,只是……当然,虽然我确实低级趣味,但不会强迫你的,没关系的。”

他不是演的,而是,生活本来就枯燥乏味,他又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中。

原来妻子整天闻臭瞎瞎,他都不想回家。

但现在,大概就是他爷爷总是骂的,他天性品行卑劣吧。

他无法遏制那种原始的,野蛮的,低级趣味的,堕落的性冲动。

他不强求妻子爱自己,就好像他爸一直都知道,他妈从来都不爱他一样。

当然,他爸爱的,其实也只是他妈伪装出来的样子。

伪装的,一个立志改变这片土地,驱逐挞虏,让老百姓不再受苦的高尚女性。

陈棉棉也一样,现在或者只是一种伪装。

可赵凌成没有钢铁意志,他会忍不住的,想要追求美好的东西。

话说,要是他找着吵架,陈棉棉就会烦。

但是他又那么容易妥协,而且他垂眸看着妞妞,睫毛微颤语气低沉,还带着几分沮丧和难过,就搞的陈棉棉又有点可怜他了。

再看一眼时间,下午四点半,土豆长龙也摆的差不多了,继续工作。

她打开摩托车座,从中拿出了曾风的相机包。

他用的是孔雀牌相机,陈棉棉不太会用,遂问赵凌成:“这个要怎么用?”

赵凌成单手抱着女儿,教妻子该怎么打开镜头盖,装胶卷按快门。

俩人正忙着,却听远处有人在喊:“陈主任,小陈?”

陈棉棉找到装胶卷的地方了,也听到是曾风在喊自己,才抬头喊了声来了。

也就在那一瞬间,妞妞被送到了她胸前,赵凌成也跟着压了过来。

他先是唇覆上她的面颊,试探了一下。

陈棉棉下意识扭头,但岂知男人恰好就那边等着,双唇精准攫上她的唇。

她在反抗,在推搡,但他的唇同样有力的,在她唇上碾磨。

一夜未刮的胡茬,热息,他把她挤向墙角。

陈棉棉不敢太激烈,怕推来搡去的,闹的女儿睡不饱,醒来要哭闹。

但赵凌成明明最疼女儿的,此刻却不管不顾往前压。

为了给妞妞空间,陈棉棉只得仰头又躬腰,步步退让。

赵凌成昨天没刮胡须,嘴唇胡须的,碾的她唇周火辣辣的疼,生疼。

但他就好像突然疯了,还在持续碾磨挤压,粗息呼哧呼哧,喷洒在她脸上。

直到有人来推门时他才猛得抬头,陈棉棉也立刻抱着相机出门。

来的是曾风,一看:“主任,您的脸怎么啦?”

她的唇周全是红的,嘴唇也肿的厉害,两颊直接红透。

曾风觉得不对,当然要问:“你这是咋啦?”

陈棉棉揩脸:“紫外线太强,把我皮肤晒伤了。”

曾风总觉得屋子里悉悉祟祟的,要回头看,陈棉棉又说:“走吧,我帮你拍照去。”

曾风回头说:“刚听几个老头在议论雷鸣雷特派员,他来过吗?”

陈棉棉不想跟他八卦这件事,就说:“我不知道。”

雷鸣那样的特派员,全国只有八个。

而目前全国有将近六十万右派,如果想平反申冤,就需要找特派员。

特派员到了哪里,也就意味着那儿发生特大案子了。

但且不说间谍的事,陈棉棉职场打拼的久,最懂了,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酒巷也怕巷子深,事情要做,宣传也必须跟上。

曾风当然也懂,他一觉睡足,溜达过来一看,都忘了肚子饿了。

他站到最佳机位,双手叉腰,任陈棉棉啪啪拍照。

玉米和土豆堆成的巨型山包,还有一条长龙,那是他的工作成果。

陈棉棉也极大程度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左一张右一张的,连着拍了七八张。

下午五点钟,日影西斜,最佳拍照时间。

然后换曾风给陈棉棉拍,但他一看生气了:“主任,你没开相机盖啊。”

陈棉棉先说:“怎么开相机盖,我不懂啊。”

又说:“先帮我拍吧,一会儿我再专门帮你好好拍几张帅照。”

人的好都是相互的,曾风于是用心帮陈棉棉拍了几张。

然后他专门教了她一下该怎么拍,就准备再拍了。

陈棉棉却逮着马继光说:“去通知田里的人们,工作暂停,一起来拍照。”

马继光挠头:“只是民兵和红小兵吧,右派们不要?”

陈棉棉坚定的说:“不,不管什么成分,全部叫来,所有人到齐我才拍。”

曾风觉得不大好,说:“民兵和红小兵拍一张,劳改犯就算了吧。”

对了,就在这时,赵凌成也来了,抱着闺女站在不远处。

陈棉棉是真没想到,他表面正经,满肚子坏水。

而且明明前一秒还说不强迫她,但他简直流氓行径。

他还一直目光寒寒的盯着她,搞的她不由自主的脸红。

但算了,假装看不到他吧。

曾风作为下属,听话陈棉棉就会夸,但要是不听话,她可就要批评了。

她昂首挺胸,负手:“曾风同志,咱俩谁是领导?”

再说:“作为一名优秀的革委会主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组织人员,拍照。”

总共就两天时间,几十亩土豆只挖剩四五亩了。

红小兵们最激动了,毕竟他们只是为了逮瞎瞎而帮忙的,但竟然还能拍照留念?

不知道多久没刷牙洗脸的半大孩子,蓬头垢面的老右派,祁政委,瘦了一大圈的张主任和王科长,民兵们陆陆续续的全都来了,边走,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埋头忙碌时,他们就好比蚂蚁,浑然不觉得。

但此刻,所有人都站到了最佳机,也全都由衷的喜悦微笑。

红小兵们先来,有瞎瞎的还特地把瞎瞎举高高。

胶卷稀罕,他们以为只能拍一张,但陈棉棉啪啪啪的,连拍了五六张。

接着是民兵们,陈棉棉也是连着拍好几张。

然后就是老□□们了。

这会儿林衍站在赵凌成身边,正在看他家小妞。

他没所谓拍不拍照的,只想多看看那个乖乖的小妞儿。

只要看到她勾着唇角,在梦里都幸福的微笑,他的心情就会无比平和。

一张照片有什么重要呢,他只想种多多的粮食,最好让整个河西走廊都堆满土豆。

那样,小妞儿就永远不会因饥饿而难过,而哭泣了。

但祁嘉礼突然喊“林衍,你也过来。”

赵凌成只有在舅舅看闺女时,才舍得拉下口罩,他也说:“去吧。”

林衍还想推辞,祁嘉礼却说:“磨蹭什么呢,快来。”

一帮破衣褴褛,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谁敢想他们能种出那么多土豆。

曾风看着都有点生气了,因为陈棉棉左一下右一下,又是远景又是近景的,对着一群糟老头连摁了十几下快门,胶卷马上用完,他还一张都没拍到呢。

而且邓西岭邓大队要来,他还要拍几张合照呢,陈棉棉简直浪费胶卷。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听叮咛咛一阵马铃响,再加嘚嘚的马蹄声,一帮老右派极默契的站了起来,笔挺立正,红小兵和民兵们也是,赶忙立正。

其实自行车速度也很快,拖拉机也是,但泉城的地方领导们还是习惯骑马。

对了,曾风还没吃过烤全羊,只是听说过。

但他自打来了农场,肚子就是空的,饿的前胸贴后背,于是赶了过去。

可随着骑马的人穿过绵延的土豆长龙越来越近,他却转身就跑。

可才转身,他就碰上一直在农场却没份拍照的邓双全。

对方一声冷嗤:“胆小鬼白泡子,哈哈,被我魏叔吓到了吧?”

最先到的是魏摧云,因为邓西岭身体不好,又是好兄弟,他兼理一部分工作。

而他向来讨厌,也痛恨右派们,不过他性格比较直爽,有功会夸。

策马沿着一帮老右派跑了一圈,今天难得的,他点头夸赞:“干得不错。”

跃下马又看曾风:“一个小农场竟然能产这么多土豆玉米?”

有个老头笑着说:“是工农兵思想的力量,让土地长出了多多的粮食。”

红小兵们在点头,刚想说对,魏摧云却说:“滚你妈的,那是化肥和雨水的力量。”

好吧,他虽然又凶又坏,但还算事实求事,而且他竟然震得住红小兵们。

场面很诡异的,陈棉棉要是祁嘉礼,也会受不了。

因为就在下放前,他是河西兵的司令员,但现在成了阶下囚。

不过相比凶巴巴的魏摧云,邓西岭就显得亲切多了。

他骑一匹特别温顺的短脖子马,走得也慢悠悠的,还得魏摧云搀扶着下马。

他其实是被曾风给忽悠了,以为果然,陈棉棉只是个挂名的。

所以下了马,他先笑着对右派们说:“去忙你们的吧,好好改造,争取减刑。”

紧接着拉上曾风的手就开始夸了:“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指挥官生的儿子会打仗,不过三天时间,瞧瞧这劳动成果,就可见曾小将的统筹协作能力有多强了。”

右派和民兵,红小兵们又去干活儿,搬土豆了。

魏摧云也以为能在三天内起出几万斤土豆,果然是曾风的运作。

而他其实不带脏字儿也能讲话的,他主动握曾风的手:“看来西岭说得没错,知识分子也并不是个个狼心狗肺,懂革命的知识分子,曾风同志,你很优秀。”

曾风有点尴尬,因为陈棉棉叼一根狗尾巴草,就在远处站着。

赵凌成不在,妞妞醒了,尿了,他找地儿给闺女擦屁屁,换尿布去了。

曾风也不能独抢功劳,就挠头说:“其实都是陈主任的功劳,她也很优秀的。”

再向邓西岭介绍:“我们基地革委会主任,陈棉棉。”

就,该怎么说呢。

哪怕领袖天天讲女性能抵半边天。

但魏摧云和邓西岭其实都跟赵军老爷子一样,因为是带把的,从小就天然的,自觉自己比女性高一等,他们会赞美女性,但用的是吃苦耐劳四个字。

女性当官,他们也首先要想到钱权美貌,利益关同系。

邓西岭还好,一手拿着手绢儿捂嘴,上前跟陈棉棉握手:“陈主任好。”

但魏摧云只是示意端着大托盘的民兵上前来,拍曾风:“烤全羊,给你庆功。”

15斤生羊肉要烤熟,就会只剩下七八斤,水份会流失嘛。

但是上面孜然花椒,还有胡麻油特有的香味儿,红油飘荡在大托盘里。

该怎么说呢,那三巴掌曾风在这一刻当场忘记。

他已经馋到,舌头生理性的颤抖,嗓音嘚嘚嘚,像只抱蛋母鸡一样了。

但毕竟还要注意影响,要推辞的,他就说:“太铺张浪费啦。”

又说:“不不,这我们不能吃,给红小兵们吃吧。”

瞧他那矫情的怂样儿,魏摧云恨不能再啪啪啪,给他三巴掌。

但当然,干部要搞腐化肯定是要背着人的。

命令端盘子的民兵盖上盖子,他说:“西北角的哨屋,咱们去那边吃。”

邓西岭当然没想请陈棉棉上桌,但肯定要客气:“我们备了些粗茶淡饭招待陈主任和曾小将,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工作,顺便吃点东西,我们还带了酒。”

一般来说,河西的女干部们是不跟男干部一起上桌吃饭的。

这边的男人们都比较粗俗,只要上了饭桌,就会相互带着驴问候对方的爹。

有知识有文化,体面点的女性都受不了那种玩笑。

而且他们喝醉了还喜欢掏家伙,也就是传说中的比泡子,看谁的更黑。

据传说,泡子更黑,就意味着那个人身体壮,那方面也强,反则之弱,还懒。

邓西岭以为陈棉棉作为军嫂,肯定不上荤黄色的饭桌。

但她却说:“行啊,一起吃饭,聊一聊去。”

邓西岭一下就被搞尴尬了,魏摧云不好说,但重重咳了一声。

曾风不明就里,还问他:“魏科长,你不舒服啊?”

陈棉棉早晚要整治西北男人嘴里的生殖器,叫他们文明讲话,礼貌做人。

但虽然曾风饿的要死,恨不能马上抱根羊腿来啃。

不,他甚至想,今晚抱只美丽的烤全羊入睡,那比再漂亮的女人都有诱惑。

但显然,今天那只热乎乎,香喷喷的烤全羊他注定是吃不到了。

因为就在他们聊天时,随时一阵摩托车声,还有一声汽车喇叭响,紧接着,一台摩托带着七八辆自行车冲进农场,为首的就是雷鸣雷特派员。

他一个手势,手下公安们就把农场的路口给堵了。

曾风抢着问:“雷特派员,出啥事了?”

雷鸣四下张望,先说:“昨晚代号321重启,向对岸发送密电。”

再看邓西岭:“我们经过系统性的搜查,在红旗渠水电站的排洪洞里找到了电台。”

魏摧云立刻就说:“他妈的,肯定是林衍干的,水电站距此只有10公里。”

邓西岭也说:“如果抄近道,进排洪洞只需要5公里。”

为什么魏摧云习惯性的会带着鞭子,因为他出门习惯性的都是骑马。

其实事情显而易见,林衍是被栽赃的。

他这几天都在不停的刨挖土豆,夜里农场也到处捉瞎瞎的红小兵,他要悄悄跑出去,万一碰上了呢?

但是魏摧云显然是个冲动无脑的,他一甩鞭子就说:“看老子这回不毙了他。”

邓西岭明显就是在拱火:“是我的错,他在我名下劳改了五年,但竟然毫无悔过之心。”

他这样一说,魏摧云就是曾经的许大刚,能帮他杀人的。

可显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那不,雷鸣咳了一声,愠吼:“魏科,你给我站住。”

他依然在环顾四周,并问:“我说间谍是林衍了吗?”

恰好这时赵凌成给妞妞换完了尿布,从一片玉米田里出来了。

而在他出来的那一刻,魏摧云勾了一下唇角,邓西岭叹了口气。

只有曾风实在馋的忍不住,正在悄悄偷烤羊肉吃。

赵凌成的舅舅可是大间谍啊,他来下放劳改,结果他舅舅就在农场里联络老蒋。

他家有五个烈士,他够硬,他或者可以戴罪立功。

可他那个间谍舅舅这回保不住了,最少也得是枪毙,他准备怎么做,还要偏袒他舅舅?

雷鸣迎上了赵凌成,先看妞妞:“小妞儿怎么不高兴?”

没睡饱就被吵醒了,妞妞正在难过呢,小嘴撇撇,她把头埋进了爸爸臂弯。

雷鸣这时才把只小皮包模样的电台横起来,打开,并问他:“赵总工你觉得呢,间谍会是谁?”

陈棉棉哪怕是瞎子都看出来了,就是邓西岭没错了。

但她好奇的是,赵凌成要怎么证明,这个电台是邓西岭的,是他栽赃给林衍的。

……

第40章 间谍

民兵大队虽然只是个临时机构, 但人员可不少。

副大队长,文书和会计都有,今天也都来了,见土豆露天堆放着, 怕万一夜里起了风要把它吹绿, 赶忙组织隔壁公社的人过来, 往上面覆盖麦草和薄土。

而今年, 从麦子到谷子糜子,红旗农场的丰收都被压下去了,但这回压不住了, 四个憨民兵加几个老头创造的丰收, 通过陈棉棉拍的照片,能直接传到总革委。

也只剩一件事,找到那个间谍, 这趟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而虽然雷鸣拦住了魏摧云, 但现场还有个邓双全。

他飞奔到田里, 扯住林衍就要上皮带, 却又被祁嘉礼给暴揍了一顿。

别的红小兵苦他久矣, 也没人拦着, 他被打的鼻青脸肿。

直到他一声大吼:“大特务林衍昨晚又联络对岸啦!”

再吼:“马上要打仗,狗特务却在通风报信。”

顿时所有红小兵全停下了锄头, 盛满怒火的目光投向了林衍。

为了备战,全国上下集体勒紧裤腰带, 但狗特务竟然还在悄悄里通外国?

……

另一边, 陈棉棉从赵凌成手里要回了妞妞。

她轻轻悠着女儿重新哄睡,当然也想知道,赵凌成到底留了什么后手。

不过真正帮林衍洗脱冤屈的, 是曾风。

魏摧云很反感赵凌成一直偏袒林衍的,一脸不屑,要看他怎么狡辩。

但这时曾风问雷鸣:“雷特派员,昨晚几点发的无线电?”

雷鸣看卷宗:“0:35分。”

曾风一口闷掉羊肉:“我作证,无线电不是林衍发的。”

再唆手指:“昨晚他和我,赵总工,我们仨趁着月光,一直在砍红柳。”

陈棉棉心说怪不得赵凌成那么烦曾风,却要拉他去监工。

三人互相为证,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但魏摧云很刚愎的,并不信:“曾风同志,电报是在半个小时后才发的。”

曾风说:“我们砍了一整夜红柳,林衍是早晨才回的农场。”

魏摧云还是不服:“劳改犯私自出农场,你们违法了纪律,是在犯罪。”

曾风笑了:“我可是小将,我看着他呢,怎么,你是在怀疑我的革命觉悟?”

魏摧云索性说:“说不定你们三个人相互包庇!”

他这就是乱喷了,邓西岭忙说:“摧云,不许义气用事。”

但他也问赵凌成:“一夜不睡觉的砍红柳,是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吗?”

这个时代的癫狂在于,你得疯一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赵凌成明明是要收集红柳帮闺女织爬行垫,但他却说:“我觉悟高,我热爱劳动。”

邓西岭和魏摧云同时一哂,他们明知对方是在撒谎,但还能怎么办呢?

难不成他们能把老军长的孙子指成间谍?

话说,曾风以为红焖和手抓就够好吃了,这一尝烤全羊,才发现它皮焦肉嫩鲜嫩多汁,简直勾的他无法自控,可只听魏摧云的马一声嘶鸣间,他整个人已然飞起。

他妈的又是屁股,马居然一踢子把他给踹飞了。

而在他捂着腚艰难抬头时,红小兵和老右派,民兵们全来了。

祁嘉礼冲在最前面:“雷鸣……”

邓双全鼻青眼肿,冲向他爸:“爸,林衍又犯罪了对不对?”

陈棉棉好奇打量,就见邓西岭冷眼看着儿子,眼神里头竟然有隐隐的厌憎。

他只有一子一女,但对儿子,他没有寻常父亲的疼爱感,为什么?

魏摧云当然不服,气的胡子乱炸,但公安办案是要讲证据的。

雷鸣望着众人,朗声说:“因为有人证,林衍被排除了嫌疑。”

再说:“至于犯罪分子到底是谁,我们会在红旗渠周围展开排查,也请大家相互监督,踊跃提供线索,一经采用,公安局有奖励,好了,都去忙吧。”

在他不过轻飘飘一句话,但农场一帮老头全懵了。

红小兵们也懵了,没想到大间谍就在这附近,但他到底是谁?

最崩溃的就是祁嘉礼了,这会儿开晚饭了,又是一大锅的玉米洋芋,祁政委挑了两只炸开花的大洋芋和一支嫩玉米来找叔叔,却被他一把推开,斥说:“滚!”

祁政委追问:“叔,你到底怎么啦?”

祁嘉礼知道侄子没错,也一直做的很好,但看见他心里就不舒服。

毕竟他的命,是三个活生生的女孩儿换来的。

而间谍代号321,在西北防线始建之初,就把坐标发到了对岸。

还有几位被杀的军工专家,虽然比不上造核弹的,但军工不止核弹,步兵类的枪械也非常重要,毕竟核战打响的可能性很小,战争,尤其陆军拼的就是枪械。

所以代号321对于大陆的军工业所造成的,是毁灭性的打击。

祁嘉礼如果想离开农场,向曾司令低头就行。

但他没有,因为他要监视林衍,半年前也是他逼着林衍去卧轨的。

可要林衍不是特务,他岂不是白耽误了五年?

当然,他的崩溃不会影响到工作进度,公安也将持续调查案件。

雷鸣整理好刑警三件套,显微镜,勘察箱和手电筒,本来大家以为他要走了。

他却问:“有饭吗,我忙了一整天,得吃点东西了。”

陈棉棉忙说:“有烤全羊呢。”

邓西岭打个手势,民兵揭盖子,雷鸣一看也流口水了:“这个我必须吃。”

揽上邓西岭,他又说:“你这个身体,我很担心你的。”

邓西岭咳嗽两声,也笑着说:“我想病退的,但领导不肯放人,我也愁。”

破案暂停,背着工农兵,干部们要悄悄吃烤全羊了。

魏摧云骑的是匹高头大马,刚才朝着曾风撂蹄子,把他的痔疮又给踹破了。

这会儿它又撅起了后蹄,差点就踢到赵凌成了。

但赵凌成毕竟一直在野外,敏锐,一个闪腰躲过,并深深看了魏摧云一眼。

魏摧云目光挑衅,仿佛在说,我看你赵凌成也是个狗特务。

但虽然暗流涌动,表面上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

话说,陈棉棉总觉得,睿智的雷特派员不会雷声大雨点小,就那么离开。

既然他来了,案子应该会在今天水落石出,但她也饿了,先吃饭吧。

她很想吃烤全羊,但并没有跟着去吃。

一则魏摧云总是拿眼瞪她,她心里有点虚。

再就是邓西岭了,他有肺结核,她是不能让妞妞跟个病人有接触。

农场的晚饭还是土豆玉米,但马继光给她的是煮熟之后又在后灶小锅里专门烘烤过的玉米和土豆,再加半缸子胡麻油呛过的酸菜,也就变得很可口了。

陈棉棉抱着闺女,找了块玉米地正要吃,赵凌成找来了,说:“去吃羊肉。”

只有西北本地厨子才会做的烤全羊,他不想媳妇儿错过。

陈棉棉也想吃,但说:“有结核病人呢。”

赵凌成意简言骇:“邓西岭的肺结核早就痊愈了,现在只是伪装。”

邓西岭竟然连病都是伪装的?

陈棉棉好奇了:“你怎么看出来他是在伪装的?”

赵凌成突然止步,似笑非笑:“你不是什么都懂嘛,这都看不出来?”

陈棉棉得维持人设的:“我就读了两年红专,读的又不是医科,我哪里能懂?”

可算有妻子不懂的了,赵凌成内心暗暗骄傲。

他也不藏着,耐心科普:“如果他的肺结核没有痊愈,就必定要服用异烟肼,那个药会造成肝损伤,沉积到外表就是面色蜡黄,而不该是他脸上那种潮红色,他的脸色,我倾向于是为了假装结核病人,扫了点胭脂做掩饰。”

面色潮红,人就会显得很虚弱。

但邓西岭本身并不虚弱,那他会不会在被揭穿时,出人预料的逃跑?

陈棉棉心里怀疑,不过并没有过多追问。

公安特派员都来了,肯定就不会让个犯人大摇大摆跑掉的。

就随便找了块玉米田,压倒玉米杆,大家席地而坐,就可以开饭了。

一只烤全羊,一大盘切成片的开花馒头就是他们的伙食。

因为赵凌成夫妻还没来,大家还没开席呢。

难得的烤全羊,陈棉棉也想吃,但走到半途她又止步,认真说:“赵同志,白天的事儿咱们就当没有发生过,但晚上你可不能了,要不然我就跟雷公安告黑状。”

柴房的事情就算了,她不计较了。

但如果晚上赵凌成还敢强迫她,她不介意跟雷鸣讲,说他在家暴她。

到时候赵军老爷子再打电话来,就还得收拾他一顿。

不过男人的脑回路跟女人的是不一样的。

赵凌成也止步了,而且一脸认真的问:“今天晚上不行,那明天晚上呢,明天晚上总可以吧?”

他这是扣字眼儿,陈棉棉当然说:“明天也不行。”

赵凌成舔了一下唇,夕阳下唇角微翘:“后天晚上吧,总该可以了吧。”

陈棉棉曾经也是名嘴,但她是讲道理的,可赵凌成属于蛮不讲理。

而且看他现在的样子,他都把她弄痛了,他还觉得很爽吗?

陈棉棉本来想用雷鸣恐吓他,但显然赵凌成并不害怕。

而她要真说因为丈夫想行房就大吵大闹,在如今的年代也不占理。

毕竟现在讲究多生多育,找个小雨伞都得打申请,政策也鼓励大家多生孩子。

陈棉棉索性直说:“妞妞长大前都不行,因为我不想再怀孕了。”

她都转身走了,却又被赵凌成掰过了肩膀。

他眼角浮起,嗓音发颤:“小陈同志,我以为你说的只是接吻,但你……”

她讲的是夫妻生活。

而她不同意过夫妻生活的原因只是,她不想怀孕?

太好了。赵凌成本来以为她是心里另有所爱,不想让他碰她呢。

而避孕于他来说并不难办,他忙说:“避孕措施我来想办法,那就……大后天?”

陈棉棉抬脚,把鞋底的泥巴全蹭到了他鞋面上,还狠狠揉了几揉。

赵凌成爱干净,肉眼可见的,他气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

雷鸣偏心的很明显。

两条羊后腿扯下来,他分给了赵凌成两口子。

后腿上全是肉,一条腿就得一斤多肉,他也不怕撑死他们两口子。

给曾风一条前腿,还特地把羊蛋给他:“这可是好东西。”

这是个敌特横行的年代,也是个人们都在相互怀疑立场的年代。

魏摧云就很怀疑,赵凌成和林衍,曾风三个都是间谍。

结果赵凌成开口就说:“魏科长您,六零年间谍案发的时候也在亭城枪械厂工作吧,要说代号321不是林衍,那就另有其人,结合他在附近现身,那么,你的嫌疑最大。”

魏摧云挑眉:“若有战,我身上还能绑炸药包,赵总工,您能吗?”

他为解救被土匪绑走的人质,捆着炸药包进过匪窝,怀疑他,简直笑话。

雷鸣也说:“赵总工,不要乱怀疑革命战友。”

全场只有曾风一个人吃的满嘴冒油。

丢一颗烤焦的羊蛋进嘴里,他感叹:“哇,这个好吃!”

赵凌成一笑,再说:“邓队就没有嫌疑,因为看档案,六零他他刚入伍就得了肺结核,去申城治病了,对了,邓队还是咱西北军区最年轻的副团级吧,年轻有为。”

雷鸣也说:“邓队是申城医大毕业的吧,高才生进部队,司令员祁嘉礼给了最高待遇,营长入伍,半年火速提拔成副团长,但是,你当初怎么没有留在申城?”

邓西岭不但上过大学,而且是医学生。

当时朝鲜战场伤亡太大,尤其军官稀缺,他一入部队就当营长了。

但申城那么好的地方他不待,为什么要回西北这种穷乡僻壤?

邓西岭解释说:“咱西北的老传统,我媳妇是童养媳,我去读大学的时候女儿都一岁了,儿子在他娘肚子里,他们拴着我呢,叫我必须回来。”

曾风再嘎嘣一颗羊蛋,反复咀嚼,说:“原来你是个包办婚姻的受害者。”

邓西岭讪笑了几声:“还行吧,糟糠之妻不下堂嘛。”

陈棉棉发现了,这是一场不着痕迹的拷问。

雷鸣不是留下来吃烤全羊的。

而是,他早就知道间谍是邓西岭了,这是要找出对方身上的破绽。

赵凌成也是,怀疑魏摧云只是障眼法,是为了盘问邓西岭。

妞妞这回被哄睡之后,因为是在妈妈怀抱里,就睡得很香甜,一直没醒。

陈棉棉也正好听听,邓大队到底是怎么成间谍的。

邓西岭备了酒的,传说中的闷倒驴,斟了一杯,他递给雷鸣。

曾风有经验了,忙对雷鸣说:“那个酒劲儿太大,我劝您还是少喝。”

雷点点头,又笑着说:“邓队这相貌,读大学时估计有不少女孩子追的吧?”

曾风也说:“怎么就没谈个自己喜欢的,然后跟黄脸婆离婚?”

邓西岭被他们搞的很尴尬,捂着手帕拼命咳嗽。

魏摧云帮他回答:“结发夫妻,又生了儿子的,哪能随便离婚?”

雷鸣点头:“申城医大58年有几个女学生借香江逃到对岸,并在国际上宣称咱们人为制造饥饿,迫害人民,恳请老美出兵,邓队当时不谈女朋友,是明智选择。”

老美不可能平白无故跟某个国家开战。

而58年虽然有政策错误,但是南边有蝗虫,西北有大旱,是真正赤地千里了的。

这时有逃出去的人跑到国际上,要喊老美来打仗,老百姓还怎么活?

要邓西岭谈过一个判逃的女学生,那问题当然也就大了。

听着邓西岭确实没问题,但魏摧云想到什么,突然说:“邓队,有段时间你家嫂子拉着俩孩子跳过河,应该不是因为你谈了女朋友,要闹离婚的原因吧?”

再说:“嫂子虽然比你大十岁,但你俩感情是好的,对吧。”

曾风啃着羊腿轻嗤:“大十岁,老娘啊。”

邓西岭长相斯文,英俊帅气,今年其实才34,同龄的魏摧云还没结婚呢。

但他15岁入洞房,如今女儿都18岁了。

媳妇又黑又丑,还有两坨高原红,一双解放脚总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那不止是老娘,而是一块行走的,腐朽的封建牌坊。

邓西岭笑的牵强:“虽然媳妇没文化还粗鲁,但我很爱她。”

魏摧云闻言一脸欣慰,他的好哥们果然不好色,更不可能被叛逃的女同学腐蚀。

赵凌成又问:“邓队是六零年几月得的病,是坐火车去的申城吧?”

但明明聊的好好的,邓西岭突然站了起来。

在赵凌成的目光灼灼中,他笑着说:“我方便一下,回来再聊。”

又把最后一条羊腿给了雷鸣:“雷特派员,别光吃馒头,吃点肉。”

他走了,同时魏摧云突然就变的心神不宁了。

赵凌成其人,你如果初见,会觉得他斯文儒雅,是个很好的性格。

但接触过就知道了,他是搞武器的,天性里带着攻击和侵略性,且锋芒毕露。

他直接开问:“魏科长有心事吧,坦荡如您,有什么不能讲的吗?”

曾风在唆羊腿骨,却是挑眉,笑看一眼陈棉棉。

别人针锋相对,谈的是敌特。

只有他啥都不知道,想的是,魏摧云和赵凌成媳妇之间的绯闻。

陈棉棉跟赵凌成离婚又复婚,中间还跟魏摧云相过亲。

那点小事儿曾风已经掌握了。

陈棉棉其实有点着急的,因为她怀疑邓西岭已经跑路了。

而且她大概猜到了,他就是在读大学的时候谈过对象,也想过跟老家的黄脸婆离婚去对岸,但妻子带着一双儿女跳河寻死,他没办法,于是就又回了西北。

那对象就是叛逃的女学生之一,到对岸后,通过密电跟他取得了联络。

陈棉棉甚至怀疑邓西岭跟那个女学生有孩子,否则,他就不会那么厌恶邓双全。

他盼望着中苏开战,是因为那样,他就能找到机会去对岸。

而像他这样曾经当过副团,手里情报多的退伍军人,老蒋会当场奖200两黄金的。

大十岁的糟糠妻,无脑的儿子他都可以舍弃。

因为对岸还有娇妻幼子,而且只要去了,他就能原地发财,富贵荣华。

当然,案件还有不合常理的地方。

因为邓西岭六零年是在泉城当兵,而不是案发地亭城。

两个城市之间相距有八百多公里,从火车都得好几天呢,他怎么做得案?

但是,陈棉棉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魏摧云虽然脾气坏,该交待的他也会主动交待。

他交待的,恰就是邓西岭怎么会出现在,相距八百公里的案发现场的。

他说:“邓队要去申城治病,路过亭城时下车跟我吃了顿饭。”

立刻找补:“他在我宿舍睡了会儿,但当时他病的非常严重,没法做案。”

咔嚓一声脆响,是赵凌成捏断了筷子。

他咬牙:“只是发一条无线电,往林衍的抽屉里塞一本密电簿而已,需要多少时间,然后在下一站,他恰好守株待兔,枪杀前往工厂的军工专家们。魏科长,你的好哥们邓西岭可是个医学生,他明知肺结核是传染病却不防护,任由自己被感染,你猜那是为什么,因为他要找理由经过亭城,他要杀人!”

本来妞妞好容易被妈妈哄到睡着,这回是被爸爸吵醒的。

孩子睁开眼睛,撇嘴着妈妈。

她爸再说:“你以为他是去撒尿了,不,他逃跑了!”

魏摧云当场拔枪,起身逮住个民兵就问:“邓队人呢,去哪了?”

赵凌成和雷鸣俩也起身,离开了。

不久,随着一阵马嘶,魏摧云在大喊:“赵凌成,停下。”

再喊:“那是老子的马,还给老子!”

好吧,曾风可算放下了羊肋排:“他妈的,邓队长竟然是个间谍,还跑啦?”

又说:“在特派员的眼皮子底下,他跑掉啦?”

他们是在一片玉米田里,看不到外面。

只听到魏摧云在大吼:“所有民兵红小兵,抓间谍啦!”

这会儿所有人正啃着大土豆吃酸菜呢,间谍案水落石出,要抓间谍啦?

确实,五年前那桩大案,直到在此刻才算水落石出。

当军工专家被杀后,公安部直接入驻,对枪械厂所有人员反复筛查。

魏摧云当时是工兵队,在修建兵工厂的队伍,本身可疑性就不大。

邓西岭只是坐火车路过的,他的朋友,在他宿舍休息了一会儿。

他自己没讲,公安也不知道,就没有查到。

但肺结核其实是邓西岭故意染的,所谓看病,就是为了能合理的经过亭城,去申城。

他是医学生,他会掌握病的轻重,而且人们不会防犯一个病人的。

假装睡觉,但等魏摧云去上班,他是跑去做案,给林衍栽赃,并发送无线电了。

然后他枪杀了专家们,但林衍帮他背锅,他却大权在握,土皇帝一样的,潇洒享受了五年。

整个西北有十几万的右派,邓西岭名下的农场里就有近万人。

那些人也有冤枉的,想要告状的。

但他压着所有人的信,暗示民兵虐待右派们,理由也很简单,他唯恐天下不够乱。

而要说有什么能比捉瞎瞎更让半大孩子兴奋的事儿,那就是捉间谍了。

这都夜里八点半,天色灰麻了,农场里遍地火把。

孩子们跟无头苍蝇似的,一个问一个:“间谍呢,在哪里?”

还有人说:“听说是邓西岭邓大队,好像往红旗渠水库的方向跑了。”

于是孩子们一窝蜂似的,往水库追去了。

曾风是个男同志,这种情况下就应该保护女同志和婴儿吧。

但不,他怕万一邓西岭要杀回来,大开杀戒,他躲到陈棉棉身后了。

反而马家兄弟一人一杆土枪,来保护陈棉棉了:“姐,不怕,我们护着你们呢。”

妞妞因为白天玩的太累,又没睡好,一直撇着嘴呢。

但看马家兄弟的脸被火把熏的黑黑的,小妞儿觉得好玩,可算咧嘴笑了。

祁嘉礼扛着锄头也找来了,先问:“没吓到妞儿吧?”

大晚上的,陈棉棉就不给闺女戴口罩了,揭开襁褓,小妞儿眼睛弯的像月牙。

祁嘉礼对着妞儿强撑个笑,但又颤声说:“听说间谍是,邓西岭?”

曾风愁的羊肉都不吃了:“他妈的,他去过我家好几回,我爹这回麻烦了。”

跟间谍有往来,哪怕没有泄露过军事机密,也要挨批评的。

对了,香喷喷的烤羊腿,陈棉棉给了马家兄弟。

他们跟祁嘉礼客气:“叔,您也吃点?”

其实要说间谍是邓西岭,那比是林衍对祁嘉礼的打击更大。

因为他是地主出身,参军前学历比较高,天然的,他更喜欢高学历人才。

别人当兵都得熬上几年,立了功才能升职。

但邓西岭甫一进部队,祁嘉礼直接给了他一个五百人的作战营。

邓西岭的儿子没名字,祁嘉礼帮忙取。

结果他那么赏识抬举,抬举出来的,恰是西北最大的间谍?

那他这五年的劳改,还真不冤。

……

河西的地理优势,一片旷野,声音传得远,人也看得远。

外面有人在大喊:“找到间谍啦,快来啊。”

还有人在吼:“看到他啦,伙计们,抄近道啊,拦截他。”

祁政委,张主任和王科长几个这会儿也找到祁嘉礼这儿来了,也都特别震惊:“民兵队长是间谍?”

不但是间谍,而且他还在河西公安特派员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啦?

那特派员,会不会水平太差了点?

张主任是个直性子,就说:“雷鸣这个特派员,能力好像不太行啊。”

大家全都在点头,曾风还得踩赵凌成一句:“赵总工也是,他就不该打草惊蛇,他能力不行吧,还爱乱说话,就是他问东问西,问到邓西岭警觉才跑掉的。”

陈棉棉倒觉得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当然,还没有结果嘛,她先给小妞儿换尿布。

小妞儿这几天换水土,有点便秘,她还得给喂点水呢。

同一时间,魏摧云穿行在红柳林中,正在大吼:“邓西岭,邓大队,快回来!”

再吼:“你是我哥,只要你停下我就不开枪。”

邓西岭没有穿民兵服,穿的是一件白色羊羔毛的外套。

他明明能听到魏摧云的呼喊声,却快的仿如一只藏羚羊,一路飞奔。

举枪瞄准,魏摧云再一声大吼:“哥!”

子弹射出,邓西岭应声倒地。

有红小兵追上来了,问魏摧云:“您开枪,打中间谍啦?”

魏摧云颓然点头,但也想不通,明明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啊。

邓西岭够聪明考上了大学,是他膜拜的偶像,可竟然做了间谍?

魏摧云射的只是腿,只是让他跑不掉而已。

不过几个红小兵扯起中弹的人一看,再喊:“打错啦,这是邓双全。”

魏摧云只觉头皮发麻,扯起人头一看,吼问:“双全,怎么是你,你爸人呢?”

邓双全哭着说:“我爸让我上红旗渠,说间谍在那边。”

魏摧云踉跄后退,冷汗从后背往外渗着。

不是间谍在红旗渠,而是,邓西岭哄着儿子穿上自己的衣服调虎离山。

他换了他儿了的衣服,悄悄溜掉了。

他还是那么的机智滑头,但是他也好歹毒啊,他竟然拉亲儿子为自己挡枪?

文明社会不讲诛连九族,更何况邓双全还未成年。

魏摧云扛起他奔回农场,交给俩民兵,让赶紧开着拖拉机送到医院去。

远处的旷野还有火把,有枪声,有人声马声,一片沸腾。

魏摧云的马被赵凌成抢跑了,找了辆自行车,他还得去追人。

不过只听远处又响起一阵嘹亮的马嘶声,魏摧云旋即冲天一声口哨。

随着马蹄哒哒,他的高头大马横冲直撞的进了农场,冲到他面前,前蹄高扬。

但马背上有人,随着马扬前蹄,那要人摔下来了。

还好魏摧云眼疾手快扯住了缰绳,马背上的是赵凌成。

随着马被拉回来,赵凌成才没摔个倒栽葱。

魏摧云要有心情,必得嘲讽,嘲笑赵凌成几句的。

他驯出来的马,能是别人随便骑的吗?

但此刻他没有心情嘲讽别人,他的好兄弟不但当了间谍,连儿子都敢害。

而且当初他就是利用了魏摧云,才能杀掉那五位军工专家的。

魏摧好惭愧,好羞耻,他简直无地自容。

而其实就算他不嘲讽,赵凌成心里也酸的要死。

他得承认,他是故意骑走的,情敌的马,就是想让情敌不爽。

但他也没想到那匹马会那么烈,他根本骑不住。

而他的媳妇儿,火把光芒照着她双颊的高原红,红的像脆甜的花牛苹果。

那两瓣他还肆意品尝过的,甜美诱惑的唇正勾起,仿佛是在笑他。

笑他什么呢,笑他身材不如情敌强壮不说,他连情敌的马他都搞不定?

赵凌成的承认,他的品行是卑劣的,思想是肮脏的,下流的。

他拒绝接受高尚的,性只为组织服务,交配的目的只是多生孩子。

他想给予妻子浪漫的爱情,但是在这片灰尘扬天的土壤上,那并不容易。

因为他妻子对于浪漫的认真,跟他想的不一样。

而这片土地对于男人强壮的定义是比生殖器的颜色,以及,比谁身上更脏,脚更臭。

他心里有两股欲望在掐架,但现在感性占上风。

她不想给他睡,只因为她怕不安全是吧,好吧,小雨伞他来找。

魏摧云的马他搞不定,但他会在床上,赢回他的尊严。

当然,不管赵凌成还是魏摧云,都只是刹那间,脑海里的小九九。

现实是,赵凌成才跃下马站稳,魏摧云就在吼问:“邓队人呢,你也没有追到他?”

他自己又翻身上马,大声说:“他穿着他儿子邓双全的外套,应该是往火车站跑了,但是不要怕,就那么一条铁路线,我会立刻通知所有铁警沿路拦堆,他,插翅难飞……”

不过他话说到一半,就又愣住了。

现场的孩子们全举着火把,一看路口有人来,呼啦啦的,全赶过去了。

夜空被照亮,现场亮如白昼。

是邓西岭,也确实,他穿着他儿子的外套。

他那捂嘴的手帕不见了,脸上的红晕也没了,头发乱七八糟,眼眶是青的。

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茬的劳改犯枪抵,押着他回了农场。

红小兵们一看,又被惊到了。

有孩子说:“竟然是林衍?”

还有孩子说:“是林衍把邓大队抓回来的。”

不止林衍,还有一大帮子公安呢,七八支枪,全抵着他。

马家兄弟专职逗妞妞,马继光说:“妞儿快看啊,这叫唱大戏,热闹吧。”

马继光说:“biubiubiu,开枪打坏人啦!”

妞妞还是个小婴儿,视力范围还特别小,看不到太远。

她眼里看到的,是一帮黑乎乎的瞎瞎围着她扭来扭去,在跳舞。

……

看到邓西岭被公安逮了回来,魏摧云也就从马背上跳下来了。

当然,刚才其实也只是虚惊一场,邓西岭耍的那点小花招也没啥用处的。

因为就在来农场的路上,赵凌成就联络了雷鸣,并且是假设好,邓西岭才是间谍为出发点而来的。

但虽然没有从翻历史查证据出发,可刚才大家一起聊天,雷鸣就是在找邓西岭的破绽。

不能放过一个敌人,但也不能误伤一个同志嘛。

不过赵凌成从跟邓双全讲秘密,再到捕捉无线电,其实都是定向的。

农场外围有一大群公安不说,刚才大家席地而坐吃烤全羊时,林衍就在一旁蹲守。

邓西岭察觉到不对,借口撒尿找到儿子,换衣服的理由是,夜里冷,让儿子穿着他的棉袄去红旗渠抓特务。

然后换上自己的衣服,他找了辆自行车就跑。

但他跑没了没几步就被林衍扯住,俩人撕打中他开了枪,但林衍躲过子弹,反抢了枪,还把他打成了个猪头。

他当然很厉害,他能枪杀五个军工专家。

但林衍是曾经国军独立团的团长,是抗过日,杀到小鬼子闻风丧胆,鬼哭狼嚎的老将。

以为他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弱不禁风的老头子吗?

不是的,他跟邓双全一样大的时候,已经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了。

他身手狠辣,也思缜密,叛逃国军前,他一个人枪杀了一帮子督军的高层,而他如今还不到五十岁,正值壮年。

当然,人是押回来了,但还需要证据。

作为间谍,邓西岭的心理素质也很强大的,他看魏摧云:“老魏,我是被冤枉的。”

再说:“你应该明白,咱们艰苦奋斗建设泉城,但是这帮外来者要抢咱们的劳动成果,他们是要分批陷害,除掉咱们。”

魏摧云想了想,指那个电台,看雷鸣:“你怎么证明那东西是邓西岭的?”

但回答他的却是赵凌成。

搞蛮力赵凌成拼不过魏摧云,可他有脑子啊。

他拍掌,对公安小李说:“拿证据来,当场还原邓西岭联络对岸,并栽赃电台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