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电报,她又到百货商店领了几份报纸回家。
结果刚到一楼窗户外,就见曾风举着一脸不情愿的妞妞,正在厨房里转悠。
当被陌生又不喜欢的人抱,妞妞的神情就会像小猫。
小脚丫还抵着对方的胸膛,不给他贴贴,所以曾风只能举着她。
进门一看,陈棉棉有点心凉,因为她想要五箱奶粉。
但曾风又只拿来了三箱,而不但奶粉钱照付,她还给他留了八罐酒蒸沙枣。
赵凌成还给他搞了一件棉衣,换三箱奶粉就有点吃亏了。
不过毕竟进口奶粉难搞,所以陈棉棉把女儿抱回来,先拿棉衣。
按人头特制的棉衣,赵凌成去年冬天都没得穿,今年才申请到新的。
要不是过命的交情,这棉衣哪怕退伍,军人也不送人的。
曾风一看果然开心,当场抱住棉衣:“一下火车我就被冻傻了,正愁棉衣呢。”
虽然是二手的,可他非但不嫌弃,还说:“就这个味儿,太正了。”
陈棉棉瞟一眼家私柜,沙枣就先不拿了,等到下次吧。
她手里钱倒不缺,前几天赵慧又寄了100块呢。
但她才拿了钱出来,曾风拍过赵军的信:“主任,要给祁嘉礼换个农场吧?”
这公子哥儿是真烦人,私人信件,他也是随便乱翻。
陈棉棉如实说:“凌成不想我爷爷跟祁嘉礼见面,他们应该见不到。”
曾风却说:“不可能的,哪怕你不讲地址,他会问姜瑶啊。”
对了,女主姜瑶本来该来基地的,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入职西北军区了。
但陈棉棉觉得不对:“姜瑶怎么会知道祁嘉礼在哪里?”
曾风是先到位于省城的西北军区,骚然了一下姜瑶,然后才来的泉城。
他说:“她在信息科,老军人的档案随便调,一查不就查到了?”
这家伙当时说是去治疗痔疮,但其实是给他爸通风报信去了。
曾司令也好大的本领,吃了邓西岭那么多羊肉,但愣是没被牵连到。
陈棉棉还是觉得不对,一想,冷笑:“你爸不也知道祁嘉礼在哪,怎么不讲呢?”
接着又说:“我爷爷身体不好,他们见面万一闹出事呢?”
曾风是一本书的男主角,看事情当然站在‘正义’的角度。
他说:“主任,祁嘉礼当年可是以杀闻名的,川军的大头头,地面战争,尤其他比较了解毛子,他的经验和打法就非常重要,而且一般人去找他就只会挨骂,听不到有用的,只有赵老军长敢跟他对着骂,也能讨论出结果,那可是大事啊。”
陈棉棉看妞妞,小家伙还是抿着嘴,小猫咪一样。
她捡一盘苹果洗了,递了曾风一颗,反讽:“所以呢,趁着我爷爷要来,赶紧给祁嘉礼换个好农场,好住处,把他打扮一新,再搞点小酒,让他俩聊战略?”
曾风打响指:“您一声令下,我立刻上泉城去协调事谊。”
他必须把这些事情办好,因为那是他爸托付的。
可他在西北也不知怎的就臭了名声,尤其泉城,人人都叫他羊日的,不给面子。
他要去办事,就需要拿着总革委给陈棉棉委任状,以她之名。
其实曾司令装聋作哑,不跟赵军讲祁嘉礼的准确地址,而让他最终找姜瑶,还是在推卸责任,毕竟俩老爷子要聊好,战略思路就丰富了,聊不好,他清清白白。
不得不说,曾司令这家人是真会玩政治。
也就搞得陈棉棉心痒痒,有机会的话,她必须跟曾司令玩一把。
不就是有功就抢有责就推,主打个不干事,光溜嘴皮子还溜光水滑嘛。
而既然见面不可避免,那她要做的,可就不是让曾风去搞表面工作,搞的俩老头对彼此误会愈发深厚,而是着手化解他们的夙怨和矛盾,也得她自己来做。
至于曾风,既然不如他老爹聪明,继续当她的枪吧。
给曾风吃了一颗,剩下的苹果陈棉棉端上楼,给薛芳和苗苗俩吃。
再回来,正好曾风捧着总革委的来信在看,陈棉棉拿只小点的苹果给妞妞磨着牙,坐下来,指敲桌子:“看到上级怎么说的了吧,高度关注,高度重视。”
十几页信,但其实前面都是在讲新政策和执行方针。
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字才是关键。
总共12个字:批准执行,高度关注,高度重视。
曾风扫了一圈,啧了口气问:“什么叫个沤肥+堆肥+化肥?”
陈棉棉故意装傻,说:“这个嘛,是那些那右派们讲的,其实我也不懂,但肯定是好方法,要不然,上级也不可能批准我的实验请求的,对不对?”
其实关于沤肥堆肥+化肥,是农场里外号‘老苏修’的农业专家在去年实验所的,新式增产方法,就跟袁隆平爷爷的杂交水稻一样,它能提高土豆的产量。
今年红旗农场土豆的大丰收,就是老苏修的功劳。
陈棉棉洋洋洒洒,3万字的工作汇报中,也详细报告了增产方法。
而虽然革命逐渐变味,成了打击报复和排除异己。
但其实它的出发点是改造思想,农业增产,也是陈棉棉报告里讲到的那些。
不管总革委到底是谁主政,优秀的作业,哪个老师都会赏识。
何况陈棉棉不仅介绍了红旗农场土豆的增产,还着重描述了农场里右派和红小兵并肩战斗,征服土地的热血场景,甚至,她还兼带帮泉城多要了化肥。
总之就是,别人的报告全是告小状,只有她在聚焦生产。
那简直了,她是乌烟瘴气中的一股清流。
但为了维持愚蠢领导的人设,她就把功功推给了右派们。
曾风还真就信了,还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请那帮老右派吃顿羊肉,再虚心请教一下呢,要是那样,被总革委表扬,还批准搞实验的,不就是他了?
而且他有点心急,因为林衍被平反后,摇身一变成民兵队副队长了。
他是陈棉棉家的亲戚,也是她一派的人,还看他不顺眼。
而他要想搞点功劳出来,还是只有一个办法,整人下放,安插自己人。
合上信,他就说:“领导您指示一下呗,我该做什么呢,还是去抓下放?”
给人当下属就是憋屈,因为陈棉棉说:“你这个同志呀,一点都不会干工作。”
曾风回家疗养了两个多月,但一回来,就又被领导气到头痛。
而陈棉棉的下一句,直接让他的屁股也痛了起来。
她说:“工作怎么能虎头蛇尾呢,魏摧云呢,嫌他硬你就不啃啦?”
曾风差点蹦起来,跳上天,再呼一声青天大老爷。
这个女人呐,她能力不行,但甩锅第一名。
曾风是不想干魏摧云吗,他可太想了,但当初是她阻止他的呀。
而且在农场那一马蹄,魏摧云就是故意的,他给马悄悄打了口哨,让马来踢的他。
他也早就想好,拉魏摧云下马,66年的还债他来负责了。
但当然,魏摧云简直就是个活土匪,曾风一个人可不敢去。
他眼珠子一转,说:“主任英明,您最知道了,我笨嘛,凡事得您来带头啊。”
她家客厅只虚掩着,马骥下班回来正好听到,就在外面摇头笑。
薛芳来送装了苹果的碗,给陈棉棉送了一碗自家酿的甜醅子,和苗苗俩也一起笑。
曾风现在是在扮丑,做小伏低,传出去也不好听。
但算了,为了收拾魏摧云嘛,男子汉该弯腰也得弯,收拾了那个活土匪再说。
这会陈棉棉答应的很爽快:“你来约时间,我亲自批判他。”
话说,陈棉棉晃了魏摧云一道的事,泉城有头有脸的人们都知道。
那可是个活土匪呀,一个女人上门斗他,他会怎么对付?
曾风好奇极了,也迫不及待。
天太冷了,正好有了新棉衣,不然他都不敢出门。
但不对,他的棉衣在凳子上搭着,怎么悉悉祟祟,一动一动的?
其实这件棉衣的主人入院不治,已经牺牲了。
而且当时的情况是,他直觉自己要牺牲,之前就把棉衣给脱了。
曾风在西北军区时,听姜瑶讲过那位军人的故事。
怎么回事,这可是英烈的衣服,对方留给了赵凌成,赵凌成又送给了他,曾风可开心了,都打算好了,过段时间再给小妞儿搞两箱奶粉回来。
可衣服它怎么在动呢,听说那是个才十九岁的小伙子,别附在衣服上吧。
其实陈棉棉就坐在衣服旁边,正在给曾风写派遣状。
也可以说是上门挑衅的挑战书吧。
写给魏摧云的,通知他安排时间,等着她上门,革他的命。
在这一刻曾风怕极了,衣服都不想要了,想跑。
他悉悉祟祟间,陈棉棉突然手一拂:“妞妞,不可以乱抓。”
谁懂啊,衣服撩起,下面是张眼睛像葡萄一样大,小嘴儿咧开的小脸蛋,当那张小脸蛋儿在昏黄的灯光下微笑时,曾风遍身浮起的救赎感。
他强行抱起小家伙,看她小脚抵上他的胸膛,轻声问:“那件衣服你也喜欢?”
妞妞还不理解什么叫喜欢,但知道,衣服是另外一个人的。
她一嘟嘴,嘴唇就跟鼻子皱一起了:“呜呜!”
小婴儿都喜欢,那这衣服就没问题了。
那位少年英雄说不定还会保护他呢,曾风抓起衣服:“替我谢谢你爸。”
妞妞看他拿着衣服就走,双手扑扑:“Mumu,呜呜~”
她不要衣服被拿走,她要提醒妈妈。
但她妈妈也没办法啊,她吃的奶粉,得曾风一趟趟背呢。
曾风走了,陈棉棉晚饭就准备用发好的面摊几张荞麦煎饼炒腌缸肉,吃甜醅子。
但她才进到厨房,曾风又敲窗户:“对了,祁嘉礼当时给你送的到底是啥礼物?”
从农场回来两个月了,地达菜和野鸡蛋都已经吃完了。
但陈棉棉不太爱吃坚果,尤其核桃,得砸,又苦,一时间搁起来就忘了。
她说:“一包野山核桃,怎么,也给了你一包?”
曾风郁闷:“什么呀,那天晚上我和林衍两个睡他的敌特狗窝,祁嘉礼闯进来臭骂了我俩一顿,还把我们俩赶出狗窝,最后我们俩睡的柴房,他鼓捣一晚上,还强行没收了我们俩的洗脸毛巾,就为了装几颗核桃吗,他可真是,越来越古怪。”
陈棉棉想了想,说:“集中火力攻坚魏摧云,红旗农场的事,不准你再插手。”
曾风也乐得去斗魏摧云,毕竟他的痔疮已经割了,如今再无弱点。
打个响指,他又给妞妞做个鬼脸:“妞儿,改天见。”
妞妞继续扑扑:“呜呜~”她要衣服。
陈棉棉抱着妞妞进了小卧室,拉出床底下的杂物箱。
那是两块半新不旧的洗脸毛巾,用针线歪歪扭扭缝到了一块儿。
不像地达菜随口可以吃掉,核桃嘛,她一直放着。
但祁嘉礼显然是背着所有人缝的,那会不会里而有什么东西?
拿剪刀三下五除二剪开毛巾,哗啦啦的,陈棉棉倒出一大堆的核桃在床上。
妞妞眼疾手快,弯腰一捞,从中捞出个圆圆的,亮晶晶的东西。
正要出牙呢,她转手就往嘴里塞。
陈棉棉连忙抢了过来,又把苹果找回来给她磨牙。
陈棉棉上辈子当律师,什么人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人,她也都见怪不怪。
但像赵凌成一样,既青涩又老成,既猛吧,但又只会流口水的她是头一回见。
像祁嘉礼那种脾气坏又烦人,执拗又真性情的她也是头回见。
那是两块老军功章,应该是铜或者别的材质。
一看就是有年头的东西,陈棉棉甚至怀疑,它大概是解放前的。
那是一个老将军革命路上,牺牲和成就的证明,它生锈了,上面泛着淡淡的绿。
而祁嘉礼在农场五年,浑身上下能被盘剥的已经盘剥的干干净净,一无所有。
可他的军功章,任是再胆大包天的红小兵也不敢拿的。
那是给妞妞的,估计是怕祁政委看到会有想法,他就缝到了核桃里。
但他连珍藏的军功章都送人,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死心,没想过还能再出农场了。
……
陈棉棉跟总革委提的要求是,把红旗农场作为她的实验点,做改革实验。
待在基地这种地方的不好处是,动不动信息不通。
但幸好西北到了十一二月天寒地冻,生产就停滞了,不然可真影响工作。
当初推荐林衍当民兵队长,她也是在为改革实验铺路。
她想通过改革进一步提高粮食产量,也扭转目前这种放下生产搞批判的局面。
毕竟大家吃饱肚子比啥都重要,她又懒又馋,还想天天有肉吃呢。
那么,民兵队长的支持就特别关键。
但在她的改革路上,上回她去农场时跟祁嘉礼聊,再有曾风的调研,她就发现,魏摧云是块巨大的绊脚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在针对所有劳改犯们。
这趟批判必须她去,虽然硬着头皮,但也必须把他斗败。
像祁嘉礼那种老人家,她或者能力不够,不能洗脱他的罪名。
可他连几块军功章都给妞妞了,他还为了解放做过贡献,罪不至死呀
至于魏摧云,他要清白,批判嘛,他听着就行。
他要不清白,连一帮老头的破鞋子都要贪污的,他坐牢活该。
早在妞妞出生前,陈棉棉就帮她交了好朋友,喔不,好姐妹,小苗苗。
苗苗爱陈阿姨,当然也喜欢小妹妹啦。
陈棉棉很可能晚上会赶不回来,把妞妞托付给孙冰玉吧,有讨厌的小展展,托付给姜霞吧,帅帅她更讨厌,但有可爱的苗苗姐,那她即便不在一晚也没关系。
苗苗会使出浑身懈数,逗妞妞开心的。
提前跟马骥打了出行申请,陈棉棉收拾准备,就要去搞革命事业了。
得先把妞妞抱上楼去,但有人敲门,她一开门,居然是赵慧。
开门就问:“我的妞儿呢?”
又说:“她该上户口了,六个名字,你来选择喔。”
月子一别,姑奶奶都半年没见她的妞儿了。
赵慧笑的活像个来偷小孩儿的怪阿姨,手里只差一条麻袋。
她知道赵凌成不在,而且做了好多申批,打算来跟妞妞住几天。
对了,现在上户口没将来那么迅速,但妞妞得上户口,也得有大名了。
且不说她们,说回曾风。
他甚至没敢进铁管所,是委托一个路人把批判书送进去的。
魏摧云一天四处跑,忙的要死,一周才去一趟单位,所以他当天才收到信。
他的手下们,知道他相过亲那事儿的,全在笑。
但魏摧云没有笑,甚至连脏话都骂不出来了,因为一个男性在择偶时,品德方面,必定是以老妈为参照的,而陈棉棉在他印象里,就是他妈的翻版。
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吃的是草,哺的是血,简直可谓人形老黄牛。
那也是大多数西北妇女的标版。
但操他爹的,她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疯了,丢弃了所有美德,还想骑到他头上?
他可是西北第一响当当,梆梆硬的男子汉,能叫个女人把命给革了?
窗外刚刚过漂过一阵雪沫子,但又出着太阳,刺眼的白色日光,天空是灰蓝色,放眼四野,楼是灰的,树枝是灰色的孤伶伶,寒天冻土中,麻雀都冻没了。
整片西北大地上,室外几乎没有人烟,偶尔有个行人也冻的缩手缩脚。
但戈壁滩上,赵凌成他们挺拔的站在室外,旷野上。
而且所有人的鼻尖都在往外渗汗。
冬季的西北,天色最利于U2隐匿,隐藏自己,所以晴大白日的来了。
赵凌成他们为了诱敌深入,也没有开地面雷达。
肉眼观测,心中计算,这是最新的近快打发,机会在一秒被切成十份的刹那间。
赵凌成转身上弹导车时,杀伤标图员亦然,随着他一声放,三发导弹飞向天空。
这回必须做到,总不能在床上不行,打飞机也不行吧。
击中是必然的,但是没有人欢呼,甚至,所有人都是沉默的。
赵凌成第一个骑上摩托,还举着望远镜。
他看到了,硕大的伞包打开了,那是逃生了的敌军飞行员。
必须在第一时间找到并活捉他,任务才算完成,那蝗虫一样的U2大军,也才能被彻底驱散。
他也才能有时间调整自己,一血床上的前耻。
摩托激起黄沙,他朝着目标而去。
第44章 斗法
摩托车沿着沙丘的起伏线极速前进, 冲上山峰又刹停。
但立刻,赵凌成旋捏油门,沿着70度的沙漠悬壁直接俯冲,进了洼地。
巨大的白色降落伞就在沙漠的深洼中。
伞中, 飞行员正在努力切割绳索, 试图逃生。
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 飞行员不由加快了手速。
虽然匕首非常锋利, 但是太冷了,他的手冻僵了,不听使唤。
听到脚步渐进, 飞行员爬行着往前逃, 但眨眼之间,他的头盔已被来人摘掉。
那是个肤色玉白,目光冰冷的年轻男人。
他一把掰过飞行员的脑袋, 旋即枪托砸上他的鼻梁, 连着砸了七八下才问:“唐天佑人呢, 不是叫的很凶吗, 怎么, 不敢来?”
飞行员一口湾岛腔:“唐天佑他很想, 想来喔,但是, 是被军,军座给拦住了。”
说话间山头上一阵欢呼惊天动地, 大量的摩托车顺着沙山疾速俯冲了下来。
飞行员也立刻跪地抱头, 做投降姿势。
逆着冲下来的军人们,赵凌成反剪飞行员,把他拖到了一边。
飞行员跪地打量, 突然问:“请问长官,您,您认识一个叫赵凌成的军人吗?”
赵凌成答的干脆:“认识,他也一直在等唐天佑。”
飞行员想说,唐天佑也曾驾驶侦察机来过几次大陆,而且每次都会把一张,上面是个少年的照片放到驾驶室。
他还总说,自己将来投下的第一枚核弹头,就要炸死那个少年,而那少年的名字就叫赵凌成。
对了,其实照片上的少年,就跟俘虏飞行员的这位年轻军官,长的非常像!
……
对岸正值白色恐怖,帮老蒋搞大清洗的特务头子姓唐,人称唐军座。
他目前只有一个儿子,叫唐天佑,就是林蕴生的。
也可以说,他就是赵凌成的一母胞弟。
作为军统大佬的独生子,和诱惑邓西岭的那个李爱龄一样,唐天佑也从小就在接受各种间谍教育,并狂热的想要搞反攻。
他飞过大陆,大概也来过西北,只不过比较狡猾,掉头及时,没被轰下来。
刚才导弹升空时,赵凌成就知道这把稳了。
他骑车追过来时,无比希望飞行员会是那个猖狂的小子,唐天佑。
不是很讨厌土八路吗,为什么还要一趟趟跑西北?
开着从老美那儿乞讨来的侦察机,感觉爽吗,或者说跪着的感觉,爽吗?
赵凌成想问唐天佑,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祁政委带着马骥和基地的警卫们来了,啥也不说,拷了飞行员就走。
在生擒飞行员的那一刻,一个绝对保密的任务,就由首都方面,空军最高层直接下达,马骥也是前一秒才获悉任务目的地的。
立刻上车再转车,去送人。
祁政委和赵凌成也是走到一半才发现,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百公里外的核基地。
那也是如今革命爪牙唯一伸不到的地方。
在那儿飞行员会得到最高规格的接待和问询,他也必须有什么说什么,吐个干净。
见赵凌成枪抵着飞行员却一直在出神,坐于另一侧的祁政委轻咳,眨眼:想什么呢?
赵凌成摇了摇头,示意:没想什么。
其实他是在想,今天的新打法居然格外的好用。
他一直有个心愿,活捉唐天佑那小子,并狠狠抽他几个大耳子。
而现在,技术已经能达到了。
那么,他要怎么做,才能把军统大佬的独生子骗到西北来,并生擒他。
……
导弹发射于周边不压于一场小型地震。
发生时陈棉棉和曾风正行走在寒风呼啸的戈壁滩上,只觉得先是大地剧烈晃动,几声巨响后西北侧的天空一道刺目的寒光,半空中旋即升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曾风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魏摧云他妈的,这是拿炮轰咱们呢?”
他俩大清早的跑到铁管所,然后被一台拖拉机拉出城,扔到了戈壁滩上。
据司机说,沿着土路再走十公里就能找到魏摧云了。
革命路漫漫,他俩正走着,天空一声巨响,曾风还以为是魏摧云要杀他们呢。
陈棉棉扬头一看,却说:“哇,好壮观。”
蘑菇云还在剧烈翻滚,扩大,但是,顶空还有一轮明亮的圆月。
而在西北,冬天总要到上午十点,月亮才会落下。
地平线上腾起一阵黄雾,那是军人们在追逐坠落的残骸,确实够壮观的。
爆炸至少在百公里外,这儿也属于警戒区边缘,不然他俩也没缘分能亲眼目睹。
曾风缩着手,说:“导弹炸的够高了吧,但还是在月亮之下。”
他是公子哥儿,了解的世界新闻多,又说:“人家老美,听新闻说马上就要登陆月球了,但是你瞧瞧咱们,哼,还只能在地上,用小土炮打飞机呢。”
陈棉棉比他更知道,传说中的阿波罗计划,人类第一次登陆月球。
应该在1969年成功,也就是三年后。
她吸鼻子:“怎么,曾风同志觉得咱们就登不上月亮吗?”
曾风可是大学毕业生,比谁都知道老美的国力有多强,多富裕。
他感慨说:“咱们这代人肯定不行了,那个重任就交给……你家妞妞吧。”
要说月亮,陈棉棉突然想到,赵军和赵慧给妞妞起了个很棒的名字,叫赵玉盘!
人们对孩子总会寄予最高的期望,那名字的由来是,赵慧在东风城工作,而他们新的工作规划中,最近也多列了一项,探索太空,探索月球,而玉盘就是月亮。
陈棉棉觉得玉盘非常棒。
但是又觉得它不太适合给女孩儿当名字。
林衍起的叫望舒,也跟月亮有关。
它出自《离骚》: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
意思是月神驾着战车在前,神兽们奔驰于后。
本来陈棉棉觉得有点太男性化,不好。
但当抬头看半空中那抹浅白的月影,她决定了,妞妞就叫赵望舒。
书里死在茫茫戈壁上的女孩儿,陈棉棉这辈子要培养她,让她去登月!
她昂首挺胸迎着寒风大步走,自己给自己加油鼓劲儿:“凭借工农兵精神,和我又红又专的思想,我家妞妞也必定能超英赶美,登上月球!”
曾风却袖着手直发抖:“好冷啊,冻死啦!”
不知又走了多久,陈棉棉止步:“咱被耍了,咱们又回来了!”
曾风一看也明白了:“魏摧云故意把咱们扔到戈壁滩,又让咱走回来的。”
前方就是铁管所旁边的泉城铁路货运中心,所以他们绕了一圈儿,又回了原地。
徒步两个小时,陈棉棉的脚都冻僵了。
她也气的头晕,今天魏摧云的命,她也必须革掉。
一路找进站长室,她直奔火炉,先烤手。
暖着冻僵的手,她看本站的站长,说:“你去,给我喊魏摧云来接受审判。”
曾风也很配合的,凶狠的扯皮带,做出斗人的姿势。
红小将们扯皮带前是要先蹦一下的。
他一蹦一扯亮个相,但是手太僵了,皮带没扯下来,倒是蹦的像个耍猴戏的。
站长还笑嘻嘻问:“同志是要解皮带吗,要不要我帮你啊?”
曾风警告:“这是革命,不准嬉皮笑脸。”
站长依然笑嘻嘻的,端出几碟果盘又泡茶:“二位领导,咱先吃点东西吧。”
冻僵的手猛火一烤,钻心的痛。
陈棉棉见有大白兔奶糖,剥一枚塞嘴里:“好甜。”
曾风不爱吃糖,见有金色的果脯,尝了一枚,也说:“这果子,比蜜还甜。”
陈棉棉一看果脯,却说:“这可是李广杏,稀有物,站长你当零嘴吃呢?”
正宗的李广杏只长在月牙泉边的沙质土壤里,也只有三四十颗树。
那也是整个河西走廊最好吃的杏子子,去年基地还发过一些,但今年没有。
站长一下子端出一盘子来,那岂不是,杏子全被他贪污了?
站长慌得摆手:“领导,这杏子是魏科长专门拿来招待你们的,跟我无关。”
搞革命就要会扣帽子,陈棉棉不但连吃带拿吃,还说:“看来魏摧云不止贪污公粮,还贪污了李广杏,他简直堕落腐化,败坏之极。”
曾风一口气吃了三颗杏子,也连连点头,这杏子就跟花牛苹果一样,好吃。
看陈棉棉咔的一口咬开杏核吃杏仁,他也学着咔一下咬。
但杏核太硬了,差点没崩掉他的大牙。
陈棉棉再问站长:“魏科长呢,这是不把我们人民的革委会放在眼里吗?”
她话音才落,外面砰一声枪响,曾风一个哆嗦:“谁在打枪?”
来斗魏摧云,他万分警惕,听到枪声更怕了。
站长偏还就笑着说:“就是魏科长呀,他可是咱西北有名的马上神枪手……”
曾风起身:“主任我肚子痛,我上个厕所。”
陈棉棉懒得理他,看门后面有杆土枪,抓了过来:“他好端端的打什么枪?”
站长说:“魏科长喊民兵队的林副队来拉化肥,他不肯拉,估计生气,吵架了吧。”
又说:“就是那位刚刚平反,走马上任的林副队,他傲得很呢,我们魏科又是个爆脾气,吵起架来喜欢动枪,但你放心,他心里有数,就是吓唬,不会伤人的。”
陈棉棉一声冷笑,却说:“是秋耕的化肥吧,本来应该在十月中旬,秋播的时候货运中心就该拨给民兵队,但现在都冻土了,他拉化肥去又有何用?”
林副队长就是林衍了,他现在干的是原来许大刚的工作。
而民兵队所有的物资,都是从铁管所直接拉货,要是原来的许大刚,魏摧云什么时候给物资,给多少,他都是乐呵呵的接受,毕竟他只想混日子,讨好上级。
但林衍不一样,要化肥的时候你不给,耽误了施肥,明年粮食就要减产,上面就要找责任人,而如果林衍现在把化肥拉走,等查下来,他就是责任人了。
他才平反,当然不想担那个失职的责。
房间窗户有玻璃,但玻璃上冻的满满的全是冰棱子,看不到外面。
陈棉棉拉开土枪枪栓,见里面有砂弹,但是没有火药,又往桌子上一看,就见有个黑色玻璃瓶,里面装着圆圆的红色火药饼,还有一只铁质砂弹筒。
她把砂弹和火药全装自己兜里,一把推开窗户,拉枪栓,瞄准了窗外。
站长有点担心,笑着说:“这枪有点卡壳,您一女同志,小心走火烧了脸。”
陈棉棉继续瞄准,却说:“卡壳倒没有,但枪管有点弯。”
站长一听,发现她是个懂枪的,再看她拉栓装火药,有点害怕了,笑着来夺枪:“您瞧瞧您,皮肤这么白,这么细嫩个女同志,万一枪走火,烧了脸呢。”
皮肤白皙,漂亮的女干部陈棉棉回头,却是直接爆粗口:“驴日的,你跟魏摧云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阻碍生产,是人民的蛀虫,我先革他的命,然后就革你的。”
站长的笑还在脸上呢,但立刻出门,去找魏摧云了。
这边的男人,你好好说话他不会听,非得吼他们,骂他们才行。
其实魏摧云和林衍,还有一帮民兵,一帮铁路巡查员,就在旷野上。
魏摧云正在吼:“不是他爹的国军团长吗,有胆开枪啊!”
林衍也提着土枪,但当然没开枪,只说:“签字,承认过失在你。”
魏摧云却说:“驴日你爹的,老子爹闹革命的时候,你他妈还在给老蒋当狗呢。”
林衍在跟他讲理:“我不管你是因为想故意为难我还是有别的原因,但你已经影响到明年小麦的收成了,这是个错误,你得承认,咱们还要想办法挽救它。”
俩人争吵间站长到魏摧云耳边窃窃私语,他也立刻转身。
林衍当然也转过了身。
陈棉棉才看到林舅舅的新形象,就,法拉利老了,它还是法拉利。
林衍就算年长版的赵凌成,五官一样立体,但更清瘦,虽是武将,却又一身文气。
他看到陈棉棉站在窗户里,举了举手里的土枪,笑了笑。
绿衣白肤,他看着也就四十岁的模样。
陈棉棉大声说:“魏科长,过来谈你的革命问题。”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魏摧云气势汹汹的,直杀办公室。
曾风又来了,见陈棉棉居然脱了大衣,忙帮她抱大衣:“咱不斗了吧。”
又说:“刚才他一枪差点轰了林衍的脑袋,那就是个活土匪,人家还底子硬,咱们可是文明人,咱们不跟他那种蠢土匪一般见识,主任,咱们跑吧……”
但只听一阵脚步夸夸,魏摧云已经进来了,曾风也忙跑到了窗户边。
万一发生枪战,他好跳窗跑路嘛。
魏摧云边走笑,说:“红专学霸,活雷锋,优秀的革命斗士陈棉棉,还记得你的好弟弟陈金辉吗,想当初他还请我喝茅台呢,对了,我问你,那茅台哪来的?”
他这样说,是想提醒陈棉棉见好就收,免得他说出难听的来。
陈棉棉却说:“别跟我提陈金辉,那就是个他爹跟驴日出来的狗杂碎。”
魏摧云刚刚端起果盘,准备放到陈棉棉面前,却愣住了。
西北只有男人有骂脏话的特权,女性没有。
一个女人如果不够勤劳善良,贤惠本分,还骂脏话,未婚的卖不上彩礼钱,已婚的,丈夫有权把她打个满脸开花。
魏摧云只见过女配五次,当时她也在收敛自己,没有表现的很粗俗,所以他只知道她身上的美德,但不了解她的蛮横和粗野,一时间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他愿意让陈棉棉来革命,其实也是看赵军的面子。
他丢下果盘,搬凳子到屋子中央,四劈八叉一坐:“去年冬天,从南方来了上千个串联的红小兵,因大雪滞留火车站,不给棉鞋和粮食,我难道让他们冻死?”
他手里横着枪,枪管一调指门:“去吧,回家奶孩去吧。”
陈棉棉说:“你还有别的问题。”
魏摧云呲牙:“那问题于你,可不及给赵总工做饭洗碗大,去吧,回家吧。”
他已经够给脸了,但显然,陈棉棉给脸不要脸。
她却问:“你为什么不给民兵队按时发化肥,你是要蓄意破坏农业生产吗?”
窗户开着,外面站了好多人,林衍也在其中。
他的问题,陈棉棉帮他问了,他倒也不意外,毕竟他的平反都是她促成的。
魏摧云回头朝窗外眨眼,只听嘭嘭两声响,有人就连着放了两个屁。
魏摧云再看陈棉棉:“谁啊,难道是你在放屁?”
陈棉棉拍土枪:“你这什么态度,曾风,把这驴日的给我捆了,上皮带!”
但窗外顿时爆发一阵轰堂大笑。
因为陈棉棉一声令下,她的小将直接爬上窗户,跳窗逃跑。
手下就一个兵,还关键时刻丢琏子,也够丢脸的。
但林衍帮陈棉棉撑场子,他在窗外说:“自我上任第一天,每天都会来领化肥,但是魏科长各种推脱,直到现在,两个多月后了,又突然让我来拉化肥,你就是在蓄意破坏农业,你还不承认,也不想办法弥补,你这态度确实需要革命。”
魏摧云拍枪杆:“老子他爹的,也才刚刚拿到化肥啊。”
林衍说:“那就是更高一级的失误,你应该向上追责,而不是强行压着,让我替人背锅。”
陈棉棉却说:“只有一个可能,失误就是魏科你造成的,你想找人背锅。”
显然,这才是魏摧云实质性的问题。
整个泉城的劳改农场,在今年秋耕时没有化肥。
如果找不到补救方法,那么明年小麦的减产就已成定局。
那是魏摧云自己的错误,他却强行逼着,要林衍帮他来承担责任。
陈棉棉说:“老实交待,你怎么会耽误了那么重要的工作?”
魏摧云答的干脆:“滚吧,一个臭婆娘,一个老蒋的走狗,你们不配跟我讲话。”
仗着一门三烈士,他不认错不说,这直接是耍起赖皮了。
陈棉棉举枪:“最后一次警告,你要抗法吗?”
魏摧云指脑壳,吼:“那就来啊,朝这打,一个臭婆娘,我给你脸了。”
陈棉棉应声扣板机,屋子里黑烟弥漫,砂弹叮叮四溅。
魏摧云没想到她真敢开枪,再飙脏话:“我日你爹的臭婆娘……”
陈棉棉边填子弹边对骂:“我爹早死了,那么想日他,我送你一程。”
她居然又开枪了,依然是黑烟砂弹,砂弹乱溅。
而等浓烟散去,窗外所有人目瞪口呆。
因为刚才陈棉棉只是朝墙角开的枪,但现在,滚烫的枪管就抵在魏摧云的额头。
窗外的铁路职工们全惊呆了。
西北男人野,女人可都很善良贤惠的,这么野的,他们头一回见。
她还在问:“那么想日我爹吗,点头啊,我马上送你去见他。”
林衍早在两个月前就提醒过魏摧云,化肥的问题非常重要,要他盯着,费心。
但众所周知的,他就只会回答四个字,驴日你爹。
铁管所大半职工都是部队退下来的。
他们也最知道了,魏摧云不管工作干的如何,从来不向任何人低头。
但显然,他也会低头的。
而是软的不吃非要吃硬的,敬酒不吃,他要吃罚酒。
一个开起枪来比他还野,嘴巴比他更脏的女人,让他终于会好好说话了。
他说:“我记得我给地委了打了申请的,但地委却说没有收到过,有可能信件半路佚失了,也可能是邓西岭……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衍说:“你的意思是,有可能邓西岭故意抽走信件,耽误了化肥?”
其实去年滞留的上千红小兵也是邓西岭拍电报喊来的。
上千个十几岁的小屁孩。
南方人,不知道北方多冷,穿件薄衣服就来了,一来就碰上大雪暴。
冻到不敢出去,就全挤在火车站和铁管所的仓库里。
那不但是人命,还是小孩,当然得救。
魏摧云于是找了最差的粮食和最破的鞋给他们,支撑到雪暴结束。
那也才是他贪污的真相,他拿了东西,但他用来救人命了,当然,上面不管你怎么样,只问你的失误。
曾风一看陈棉棉占了上风,就又回来了。
他也终于抽出了皮带,说:“去年冬天农场冻死,病死很多右派,那就是魏科长你的失职。”
他以为魏摧云怂了才敢出面斗的。
剀知魏摧云突然土枪一个反调,只见一阵火光闪过,曾风的裤裆就着火了。
裤. 裆着火还了得,有人喊着灭火啦,一壶开水又泼了过来。
魏摧云收回枪,微微一笑:“对不起,枪走火了。”
但他抬头,抽搐着唇角问陈棉棉:“如果是你呢,陈主任,你按规定下发粮食和衣物,右派就能活下来,但大雪封山物资不通,红小兵们呢,难道眼看着被冻死?”
他的枪走火,烧了曾风的裤裆,但又有人泼开水,烫到了裤裆。
曾风一声接一声,叫的比过年宰的猪还要凄惨。
陈棉棉说:“那些红小兵是邓西岭弄来的,目就就是消耗泉城的粮食,好饿死右派。”
魏摧云在邓西岭被抓后也发现了,对方一直在极高明的使坏,杀人于无形,杀人不眨眼。
今年的化肥应该是他的最后一手,也确实会耽误明年各农场的收成。
他确实错了,错不该认邓西岭做兄弟,他也很后悔。
但他总觉得林衍曾经是国军,血统不如他纯嘛,他就想让林衍帮他背锅。
谁知道林衍那么聪明,一眼看穿,陈棉棉还是个不要命的。
但既然已经被揭穿了,他倒也爽快认错:“行了,化肥的事我想办法来补救,我担责任,如果组织还肯信任我,我就戴罪立功,将功补过,如果不能,我他爹的去坐牢,行了吧?”
他以为陈棉棉来势汹汹,肯定搞一帮红小兵抽他,再让公安来抓他。
但并没有,她也收了枪说:“好,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去找红旗农场的老苏修,他是一位农业专家,应该有关于化肥方面,能于事后补救的办法。”
再说:“我还需要你提供泉城农业货运的进出账本,三天内,给我送到基地。”
就在这时,曾风突然冲上前,指着魏摧云的鼻子说:“我,我日你爹!”
林衍都忍不住了:“曾同志,你何必呢?”
挑衅魏摧云,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但奇怪的是魏摧云这一回居然没有反击,半晌,也只低低说了一句:“好。”
曾风再骂:“日你爹,我日你爹。”
魏摧云哐的一声踢翻椅子,曾风又抱头躲,但对方并没有收拾他,而是脚步夸夸,出门离开了。
一场革命工作这就圆满结束了,受伤的也只有曾风的裤裆。
就陈棉棉看来,她做得很不错。
魏摧云果然有问题,但不是说贪财,他有很多工作失误。
等拿到账本再仔细查一查,找出症结来,那他这辈子,大概率会逃过枪毙的宿命。
林衍没有选择拉化肥,就开着拖拉机,送陈棉棉他们到军用车站。
她不在家,妞妞会着急的嘛。
到了车站停下拖拉机,他得夸一句:“小陈,你的革命工作很有章法,也很棒,特别棒。”
不是急着给魏摧云定小罪,而是先宽宏处理,然后查的更深。
林衍是带过兵的将军,他看得懂她的谋略。
他也挺钦佩她,虽然嘴巴确实脏,但要不是她,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魏摧云。
说来挺遗憾,赵慧也在基地,林衍要也能去,全家就能转圆一下。
但林衍哪怕平反也是普通人,没可能去基地的。
得坐火车回家了,陈棉棉欲走,回头又说:“舅舅,过段时间我还带望舒去看您。”
于早没了家的林衍来说,那一抹明月就是亲人。
望舒便是明月,看来外甥两口子果然也喜欢那个名字。
林衍笑了,相貌恰似年长版的赵凌成,他声音格外轻柔:“好,我等着。”
……
车才到站,陈棉棉就看到赵凌成骑着摩托车在站台上。
一看到她,也跟着溜摩托车,火车停,他也恰好跟到了门外。
这是距离他上次回家的一周后,这次时间也果然短,他只一周就回来了。
陈棉棉去哪里,做什么,都跟警卫科详细汇报过,赵凌成肯定也已经知道了。
顾不上讲别的,陈棉棉搀曾风:“快,先带他去医院。”
又说:“我坐公交车回家就好。”
赵凌成上下打量,却问:“你怎么一身火药味,他,也欺负你了?”
去革魏摧云的命,曾风受伤是必然的。
赵凌成担心媳妇儿,怕她革命不成,也要受伤。
曾风的屁股今天并没有受到伤害,但裤裆损伤严重。
幸好他穿的够厚,火没有烧穿,可一壶开水把他的大腿给烫起泡了。
他因为满腹委屈,也忍不了了,就跟赵凌成大吐苦水:“被欺负了又怎么样,明明魏摧云把我俩折磨的那么惨,而且他已经承认害死右派了,陈主任还要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就搞不懂了,她为什么对魏摧云那么宽容。”
赵凌成唰的抬头,看妻子时目光像刀子。
陈棉棉呢,没有辩解,而且还不合时宜的就笑了。
她主要是觉得曾风双手捂着裤裆,又猥琐又可笑的,就忍不住笑。
但赵凌成的心头一下就很不是滋味儿了。
他媳妇儿被他情敌给欺负了,可媳妇她居然服软了?
她不是很凶的吗,红小兵她都不怕,但竟然会怕魏摧云?
赵凌成想立刻问个为什么。
但不行,他走之前在床上搞的那么狼狈丢脸,心里没底,暂时也就不好质问她。
耐心点,等她在床上体会到性的美好和愉悦吧,完了他再问。
但既然他生气了,当然就要发脾气。
那不,见曾风要跨上摩托,他故意往前一提车,却对陈棉棉说:“上车,回家。”
曾风本来裤裆就痛,被他闪到差点摔跤,痛到面目狰狞。
他追了两步:“赵总工,我伤的很严重啊。”
赵凌成骑着摩托,已经走远了,撂了一句:“我帮你叫救护车。”
……
一则是保密部队的政策所限。
再则,赵凌成也不敢相信这个突然就优秀到过分的媳妇儿。
所以他的事情,事前他都不跟她讲。
但陈棉棉是信任他的,当然,凡事也都会跟他提前沟通。
环着男人的脖子,下巴搭他肩膀上,她就在他耳畔说:“如果铁管所的账簿,前几年都没有问题,那就是邓西岭搞的鬼,但如果有……”
赵凌成的耳朵被她的唇噌噌的痒痒的,但说起魏摧云,他心里火苗子又腾腾的。
他在上周之前都不知道,他妻子的裸体有那么美好,那么漂亮。
他在看到的那一刻甚至都想重拾画笔,帮她描副油画。
可他也免不了愤怒,她差点就嫁给臭烘烘,脏兮兮的魏摧云,想到他就生气。
不过他还是耐心的问:“如果有呢?”
陈棉棉综合女配对于前几年的回忆,说:“有可能,还有更高一级的干部,知道泉城这边全是一帮子退伍的大老粗,既不懂劳动也不懂生产,就故意用他们不懂的方式破坏劳动生产,导致粮食减产。”
前几年的西北庄稼绝收,妇女们饿到普遍没奶,婴儿都死了一茬。
天灾,大旱是一方面,但结合今年化肥的晚到,陈棉棉还怀疑还有人祸的可能性。
而且那人祸,是政府内部有人故意为之的,害死的是一大批人。
其实听她大概一讲赵凌成就明白了,在院子里停了车,他哑声说:“只有间谍,才会那么做。”
再说:“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在暗处,必定还有无数蟑螂。”
其实他也一直有怀疑,不止邓西岭一个间谍,还有人在帮他。
而且底层的间谍才搞暗杀,真正优秀的,在如今的时局下要搞的,就是阻碍粮食生产,因为它关系着社会的安定。
一颗子弹只能杀一个人,对时局造不成大的危害,但饥饿会。
罢了,先回家,关起门再说。
赵凌成摘下钢盔,开门进屋,苹果还没吃完,满室花牛苹果的甜香味。
他也突然想到一个人,可能是间谍的人。
且不说他,赵慧今天早晨才到,而且准备好的是,要跟妞妞俩单独过夜的。
她才舍不得把软香香的小妞放婴儿床,她要抱着睡。
但不对啊,这俩口子怎么突然就一起回来了,赵慧很不开心。
妞妞半天没见妈妈,正在用幽怨的小眼神看妈妈呢。
赵慧犹还说:“我们俩待的可好了,我也会冲奶会洗尿布,你俩要不忙,就去接爷爷吧,他马上到泉城。”
又从桌子上拿了两枚苹果:“洗个手,先吃颗苹果吧,今晚咱们上食堂打饭,吃食堂。”
赵凌成接过苹果,心头又是一动。
是的,赵军老爷子马上就到泉城了,而他怀疑的那个人,恰好也在来的队伍中。
那个人其实恰就是他手中,这花牛苹果的主人,地委的柳秘书,柳艳。
她还是曾举报祁嘉礼通苏,导致他被下放的关键人物。
……
话说,赵慧抱着妞妞,本来不想给陈棉棉的。
陈棉棉也想先换衣服,一身的火药味,不好抱孩子。
但当她经过而不抱时,妞妞小嘴一撇,眼泪就跟小金豆一样滚下来了。
她不出声,甚至没有伸手求抱抱,就只是默默的,无声的望着妈妈,流眼泪。
第45章 当官
要说赵军到泉城, 陈棉棉立刻想到祁嘉礼。
他送给妞妞的,是两块解放勋章。
一块是解放西北,另一块是解放西南。
而它的含金量有多重呢?
陈棉棉上辈子接触过的红二三代们,要能有那么一块军功章, 就能在首都横着走。
等将来平反, 红色一派结成联盟, 军功章就是拉工程搞项目时的王牌。
祁嘉礼人目前是在泉城, 冬天农场没活,他们去了钢了,据林衍说是在捡煤球。
俩老头这就要见面啦, 这么快?
不想他们吵到两败俱伤, 陈棉棉就得从中做调节。
她脱了衣服进厕所洗脸,问赵慧:“爷爷怎么来的哪么快?”
又说:“几点到,咱得带妞妞上泉城接他吧。”
但赵慧没回答她的问题, 却问赵凌成:“新闻说是活口, 不是唐天佑吧?”
泉城好比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 而且是白天, 好多人亲眼目睹的。
飞行员被擒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 就以简讯的形式广播出去了。
但除了少数几个知情者, 没有人会知道飞行员在哪。
他要公开露面,也得是情报吐干净之后。
唐天佑, 军统首脑唐军座的独子。
唐军座也是林蕴当年在重庆时,举行过盛大婚礼的, 公开意义上的丈夫。
赵慧不会多问, 但当然好奇,抓到的是唐天佑吗?
陈棉棉也蛮好奇的,因为她在原书中也看到过唐天佑的名字, 没有出过场的路人甲,可又是赵凌成的劲敌,因为他的军工研究,围绕的就是对岸。
赵凌成摇了摇头,却又问赵慧:“文工团那个柳艳,后来跟谁结婚了?”
柳艳柳秘书也是老革命,但是后方文工团的人。
她当初举报祁嘉礼,是因为她懂俄语,而当时正值中苏眼看将要决裂的阶段,结果她无意间撞上,祁嘉礼约了苏方重要领导在家里吃饭,还给对方行贿金条,也不知在密谋什么。
那事儿没得洗,祁嘉礼平常那么刚硬一个人,竟然悄悄搞行贿,他就是做错了,他在犯罪。
但赵凌成缩在戈壁滩上,军区都没去过几回,打听消息就得赵慧。
因为都属于大龄单身,赵慧跟柳艳关系不错。
她把委屈的小妞儿交给她妈妈,看着小妞儿环上妈妈的脖子,捧着妈妈的脸蛋亲吻,羡慕到抓狂。
而关于柳艳,她说:“她转业到地方了,丈夫是军区政治处原来的一把手,大前年吧,俩人才结婚不久,丈夫就去世了。”
话说,当妈妈不在时,妞妞虽然也会吃奶,还会指着厕所耸小屁屁,表达要尿尿,但乖乖又委屈,她的嘴角永远是下撇的,人是难过的,眼泪是巴巴噙着的。
随着妈妈回来,就不一样了。
她葡萄样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妈妈,时不时咧嘴傻笑。
别人再想抱可就不能了,赵慧假装伸手要抱抱,妞儿默了片刻,翘起了小jio丫。
赵慧可不是坏阿姨,不会吓的小妞儿,轻轻吻了一下那只香香的小肉Jiojio,她问赵凌成:“好端端的,你问柳艳干嘛?”
赵凌成也抓过闺女的小jio丫闻了一下,立刻说:“她需要洗澡。”
又问赵慧:“你跟柳艳还有往来吗,逢年过节,她是不是也会寄你礼物?”
赵慧点头,但又说:“她比较执著于婚姻,我有,大概两年没回过她的信了。”
赵慧单身,不是因为找不到男人或者没人要,只是单纯的想单着。
柳艳在祁嘉礼之前就有过丈夫,但牺牲了,后来再结婚,丈夫又去世了。
这回她没再找,专心工作,在河西地委当秘书。
虽然不能说搞文艺的都是间谍,但数据表明,文工团是最容易出间谍的地方。
赵凌成非常怀疑那位柳秘书,虽然不了解她的生平,但直觉她不对劲。
吃饭是头等大事,赵慧去食堂打饭了。
而赵凌成一回来,饭都不吃,是要先搞卫生的。
陈棉棉别的时候都不怕他,但他一搞卫生,她和妞妞俩就大气都不敢出。
厨房,卫生间,卧室,陈棉棉直觉自己已经搞的够干净的了。
但赵凌成黑着脸这儿捣一捣,那儿戳一戳,抽出来一甩,抹布就是黑的。
陈棉棉和闺女对视一眼,就好像两个在被揪着查作业的差生。
陈棉棉知道妞儿有点臭,想给洗澡,但赵凌成却说:“你洗不干净,我来。”
算了,她还是专注工作吧。
她于是又说:“我突然想起件事儿,这几年西北各个公社农场土豆虫病很严重,产量也一直提不上去,要不然也不会天天吃箭舌碗豆,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赵凌成还不能把柳秘书的事告诉陈棉棉。
甚至,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不像别人,一心为公,他是有私心的。
林蕴从来没有公开过赵凌成这个儿子的存在。
但唐天佑是她捧在掌心,亲手带大的,而她最后一次见赵凌成时,最叫他记忆犹新的一句话是,如果你像你弟弟一样争气,妈妈又怎么忍心让你承受核轰炸?
他是林蕴策反赵勇的筹码,是一笔投资,可他最终没做到,林蕴就觉得投资失败。
而那时,广岛和长崎的事发生不几年,赵凌成通过新闻,了解所有细节。
猝不及防间,母亲把一个民族的毁灭,罪责全推到了他身上。
就仿佛,如果大陆果然成片焦土,错也在他。
赵凌成不能打草惊蛇,他得通过间谍那条线把唐天佑骗过来。
他再也无法了解当时看起来又瘦又疯癫,神经质的母亲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他也不可能把唐军座骗过来,但唐天佑,他势在必得。
他正在擦卫生间的镜子,擦到明光噌亮,他才唔了一声:“嗯。”
他还在思考,今天小姑在,他可以把妞妞托付给她,那就可以敞开了办事。
那么,他要怎么做,才能不像上回一样狼狈?
俩人正聊着,赵慧打了饭回来,不必说,只闻甜滋滋的味儿,就又是白菜。
西北的寒冬,除了土豆就是白菜。
但赵慧才进门就问陈棉棉:“我听曾丽说,你被魏摧云欺负了?”
赵凌成刚从厨房提来水壶,要兑水给妞妞洗澡,也是手一顿:“他打你了?”
赵慧又说:“小陈,我知道你能力不错,但革命的事,算了吧。”
曾风裤裆被搞了个稀烂,而且陈棉棉最终没抓魏摧云,他就觉得是输了。
进了医院,他怕医生护士们笑话,就把他俩形容的很惨。
如今又没有手机能拍视频,把陈棉棉最光彩的瞬间循环播放,她就得忍受质疑。
但她当然要辩解:“小姑,那是我的事业,我也搞得很好,您就别操心了。”
赵慧又不是不认识魏摧云,她甚至亲自调查过他俩相亲的事。
她跟曾经的赵凌成看法一样,所谓革命,就是国家发展建设中,最大的阻碍。
对于曾风她就更加厌烦了,因为据姜霞说,姜瑶前段时间在西北军区刚接触了个男同志,俩人才试着要相处,但曾风去了趟军区,那男的就不跟姜瑶往来了。
陈棉棉坚持己见,她不好再劝,就看赵凌成,努嘴:劝劝她呀。
陈棉棉讲的都是真的,她找碗出来腾菜,说:“小姑,我已经把魏摧云给斗倒了,斗的心服口服,但革命不是竖敌,是统一战线结成盟友,所以我才没有为难他,而且我的革命,你只要见过你就会相信,那是好的,是正向的。”
赵慧还是不太相信,于是看赵凌成。
赵凌成犹豫片刻,沉默着,摇了摇头。
其实要说陈棉棉打人,甚至杀人,赵凌成都相信。
她原来总会在戈壁滩上打死野猪,拖到农场附近开膛剖肚,残忍而野蛮。
但他不相信她会斗魏摧云,因为哪怕上次在农场,陈棉棉看到魏摧云的时候,眼里都是满满的好奇。
她曾经看着魏摧云的眼神,赵凌成在她看任何人时,都没有见过。
而且要不是臀位,怕难产,她会回基地来?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挨骂,但倾向于她是用哄的方式让魏摧云愿意配合她。
毕竟她只要愿意花心思去哄谁,哄的简直艺术。
他不就是嘛,总被她哄的昏头胀脑。
但算了,不想了,从一出生赵凌成就注定,不是那个会得到爱的幸运儿。
但不被爱的人日子也一样要过的,他拿起筷子说:“赶紧吃饭吧,我还要给妞洗澡呢。”
正好他刚才提过柳艳,赵慧不知道为什么,但说:“柳艳做媒做得挺好。”
再看赵凌成:“你跟姜瑶不是经常因为工作有联系嘛,下次问她一句,要不要帮忙介绍个好对象,柳艳还住在政治处的家属院里呢,我让帮忙介绍。”
赵凌成猛的咳了一声,他抱着妞妞呢,妞妞也扬头看爸爸:“呜?”
陈棉棉也觉得奇怪,因为赵凌成突然变得很不自在了。
他点了点头,皱眉,再说:“吃饭吧。”
他不自在,当然有原因,姜瑶在军区无线电工作组,他们也确实有联络,而且就在上个月,他经过军区,短暂停留,一起吃饭的时候,姜瑶告诉他一件事情,自己的日记本也不知怎么的,被曾风翻出来,然后拿走了,而里面……
姜家只是赵凌成奶奶娘家的堂房,出了三服嘛,虽然姜德老爹喊赵军叫姐夫,但那属于强行攀亲。
姜家也一直想把姜瑶嫁给赵凌成。
姜瑶也真是的,有个写日记的习惯,还写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牵连到了赵凌成。
一桌吃饭,除了妞妞,另外三个人各怀心思。
赵慧只想给姜瑶介绍个好点的对象,因为她非常讨厌曾风。
赵凌成怀疑,曾风是不是把姜瑶日记里那些关于他的东西告诉陈棉棉了,让她胡乱猜疑。
陈棉棉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把女主的白月光给睡了。
而且赵凌成头一回表现不佳,为了赢得话语权,然后再审问魏摧云的事,给妞妞洗完了澡,还得各个房间通风换气,顺带着拖地,把家里整个收拾出去,就还得在床上再战一回,找回尊严。
那小雨伞包装太脆弱,他不敢再用撕的了。
这回他提前,趁着陈棉棉哄妞妞睡觉时,用剪刀仔仔细细的把它剪开,一包两个,今天晚上,他得一次性用完。
搬着妞妞的小床去小卧室,他还得叮嘱赵慧,她不能团着睡。
小家伙的好作息,好睡眠都是他培养的,她不能打乱。
再回卧室,陈棉棉正在藏她那小小的杏仁蜜。
妞妞可喜欢那个包装了,一拿到手就要抱着啃,所以她每次用完,都要锁到抽屉里。
啪一把摁灭了台灯,她低声说:“你可以做,但你不能再咬我啦。”
一会儿的功夫男人不但上了床,还脱到只剩个背心儿,手里还紧攥着小雨伞呢。
他想干什么,都不必明说。
因为他身材不错,又是合法夫妻。
这年头也没有别的娱乐,反正都已经睡过了。
陈棉棉就想,那就再给他个机会,只要他能让她也觉得爽就行了。
黑暗中,赵凌成声带在颤,嗓音低低的:“不会的。”
又说:“相信我,这次肯定不一样。”
但说完,他啪得一把打开了台灯,两只眼睛凶巴巴的,看着她。
上次只是惊鸿一瞥,赵凌成惊讶于妻子那厚重的棉衣下的优美,还想再多看两眼。
陈棉棉正在脱衣服,却被他吓了一大跳。
而她虽然曾经穿过比如今的内衣都露骨的衣服,也没那么保守。
但赵凌成的目光让她觉得恐惧,主要也是因为,他会咬她,还会咬的很痛。
她再关灯,再叮嘱:“真的不能再咬了,要不然,你以后就别想再碰我了。”
其实上次,赵凌成也没觉察到自己咬了妻子。
他只是在本能的探索。
他还挺自信,相信这一次绝对不一样。
不过虽然他只凭肉眼,近距打法下,用核基地那帮子的话说,就好比是在用竹竿子在捣飞机,他都能捣下U2来。
可那么一点小事,他却似乎总是做不好。
大概是因为她的嘴唇吧,它是么饱满,柔软,香甜。
他竭力控制,却又忍不住粗鲁。
她不停的在说:“你别咬我舌头啊!”
而她一说痛,赵凌成心慌,自乱阵脚了。
虽然他也不想,可相比竹竿子捣飞机,这又是一回失败。
他不甘心,甚至下意识还想扳回一局。
可妻子已经生气了,半晌,她终于说话了,但她说:“你应该也很痛吧,以后就别做了吧?”
赵凌成哪里会痛?
他只是很崩溃,怎么就跟他想的不一样呢?
但也不怪陈棉棉要生气,这次确实跟上次不一样,这次时间更长,但是也更疼。
她去魅了,拔草了,转身睡觉,想她下一步的工作该怎么做吧。
话说,在赵凌成想来,他媳妇儿对上魏摧云,肯定是处于劣势的,不然曾风不会被伤的那么惨。
他还有点心虚,因为他明知柳秘书有问题,却又不能告诉她。
也不知道无头苍蝇一样,她得摸多久才能摸到头绪。
赵慧打开婴儿床跟她的床平行,远远看着沉睡的妞妞。
她一会儿嘬嘬小脸,一会儿又轻轻的碰一下小手手,一会儿又凑鼻子闻一下小脚丫,她也想不通。
团着这么个小可爱,她会连工作都忘记,陈棉棉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去革命呢?
就不说魏摧云的脾气有多爆,革委会,那简直就是唐朝的酷吏,明代的东厂,清朝时的拈杆处,臭名昭著的,她要影响到赵军的名声,对赵凌成也不好啊。
但不急,因为次日一早,他俩就又得大跌眼镜了。
赵军昨晚就从省城动身,乘坐的军区特供专列,今天一早到泉城。
陈棉棉和妞妞先不必去,因为赵军是要去核基地,盯审对于飞行员的审问。
赵慧也得走了,虽然单位没来电话,但只要飞行员还活着,等到审讯的部分结果出来,她就得着手准备教案,并去位于乌市的空军学校授课了。
话说,妞妞一早醒来,发现妈妈竟不在,就很不开心。
但听说姑奶奶要离开,一下就又变的活跃起了,咕唧一下就会翻起来坐着。
赵慧说香香,她也会凑过来,吧唧着亲一下。
又香又软,糯米糕一样的小豆丁儿,那轻的轻一吻,赵慧心都要化了。
他们正收拾行李呢,有勤务兵上门了。
赵凌成以为是来提行李的,但勤务兵敬礼:“嫂子在吗,有人找。”
再说:“火车站,铁管所的魏科长说他有公务,也希望您尽早,马上过去。”
……
陈棉棉给了魏摧云三天时间,让他交账本。
但他其实工作能力很强的,真要做什么事,速度会非常快。
妞妞这会正喝奶呢,但一听妈妈要出门就不喝了。
她也不哭,就只是委屈的朝着大门嘟小嘴,她不想去薛芳阿姨家嘛。
可妈妈还是无情的把她抱上了楼,正好,她蹭个赵凌成的便车。
火车站。
司机刚停下车,赵凌成就听身后想起魏摧云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赵总工。”
见赵慧也在,他再给赵慧敬礼:“赵大校,难得一见。”
陈棉棉也下车了,伸手:“账本呢?”
魏摧云扭了一下头,一个列车员抱着一沓账本上前。
魏摧云是来了,也带着账本,但傲慢的很:“我都标出来了,现在就看。”
又很自信的说:“我已经看过了,我没有别的任何问题,你也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快点快点,搞快点,我的工作很多,要不是因为……”
就因为他这态度,赵凌成和赵慧也以为,他低头,全凭他俩和赵军的面子。
但陈棉棉没被他催的乱了节奏,而且一翻就说:“这不就是问题?”
再举起账本说:“问题明晃晃的,五月土豆需要杀虫剂,但你领到的是什么,草甘瞵,我哪怕没有看过它的说明书都知道,它不是防根茎虫害的农药!”
赵慧很惊讶的,因为魏摧云今天文雅的有点过分,但他语气也很不耐烦:“上面给什么我就拉什么,老子又不懂种地,这个问题题关我什么事。”
陈棉棉也拍账本:“为什么没有签字,谁给你的农药。”
魏摧去提着鞭子的,扬鞭子:“那是地委的事,有事你该找他们。”
陈棉棉打断了他,大声说:“就你还转业军人,人民的父母官呢,偷奸耍滑踢皮球,简直就是个官油子!”
再说:“别说跟你没关系,领袖都只是人民的公仆,干部需要为人民服务,而你,看看你那态度,像什么话,你牺牲的前辈只是你的垫脚石,你是新时代的官老爷吗?”
这话也太刺耳了。
魏摧云提着鞭子,猛得后退两步。
赵慧和赵凌成以为他要打人,也都上前一步。
但魏摧云牙齿咬的咯咯响,却也只说:“行了你问吧,我讲还不行吗?”
陈棉棉再问:“地委谁给你发的农药,为什么没签字,当时你在干嘛,忙着日爹?”
赵慧一声惊呼,赵凌成也目瞪口呆。
他并不知道,话语权是陈棉棉两声枪响换来的,只觉得不可思议。
一夜之间,他媳妇儿和情敌的关系来了个对调。
他媳妇成了绝对高位,掌控者,魏摧云还真就被她给制服了!
早班,站台上只有列车员,也惊的合不拢嘴。
他们平常日天日地日空气的老大被个女人骂了,但是没动手!
魏摧云一口牙都要咬烂了,但终于还是说:“地委只有书记和秘书,巡查式工作。”
陈棉棉拍账本:“那还愣着干嘛,问他们的不是啊,知不知道红旗农场今年土豆收了多少,但别的地方呢,连续五年减产,河西地委,严重失职!”
魏摧云虽出身农村,但没种过地,他得问:“为什么红旗农场的土豆会丰收?”
陈棉棉说:“因为你的骄傲自大,因为你出身农民,吃着农民种的粮食却忘了本,因为红旗农场被许大刚针对,没有农药,杀虫用的草木灰,还不去找你的领导们问责?”
魏摧云转身就走,但陈棉棉又说:“站住!”
魏摧云应声止步,声音颤的跟牙在打架似的:“又怎么啦?”
陈棉棉一笑:“想想林衍吧,你,就是他的下场。”
随着一声铃响,魏摧云的愤怒,赵凌成看的最清楚。
马鞭的鞭杆已经被他单手撅成两截子了,他依然牙齿咯咯响,他上车了。
陈棉棉呢,穿着被大棉袄撑的滚圆的男士呢子大衣,围着厚厚的,基地限供的,土气的红色大围巾,回头看赵慧,眼睛笑的弯弯的:“小姑,我工作搞得怎么样?”
林衍被魏摧云针对的事,赵慧知道,因为她去看过他。
而刚才陈棉棉这席话让她瞬时明白,魏摧云也被他的上级给哄了。
而现在他想往上反馈,那林衍的遭遇也将是他的遭遇,上级领导只会让他背锅。
话说,如果所有的革委会领导都跟陈棉棉一样,赵慧举双手赞同。
因为就在这站台上,简短一席会间,赵慧看到了,陈棉棉正在做的事是,解决问题。
革命原来是这样的吗,为人民服务,批评官老爷,那很好啊。
火车要开了,她得走了。
但她得跟赵军好好讲讲,她家儿媳妇,好优秀的。
见赵凌成不动,她拉一把:“车马上就开了呀,你还愣着干嘛。”
赵凌成这一去核基地又得好几天。
从早起他就在找机会,想跟媳妇儿讲一下,虽然昨天晚上又失败了,但他觉得还可以再尝试一次。
既然不能一雪前耻,那就下次再雪,下次他肯定可以就可以。
马上元旦,他希望她能去趟医院,再领两盒小雨伞回来,因为家里只剩下一盒了。
但赵慧一直在,叫他怎么说?
还有就是,他惊讶于陈棉棉办事的效率。
目前地级政府属于巡回公务,各个城市的跑。
河西的地委书记姓杨,叫杨槐,而秘书正是柳艳。
所以就是她吧,故意拨发并不防根茎类虫害的农药,导致整个河西地区的土豆总是被蠕虫啃光,虽然有产量,但又无法储存,于是,河西地区一再闹饥荒。
魏摧云再度自取其辱,上车之后,又在借故撒气,骂人呢。
也不知道在骂谁,他说:“日你爹的,昨天晚上忙着打老婆,没睡觉吗?”
又说:“笑什么笑,泡子比脸白的软蛋,给我滚,马上滚!”
赵慧皱眉听了片刻,突然问赵凌成:“你说,他的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或者说,上级搞出烂摊子来,要下属背锅,下属该怎么办?
赵凌成看窗外,车已经行驶在戈壁滩上了,最近没下过雪,大地一片灰黄。
他摇头,因为他也不知道,但他说:“棉棉应该有办法。”
他也不知道她在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况下该怎么办,但直觉她会有办法的。
而更可气的是,如果她帮魏摧云解决了这个难题呢?
那家伙会不会喜欢上他媳妇儿?
嫉妒,生气,郁闷,但又无可奈何。
而他已经够郁闷了吧,但还有更叫他郁闷的事情呢。
那就是,哪怕他实在拗不过赵军,也会安排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并让他和祁嘉礼见面。
并且,他或者赵慧肯定要全程在场,赵军的心脏可经不起祁嘉礼的摧残。
可赵军是不会听他的,而且核基地,航天城和军事基地是以三角形的方式围绕着泉城的,直线距离不过50公里,等他发现的时候,俩老头已经闻着味儿,马上就要凑到一起了。
还有就是,叫他全然没想到的是,他闺女,赵望舒小朋友,会让事件的走向,变成个谜!
……
陈棉棉现在有点后悔,当初不该卖了瞎瞎皮。
因为太冷,她甚至疯狂到,觉得自己应该缝一件瞎瞎皮的貂皮大衣。
而整个基地只有一个人有貂皮大衣,就是曾丽。
她其实很容易买的,毕竟她爹那会么搞,能搞一件就能搞两件。
而陈棉棉为了保暖,也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嘛,就瞄上了曾丽的貂皮大衣。
据说是苏联进口的,就像一口大黑钟,曾丽只穿过一回,说是嫌穿上像熊,就不穿了。
陈棉棉不介意像熊啊,她只要暖和。
是赵凌成他们离开后的第三天,她拿着一篇报道文章去找曾风了。
曾风在医院,曾丽看到陈棉棉进病房,也跟着进来了。
陈棉棉当然得先骂魏摧云一顿,并高度表扬曾风同志的牺牲精神。
然后,她给曾风看自己写的文章,说:“你看,这是一篇关于论证为什么河西地区的土豆这几年虫害一直扼制不住的报道文章,后面我还写了关于红旗农场是如何用不花钱的草木灰也能达到防虫害,并增产的事例,我熬更守夜,写了三天。”
曾风这回不趴着,换躺着了,叹气。
女领导其实也有优点的,泼辣,会耍枪,还会耍笔杆子,他感觉有点夺不了她的权了,他好难过。
但她又说:“虽然你能力一般,但对组织忠心,是个好同志,我要不提拔你,帮助你,你的裤裆不就白叫魏摧云那驴日的烧了吗,所以这篇文章路,我署你的名字。”
啥,这稿子,她要署他的名?
曾风举起稿子,激动的显而易见。
曾丽刚刚削好一枚苹果,递了过来:“嫂子,快吃。”
陈棉棉只当没看到曾风捧着稿子时的激动,却问曾丽:“你那貂皮大衣好买不,我不像你总是待在医院里,得要出去跑,你问问你哥就知道戈壁滩有多冷了,我也想要一件暖和的貂皮大衣。”
曾风举起稿子:“主任,这稿子送到申城吧,咱登到申城的报纸上,也好让我申城的朋友们看看我工作搞的怎么样。”
他抓了那么久,没想到政绩竟然是陈棉棉给的,这文章真不错,他想登到申城去。
但陈棉棉瞪眼睛:“说你笨你还不信,现官不如现管,要想事情能发酵,这文章只能登到《陇西日报》上,你有的是关系,通知一声,就让《申城日报》搞转载呗,首发很重要,也必须是《陇西日报》。”
西北两大发展重区,一个叫河西,一个叫陇西。
曾风政治觉悟还是很敏锐的:“发到陇西的报纸上,让那边的领导,笑话河西的领导?”
这就对了,魏摧云肯定得帮领导背锅,因为账本上没有签字。
但陈棉棉要以一个小小的,区革委会主任的能力,把事情挑到省里,让省领导关注。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家丑外扬,而且是扬给竞争对手。
曾风的裤裆都不疼了:“主任,谢谢你。”
曾丽拉着陈棉棉的手摩梭,也说:“那貂皮太丑了,反正我也不穿,送你算了。”
陈棉棉却说:“必须给钱,而且原价,不然我不要。”
她渐渐发现了,这个年代的官其实挺好当,所以她以后是要走仕途的。
她要享受,要奢侈,也会小小行贿,但绝对不能受贿,否则有了把柄,就不好当大官了。
对了,赵军是这样,本来是在旁听空军方面对于国军飞行员的审问。
但这天一早,他带的不是自己的警卫员,而是随便找了一个勤务兵,吃完早餐搞了一辆车,就直杀红旗农场了。
祁嘉礼不在红旗农场,所以他扑了个空,但之后司机开着车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陈棉棉正在试她的新大貂皮呢,穿着确实像头熊一样,但虽丑,可它暖和啊。
来找她的是马骥。
赵凌成是在发现老爷子不见了之后,立刻给基地打的电话,因为老爷子如果找不到祁嘉礼,那就让公安劝他回基地,正好见见妞妞,他也累坏了,在家里歇上一段时间,赵凌成是想让陈棉棉采买一些东西,布置小卧室的。
但马骥才跟陈棉棉交流着呢,泉城公安局来了电话,因为虽然他们也还没找到车,但可以确定车没去火车站。
而祁嘉礼本来该在钢厂捡煤球的,但据同伴说,来过一辆军车,然后他就撂下煤夹子,离开了。
不过他并没有坐军车,是步行离开的。
所以大概率是,俩死对头相互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要找个地方去吵架。
但倔犟如祁嘉礼,他甚至不会坐赵军的车,他是步行。
至于他们去了哪里,公安不知道,部队也不知道,赵凌成或许会知道,但他已经进审讯室了,还出不来。
马骥就有点头疼,接完电话又回来,找陈棉棉:“你说老军长他们能去哪儿?”
陈棉棉却说:“我应该能找到,但咱的火车啥情况下才可以临开?”
妞妞有大棉袄的,还是曾丽给买的,一裹上,再用她的貂皮一裹,倒也不冷。
陈棉棉也没想到事情会是突然发生的,想到一个地方,但她走不了,毕竟基地只有两班火车。
不过马骥却说:“你如果确定能找到人,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出基地。”
陈棉棉一思索:“公路已经通车了?”
从泉城到基地有公路的,但之前一直说没修好,不通车。
不过其实只要有紧急情况,哪怕公路有一截子不通,绕到戈壁滩上,一样能通行的。
既然陈棉棉说她能找到人,马骥得先打个申请,赶紧带她去找人。
但他开着吉普车回院子接人,却见裹的像只大熊一样的陈棉棉肚子鼓的厉害。
她抖了抖胸脯,露出两只圆圆的,亮晶晶的,星星一样的大眼睛。
马骥下意识就笑了:“妞妞呀。”
谁不喜欢眼睛大大的,睫毛颤颤的,皮肤白白,乖乖的小可爱呢。
但他皱眉头:“这么冷,孩子就不带了吧?”
那哪行呢,在今天,妞妞就是核武器,是俩老头的威慑品。
基地也有好车的,就比如马骥今天开的,苏式的指挥车,真奢侈啊,车里还有暖气呢。
妞妞耸屁屁扭脑袋,妈妈只好举起她,让她看窗外。
灰茫茫的窗外只有枯草和砂地,鹅卵石,它好大啊,大的仿佛没有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