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成只说:“你只管回食堂上班就好,任务交给我们。”
马骥也很同情姜霞,说:“别多想,回家休息去。”
真不怪姜霞,因为他们这个工种,属于间谍挖空心思来做渗透的。
姜霞是组织介绍给李怀才的,她也只是被对方利用了而已。
话说,妞妞迷上了转圈圈,直到爸爸回来才肯回家。
今天妈妈用农场种的绿菜和腌肉呛了臊子,煮的冬麦面粉做的挂面。
筋软弹滑满口留香,妞妞吸的满头大汗。
吃完饭她还不歇着,要爸爸把她抱起晃悠或者丢丢,她超喜欢。
终于,等小家伙困了,睡着了,陈棉棉立刻打听:“找云雀的事,有头绪了吗?”
赵凌成他们用的是最笨的办法,在火车上一个人一个人的排查。
因为据说李怀才那家伙特别善于易容式的伪装,还善于伪造各种证件。
保密任务不便多说,赵凌成悠着婴儿床,低声说:“老云雀,也就是李怀才他妈,本姓加藤,本来因为是汪伪政府请来的,林蕴对她很反感,甚至还专门开会,驱逐过她。而当时林蕴跟唐军座平级,还在跟他争军统的宝座,但是加藤给唐军座推荐了大麻,也是从大麻开始,林蕴就海洛因成瘾了。”
又说:“你明白吧,唐军座亲手毁了她,然后对唐天佑说,你妈是个滥女人。”
陈棉棉也很惊讶:“林蕴竟然吸毒上瘾?”
赵凌成点头:“据黄蝶说,大麻,就是老云雀带给唐军座,给她用的。”
林蕴一开始可是女强人,雄心勃勃,要当军统第一位女军座。
但是老云雀,那个叫加藤的日本女人给唐军座出的馊主意,让林蕴染上了大麻,又逐渐供给她海洛因,用毒品消靡她的意志,腐蚀她要强不屈的灵魂。
唐军座利用毒品,不但把工作上的竞争对手毁了。
而且在林蕴发毒瘾时还故意让儿子看到,让儿子也厌恶母亲。
要不然唐天佑怎么那么讨厌林蕴呢。
赵凌成看到的都是妈妈精心打扮后的,美好的一面。
可唐天佑看到的,是她像狗一样祈求他爸,给她毒品的模样。
陈棉棉默了片刻,蓦的想起来,曾司令跳黄河的那天夜里赵凌成曾经哭过。
她当时还以为,是因为他跟云雀有啥特别关系呢。
但其实,他是在那天审问黄蝶的时候知道真相,并为他母亲而难过的吧。
这些事林衍还都不知道,赵凌成也没时间见面,讲给他听。
他又说:“你应该马上要去泉城吧,见了舅舅,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提防唐天佑,他是唐军座的骨血,他的内心跟他爸一样,是肮脏的,邪恶的。”
哪怕不选择向共党投降,林蕴也可以带着钱远走高飞的。
之所以没有,并非赵凌成和林衍之前所理解的,她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者。
她是被唐军座用毒品控制了,也就是说她不是主观,而是人为烂掉的。
陈棉棉尽量表现的不敷衍,环过男人,柔声说:“睡觉吧!”
老云雀也是运气好,竟然已经死了。
要不然,就算陈棉棉碰到她,都得狠狠踹上她几脚。
小日子女人,也太阴毒,可恨了!
……
赵凌成他们出任务,是开车走,陈棉棉得坐火车。
就在今天,唐天佑被塔城劳改农场的民兵一路押送,送回泉城来了。
而祁嘉礼和赵军都有个错误认知:只要劳动就能改造思想。
所以他们一商量,就把唐天佑又安排到了红旗农场,还希望陈棉棉去改造他。
正好现在也该规划明年的种植工作了,陈棉棉得去见邱梅。
唐天佑也会在今天到,那她当然要带着妞妞给他接个风,顺带给他个‘惊喜’!
推着婴儿车在军用火车站下车,她先找站长打听:“魏科长人呢?”
站长认识她,先敬礼:“嫂子好,小朋友你好。”
翻了一下工作簿他才又说:“他带着巡查员沿途换枕木呢。”
陈棉棉说:“你发封电报,就说下午三点我会在货运站,他要想骂我就来。”
站长愣也一下,笑问:“好端端的他骂您干嘛?”
其实是因为挖掘机,魏摧云要骂陈棉棉。
她今年也不是没有做事,邱梅现在就在集中挖水利。
魏摧云帮陈棉棉抢过挖掘机的功劳,想借两台去用,但是她没给。
要平白喊魏摧云他当然不见面,但如果说骂她,他应该会来。
出火车站,一台明光噌亮的嘎斯车停在路边。
妞妞伸小手,说:“车车,爸爸哒!”
那正是陈棉棉从省委要来的车,一台邱梅开着,一台给林衍开。
来接人的并非林衍,是马继业,正唰唰唰的擦车呢。
余光瞥到陈棉棉出站,立刻小跑步过来拎行李:“姐,你给咱要的车真好。”
陈棉棉问:“林队人呢,咋让你来接我?”
马继业嘿嘿笑,说:“不是说又有咱的亲戚来嘛,他盯着给做衣服衲被子呢。”
林衍忙着给唐天佑裁新衣服,衲新被褥呢。
这才上午,陈棉棉约了邱梅问水利工作,就先到钢厂。
邱梅给妞妞带着好东西呢,两颗脆生生的桃子。
那也是河西地区五月份唯一成熟的水果。
她笑着说:“挖掘机就是快,这才三个月,泉城所有的水渠全打通了”
陈棉棉说:“那就借几台给铁管所吧,他们也急用呢。”
邱梅有点为难:“但凉州和掖城的水利也迫在眉睫,借给铁管所,咱们用啥?”
陈棉棉说:“任务可以缓一缓,借吧,铁管所也很辛苦的。”
又说:“今晚到红旗农场,咱们开个生产会。”
邱梅爽快点头:“好呐!”
跟邱梅分开,现在有车,还有专职司机,陈棉棉得去趟国营饭店。
总革委奖励了肉票的,今天她请马继业吃羊肉泡馍。
吃的最香的是妞妞了,吸满了汤汁的白馍,小家伙一口气干掉了大半碗。
唐天佑会在货运站下车,因为他乘坐的是货运车。
陈棉棉和妞妞到的很早,两点半就到车站了,但是林衍比她们俩到的还要早。
看到车停他就笑眯眯上前来,抱妞妞下车:“怎么在打嗝啊?”
妞妞摸肚肚,打个嗝,如实交待:“吃的,太饱啦!”
她饿的下巴都尖了不少,但小肚皮鼓鼓的,看来今天果然吃了很多。
而虽然赵凌成专门写过信跟林衍讲过,唐天佑有多恶劣。
但正如他所预料的,亲情滤镜,对小外甥的到来,林衍可谓喜不自胜。
他笑着对陈棉棉说:“天佑小时候我没怎么见过,但听人说过,在聪明才智方面他并不比凌成差,能做侦察机飞行员,也可见他的综合素质很不错。”
又说:“组织让我来劝他可算是找对人了,我也想好了,先不送他去农场,让他在民兵队跟我同吃同住,有很多事他的理解是片面的,我会客观公正的讲给他听。”
陈棉棉见过唐天佑,客观评价:“舅舅,他跟凌成不一样,他特别自负。”
林衍甚至不知道小外甥对他姐的厌恶和鄙视。
他也只有亲人重逢的喜悦,他说:“小陈,我是他舅舅,是他长辈,他会听我的。”
陈棉棉于是又把林蕴染上毒瘾,并且唐天佑特别厌恶她的事讲了一遍。
然后郑重说:“您一定要提高警惕,不然他跑,您得坐牢。”
林衍沉默了好长时间,终于点头:“我会的。”
但他还是想得太乐观,又说:“在北疆好几个月,他的思想应该已经转变了吧?”
陈棉棉正要说什么,妞妞嗝的一声,又讪笑:“吃的,太饱啦!”
林衍抱着她呢,轻轻悠她:“孩子就应该吃得饱饱的。”
几人正聊着,随着一阵马蹄的哒哒声,身后响起一阵咆哮:“陈棉棉!”
是魏摧云,他最近的工作是铺枕木。
而枕木就需要马来驮,他带着一帮人,马蹄哒哒冲进了货运车站。
跳下马他就提鞭而来,但陈棉棉也立刻说:“借借借,马上就给你借挖掘机。”
她不是来挨他的骂,而是要把挖掘机借给他的。
魏摧云的手下们忙着给马找水找料,然后还得赶紧吃干粮,完了还要捆扎枕木。
他本来想抽袋旱烟,但有孩子,他就不抽了。
他直觉陈棉棉不会专门来给他借挖机,正想问她是来干嘛的,有火车进站。
林衍激动万分,也自估太高,笑着说:“他来了。”
他看到了,就在一截车厢的门上,四个持枪卫兵,押的必然是他小外甥。
他一扬手,四个站在远处的民兵扛枪上前,跟上他。
火车还在滑行,等开门,也确实,卫兵们押送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唐天佑。
他侧首,在跟一侧的曾风聊天呢。
此刻他正在问曾风:“有喜欢喝的白兰地吗,人头马XO,或者马爹利?”
作为曾经的高干子弟,曾风也就白面馒头和点心管饱。
洋酒那玩艺儿,他都没见过。
他摇了摇头,并提醒说:“咱们到站了,该准备下车了。”
唐天佑舔舔唇又说:“我喜欢马爹利,去香江的夜店里玩,我通常都要点半打酒,一次消费几万块,但其实我喝的很少,你知道那些酒我会用来做什么吗?”
曾风呲牙,说:“请女同志喝?”
唐天佑笑着说:“拜托,什么女同志,要叫靓女,靓妹啦!”
又努嘴示意:“我们这种后生仔,哪怕没有钱,也会有大把靓妹往身上扑的。”
曾风说:“那不耍流氓嘛,有伤风化。”
唐天佑斜勾唇,凑近曾风:“看着我,告诉我,你不喜欢女人嘛,大把的女人。”
曾风本来以为自己就算流氓,但跟唐天佑比可谓小巫见大巫。
他能不喜欢女人吗,喜欢的要命。
但不想唐天佑发现他邪恶而堕落的欲望,他转身拎包:“走走走,下车。”
哐的一声车停,随着哐啷哐啷的声响车门开启。
曾风就不说策反唐天佑了,最近天天听对方讲自己曾经奢靡的生活,听得上瘾,要不是他读过大学,也还有点理智,说不定都被唐天佑给反策反了。
他也是真的顶不住了,这大少爷谁爱伺候谁伺候,他反正不伺候了。
而且曾风曾经也算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是员小将。
但现在他迷上了唐天佑所描述的那个花花世界,甚至有了逃跑的冲动。
塔城农场负责押送的卫兵威严的厉吼将他惊醒。
民兵厉吼:“犯人唐天佑,下车!”
车站上,林衍带着他的民兵们立正:“敬礼!”
他亲自检查,并逐一宣读:“脚镣完好,手镣完好,犯人唐天佑完好。”
再签字做交接,从北疆来的民兵搭乘就近班次的火车,就又返回自家农场了。
林衍望着唐天佑,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然后说:“阿佑,我是舅舅。”
再说:“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改头换面,潜心做人。”
唐天佑也在打量林衍,终于说:“你就是1938年率队叛国的那个狗东西,林衍?”
他因为手镣脚太重而不得不佝着腰,抬眉勾唇,他笑。
笑了半晌,他终于寒声说:“没能让共党处决你,也算我们父子无能了。”
……
比之上回陈棉棉见时,唐天佑皮肤黑了至少两个度。
他的头发刚刚剃过,因为他的毛发浓密,头顶呈青灰色。
他穿的应该是曾风的衣服,青砖色的解放装,望着林衍,狰狞的笑着。
曾风提着大包小包,远远看到陈棉棉,就朝她走来了。
他还不知情况,自以为自己成功把锅甩给了她,笑呵呵的说:“主任,你不是说只要把唐天佑给你,你就必能策反成功嘛,瞧瞧,我把他给你送来啦。”
他虽然不喜欢陈棉棉,但强行碰瓷,已经是妞妞的干爹了。
他也带着好东西呢,放下包裹一通翻,抱出个泥土做成的罐子:“猜猜这是什么?”
妞妞看了会儿,认真说:“泥巴jue的,罐罐。”
曾风摇泥罐,又说:“里面有像你的眼睛一样可爱的东西,猜猜看,那是什么?”
只听突然唐天佑呸的一声,民兵们在拉枪栓,他忙问:“出啥事了?”
陈棉棉看到了,林衍去拉唐天佑,对方却吐了他一脸的唾沫。
唐军座为了控制林蕴而诱她染上毒瘾。
父债子偿,要陈棉棉是林衍,早抽他一百个大耳刮子了。
但林衍拿他跟赵凌成一样看待,他却吐口水?
唐天佑是重刑劳改犯,突然暴动,民兵们拉枪栓瞄准他。
唐天佑够横,扬起头颅大吼:“来啊,开枪啊,朝我脑袋上打啊。”
林衍连忙抬手:“都把枪放下。”
又温声说:“阿佑,舅舅以后每天陪着你,也不要求你现在就低头,咱们……”
唐天佑一看就没挨过打,主要也是上面有命令,没人敢打他。
他再朝林衍脸上狠狠吐一口唾沫,呲牙挑衅:“林蕴是表子,人尽可夫的荡妇,而你甚至不如她,你这个懦夫!”
林衍扬起了巴掌,唐天佑立刻大吼:“搧啊,有种你就搧。”
曾风看得出来,林衍下不了手,就又对陈棉棉说:“可不要打他,上面说了,只能文审,严禁动武。”
本来车站有哐啷哐啷的,有铁铲铲东西的声音,但突然就停了。
曾风回头一看,一手捂屁股,一手举着泥罐罐,飞一般的跑出车站,不知去了哪里。
铲东西的人当然就是魏摧云了,此时甩了铁锹走上前:“驴日你爹的,你就是那个被俘的飞行员?”
林衍在阻拦,唐天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魏摧云扛到肩上了。
唐天佑在喊呢:“放开我!”
双脚连蹬带踢:“你们的上级有规定,不可以打我。”
他看得出来,林衍舍不得打他。
但这个铁塔一般的黑粗汉子不一样,唐天佑看到他眼里的腾腾怒火。
人嘛,毕竟都怕死,他怕了,开始认怂了。
但叫喊间,他只觉得一股恶臭,已经被魏摧云倒脚提着,怼进一堆马粪里了。
没错,一堆,因为正在吃料的那群马现拉的新鲜粪,还热乎乎的。
西北人的习惯,有粪都得铲成堆并送到民兵队沤起来。
魏摧云最恨的就是国党了,而别看他凶,但其实他从来不动手打人的。
怼着唐天佑的脑袋在粪堆里上上下下好几下。
突然再一把扯起他的衣领,直接把他的头抵向马屁股:“打你?老子还怕脏了手。”
再掰开唐天佑的眼睛,让他直视马那傲人的玩意儿。
然后一下下的,抓他的脑袋撞马屁股,魏摧云再说:“再他妈敢得瑟,老子马上找头驴,日了你!”
第74章 麦仁
北疆农场隶属兵团, 里面都是军人。
他们给犯人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罚站,和做俯卧撑。
唐天佑才26岁,体能正强,一口气能做二百个俯卧撑, 把惩罚当健身的。
因为上级交待, 他都没下过地, 更不懂什么是肥料。
但此刻他满头肥料, 脸紧贴马屁股,被只大掌碾来搓去,肥料都进嘴巴了。
下意识的反抗, 他大吼着幹你老妈朝后狠狠一撞。
但魏摧云可是土匪都怕的, 最擅长的就是打架,他借力松手,任由唐天佑跌跌撞撞向前跑, 再抬脚一踹, 不偏不倚, 把唐天佑踹飞进那堆热乎乎的马粪中。
以为这就完了?
唐天佑艰难抬头才要骂人, 却见头顶就是黑洞洞的枪管。
魏摧云呲牙:“给我们的飞行员偿命!”
林衍也举枪, 声厉:“魏科长, 有话好好说,快把枪放下。”
魏摧云怒吼:“因为他, 一个战斗机飞行员,21岁的小伙子被烧成炭了!”
拉枪栓再吼:“还有西路军五千人马, 就是他爹害的!”
林衍身体堵枪口, 再说:“魏科长,上级有令,唐天佑只能降, 不能死。”
魏摧云一脚踏出去,林衍被他当场踹飞。
枪管再抵唐天佑,他问:“你爸就是如今的军统老大,唐明?”
再呲牙:“给青海王马芳出主意,屠杀我西路五千人马的那个唐明,对不对?”
事实证明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唐天佑埋头在粪堆里,不说喘气,屁都不敢放。
他爸唆使马芳杀五千共党的事还有人记得,他感觉到了,黑脸汉子是真要杀他。
赶在魏摧云扣扳机前,陈棉棉大声说:“就这么让他死,岂不便宜了他?”
再说:“他要死了可就是国党烈士,他爸凭他还能加官进爵。”
她不了解解放前的历史,也不是知道唐军座和马芳俩合谋杀西路军的事。
如果知道,她会提前跟魏摧云沟通一下。
也幸好她急中生智,一席话让他松了扳机,不然唐天佑已经被爆头了。
魏摧云可算松了扳机,但问:“组织打算怎么处置他?”
语气森寒,又说:“这种狗杂碎,如果只是劳改,老子可不服。”
林衍试图抢人,魏摧云打的砂弹乱溅:“找死吧你!”
……
妞妞被妈妈安置在婴儿车里,放在远处。
车里有安全带绑着,她看着远处的热闹,急的直颠屁屁。
还好刚刚跑掉的曾叔叔又回来了,该怎么形容他呢,眉飞色舞容光焕发。
妞妞指直挺挺趴在粪堆里的唐天佑,说:“xuxu,吃粑粑啦。”
当发现自己真有可能死时,唐天佑都恨不能钻粪堆里。
他一蠕一蠕的,在妞妞看来就是主动吃粑粑。
至于枪声,在基地夜夜听放炮,妞妞很习惯,都不带怕的。
曾风抱着个陶罐,此时将它砸到地上磕成两半,从中提溜出一串东西来。
妞妞回眸看,还得想一想:“唔,葡dao!”
西北的五月只有零星的早熟桃,葡萄一般要到九月才上市。
但曾风捧的是一串鲜葡萄,用衣服擦干净一枚,他问:“像不像你的眼睛?”
紫黑色的大葡萄,亮晶晶的,恰像孩子圆圆的大眼睛。
妞妞接过葡萄,想起来了:“妈妈,爱吃。”
曾风笑:“你妈虽然爱吃,但现在她应该没心情吃葡萄啦,嘻嘻。”
陈棉棉在和魏摧云在交涉,林衍抽空把唐天佑抢走,带到水槽边洗脸冲头。
然后带上卡车,民兵们枪一扛,带着回民兵队了。
魏摧云就好比一团烈火,想要借火伤人,还得要小心引火烧身。
也不知陈棉棉怎么哄的,半晌后他一声口哨,所有手下齐上马,驮着枕木离开了。
但出门不久他又策马回折,说:“你们要不惩罚那姓唐的,我早晚自己动手。”
等他离开,曾风才推着婴儿车上前,笑呵呵打招呼:“主任。”
妞妞举葡萄呢:“妈妈,吃吃。”
这个月份居然有鲜葡萄?
陈棉棉抓了一把,拧开自来水洗干净,迫不及待尝了一枚,感叹:“真甜!”
曾风再从包里掏出个泥罐:“北疆特有的葡萄保鲜技术,送妞妞的。”
又说:“主任我又回来了,准备跟着你干。”
陈棉棉请他上车,笑着说:“万一我被唐天佑祸害了,你正好接管河西的工作?”
又说:“而且要我猜得没错,你已经被唐天佑腐蚀的差不多了吧。”
准确来说,唐天佑给曾风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他语调含酸:“据说湾岛和香江泔水桶里的的东西,都比咱的伙食好。”
陈棉棉说:“你可以偷渡啊,虽然干革命你不行,但抢泔水吃你应该很行吧?”
开车的马继业却说:“他就是个软蛋,要论抢泔水他可抢不过我。”
陈棉棉故意又说:“但香江遍地黄金,就算捡钱都能暴富的。”
马继业纳闷:“咱大西北一坨驴粪都有人抢,香江咋回事啊,黄金都没人捡的?”
陈棉棉说:“所以那是骗人的鬼话,可架不住有傻子愿意相信。”
曾风当然知道,虽然香江遍地黄金,但也藏龙卧虎。
偷渡过去的人也得吃苦才能赚到钱,而且经商毕竟是下九流。
但在大陆,只要是国家干部,就陈棉棉这种小虾米,混得好都能有专车坐。
他有钢厂老总的外公,他爸还因自杀保全了资源。
他是很羡慕唐天佑的奢靡生活,但他要放弃了政治资源,那他可就是真傻了。
五月的河西走廊,万里晴空下一片绿意盎然。
车疾驰在公路上,天宽地广。
曾风笑嘻嘻:“主任,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嘛,我可是坚定的共产主义斗士。”
再递投名状:“以后你说啥就是啥,我只唯你,马首是赡。”
其实祁嘉礼当初故意整他,就是为了帮陈棉棉收伏,叫他能从此忠诚于她。
效果也很不错,曾风比原来乖多了。
转眼车到红旗农场,他再感慨:“我的农场,真亲切啊!”
邱梅和俞老,江老等人坐在农场的碌碡上,一边搓着麦仁,一边在闲聊。
而于妞妞来说,妈妈的出差,是她最愉快的旅行。
妈妈跟人聊天,一群老爷爷给她一碗绿绿的小豆豆吃,还要抢着抱抱她。
她吃的那个叫嫩麦仁,刚刚上浆,一咬就会爆甜甜的汁水。
曾风也馋,就趁大家不注意去偷吃。
邱梅一声厉吼:“曾风同志,你都多大了,跟孩子抢东西吃?”
河西是把麦子当成命的地方,妞妞能吃到嫩麦仁也是因为她妈,别人可不行。
曾风只好又把麦仁放回碗里。
邱梅看陈棉棉,商量工作:“加三成麦子,万一收成不好,可就要饿死人了。”
但俞老说:“只要沤肥技术跟得上,增产三成不是梦。”
邱梅又说:“但麦子成熟只有一周,咱河西的劳动力也不够收割,万一烂地里呢?”
俞老说:“祁嘉礼去了兵团,他说了,想要啥支持尽管找他。”
江老也说:“兵团有收割机,让他来支持咱们。”
想吃白面就得改种,但是万一小麦产量提不上去就要闹饥荒。
而且如果兵团不支援收割机,再下一场暴雨,成熟的小麦就得烂地里。
邱梅还在犹豫,一直没说话的陈棉棉这时才开口:“赶年底咱的水利工程就能完工,明春开始浇灌,咱就告别靠老天爷赏雨了,只要再把施肥搞好,提三成的产量,咱们河西工作组就能登上《人民日报》,我觉得咱们该拼一把。”
邱梅还是不愿意:“太冒险了吧。”
曾风举手说:“你要怕你就退出,全权交给我们革委会。”
他总喜欢打小算盘:“等丰收了你也别来抢功,我们革委会全员登报。”
邱梅忙说:“那不行,咱是一个整体,工作得一起干。”
她看曾风:“那沤肥的事,可就要辛苦你了。”
江老起身,揭开捂着粪的秸秆堆,臭味顿时四处弥漫。他说:“我陪曾风一起干。”
妞妞当场被熏的小脸黄黄:“呕,好qiu!”
曾风屏息靠近,看了一眼也弯腰吐黄水:“真他妈,也太臭了吧。”
他还得确定一下:“主任,你不会耍我吧?”
当领导也不能只画饼,陈棉棉诚言:“只要明年产量提上去,我保你登报。”
要是能登上《人民日报》,曾风的前途就稳了。
但粪太臭了,熏的他的心又在疯狂动摇。
妈的,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哪怕吃泔水,都比在农场沤大粪好呀。
……
已经赶不上回基地的火车了。
因为有小汽车,陈棉棉也可以回城住宾馆。
但她还是选择住在农场,干部下乡,就必须深入群众。
被褥一铺,点上蜡烛,安静的林中小屋。
妞妞只跟妈妈俩人,蜷在一起听外面的风声和鸟鸣,可太好玩了。
孩子开心的不愿意睡,还说:“妈妈,不,fei家啦。”
陈棉棉问:“那爸爸怎么办,也不要啦?”
妞妞有点惆怅,她虽然不想回家,但爸爸当然舍不得丢。
在惆怅纠结,孩子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陈棉棉喊了陈苟和他手下们到农场。
关于沤肥一事,需要红小兵们搭乘火车跑遍河西各农场,先去发宣传单。
俞老昨晚写了大半夜,单子已经写好,他们拿走即可。
再过一段时间,曾风就得一个粪坑一个粪坑的去检查沤肥成果。
因为农家肥一旦沤不好,PH值不标准,就有可能没效果,或者是把庄稼烧死。
必须有人盯着,在最恰当的时间施到地里。
陈苟带了十几个红小兵来,陈棉棉也正好让他们帮老头们锄锄地。
因为这个时间段土豆正在出苗,但土地因为下雨而板结,就需要人手动松土出苗。
人多力量大,红小兵们帮帮忙,老头们就可以少干点。
妞妞不是爱转圈圈嘛,红小兵也不爱劳动啊,尤其女孩子们,发现她在转圈圈,就把她架到脖子上,一个个的换着转,妞妞都开心的乐不思蜀了。
陈棉棉还得跟老头们私下讨论一下他们的个人情况,看有没有可能再帮谁平反。
转眼中午,因为好半天没见妞妞了,她于是出来找孩子:“妞妞?”
陈苟正在磨锄头,起身说:“姐,妹妹有人带呢。”
这小伙子就是年龄太小,读的书也太少了点。
否则的话,指哪打哪,简直一员良将。
陈棉棉又问:“见我那手下,曾风同志了嘛,他在干嘛?”
陈苟也瞧不起曾风,他说:“那申城来的小白脸,要我看就是个小汉奸。”
又说:“昨晚有人悄悄偷麦仁,我怀疑就是他干的。”
曾风要负责整个河西的沤肥,可他一看到粪坑就会呕吐,还怎么工作?
但也必须得他来,因为他读过大学,懂得如何科学测量。
可他也是真不省心,麦仁那么精贵的东西他都能偷,万一他要偷渡去香江了呢?
可能还挺大的,因为唐天佑描绘的花花世界,陈棉棉都会动心的。
曾风当然不劳动,躲一堆麦草后面,晒着太阳睡懒觉呢。
陈棉棉回看陈苟,笑问:“你知道香江吗?”
陈苟说:“那能不知道嘛,咱的国土,被清政府租给老英了,咋啦?”
陈棉棉再问:“作为革命战士,要让你去香江,你会怎么去?”
陈敬今年17岁,为闹革命都放弃了参军的。
他手高扬,学着样板戏里的军人大声说:“我要扛着红旗去,把它插上香江。”
陈棉棉故意说:“有些人不肯扛红旗,却要偷偷过去抢泔水呢。”
陈苟挠头:“谁啊,找头驴日他!”
凡事都换角度来看,天天沤肥,还不如上香江抢泔水吃呢。
但只要曾风肯好好沤肥,他有资源的,将来能到首都当大领导的。
香江必然会回归,那时说不定就是他扛着红旗去。
到那时,香江首富在他面前都是孙子!
这不算洗脑和诱惑,而是理性分析,曾风也是一点就透。
他爬出麦草垛,还特地揭开秸秆闻臭气:“主任,我已经准备好干工作了。”
他还不忘排除异己,说:“昨晚有人偷麦仁,我怀疑是红小兵们。”
陈苟一个蹦子跳起:“你放屁,麦仁是你偷的。”
曾风指他鼻子:“是你!”
陈苟大叫:“明明是你,你贼喊捉贼!”
陈棉棉大吼:“行了,不要吵了,都给我去锄地。”
但又喊曾风:“我知道麦仁是你偷的,你给我过来,我要好好批评你一下。”
陈苟以为曾风真的会挨批,高高兴兴去劳动了。
但陈棉棉从田里找来浑身是土的妞妞,却对曾风说:“开车,咱们进城去。”
曾风接过车钥匙,摇身一边当司机:“主任,请上车。”
进了城,陈棉棉又是直奔国营饭店。
她自己吃不下了,但只给曾风要了一碗羊肉,并给妞妞要了半碗汤来泡馍吃。
古丽见了陈棉棉,迫不及待讲八卦:“昨晚民兵队闹事啦。”
另一个服务员也说:“林队长的头都被人打破了,大半夜的往医院跑呢。”
曾风先吸溜一口鲜美的羊汤,这才笑着说:“林衍挨打就对了。”
又指头皮:“看到这个疤了嘛,就是他给我的见面礼。”
……
唐天佑从出生就被他爹捧在掌心的。
还在吃奶时,他就已经能参加军统的特务会议了。
因为太宠溺,他从小就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脾气也暴躁的厉害。
要杀他不过一颗枪子,但上面不让杀,下面的人就很难办。
曾风跟他头一回见面,就差点被他用脚镣给生生绞死,第二次被他打破了头。
后来曾风主动帮他洗衣服喂饭,捶腿捏脚,他才停止攻击的。
而且唐天佑特别喜欢背后搞偷袭。
你瞧着他乖乖的,但你只要一转身他就暴起,用镣铐伤人。
而曾风在北疆的几个月,不但要帮唐天佑劳动,还动不动挨揍,苦不堪言。
他无数次怀念河西的美好岁月,巴望着赶紧回来。
要他猜得没错,昨晚他突然变乖,林衍以为他转性了,没防备,就被偷袭了。
但林衍可是带过独立团的将军,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陈棉棉他们正吃饭呢,外面呼啦啦跑过一群人,还在喊:”快,去看热闹啦!”
曾风端着碗跑出去,也去凑热闹了。
陈棉棉当然得陪妞妞吃饱,还得把小手小脸都洗一洗,这才去。
热闹就在民兵队的院子里,好多市民和红小兵们,全骑在围墙上,正看得兴起。
陈棉棉抱着妞妞挤进人群,已经听到喊声了:“林衍,我斡你妈!”
一个红小兵挪了点位置,陈棉棉一踮脚,看到里面了。
林衍头上裹着纱布,脖子上一圈淤青,而唐天佑的镣铐是解开的。
他正觑着打林衍呢,但一拳出去林衍就会闪开并拽住他,然后摔到地上。
唐天佑爬起来再打,边打边骂:“林蕴是表子,她妈也是表子,她妈的她妈……”
他一拳头挥出去,林衍躲开再一反手,又将他摔到地上。
他扬起一把土来,林衍也躲开,再一甩手,还是把他结结实实甩到地上。
林衍也怒极了,吼:“阿佑,给你妈道歉!”
唐天佑四仰八岔的躺着,咧嘴赖笑:“一个瘾君子,烂女人……”
以为林衍没注意,他窜起就跑,却又被扯回来再重重掼摔:“给你妈说对不起!”
唐天佑非但不说,还骂:“狗东西,活该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
见围观的人多,他又喊:“林衍老婆给他戴绿帽子,孩子全是别人的种,哈哈!”
但即便这样,林衍依旧没动粗,只示意手下来铐人。
唐天佑还要继续戳林衍的肺管子:“我有钱,有豪宅豪车,你有什么,穷鬼!”
他又被关进小黑屋了,但也依然吼的撕心裂肺。
围观群众则纷纷在议论,民兵队长一表人材的,但他老婆居然会红杏出墙?
曾风吃完羊肉喝了汤,还得把碗舔了。
见陈棉棉也在看热闹,他来说风凉话:“主任,我看也只有你能策反唐天佑了。”
陈棉棉却问:“你应该比较了解,他都有些什么爱好?”
曾风竖两根手指:“一,泡妞,二,喝酒,但他可不喝闷倒驴,他爱喝白兰地。”
陈棉棉竖大拇指:“去把车开来,咱们上钢厂。”
曾风去开车了,妞妞还趴在墙上,在喊:“舅爷爷,你的头,头肿么啦?”
人多嘈杂,林衍并没有听到孩子的叫喊声。
而昨天陈棉棉分明提醒过,可他还是差点被唐天佑用脚镣绞死。
此刻伤口痛,但更痛的是心。
那么年轻,俊朗又帅气的大男孩,但是怎么就被唐军座教成了个魔鬼的?
他被锁进小黑屋还在怒吼:“林蕴人尽可夫,是烂表子!”
林衍攥着拳头,面色煞白,默默的听着。
说回陈棉棉,有汽车速度就是快。
她在钢厂的车间门外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严老总从车间里出来了。
好久不见,他得感叹一句:“小丫头都长这么大啦?”
妞妞很有礼貌的:“伯伯,好。”
陈棉棉开门见山问:“严老总,您知道咱泉城哪儿有葡萄酒吗,最好是干白。”
严老总看曾风,一脸严肃:“酒厂早都关门了,还哪来的酒,没有。”
曾风的眼色一般人没有的,他笑一笑,转身走的远远的。
严老总立刻又说:“曾强的事军内刊上登过,搞权色交易,但你咋还和他在一起?”
其实就算曾强搞权色交易,只要他自杀,申城派就会培养曾风的。
严老总这种大老粗不懂,那叫权力置换。
陈棉棉只问:“当年马芳在泉城办过葡萄酒厂,真没有留下酒吗?”
青海王马芳办的葡萄酒厂,就是现在钢厂的旧址。
所以陈棉棉才来要酒的。
严老总一沉吟,说:“红的白的都有,我也可以给你,但你不能再告诉任何人。”
本来酒应该全毁,他没舍得毁,藏着呢。
再过半个小时,他偷偷摸摸的回来,往车上放了一箱葡萄酒。
陈棉棉又指挥曾风把车开回民兵队,挑了几瓶干白说:“找个二锅头的瓶子分装,隔一天送唐天佑一小瓶,我再给你几张点心票,你时不时送他些点心吃。”
曾风见陈棉棉已经开了酒,接过来尝了尝,眼睛亮了:“味道不错。”
他明白,陈棉棉送酒也是为了策反唐天佑。
但他习惯性自贬,就又说:“咱这是葡萄酒,而且还是本地产的,怎么可能比得上唐天佑原来喝的那些世界名酒,我怕他瞧不上咱这土酒,咋办?”
河西地区跟北疆一样适宜种葡萄,原来也到处葡萄园。
但那都是属于军阀和地主的,解放后为了保粮食生产,就全部砍掉了。
这葡萄酒是马芳专门从国外进口机器,又请了酿酒师来酿的,存了十多年,但是味道一点都没变。
而且以陈棉棉品酒的经验,它比大多数进口的葡萄酒味道还好。
这么好的酒给唐天佑喝,怕香不死他。
她说:“让你送酒你就送,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曾风欲下车,正好林衍出来,他问:“给唐天佑酒的事要不要告诉林队?”
陈棉棉果断说:“这事就只能是你知我知,别人一概不讲。”
曾风再欲下车,但又回头:“你就不怕万一唐天佑策反了我,我俩一起跑了呢?”
陈棉棉和妞妞都坐在车后排,这会儿妞妞睡着了。
她巴掌拍曾风的脸:“去香江可以是扛着红旗,也可以是抢泔水,你自己选吧!”
曾风揣着两瓶酒下车,找瓶子分酒,送酒去了。
陈棉棉也下车,拦住林衍,得问一问:“舅舅您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干嘛?”
林衍只看躺在车里熟睡的妞妞,也只说:“她睡的真香啊。”
又说:“我确实没想到,阿佑那么难搞。”
他应该是有很急的任务,也没多说,带着民兵匆匆离开了。
陈棉棉今天就得回基地,但还需要曾风反馈情况,也还得他送她去车站。
又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曾风笑咧着嘴从民兵队出来了。
他现在不是劳改犯,是自由人,并且是唐天佑曾经的管教干部,有权见对方的。
就在刚才,他已经把酒送给唐天佑了。
本来他还以为那家伙喝惯了昂贵的洋酒,不爱喝本地酒。
谁知唐天佑接过干白尝了尝,立刻就端起瓶子对瓶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凡人都有弱点,就看你会不会动脑子找。
唐天佑的弱点就是酒,他喝了个开心,还破天荒的喊曾风叫好大哥。
陈棉棉笑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曾风坦言:“他说,只要我能帮他逃出大西北,他就给我一百万美金。”
陈棉棉再问:“你相信他说的吗?”
曾风无奈叹息:“主任呀,我爸留给我的政治资本,难道就不值一百万?”
曾强的自杀不止保全了儿女,更保全了整个申城派。
只要曾风不犯错,他将来就能长驱直入进首都,那又岂是一百万能比的?
而且万一他逃出去后翻脸不给钱,曾风就真得吃泔水了。
陈棉棉其实已经进入策反唐天佑的工作流程了。
但她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曾风既不知道,当然也问不到。
毕竟只要策反成功,那就是继找到黄金之后,又可以立一桩轰动全国的大功了。
曾风也想通了,技不如人就乖乖打下手,以后再谋夺权。
送陈棉棉去军用火车站,经过客运站,他突然说:“那不赵总工,来接你们的?”
妞妞又睡醒了,也想爸爸了,爬起来嘟囔:“爸爸。”
陈棉棉也看到赵凌成了,跟在一群知青的身后,正慢慢的走着。
她堵着妞妞的眼睛不让看到,并对曾风说:“好好开车,小心别撞到人了。”
这都两天了,赵凌成还在街上,看来狡猾的云雀他依然没找到。
云雀并非他们声张了,大喊大叫了就能逮到的。
这次的任务也非同寻常的艰巨。
就好比,整个铁路沿线正在日以继夜的换新枕木,并反复沿线排查,就是因传说中比核弹还要恐怖,夸张的大杀器氢弹,目前所有元件都在申城,需要通过铁路,经几千公里先送到核基地,然后再运输到罗布泊去。
它是一帮军工人日以继夜的心血,也是给党的七一献礼。
之所以云雀会在泉城铁路段搞事,是因为他非常熟悉这个地方。
魏摧云他熟,严老总他也熟,军工基地的人就更是了。
他认识所有人,但大家不一定认得出他。
赵凌成他们也是坐的火车。
他们会从乌鞘岭上车,一站一个车厢的盯梢,不管男女老少都要反复盯着看,来确定是不是云雀在伪装。
而赵凌成之所以跟着一帮知青下车,并不是因为其中有云雀。
他在车上时就一个个的盯着看过了,他们没有问题。
但就在那帮知青要下车时,他闻到了一股莫名的,叫他觉得熟悉的味道。
那是一个女孩打哈欠时发出的气息,带着金属质的苦涩味。
而且几个女孩看上去特别疲惫,不停打哈欠,他觉得不对劲,所以就追下车了。
他此刻已经追上女孩了:“小同志,请稍等。”
紧接着示意:“你再哈一口气。”
一大帮知青,男男女女的。
女孩愣着,有个男孩上前问:“叔叔,你想干嘛?”
赵凌成穿的黑夹克,见男孩们眼神不善,撩了一下衣襟:“一边去。”
为啥陈金辉非要特种皮带,因为普通军人的皮带上印着八一字样,但特种皮带上是五角星。
男孩们一看,啥也不说,乖乖走远了。
那么一条皮带,就足以证明赵凌成的特殊身份。
女孩也有点害怕,再乖乖哈一口气出来,并问:“行了吗?”
赵凌成示意女孩掏证件,女孩一摸却说:“糟了,我的介绍信,我的粮票……”
另一个女孩一掏也尖叫了起来:“我的介绍信和粮票也不见了。”
总共四个女孩,纷纷掏兜,也全叫了起来:“明明乌鞘岭查车时还在的,但这咋不见了?”
六个小时前最后一次乘警查车,她们的证件还在,但现在不见了。
赵凌成问几个女孩:“你们从乌鞘岭开始,就一直在睡觉对不对?”
几个女孩哭丧着脸:“天杀的小偷,趁着我们睡着偷东西。”
男孩们跟女孩不是一个车厢,还得笑话她们:“谁叫你们睡的那么死的?”
见远处有个列车员,赵凌成喊了过来,让他帮自己拍电报。
安排女孩们去公安局做笔录,他又进了火车站。
不一会祁政委从辆火车上下来,压低声音问:“找到李怀才了,他人在哪呢?”
赵凌成说:“他先看到我的,大概是提前下车了。”
祁政委急了:“你怎么没抓到他呢?”
在接到情报后,这已经是他们反复跟车盯人的第三天了。
而他们在明处,云雀在暗处。
从赵凌成上车起,云雀就已经发现他,并有意躲避了。
之所以几个女孩不停打哈欠,嘴里还有股子金属加明显的苦涩味,是因为她们的水杯里被云雀下了镇静剂。
以及,赵凌成不是职业公安,没那么敏锐的。
他盯的最多的是男性,但既然是女知青丢了证件,就意味着云雀是扮成了女性的。
他故意偷走四份证件,则是为了增加铁路沿线排查的难度。
要不是女孩们打哈欠,赵凌成甚至发现不了。
而他之所以熟悉那股味道,是因为当林蕴吃了镇静剂,嘴里的味道就会变成那样。
祁政委又说:“我马上通知公安,让他们开启排查?”
赵凌成此时才要回忆自己在车上碰到的女性们,尤其是女知青,看哪个会是云雀。
但又直觉哪里不对,看祁政委要走,他说:“调虎离山。”
再说:“云雀是在反跟踪我,而且他是故意的,是在将计就计。”
祁政委说:“保险起见……”
赵凌成打断了他:“目前西北所有的公安全部在铁路沿线巡逻,调到农场去查人,铁路会怎么样?”
祁政委明白了,转身从勤务兵手里接过电报机亲自发电报:务必守好铁路沿线。
狗日的李怀才确实是在火车上,还故意偷女知青。
而当日夜守在铁路沿线的公安们被调离铁路,他不就有机会埋炸弹了?
既说云雀人已经在西北,今晚就得加班了。
不把他找出来,万一他在铁路沿线埋个炸弹,整个泉城所有的公职人员自杀谢罪都难辞其咎。
但他到底去了哪里,该怎么找?
恰好这时一帮列车员和火车司机说说笑笑的进了大厅,要往外走。
赵凌成突然一凛,他想起云雀是怎么躲藏的了。
他只盯乘客,没盯列车员。
李怀才不但男扮女装,而且应该是扮成了列车员。
听那帮列车员说话的声音,一副申城腔调,看来是从申城来的,换站下车只为吃顿饭,然后就会回去。
如果是在吃饭的中途搞事呢,又有谁能想得到?
列车员们已经出火车站了,其中一个高高瘦瘦,扎着辫子的背影。
祁政委顺着赵凌成的目光瞄过去,立刻也说:“那个高个子女同志不对劲,追!”
第75章 夜光杯
泉城客运站很小, 只是个敞篷大厅。
直觉前方的列车员中有个背影很眼熟,祁政委拔腿就追。
但在车站外广场一把拍到对方转身,他立刻又说:“对不起同志,认错人了。”
云雀的脸他很熟悉, 而且男性都会有喉结。
这只是个普通女性, 没有喉结。
列车员骂了句十三点, 转身要走, 却被另一个男人拦住。
傍晚七点,太阳正在落山,男人身材高瘦, 皮肤白皙五官标致, 但眼神杀气腾腾。
列车员乖乖闭嘴,止步在原地。
赵凌成依然先拂外套亮皮带,才说:“你们的终点是北疆, 为什么要在泉城下车?”
列车员如实回答:“我们听人说, 泉城的羊肉特别好吃。”
赵凌成再问:“听谁说的, 那个人呢?”
列车员全是女同志, 其中还有一个男火车司机, 他们要在火车上待整整十天, 只要下班了,计划好时间, 沿途哪儿下车都可以,吃个饭住个招待所, 再回车上。
在他们看来随便在哪下车也是件很平常的事, 有人就笑了起来。
但赵凌成立刻说:“你们之前从没在泉城下过车吧,老实交待,谁让你们下车的?”
他一双眸子特别好看, 但也特别凶,眸中浮着狠戾。
高个子女同志有点怕了,忙说:“一个探亲的女乘务员,跟我们同吃同住过。”
赵凌成再问:“她从哪里上的车,又是在哪里下的车?”
女同志说:“在嘉定上的车,凉州下的车。”
再问:“军人同志,有啥问题吗?”
赵凌成已经问到该问的了,只说:“你们可以走了,去吧。”
别人都离开,但有个挺漂亮的女同志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咬着唇吃吃的笑。
不等她开口,赵凌成冷冷吐了三个字:“我已婚!”
女同志就是看他长得帅,想问他有没有对象的,被怼的羞红了脸,跑掉了。
赵凌成回看祁政委:“全车只有女列车员的寝室我没有查,但他就躲在那儿。”
祁政委先说:“咱们所有的麻烦,基本都是申城带来的。”
再说:“他在凉州下车咱就不怕了,那边人手多,地毯式的搜,抓他丫的。”
……
还有半个月氢弹就要试射了。
全国所有铁路站点严防死守,生怕有坏人来西北。
但是申城凡事都爱搞特殊,治安管理方面也属他们最懒散。
云雀一直躲在申城,也是在申城上的火车,还直接躲进了最难查的女寝室。
从偷女知青再到劝列车员们来泉城吃羊肉,都是他的障眼法。
他本人在发现赵凌成后,下一站就下车了。
但他下车的凉州是西北军区驻军大营,有二十万军人,他不敢在那儿搞乱子。
不过祁政委终归不放心,就又说:“你先回家,我去凉州盯着。”
再念叨:“狗日的李怀才,他是疯了还是想找死啊,敢犯那么大的案子。”
其实李怀才是被迫来的,唐军座有令,他不得不来。
而唐军座派手下最厉害的间谍来西北,氢弹事小儿子事大,是为了救儿子。
部队高层专门把唐天佑送回泉城,也是为了引诱云雀在这儿下车。
氢弹将在核基地完成组装,在此之前出点意外还能挽救。
但如果是在运往罗布泊的途中出了意外,就将是无法挽回的大灾难了。
赵凌成最想逮到云雀,但是没祁政委那么焦急。
任务而已,赶时间完成就好。
他现在很累,要回家洗澡,休息去了。
因为正值上山下乡高峰期,列车上全是来西北的知青,半大孩子们。
男孩们的脚全都奇臭无比,熏的赵凌成一整天都没吃饭。
媳妇闺女不在家,但厨房有呛好的臊子汤,他遂给自己煮了碗挂面。
五月最是戈壁滩风沙肆虐,吃饭前还得擦一遍桌子。
坐下来挑了一筷子面,赵凌成回看家私柜,从中拿出只玻璃瓶子。
装医用盐水的普通玻璃瓶,盖着橡胶塞,但液体的质感不像盐水,反而像酒,瓶子上也没有贴标签。
他正看着,窗外响起顾大夫的声音:“摔就摔了,没关系。”
接着是陈棉棉的声音:“没关系哒,妈妈会再买一些杯子,补偿给顾奶奶的。”
接生过妞妞的顾大夫一直休病假,最近刚回来。
她住在第一个单元,一路跟过来,也在安慰妞妞:“乖,不哭。”
赵凌成开门,见闺女走在最前面,还揉着眼睛,抱起来问:“怎么啦?”
妞妞手里拿个小杯子,撇嘴巴:“破啦,jiao望xu,摔哒。”
赵凌成一看,却原来是泉城特产的夜光杯,应该是顾大夫珍藏的,被妞妞摔破了。
他也说:“爸爸会重新买一套送给顾奶奶用的,没关系。”
妞妞回看顾大夫,还是哭着说:“对不起。”
把奶奶漂亮的杯子摔破了了,虽然大家都在安慰她,但她还是觉得好难过。
陈棉棉端着一大碗冰块,拿起玻璃瓶子进厨房了。
正好碰上赵凌成,顾大夫就得八卦一句:“那个人,你们还没抓到吗?”
基地所有见过李怀才的人全出任务了,只有顾大夫除外。
因为她有非常严重的风湿病,腿已经瘸了,要靠拄拐杖出行,就没去。
赵凌成摇头,但说:“您不用太操心,我们会抓到的。”
凉州有大规模的驻军,云雀的照片也早发下去了,他即便不被抓到也不敢久待。
但从凉州来泉城就比较方便了,因为路上拖拉机和大卡车多得是。
以赵凌成分析,云雀最多在凉州待到明早,就会搭乘顺风车,一路往泉城来。
他先休息好,养精蓄锐,明天再去逮人。
顾大夫又说:“他虽个头矮,但是脚很大,足足有42码,你们要记住了。”
这个赵凌成还真没注意过,他说:“谢谢您的提醒。”
顾大夫笑着说:“只恨我腿不行,不然我也去。”
因为一个李怀才,所有人又被集体审了一遍,人人恨的咬牙。
顾大夫刚离开,陈棉棉端着一海碗的冰出了厨房,并倒了一杯液体:“尝尝吧。”
赵凌成见她端的是夜光杯,接过来闻了闻:“这是白葡萄酒?”
再抿一口,愈发惊讶:“冰过,醒过,而且这酒没一丁点涩味,只有酒香。”
陈棉棉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抿一口:“没想到吧,马芳酿的。”
见妞妞停止了哭泣,眼巴巴的看杯子,她遂也给孩子舔一舔:“来,尝尝。”
赵凌成当场翻脸:“孩子哪能喝酒?”
其实孩子喝不了酒,妞妞舔了一下妈妈的酒杯,立刻就吐出来了:“辣辣!”
赵凌成一直很爱喝酒,但自打妞妞出生后就一滴都没沾过了。
喝了酒嘴会臭,他不想臭到自家小闺女。
陈棉棉是从食堂要的冰块,专门冰镇的白葡萄酒,味道确实好。
他一口抿掉,又说:“要是马芳酿的,这酒至少二十年历史,它不但保存了下来,风味还这么好?”
陈棉棉再给他斟一杯,自己也倒上一杯,一脸得意:“这酒能香死唐天佑。”
赵凌成后知后觉,说:“你打算用这酒来腐蚀唐天佑?”
陈棉棉举杯对灯:“还有这杯子,不知道吧,葡萄酒的最佳容器就是它,夜光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传说中的夜光杯本身并不会发亮,但是用来斟酒,杯满不溢,还会膨起优美的弧度。
以及,因为它是天然玉石,在冰镇后,还会加倍激发葡萄酒的芬香。
赵凌成刚才喝第一口,简直惊艳。
而且他审过唐天佑,知道对方爱喝酒,但在此刻之前,他都没想过用酒腐蚀对方。
陈棉棉找到了好喝的酒并供给唐天佑,然后呢,要怎么做?
只是葡萄酒不会叫人上瘾的。
难不成她准备把违禁药下到酒里,像云雀对林蕴那样,叫唐天佑磕药上瘾?
赵凌成会推测,但不多问。
就好比他的任务陈棉棉不问一样,她要做什么他只看结果,不会过多干预的。
妞妞每天都要洗澡,但不要爸爸,得妈妈洗。
小孩子很敏感的,虽然夜光杯也只是被她摔到缺了个口,但也已经不能用了,她也没心思玩儿,抱着破杯子早早就睡了。
而虽然酒够香,但赵凌成怕万一半夜有事,就只喝了两杯。
等陈棉棉洗漱完从厕所出来,他就又得问个他所疑惑的问题了:“将来会有很多酒,而你只是做了一个关于将来的梦,就甚至懂得西方式的醒酒方法了?”
从古至今,汉人喝酒或者会温,但是不会冰镇。
主要是因为白酒要温过之后口感会更好,而洋酒则要冰镇过风味才会最佳。
陈棉棉从专门找酒再找冰找杯子,其实也是在尝试,她想用河西的美酒,香死唐天佑。
她也没法跟赵凌成解释的太细,就只含糊说:“将来咱们可是全球最发达的国家,酒有什么了不起的,酒吧开的遍地都是,将来的女孩子也都会醒酒。”
赵凌成默了片刻又说:“如果酒吧不被禁止,那性关系也将是开放的。”
再说:“因为酒吧是达成性的最佳媒介。”
陈棉棉也没想到,马芳家酿的葡萄酒会那么好喝。
再倒一杯,看男人神色幽怨,她问:“性关系开放难道不好吗?”
抿一口酒,她端详男人:“你这种要是进了酒吧,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子搭讪的。”
一个在野外工作的男人要保持外貌的好看可不容易,但赵凌成就能。
他比新来的小伙子们皮肤还白,卫生整洁也是独一分的。
就是脾气不好,或者一副死相,再或是气鼓鼓的,难得有他心情好的时候。
妻子在笑呢,但他又生气了:“你很羡慕将来的女孩子?”
将来的陈棉棉要见了帅哥,是会主动搭讪的,但性方面比较保守,主要是怕染病。
帅哥嘛,看一看摸一摸可以,但想想各种传染病,她宁愿寡着。
不过那些讲了赵凌成也不懂,她就依然用哄的:“怎么会呢,我跟你一样保守。”
抓起地上的旅行袋她又说:“我男人那么勤快,我不羡慕任何人。”
赵凌成打开旅行袋,更生气了:“你把孩子带哪去了,衣服上怎么全是土?”
妞妞被红小兵们抱进田里,滚了满身的土。
陈棉棉要用洗衣机赵凌成不同意,手洗她不乐意,就说:“辛苦爸爸,我先睡啦。”
赵凌成从女儿的口袋里掏出麦仁,葡萄皮,甚至小蜗牛壳。
要不是妻子已经睡下,他非批评几句不可。
万一蜗牛身上有细菌,传染给他闺女,叫她感冒拉肚肚呢?
而且虽然陈棉棉巧舌如簧,讲的都是赵凌成爱听的。
但他有个自认强悍,却被男人拆骨扒皮,利用完后踏入地狱的母亲。
偏偏她也跟陈棉棉一样漂亮,又还会哄他。
赵凌成就不可避免的要被吸引,又忍不住要疑神疑鬼。
把妞妞珍藏的麦仁,小蜗牛全部丢掉,洗干净衣服,再试过孩子的额头,一身疲惫的躺到妻子身边,赵凌成眼望虚空,云雀已至,但是他的下一步呢,会是做什么?
因为李怀才最熟悉他,赵凌成直觉对方会在他身上找弱点和突破口。
而且虽然特工传来的消息是说他要破坏氢弹,但赵凌成总觉得那是个障眼法,也依然是为了调虎离山。
唐天佑在林衍手中,也就算是在他和赵军的手里。
李怀才闹不出太大的事,也只想要人,并且,最好是他们爷孙三代人,把唐天佑送出大陆。
而于他们来说最珍贵的是什么,李怀才就会想要什么。
赵凌成侧首看摇篮,他的小宝贝儿因为摔碎了夜光杯,在梦里都蹙着眉头,鼻头抽抽。
为了她,他会毫不犹豫,跟全世界为敌。
要说于他来说有什么能比氢弹更重要,也只有她了,赵望舒。
赵凌成越看越觉得,李怀才的目标不是氢弹,而是他闺女。
……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就出门了,这天晚上没回来。
陈棉棉是第二天,带着妞妞坐慢吞吞的火车,也得去泉城。
她很想搬到城里住,因为出趟基地就要打申请,找人接还得专门拍电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有了车,她要行动也就方便多了。
今天是马继光和曾风俩人在车站等着她。
曾风最喜欢告状了,一看她出站就说:“马继光就是个大傻瓜,我都说了我来,农场也很忙,需要他劳动,他非不肯,闹着要来,主任,他耽误工作。”
马继光看陈棉棉端个脸盆,接了过去,也告状:“主任,他打我。”
陈棉棉了悟:“你俩是为了争着开车才打架的吧?”
曾风和马继光互撇一眼,不说话了。
如今是连县长都没有小汽车开的,男人们也都特别馋开车。
所以他俩不是为争着接她,是为开车打的架。
要不是为了提高生产,天天吃白馍,他俩这样的男人,陈棉棉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为了抢着开车而打架,简直可笑。
她抱着妞妞上车,让马继光从后备箱拿瓶葡萄酒,放到了脸盆里。
脸盆里是她今早从厨房要冰,能把葡萄酒冰到最佳口感。
曾风喜欢耍小聪明,而现在的任务是策反唐天佑。
赵凌成猜陈棉棉是要下药,曾风揣测的则是美人计,而且是她自己。
所以他说:“主任,要我猜得没错,你今天会亲自给唐天佑送酒,但是吧,其实……”
顿了顿又说:“你算咱泉城第一美女,但你都生过孩子了,又是唐天佑的嫂子,勾引他不太好。咱要不从新来的知青里挑,挑几个漂亮的,选去迷惑唐天佑?”
陈棉棉差点脱口而出:迷惑你妈!
但她忍了,只说:“曾风同志,就你还是复旦大学的高才生呢,狭隘,短视,你还不尊重女性,就你这种态度,等组织来提干,我先卡你三年!”
曾风也很冤枉,说:“他就喜欢喝酒泡妞,你都送酒了,下一步不就是送妞吗?”
用美酒和美人迷惑并腐蚀唐天佑,难道不是她的计谋?
陈棉棉给妞妞擦口水,却问:“如果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让你吃点亏,另一个是牺牲一个女知青的清白,由你这位革命斗士来选择,你会怎么选?”
曾风当然说:“跟女知青的清白比起来,我吃点亏不算啥。”
陈棉棉一派领导口吻:“这就对啦,革命就该是牺牲我一人,造福千万个,而且我们是无产阶级的革命队伍,讲的就是光明正大,美人计那种肮脏手段,我们才不用。”
马继光端着一盆冰在副驾驶,也跟着教育曾风:“你呀,学着点吧。”
车已经到民兵队了,曾风一脚刹停。
陈棉棉捧出顾大夫珍藏的夜光杯来,说:“今天得用这个杯子斟酒。”
曾风见过夜光杯,因为原来邓西岭给他爸送过。
那是竹节形筒杯,约有7~8cm的高。
他再拿起酒瓶,问:“所以呢,你今天到底准备玩什么把戏?”
陈棉棉却问马继光:“想不想曾风同志策反成功?”
马继光懵着:“啥?”
陈棉棉抬拳做样子:“捣曾风一拳,捣他的眼眶,捣狠点,就能策反大间谍。”
马继光愣了两秒,突然出拳,打的曾风眼冒金星。
曾风被激怒了,手捂眼眶:“主任,没你这样的吧,你这是故意欺负人呀。”
但默了片刻,他一手酒瓶子一手夜光杯,怒冲冲下车,进民兵队了。
马继光傻愣愣的回看陈棉棉:“姐,打他就能策反间谍吗?”
妞妞也说:“妈妈,xuxu都,都哭啦。”
陈棉棉先安慰闺女:“为了工作,你曾叔叔会痛,但是会忍的。”
再看马继光,又说:“你可是伺候过祁嘉礼的,他现在已经是兵团大司令了,但凡你有曾风的聪明,他都会把你带走,可他没带,就是因为你太笨了。”
马继光讪笑,说:“姐,我虽然笨,但我是好人,我不害人。”
他确实是个好人,可也是个没用的人。
而他虽然不懂,但是曾风懂。
而且虽然他并不认为陈棉棉的方法能奏效。
但他在挨了一拳头之后不但懂了,毕竟手下,也会照领导的意思去干工作。
这就是笨蛋和聪明人的区别了。
林衍不在民兵队,唐天佑也是手铐脚镣五花大绑,被锁在羁押室里。
此刻闲极无聊,他正在骂赵凌成:“土八路,垃圾,贱种!”
但听到一声熟悉的咳嗽,他起身了:“曾哥?”
曾风斟一杯酒喝了,再斟一杯塞进铁栏,亲手喂过去:“我好容易才搞来的酒,快喝吧。”
唐天佑一口抿掉,咂嘴:“斡,大陆竟然有这么好喝的酒?”
脸贴上铁栏杆又说:“曾哥,再给我倒一杯,等逃出去了,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曾风故意亮出被马继光打红的眼睛,叹气:“唉!”
再倒一杯递进去,边喂边说:“就这一杯,再多没有了,不然我又要挨打。”
唐天佑喝光了酒一看,竖眉头:“斡啊,谁打的你?”
曾风把陈棉棉扯了进来:“就是你嫂子陈棉棉呗,我领导,这酒是她的,我偷来给你的。”
又说:“她就是个母老虎,要发现我偷酒,还得打我。”
唐天佑呲牙:“斡,贱女人,要不要我想个办法出去,帮你收拾她?”
脸贴着铁栏又说:“别怕,我就算在这儿杀了人,你们的政府都舍不得杀我,我要教训个贱女人随随便便,想办法把她骗来民兵队吧,我用镣铐绞死她。”
赵凌成戾气就很重,但唐天佑比他还凶戾。
曾风含糊了两句,几个民兵跟他打招呼他都没理,匆忙出了民兵队。
陈棉棉抱着妞妞,关着车窗在车里等着。
因为民兵队后面是个大粪场,最近又正在沤肥,特别臭。
曾风上了车,惊魂未定的说:“主任,唐天佑那狗东西策反不了的,咱们收手吧。”
又说:“我怕策反不了,还要闹出人命来。”
曾司令虽然油滑,但手上没人命。
曾风毕竟搞革命,人命于他是红线。
但唐天佑不是,他随时想杀人。
陈棉棉说:“你耐心点讲,到底出啥事了?”
曾风讲了刚发生的事,又说:“我刚才只图一时嘴快,说了你几句坏话,但唐天佑当真了,要碰到你,他肯定会杀了你的。”
妞妞都不懂‘杀’为何意,但感觉得到叔叔语气里的恐怖,撇小嘴。
马继光也劝:“姐,要不算了吧。”
可陈棉棉非但没怕,反而打个响指说:“他的性格,跟我猜得差不多。”
见曾风懵着,又说:“唐天佑其人,非常讲义气。”
她最担心的是唐天佑甜言蜜语的哄着林衍,最后来个反手掏,杀人潜逃。
但他虽然性格恶劣,可是不会耍阴谋诡计。
而且不过几杯酒他就愿意帮曾风杀人,只要能策反,他就能对唐军座开炮。
简言之,他还是个中二少年,真性情,别看外表凶巴巴,但要对人好起来,他也会掏心掏肺的。
不过虽然陈棉棉这样说,也觉得策反唐天佑有戏,但曾风是真怕唐天佑会杀了自己。
他现在也不敢再得瑟,只问陈棉棉:“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马继光举拳:“姐,要不要再打他?”
曾风都要哭了:“主任,你就算用苦肉计,也别只逮着我一个人苦哇。”
唐天佑喝着美酒还不用劳动,他天天挨打,他觉得自己比杨白劳还要冤枉。
陈棉棉也不能只逮着他一个人打,忙说:“下回就不打你了,还有肉吃呢,开心点吧。”
话说,如今是五月,除了饭店特供,外面没有鲜羊肉。
但要配白葡萄酒,以陈棉棉的经验,最优搭配是烤羊肉串儿。
要说去牧场偷一只吧,不行的,如今的羊都烫着编号,少一只牧工就得挨罚。
陈棉棉的特种肉票还是革委会奖励的,也只七斤了。
她掏两斤肉票给曾风,说:“明早去国营饭店买生羊肉,烤给唐天佑,佐着葡萄酒吃。”
曾风挠头:“但我不会烤羊肉,要烤出来膻呢?”
马继光搓手,讪笑:“曾哥,我会烤。”
曾风接过肉票再看陈棉棉,还是很担忧:“如果唐天佑发现我在骗他,主任,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但其实从前天给过唐天佑一回酒之后,他就没之前那么疯了。
他还专门喊来民兵聊,问西北特产的葡萄酒是什么牌子,用的哪种葡萄。
因为一杯甘甜的葡萄酒,他头一回对西北感兴趣了。
……
再说林衍,他这两天其实是跟赵凌成在一起,在国道上蹲守云雀。
他随时需要知道唐天佑的情况,等民兵来换班,就问:“犯人怎么样,没再闹腾,乖乖吃饭了吧?”
民兵如实讲:“曾风给他喝了酒,然后他就打听,问我们葡萄树。”
林衍并不知道他的小外甥爱喝酒的事,只说:“要盯好,别给酒给过量了,让他喝了耍酒疯。”
回头见一辆大卡车驶来,挥旗示意司机靠边,他亲自驱赶所有人下车。
在如今的西北,如果路上有辆卡车,就会有一堆搭便车的人。
大多是跨城探望亲戚的,也大多都是男性。
出远门交通不便,女性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单独出门,走远路。
赵凌成迅速扫了一遍所有人,摆手,林衍也就对卡车司机说:“辛苦了,可以走了。”
目送卡车走远,林衍回头又说:“凌成,我总觉得他应该坐的是火车。”
要来泉城总共两条路,一条铁路,一条公路。
因为一边是人难以逾越的在沙漠,一边是翻不过的祁连山,自古河西走廊就一条道。
赵凌成确定云雀不会坐火车,因为铁路沿线全是军人不说,火车上全是公安和基地的特种军人们。
既然到了西北,于云雀,搭便车就更保险。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而且今天6月1号,据可靠消息,5号氢弹就会启程,十号途经泉城。
云雀如果真想搞事,就会是在今明天到达,再晚可就赶不及了。
这是个路口的岗亭,赵凌成站在岗亭里,还戴着口罩。
摘掉口罩,抓起苦荞面谷垛艰难的嚼了两口,再一口凉开水顺下去,他说:“我有直觉,云雀会从公路走。”
就是因为他的直觉,林衍才陪他在这儿守着,罢了,已经两天了,继续蹲守吧。
听说今天唐天佑没再闹事,林衍很开心。
他难得笑,笑的眼角全是鱼尾纹,说:“阿佑跟你一样,将来也肯定会爱上咱大西北的。”
唐天佑好酒,跟赵凌成一样,其实也是林蕴的耳濡目染。
林蕴好酒,也是个优秀的品酒师。
赵凌成其实也很惊讶,因为在他看来,唐天佑那个狗杂种就不该懂得如何品酒。
而不管母亲还是舅舅也都该是他一个人的。
他是个天性自私的人,一想到跟唐天佑称兄道弟,已经抑制不住的心理不适,反感了。
但林衍又不知道,继续描绘幸福未来:“凌成,你们兄弟俩要能齐心,必将无往不利。”
天已经黑透了,随着突突一阵响声,又来了台拖拉机。
林衍立刻上前,带着民兵亲自拦截。
但司机并不下车,只说:“五七干校的车,都是干部,不查了吧?”
车上有俩年轻人,都戴着眼镜,他们也属于组织专项培养的干部,民兵无权查。
但因为挡着路障,车就得稍停片刻。
舅甥之间的默契,林衍指挥民兵慢慢搬路障,赵凌成打着手电筒查人。
瞟见还有个大肚子孕妇,他手电一停。
其中一个男同志说:“小马,原来在红专当过老师,来看望她丈夫的。”
孕妇低低说了句什么,那男同志又笑着说:“是赵总工吧,她可是你媳妇的老师。”
赵凌成看那女同志也面熟,想起来了,原来红专的老师。
看肚子也有六七个月了,想想陈棉棉曾经怀妞妞时的不容易,他说:“要生的话,可以来我们基地生,开个转院申请就行了。”
马老师挪脚欠腰,低低说了声谢谢。
看车没问题,林衍就放行了。
目送拖拉机突突突离开,他对赵凌成说:“你进房子里睡觉去,等再来车我喊你?”
赵凌成一直望着远去的拖拉机,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突然说:“云雀在车上!”
林衍提枪拉栓:“是那俩干部?”
赵凌成却说:“不是,是那个孕妇!”
林衍大惊:“你不是还认识她吗,你确定?”
陈棉棉读红专时有个挺漂亮的女老师,姓马,谈了个五七干校的对象。
她应该是调到凉州或者掖城,金昌的红专学校去教书了。
但其实她是假的,是云雀假扮的。
赵凌成一开始真没认出来,因为乍一看特别像,之所以反应过来,还是顾大夫的提醒。
西北的女同志们出门都爱裹个头巾包个脸,不好辩认。
但‘马老师’挪脚的瞬间,赵凌成直觉不对。
女人的脚不可能那么大。
那只脚至少40码,是男人的脚。
林衍招呼民兵们撤路障,跟赵凌成俩开车一路跟踪,还真找到云雀了,那就必须逮住。
而如果是劳改农场的人,会直接开车回农场的,但干校的干部们权限更多。
他们开着拖拉机先到国营饭店,听说今天已经没肉了,哀声叹气了半天,一人要了一碗素炒拉条,并让服务员送到国营招待所。
然后他们开着拖拉机进了招待所。
今晚他们会在招待所睡一夜,明天再回农场。
如果不是‘马老师’那只大脚,赵凌成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因为对方进了院子,看到吴菁菁在一间屋子里,就唤:“小吴?”
林衍把车停在远处,还没过来,天黑,外面更黑,赵凌成站在招待所大门外盯着。
他不经意的皱了下眉头,因为挺意外的,他看到陈棉棉和妞妞俩在一间客房里。
吴菁菁刚才也在那间客房里,几人坐在一处正在聊天,听到有人喊她,她就从屋里出来了,问:“你是?”
‘马老师’说:“是我啊,马红梅。”
马老师调去别的学校好几年了,但声音吴菁菁记得,她也立刻说:“马老师好!”
再看她的肚子:“您怀孕啦,瞧着月份不小呢。”
‘马老师’指窗户里头:“那个也是我教过的学生吧,是谁啊,叫什么名字?”
如今的陈棉棉皮肤白嫩光滑,跟之前判若两人,一般人还真认不出她。
吴菁菁也因为同学变漂亮了,得先卖个关子:“老师你猜呢,她会是谁?”
‘马老师’自己都是伪装的,之所以知道吴菁菁,还是刚才问另外那俩干部打听到的。
而且他原来专门观察过红专学校,陈棉棉的同学们,所以认得出吴菁菁。
他也怕露馅,又正好这时五七干校的干部帮他开好了房间。
他于是跟着吴菁菁进了房间,也不知怎的,他一抬手,这间房的电灯泡就坏了。
因为现在经常停电,屋子里有灯盏的,火柴一擦,吴菁菁把灯盏给点着了,然后热情的说:“老师,快上炕吧。
‘马老师’明明是个男性,但模仿女性的声音维妙维肖。
他说:“你同学陈棉棉都已经登上《青年报》了,是有志青年,你也要抓紧。”
吴菁菁有点不好意思,搓手说:“老师,我没法跟她比呀。”
‘马老师’又说:“她住在保密基地,也不方便见面。但是去年看报纸报道的关于她的文章,我发现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要别人提出来,她得被打成右派。”
吴菁菁紧张了:“那咋办,要不你跟她讲一讲,教教她该怎么做?”
这年头最可怕的事就是打成右派,发派到农场去种地,那种苦日子一般人可捱不住。
‘马老师’也在有意隐藏他的大脚,用被子罩了起来。
而如果陈棉棉当初登报的是单人照,他现在应该已经认出来了,但幸好没认出来。
他又说:“我最多只能在泉城待一天,你帮我给她拍封电报吧。”
吴菁菁笑着说:“她人就在这儿呢,还有她闺女,那可是个小天才,您等我去喊她。”
‘马老师’哎一声:“我听人说,她男人特别疼那个孩子,是不是?”
吴菁菁笑着说:“我就没见过那么会疼娃的男人。”
她要走,‘马老师’却捂肚子:“稍等会,我先上个厕所去。”
吴菁菁全然没察觉危险,看到外面有人来,还说:“饭来了,我帮您端饭去。”
李怀才心说也太巧了吧,陈棉棉在这儿,她那个比她还要出名的女儿也在,这就碰上了?
吴菁菁才出门,他立刻转身,要从肚子里往外掏枪。
以为他是孕妇,其实他是个男人。
他一路把枪藏在肚子里,走关闯卡到了泉城,既然难得巧撞上目标人物,事不宜迟,他得马上行动。
对了,招待所的房间都有窗户,而且只要是夏天,不睡觉就不关的。
察觉窗户有风,似乎有人进来,李怀才掏枪的刹那,劈头而来的枪托已经砸上他的太阳穴了,一下又一下的狠砸。
炕上只有席子,很滑,他脚踩着墙跟一滑,侧身的瞬间可算掏出了枪。
只凭气味他就闻到了,砸他的是赵凌成。
他嘴里在求饶:“赵总工,别打了,赵总工,我是李怀才呀,咱们有话好好说呀。”
但反手抬枪的同进开保险就要射击。
真正滑头的间谍跟总是大吼大叫的唐天佑不一样,他们会说着最软的话,干最狠的事。
李怀才口口声声的哀求,求赵凌成停手。
但是枪也已经瞄准他了,他要杀人。
但还有一个人呢,林衍。
别看他对唐天佑时斯文耐心,甚至有点软弱。
但他可是生撕过鬼子的老兵,大手掰上李怀才持枪的手腕,立刻生生一个反折,将它折断。
随着咔嚓一声骨折,李怀才发出杀猪般的嘶吼。
赵凌成砸人砸的满手是血,但突然停下来,回身关上了木头窗扇。
林衍回脚,也把门给顶上了。
不知道陈棉棉怎么会在这儿,但他们甥舅的默契,天大的事儿,都不能吓到小妞妞。
……
隔着四间屋子,此刻妞妞坐在竹席上,正在专心看墙上贴的报纸。
她爱好算术和文字,看到报纸总喜欢读一读。
听到外面响起一声凄惨的吼叫,孩子停止读报,回头看妈妈:“抱抱。”
不知道是谁在吼,但那声音叫孩子感觉到危险和害怕,就需要妈妈抱抱。
陈棉棉团过女儿,也并不知道,她和妞妞躲过了怎样的凶险。
因为如果是吴菁菁拍来电报,说她红专的老师有革命方面的问题要讲,她肯定会来的。
毕竟这年头,哪怕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被人打成右派。
有老师愿意帮她,她乐得来呢。
但何其恐怖的是,老师就是间谍伪装的。
当然,李怀才的目标并非陈棉棉,因为他最知道赵凌成有多讨厌她了。
但妞妞可就不一样了。
从赵军到雷鸣,以及最近刚刚到兵团履新的祁嘉礼,他们都会兴奋的跟熟人描述一个小人儿。
那是一个才两岁就能打算盘,会计算的小天才。
赵军还总跟人说,他五个儿子的聪明才智,都集中到了那小婴儿身上。
李怀才要得到了她,作为人质,他就能得到一切他想要的。
但不太巧的是,他被俩视那小闺女如命的男人逮到了,他们也已经发现他想劫人质的意图了。
此刻他们红着眼,恨不能生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