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三合一)我的妹妹只能是我……
容城大酒店应该是容城最老字号的星级酒店了,容城的老人们要请客或者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都会去那里。
比如江眀琮和孙茂芸当时过六十大寿,就是一家人在那儿吃的饭。
还有再早一点的齐眉和江问舟考上大学和成人礼,也是在那里招待的亲友。
“不过那会儿因为我的工作,也不好请太多人,下次有机会,把大家都叫到一起好好聚聚。”江眀琮笑着对纪达道。
纪达说好,又感慨:“咱们当年班里四十二个同学,现在还能联系上的,就剩三十一二个了。”
齐眉闻言好奇地看向他们,刚要问为什么,就听纪达主动解释道:“有几个很早就牺牲了,还有两个是癌症,当时我们还给家属捐过款呢。”
他讲得云淡风轻,齐眉听了却忍不住错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江问舟坐在她斜对面,一边烫碗一边抬头看她一眼,忽然说了句:“林晓枫前年年底也走了。”
孙茂芸他们都愣了一下,因为这名字陌生。
正要问他说的是谁,就见齐眉突然手一抖,手边的茶杯应声倒下,茶水立刻顺着桌面肆意蔓延。
“哎哟,这是怎么了?”孙茂芸急急忙忙找纸巾,让她让一下,“小心弄脏衣服,快起来。”
齐眉也回过神,脸上一热,手忙脚乱地帮忙收拾。
服务员拿来干毛巾,又换了一个茶杯,给他们送上一壶新茶,这才算收拾干净。
这时齐眉才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江问舟:“林师姐她……怎么了?”
“连续加班,心梗。”江问舟淡淡应道,扭头对几位长辈解释,“是我大学同学,当了儿科医生,跟西西认识,她们以前是同一个义诊队的。”
大人们恍然大悟,感慨几句可惜之后,对他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们还年轻,拼搏可以,但要量力而行。”
可有时候并不是你想休息,想停下来,就可以停下来休息的。
但江问舟不想解释太多,那样听起来像诉苦,便只笑着点点头,应了声好。
倒是齐眉在一阵恍惚之后,才问:“那……她的家里人、孩子怎么办?”
“她和爱人还没有孩子。”江问舟回答道。
齐眉一愣:“可是我毕业那年,还在她朋友圈看到说期待新生命,那不是……有了吗?”
“你是回来就换了号,所以不清楚后续。”江问舟笑笑,难得有耐心,“她后来胚胎不太好,做了手术,之后因为工作和调养身体,就一直没要,给她调养身体的是国医堂的蔡教授,你以前在那儿看过……痛经的。”
齐眉哦哦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已经跟过去成功划清了界限。
因为根本不知道那些曾经认识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江问舟见她神情恍惚,不由得叹口气,轻轻摇摇头。
她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包厢门这时被推开,服务员开始上菜了,容城大酒店有很多个厅,每个厅有各自的主打菜系,孙茂芸这次订的位置,专门吃本地菜。
吃饭的时候大人们聊得热闹,大部分是讲过去的事,中间掺杂一些熟人的近况,名为忆当年。
齐眉作为陪坐的小辈,这种时候通常插不上话,只能埋头吃饭。
只有在他们提到她父母,尤其是母亲肖骊时,她才会停下来仔细听听。
听他们说到肖骊以前的体测成绩比男同学都好,什么都学得很快,当时教官还说她肯定比他们发展得好,更快立功更早升迁。
只可惜天妒英才。
还说到她父亲齐天远,说他上学的时候虽然成绩平平,但为人风趣幽默,又是个热心肠,加上长得帅,所以很受女同学欢迎。
“时不时就有女同学给他递情书,直接表白的都有。”纪达回忆到这里,扭头跟江眀琮说,“记得吧,有一个有个女同学,在操场那儿弹吉他,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完刚好齐天远从那儿路过,她就喊齐天远我喜欢你,哎哟,可真轰动。”
齐眉边听边骄傲,听到这里忍不住哇了一声:“那个时候大家这么……开放么?我还以为以前会很保守,不会这么大声说喜欢的。”
“你这是想当然了。”孙茂芸笑呵呵道,“我们那会儿,大学生是最新潮的一群人,敢想敢做,前卫得不得了,你们现在小年轻做的那些事,都是我们以前玩剩的。”
“可能也跟我们学校在容城有关,这边是开放的前沿。”江眀琮笑着接过妻子的话,“后来毕业,大家都分配到不同地方去了,有些都没见过了。”
齐眉忍不住看着纪达问:“那我爸爸……后来为什么没做这行?他和我妈妈是怎么认识的?”
纪达刚要解释,就听孙茂芸和江眀琮一齐笑出声来,不由得一愣。
“你别管她,她就爱听这个故事,从小到大不知道讲多少遍了。”孙茂芸吐槽着解释道。
齐天远毕业后因为父亲生病,还有家里一些其他变故,急需要钱,就放弃了成为警察的机会,投身生意场,所识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肖骊因为一次案件需要打听消息,江眀琮给她推荐了齐天远,俩人就这么认识了,后来合作过几次,关系越来越熟,渐渐生出情愫,就走到了一起。
这个故事齐眉听过很多次,但还是乐此不疲,甚至在少女时代还会各种脑补。
比如妈妈是不是被爸爸的帅气吸引啦,爸爸如何折服于妈妈的英姿,拜倒在警裤之下,充满了小女生的浪漫和憧憬。
大人们总是不会打击她的,觉得人生还是需要一些幻想,那些险象环生的生离死别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
纪达知道以后,一边笑,一边把这个故事又给她讲了一遍,甚至丰富了一些细节:“你妈妈有一次受伤去医院做手术,术后麻药没过就一直睡着,你爸以为她出事了,趴在她床边哭,硬是把她给哭醒了,她给我写信的时候还特地这了这件事,说给我讲一个笑话。”
齐眉听得眼睛都睁大了,咬着筷子尖,歪着头,对面的江问舟看着她,实在没忍住,抿着嘴角就笑了起来。
笑意爬上他眼角的那一刹那,恰好被听完故事的齐眉及时捕捉。
她先是一愣,这人竟然没有阴阳怪气诶!
随即被他柔和的眉眼晃得眼前一花,恍惚间回到了从前,每次她要听这个故事,他就会喊她换台。
后来有一次他给她发了一张图,说是在网上看到的,很适合她。
图片上一只金渐层仰着肉乎乎的脸,胡须飞得乱七八糟,配的文字是“妈妈妈妈,可以再讲一遍你在一群小猫中选中我的故事吗”,他说看到就想起她要爸妈讲她父母爱情故事时的样子。
她坚决不承认,说我不可能这么幼稚,被他笑话了好久。
那时他的眉眼也像现在这样,凝着一层满满的笑意,笑得她忍不住脸孔发热。
她想起这些旧事,不自觉的有些出神。
江问舟发现她的目光有些发直,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才转开眼。
齐眉只觉得自己的视线又变花了一点。
“这还有个鸡翅,西西吃不吃?”
孙茂芸的声音将她神游的意识拉了回来,顶着一张火辣辣的脸,心里慌得一批,胡乱哦哦应了两声,伸碗接过孙茂芸夹过来的鸡翅,低下头去不敢再朝对面看。
幸好大人们聊得起劲,都没注意到她的失态,让她逃过一劫。
吃完饭,一行人往齐眉店里去,离得也不算远,开车二十来分钟就进入内环路了。
江问舟不是第一次到这边来,但以前都是匆匆路过,从没仔细注意过途经的景色。
于是忍不住认真听齐眉和纪琏的对话:“这一带感觉公司比较多?”
“是,4S店也多,前面那栋大厦是个服装城,批发衣服的,便宜实惠,小纪哥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那在这边开酒吧客人多吗?”
“还行,我们很多客人就是附近工作的上班族,还有大学生,前面有音乐学院和第二师范大学,往前走还有个小剧场,这两年在那儿办脱口秀的喜剧演员还不少呢。”
“看着还挺热闹的,小饭馆也多,看着很有烟火气。”
“……这边商品房房价平均四万一平,还是二手的,开店店租也不便宜,但是比另一边,就是沿江路酒吧街那边,便宜起码三成。”
就这样,在纪琏感慨大城市房价就是高啊的声音里,车子在思齐路的其中一个小路口停了下来。
齐眉说下车吧,“往里走就会看见我们店了。”
下了车,抬头往马路前方一看,高悬的路牌上向前的箭头顶着“音乐学院路”几个字,向右则是沿江路。
再转个身站在路口往里看,就看见No.12Diner&Lounge亮着的彩色灯牌,闪闪烁烁不断变换颜色,看起来很有夜店的气氛。
但门口却是一个复古的电话亭造型,透过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柔和的灯光,推门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一盆生长得很茂盛的散尾葵,长得很高,感觉已经快到天花板了。
顺着仰头看盆栽的角度,可以看到由木板和木梁组成的天花板上悬挂的吊灯,正散发着柔和得有些昏黄的暖光。
门边就是落地座钟,右边是很宽大的吧台,吧台正对着的落地窗边摆放着几张简单的雕花铁艺双人桌,角落里楼梯蜿蜒向上,楼梯口处一组同是胡桃木色的矮柜,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看样子是猫戏图。
店门左边空间更加宽敞,角落和墙边同样有绿植点缀,百合竹和龙血树的叶子在灯光里呈现出发暗的墨绿色。
这边摆放的都是沙发卡座,丝绒沙发、雕花烛台,头顶灯光落下来,像是加了一层老电影的滤镜,极有氛围感。
“喜欢看调酒师工作的,可以选择吧台那边的座位,想要和朋友闲聊,或者更喜欢自己待一会儿的,建议这边的沙发座。”
齐眉一面介绍着,一面往那边张望,问道:“大家坐那边沙发怎么样?舒服点,可以坐得开。”
孙茂芸往那边看了一眼,指着角落的位置道:“就那儿吧,靠窗能看到外面,还能看到吧台,我们想看看你工作的样子呢。”
齐眉闻言抿着嘴笑起来,点头应好。
田乐和佟林挤在吧台的转角冲大家打招呼,江眀琮对纪达说:“老陆安排的人。”
纪达听了先是问老陆是谁,等他听明白是肖骊在信里提过的那个小老弟,便眉头一挑:“他的人也就现在敢用了。”
江眀琮闻言笑起来,摇摇头。
田乐和佟林对视一眼,默默地退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江问舟抬头打量一圈四周,忽然出声问道:“楼上是做什么的,休息室?”
听到他发问,齐眉连忙转头,看着他回答道:“有一间休息室,还有仓库,另外主要是西点厨房,清葭姐负责店里的烘焙类产品,都在上面制作,还是一个蛋糕的DIY教室。”
“你们这儿业务很丰富啊。”纪琏感慨道。
“现在生意不好做,还是要尽量多开拓一点市场。”齐眉应了句,问大家要不要上去看看。
“厨房没什么好看的。”孙茂芸摇摇头,招呼大家过去坐,“别堵在门口影响客人进出。”
看他们往卡座方向走,齐眉转头去吧台拿酒单。
然后就发现,除了孙茂芸能小酌一杯,其他人似乎都不能喝酒。
江眀琮和纪达是身体原因要戒酒,纪琏决定一会儿回去时他来开车,也不能喝,江问舟就更不能了。
“一会儿你们先回去,我等西西下班。”
齐眉闻言立刻看了他一眼,咬了一下嘴唇,没说话。
孙茂芸一面应好,一面看着酒单,对齐眉道:“来一杯月黑风高,这名字听着就刺激。”
江眀琮跟她讨价还价:“你一会儿让我喝一口,行吧?”
“不行,老纪都不喝,你好意思?”孙茂芸一把甩开他,对齐眉道,“给你爸来一杯果汁混合的无酒精鸡尾酒,茶底都不行,年纪大了本来就觉少。”
在两位大人的长吁短叹里,齐眉忍着笑点点头,给他们一人来了一杯菠萝汁、橙汁、柠檬汁和蔓越莓汁调配的灰姑娘。
就这还要被江问舟提醒:“只能一杯,不然你们的血糖别想要了。”
太惨了家人们!来酒吧坐坐,不能喝酒就算了,果汁也不给喝,这就是年纪大了的惨状吗!
江问舟和纪琏一个要的是无酒精版本的莫吉托,一个要了苹果冰茶。
齐眉又做主要了几个小食,薯条和鸡翅就不限制他们了,还有火腿拼盘,点完了她小心问道:“干爸和纪叔叔……能吃蛋糕吗?很小的,就两三口,抹茶蛋糕。”
说的时候还看着江问舟。
江问舟无语,半晌才说了声:“……吃吧,就一块。”
齐眉这才欢快地走了,背后还传来一阵笑声,她也觉得忍俊不禁。
很快酒就调好,齐眉亲自送过去,刚把酒给大家放下,背后突然被拍了一下,紧接着一支玫瑰花出现在面前。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仰。
大家也都望向送花的人,见是个穿着火辣的性感美女,孙茂芸他们立刻好奇起来。
唯有江问舟脸色微微一顿,看着对方的目光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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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问舟对女人送齐眉玫瑰花这事十分敏感,说一句草木皆兵都不为过。
因为在齐眉大五那一年,认识了一位取向为女的学姐,但刚开始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事。
学姐人还不错,齐眉跟她值班她十分照顾,请吃饭和喝饮料就不说了,很多带教都会做的事,此外还十分细心地教了她不少专业上的技巧。
齐眉神经系统查体就是在对方手把手的教学下,改掉了以前一些江问舟怎么都纠正不过来的小毛病,他知道的时候还十分欣慰。
学姐还经常在休息日的时候叫齐眉出去玩,逛街吃东西,或者去唱歌,还有露营和爬山,他每次都鼓励齐眉出去玩,劝她多走走。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看到学姐摸齐眉的头发。
按理说,女孩子之间表示亲近和想贴贴,都有可能摸摸对方头发,但当时他就是觉得奇怪,总感觉气氛不对。
于是他立刻叫了声齐眉,以有事为由,把她带走了。
临走还看到对方遗憾的眼神,顿时心里跟吃了苍蝇似的。
他委婉地问齐眉和师姐关系怎么样,齐眉说好着呢,他问是不是很亲近,比如是不是经常摸她头发之类。
齐眉想了想说是,但她觉得没什么问题,女孩子关系好的都这样,一起去上厕所,走路的时候手挽手,诸如此类。
他觉得很怪,又怕是自己想多了,误会了人家,于是犹豫好几次,都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只是在她们要一起出去玩的时候,问她晚上是不是自己住一间房,得知不是,便坚决另外给她订了一间房,她回来以后说,学姐问我,你是不是特别防着她。
他没好直说缘由,找了个不能占别人便宜的理由搪塞,又旁敲侧击地提醒,如果学姐有对象,她们走太近的话,可能不太好。
齐眉倒是听进去了,后来再一起吃饭或者出去玩,她都尽量和对方平摊花费,有时候也请对方吃吃下午茶,尽量有来有往。
一直没什么事发生,就在江问舟放下心,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她突然大惊失色地跑来找他,说学姐疯啦,居然说喜欢我,要我当她女朋友?!
那种震惊又疑惑,好似三观都被打碎了一样的表情,江问舟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一开始的预感竟然没有错。江问舟觉得吊在头上的那只靴子落地了,他忙问齐眉怎么想。
那种紧张忐忑的心情比当初选导师等待回复时更甚,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齐眉成为某个人的女朋友这个可能。
我的妹妹只能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所幸齐眉立刻摇头,说当然不行了,然后拉着他的袖子,紧张兮兮地问他怎么办。
拒绝呗,还能怎么办。最*后是他陪着齐眉去跟人家说清楚的,齐眉说我喜欢男的,比如我哥这样。
学姐语气幽怨:“你直接点,说你喜欢你哥就完了呗。”
尴尴尬尬的,好歹是把这件事了结了,但江问舟从那会儿就知道,自己的情敌可太多了,不管男的女的,都得防一手:)
所以当父母他们都好奇齐眉送花的是谁时,他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女的,就掉以轻心。
齐眉抱着托盘回过头,看清送花的人,是上次跟她抱怨男朋友不解风情是个木头的那位女客人。
她顿时便笑起来,接过花问道:“不会是借花献佛吧?”
对方笑嘻嘻地点头,声音还是那样娇滴滴的:“老板你好厉害!一猜就对了!”
“是我男朋友刚送我的啦,我拆出来,送你一支,一起分享呀,而且……”她妩媚的眼睛一转,脸上露出带着羞涩的喜悦来,“他跟我求婚了诶!”
说完嘻嘻笑了两声,竟然冲孙茂芸他们说:“相逢就是缘,叔叔阿姨,今天我请大家喝酒呀!”
齐眉顿时失笑,推着她走:“这是我家爸爸妈妈,不要你献殷勤。”
“咦,系咩?我这么厉害啊,一猜就中!”接着是一阵欢快的笑声。
孙茂芸他们顿时忍俊不禁,觉得这姑娘真有意思,说要是齐眉每天在这儿遇到的都是这样的客人,好像也会挺开心的。
不过孙茂芸话音一转就是:“可是哪儿可能啊,服务业最可能遇到奇怪的人了,我跟老江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碰到有个姑娘喝多了,把内衣一脱,就往吧台里头扔,把西西给吓够呛。”
齐眉当时根本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幸好佟林和田乐在这一行算是老江湖了,见多识广,赶紧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把对方摁着坐下,灌了一杯醒酒茶,然后让对方自己清醒。
“所以说喝酒容易误事嘛。”纪达笑着摇摇头。
江问舟在大家的说笑声里松了口气,原来人家有对象的,幸好……
不过为什么送的是玫瑰花,她男朋友送她正常,她为什么要转送给齐眉?这不合适吧:)
想到这里,江问舟忍不住撇了撇嘴。
晚上店里的生意不错,几乎都坐满了,齐眉没法闲下来去跟家里人说几句话,站在吧台后面不停地忙碌。
一边摇晃着雪克壶,一边听田乐跟她说这几天哪款酒卖得比较好。
“那个红楼十二钗系列还挺受年轻女孩子欢迎,前天来了三个女生,一人四杯,把整个系列都点了一遍。”
“喝这么多呀,最后没什么事吧?”
“那倒还好,就是看着走路有点飘,但意识还清醒。”
“那就好。”齐眉应着,将混合好的就过滤倒入杯子里,加上装饰的一串青提。
江问舟端着自己那杯无糖莫吉托,看着她端着盘子从面前经过,走到隔壁桌。
接着就听到客人问她:“怎么没见到你家年年啊?我还给它带了零食呢,鸭肉干,我家豆豆可喜欢了,我给它好朋狗带一点,怎么没见狗呀?”
“今天没来呢,在家。”齐眉笑着解释道,“今天下午出门的时候不方便带它,就没带。”
客人哎哟一声,忙问:“那你一会儿自己回去没事吧?”
看来是熟客,都知道她这儿发生过什么事,江问舟想着,低头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
薄荷的清凉和青柠的酸爽在口腔里达成平衡,变成清爽,酸度被糖浆中和,所以留下一股酸甜的余韵,刺激着唾液分泌。
他听到齐眉说:“没事,今天家里人来店里坐坐,我有人一块儿回去的。”
当即抬头,恰好看见她转头看过来。
彼此的视线在半空中短兵相接,出现了片刻的凝滞,随即她率先避开,只留他的目光在原地徘徊。
客人也抬头朝他看过来,笑着和他点点头,接着把东西递给她:“那行吧,就拜托你带给年年了。”
齐眉连忙道谢,回了吧台没一会儿,又来给对方送了一杯酒。
接着回头问自家人:“你们喝不喝椰子呀?我给你们开个椰青吧,喝椰青没事的,纯天然无添加,低糖低卡,夏天喝椰子还能解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卖椰子呢,大家笑着给一人来一个,她就屁颠屁颠的走远了。
江眀琮这时说了一句:“她那会儿闹着不要去医院上班,要开店,我们都以为过不了几天她就撞到南墙,现在看着居然也还行。”
“人生又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的,要我说,你们就是瞎操心,越操心越管得多,孩子越不乐意听。”纪达一面吐槽,一面将奶酪小球、火腿片和苏打饼干组合到一起,塞进嘴里。
江问舟抬头往吧台那边看,想起自己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事。
齐眉在吧台后面开椰子,她一次性开了十二个,让田乐他们一人拿一个,正准备想办法给大家拿过去,就见江问舟正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她歪头想了一下,试探地对着他做了个双手合十的拜托动作,然后咬着嘴唇,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反应。
江问舟觉得自己就算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还是能清楚感觉到她的忐忑。
心里左边的小人说:“不理她!她那么能,什么都要靠自己,要我做什么?”
右边的小人劝:“你这样显得很没风度。”
自己跟自己左右互搏半晌,他叹了口气,杯子一放,还是认命地起身过去了。
见他肯过来,齐眉这才松了口气。
他完全可以不理会她的,但他还是来了,这也算是一个好迹象,不是吗?
她有点意识到,其实她是不愿意和江问舟把关系闹僵的。
尽管这样真的显得她很强人所难,很任性。
“拜托你帮忙把椰青拿给大家。”她撑起笑脸,冲江问舟客气道。
江问舟点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两个托盘,一次性带走六个椰青。
田乐是第一次见他,有些好奇地问齐眉:“阿眉,这是你哥啊?”
“……我干爸干妈家的。”齐眉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以前以前那样的方式介绍江问舟。
田乐哦哦两声,说了一句:“人看起来有点高冷哈。”
齐眉嘴角扯了一下,没解释什么。
他哪儿是高冷,他是对她有意见。
孙茂芸他们没坐多久,差不多晚上十点的时候,就要先回去了。
走的时候过来吧台嘱咐她:“我们先回去了,舟舟在这儿等你,差不多了就回家,听到没有?”
齐眉忙乖巧点头。
抬眼的时候看见江问舟站在门口的座钟旁边看着自己,顿了顿,试探道:“要不……舟哥也回去?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话音刚落,就见江问舟拉着脸瞪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齐眉:“……”好好好,又得罪他了:)
这人现在真的好阴晴不定,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都舍不得瞪她!
齐眉心里骂骂咧咧,把气都撒在调酒壶上,摇雪克壶的动作用力得像是要用它去砸人。
田乐和佟林察觉这一点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阿眉今晚好奇怪,情绪起伏不定的,来大姨妈啦?
江问舟将父母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车,被孙茂芸嘱咐:“你早点跟西西说收工哈,老板要有老板的样子,不早退算什么老板。”
江问舟顿时失笑,点点头应了声好。
看着车子汇入车里走远了,他才转身回店里,进门之后停在门口犹豫几秒,选择了坐到吧台旁边。
吧台边已经有客人,点了一套shot,总共有八杯,因为是熟客,齐眉亲自给对方调,江问舟坐过来的时候,她刚好调完一杯shot版的玛格丽特。
蓝色的酒液在小巧精致的shot杯里倒映着幽幽的光,杯口半圈盐边,还有一角青柠片做装饰。
她将酒递给客人,然后问江问舟:“干妈他们回去啦?”
这不废话么,不然呢?江问舟看她一眼,点点头,将带回来的平板往吧台上一放。
喝酒的客人见状当即表示惊讶:“不是吧兄弟,你来这儿处理工作啊,要不要这么拼?”
说完也不等江问舟给反应,自顾自地说着什么老板的路虎跟你又没关系,但是病了呢,医药费跟你有关系,吧啦吧啦。
话多得一听就是喝得有点多了,江问舟无奈地摇摇头。
齐眉忍俊不禁,又不敢直接笑他,只好咬着嘴唇忍住笑,低头在柜台下方的柜子里找到一个应急的充电台灯。
摁亮了放他旁边,小声说:“亮一点,保护眼睛。”
江问舟抬眼看她,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半晌才道了声谢。
齐眉抿着唇笑笑,摇摇头,低头继续给客人调酒。
过了一会儿,又递给江问舟一杯苏打水。
江问舟察觉,看资料的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才伸手拿过水杯。
齐眉看见,又抿着唇笑起来。
整理了一会儿论文资料,江问舟被切换的音乐声吸引,抬头时看见齐眉还在调酒,手腕一翻,量杯里的酒就倒进了雪克壶里。
动作轻盈流畅,有种灵巧的美感。
他有片刻的失神,忽然想起她当年练习外科打结时的模样。
从有些许笨拙,到熟练精通,中间练习过无数次,腱鞘炎都差点犯了。
那么现在这么熟练的调酒动作,她又练习了多久呢?
雪克壶摇动时发出的“沙啦沙啦”声将他的神智唤回,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刚好零点整。
“当——当——”
背后传来座钟报时的悠扬击打声,他伸手按灭了台灯。
抬起头,冲着吧台里的人淡淡地说了句:“该下班了。”
—————
听到江问舟提醒自己下班,齐眉这才注意到时间。
原来已经零点了,她恍然大悟地回过神,有些抱歉地冲他笑笑。
“马上就好,你再等等。”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合适,想问可以吗,出口的却是,“好不好?”
刚说完,立刻就愣了一下,下一秒立刻低头。
根本不敢再看江问舟的神情。
好不好?这样带着一点柔软撒娇的询问,是她以前最常对他说的,因为知道这样他一定无法拒绝,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这个习惯在和江问舟分开后她很努力地忘掉,渐渐习惯“怎么样”、“可以吗”之后,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改了,可它又这么猝不及防地冒了出来。
人的习惯有时候真是不可理喻。
她觉得自己有些尴尬,脸上温度也在攀升,一时又沮丧,觉得完啦,肯定又要被讨厌了。
江问舟确实被她这句“好不好”问得愣住了。
时间好像刹那间回到从前。
“舟哥,我听写作业你帮我听好不好?”
“舟哥,放假我想去游乐园,干妈没空,你带我去好不好?”
“舟哥,我的查体操作还有好多没练过的,你给我当模特好不好?”
“江问舟,我们去拍那个艺术照吧,就是那个情侣的,好不好?好不好嘛!”
“江问舟,我走累了,你背我好不好?快快快,你说过可以背我一辈子的!”
“江问舟,我们……分手吧,好不好?”
熟悉的酸涩又一次涌上眼底,江问舟觉得胸闷气短的感觉又来了,立刻深呼吸,屏住气。
半晌才吐出一口气,应了声:“……好。”
声音有些低,但语气却是软和的,像他曾经回应过她无数次那样,透着温和的无奈。
他总是拿她没办法的。他以前这么说过。
齐眉倏地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但却只在他脸上看到一片平静。
仿佛一口处于深山之间不见天日的幽潭,毫无波动,只剩下静态的沉寂。
她心口一闷,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心里到底在期待什么。
将台面上的东西扫进垃圾桶,调酒壶在洗杯器上按了一下,简单冲了冲,然后放进水槽。
接着把身上的围裙摘了,一边洗手一边跟佟林道:“我就先回去了,这里麻烦你们再忙一会儿。”
“行,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佟林爽快答应道,把一杯做好的Enzoni递给客人。
江问舟已经收起平板电脑,靠在吧台边,看着齐眉洗手的动作。
经典的七步洗手法。
他还记得她刚上大学那会儿,学会了七步洗手法,每次洗手都会念念有词:“内外夹弓大力腕,每步至少来回五次……”
那样子很有意思的,很……可爱。
佟林给客人送完酒,扭头见江问舟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这边,便客气道:“江先生以后有空多来玩。”
江问舟毫不意外他会知道自己的姓名,成叔的人,从来不缺打听消息的本事。
“好,下次一定叨扰。”他点点头,温声答应道。
齐眉洗干净手,扯了张纸,边擦手边要往外走,路过出餐窗口,被汪淼叫住:“姐!蛋挞,蛋挞吃不吃,来一个边走边吃啊?”
话音刚落,一个成年女性巴掌大的蛋挞就递了出来,在昏黄灯光下蛋挞显得更加金黄,酥皮分层明显,中间因烘烤而形成的焦斑看上去格外诱人。
齐眉接过,道了声谢,一边咬了一口,一边伸手在吧台下的柜子里摸索,找到自己的包,接着往肩膀上一挎。
蛋挞的酥皮就这样落了一些在她衣服上,江问舟看见,目光不由自主地一顿。
他脑海里一会儿是想帮她把碎屑拍掉的冲动,一会儿是突如其来的深切疑惑。
齐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拘小节了?
好像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总是精心打扮,动作优雅斯文的齐眉,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人。
齐眉从吧台一侧出来,在他面前站定,笑了一下:“可以走了。”
江问舟点点头,视线一垂,发现刚才不小心掉在她衣服上的一点碎屑已经不见了。
再看她吃蛋挞的动作,又变回了他熟悉的用手接在点心下面。
但吃东西的动作却也不算很斯文,张大嘴一口下去,蛋挞没了三分之一,倒是腮帮子鼓起一块,还没走到门口,蛋挞就吃完了,总共就吃了三口。
然后她拍拍手掌,伸手去推门。
江问舟跟在她身后,观察着她的每一个动作,那种掺杂着陌生的熟悉,反复在告诉他,齐眉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是为什么会不一样呢?人那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是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可以完全改变的吗?
好像是可以的,那是两三年,几百个日夜,而不是两三天,几十个小时。
但也有可能,他从前一直熟悉的,是齐眉想让他看到的她的样子。
那个精致漂亮,优雅动人的齐眉。
不心疼,更想骂人。江问舟跟在她身后沉默地走着,后牙槽有着发痒。
齐眉其实想说话,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有些怕万一说错话,又要让江问舟不高兴。
万一他不高兴,把她扔这儿可怎么办?
虽然按照以前对他的了解,他做不出这样没风度的事来,可万一呢?!
但是走在一起不说话,又真的太尴尬了,于是她一直闷头走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直到她听见背后传来一句很无语的:“再走你直接走路回去吧,好吗?”
猛地急刹车,抬头略有些茫然地看一眼两边,才发现,哦,走过头了。
赶紧点头一溜烟小跑回去,脸上烫得都快能煎鸡蛋了,真庆幸这会儿是半夜,路灯光线也就那样,反正看不清她的脸红没红。
齐眉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刚系好安全带,就听见江问舟叩了两下方向盘。
笃笃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隐含催促。
齐眉手顿了顿,忍不住飞快看一眼他的脸,只看见一片沉静,唇角微抿着,眉心也微蹙。
她立刻收回目光,捏着安全带低声说了句:“好了。”
话音刚落,车子即刻启动。
似乎更加坐实她刚才的猜测,这人就是不耐烦了,是吧?是的!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扭在一起的手指,心里又有些难过了。
可江问舟扭头看她一眼,却以为她是困了。
一般来说,半夜十二点,确实是该困了,可他没想到,齐眉现在已经习惯了熬夜。
或者说,以前也熬,但在他的管束下没那么频繁,除了值班。
所以他便想当然地道:“困了就先睡,到了叫你。”
齐眉愣了一下,抬起头,说了句不困,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林师姐的事……大家都知道吗?”
说的是晚上吃饭时,江问舟提起的同学林晓枫去世的事。
江问舟闻言嗯了声:“单位里,还有同学群,认识的人都知道,还凑了一笔慰问金,派了个同学当代表去看望过家属。”
齐眉哦了声:“……可惜我不知道。”
江问舟刚想说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两三年时间,够发生很多事了。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恨我?”
语气突兀又急切,江问舟被问了个措手不及,错愕地扭了一下头。
握住方向盘的手一歪,原本直线行驶的车子也跟着一歪,漂移似的向前冲了一段,又被回过神的江问舟重新稳住。
他像是没听清齐眉刚才说过什么似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齐眉捏着安全带,心里一点都没有对刚才危险车况的害怕,而是低着头,一字一句地重复:“江问舟,你是不是恨我?我知道你……”
她想说她知道自己的做法确实绝了点,可是分手不就是这样的吗,纠纠缠缠的算什么分手,那叫吵架。
可是话没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江问舟打断了:“不,与其说我恨你,不如说……我恨我自己。”
齐眉一怔,舌尖被牙齿狠狠咬了一下也没觉得痛,只愣愣地看着他在路灯照进来的光线里明明灭灭的脸孔。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江问舟的嘴唇抿得更紧了,眉头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等到齐眉回过神,忍不住要问为什么的时候,他又抢先开口了,反问她:“你当时为什么会……会觉得自己是对的呢?为什么不把那件事告诉我?为什么觉得你用自己的委屈去交换……是对的呢?”
齐眉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狼狈地转过头。
江问舟发出一声哼笑,似冷淡,又似嘲讽。
说出来的话尖锐无比:“无非是你不信任我罢了,齐眉,从头到尾,你信的只有自己。”
她相信自己可以搞定他,所以多年如一日地坚持,完全渗透进他的生活,像猎人打开了一张网眼最细的大网,再用甜言蜜语俘获猎物,让猎物哪怕发现自己掉入陷阱也甘之如饴。
她相信自己是为他好,所以甘愿忍受委屈,把掉下来的牙齿往肚子里咽,她说这叫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你为什么不问问我,需不需要你受这份委屈?”
既然她不问,那他就要问了,“齐眉,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解不开的死结,必须分开吗?”
“根本没有,不是吗?”
齐眉扭着头,眼神毫无焦点,根本不敢回头去看江问舟,他的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枚子弹,直射她的心底。
在本来就不算平静的心湖砸出一个接一个大坑。
她突然想到一句话,“就怕队友人蠢还积极”,她现在觉得自己就是这个队友。
心里情绪复杂得很,一会儿是不被他领情的委屈,一会儿是被他质问的尴尬。
她觉得后悔了,刚才不该问他是不是恨自己的,如果没问,他就没机会说这些话,她也就不会……
可是真的没机会说吗?听江问舟这番话,不像是临时话赶话能说得出来的。
更像是他已经想了很久,就等着找机会来问她,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后天。
可是齐眉不知道,也不敢回答他的这些问题。
她不吭声,江问舟有些话就没办法继续说下去,在喉咙里憋久了,就化成一声叹气。
他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恹恹:“你睡吧,到家了喊你。”
这会儿齐眉决定自己是困了。
她沉默地放下座椅,刚要躺下,就听江问舟又说:“后座有毯子。”
又赶紧去找毯子。
似乎还听到他低低的叹气声,脸上顿时烧得更厉害了。
后座上有一个抱枕,白天时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表面的熊猫图案眼熟,好像是以前她买的。
而且还是买贵了,刚买完,就发现别家的同款更便宜,可她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买贵了。
这人居然还把它带回来了,真的是……
她抿着唇,把抱枕拉链拉开,抽出里面的毯子,刚盖上,就听旁边传来一句幽幽的:“怎么样,六十八的毯子,还可以吧?”
齐眉:“……”靠!
她不敢吭声,闭上眼就装睡,装着装着就睡着了。
江问舟听见她均匀的呼吸,趁着等红灯时扭头看了一眼,叹口气,将毯子往她胳膊上拉了拉。
从齐眉的店里回到江家现在的住处,大概要走两个半小时,回到已经快半夜三点。
江问舟没让孙茂芸下来,自己下车开了门,再把车开进去,又下车关上门,来回几次,才把车在停车位停好。
最后拉开副驾驶的门,弯腰将齐眉抱了出来,再抬脚踢一下车门,“嘭”,门关上了。
回到屋里,正好碰见孙茂芸下楼。
“哟,西西睡着啦?”
“嗯,您快回去睡吧,我送她回房间。”
“你也早点睡,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做。”
“知道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齐眉房间门口,他伸手拧了一下门锁,用膝盖一顶,门就开了。
江问舟小心地将齐眉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转头开了空调,将遥控器放回床头的盒子时,顺便看了她一眼。
看见她的脸在床头灯最暗的光线里舒展着,嘴角似微微倔强地抿着。
他忍不住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
“咔哒”。
床头灯和房门再次关闭,室内重新陷入黑暗。
齐眉倏地睁开了眼。
第19章 第十九章(二合一)谁家好人会偷偷亲……
其实齐眉早就醒了,被下车时那一声“嘭”的关门声惊醒的。
意识回笼的第一秒先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感觉像在船上,有种身体没有支撑点,随时都可能掉下去的感觉。
接着才发现自己在江问舟怀里,不由得浑身一僵。
她不知道江问舟为什么不叫醒她,也不敢睁开眼问,那得多尴尬啊?她都不敢想。
于是只好继续装睡,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干妈下楼之后他们的交谈声。
这下更加不敢睁眼了。
不仅不敢睁眼,她还要尽量不动声色地扭过一点脸,朝向江问舟的怀里,不让人发现自己已经醒了的事。
但这样一来,她就离江问舟特别近了。
鼻尖处萦绕的全都是他的味道,熟悉的洗衣液味道里裹挟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干干净净,让她想起他从前每天早上用的须后水和晚上用的沐浴露。
让人有一种温暖又安定感觉,如同他的拥抱。
上楼以后他开门的动作算不上轻,齐眉都以为他把自己放下的动作也会是这样的,但没想到接触到床铺的那一刻,会那么轻柔。
就像是小鸟被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柔软的窝里。让她又生出一种被保护和珍惜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过去有过很多次,她在客厅里睡着了,都是他把她抱回去的,有时候干脆是睡着在客厅,醒来在卧室。
等江问舟给她盖上被子,齐眉以为就到这里了,只等着他关灯关门出去好睁眼,顺便去洗个澡。
没洗澡就睡真的难受,这家房东修房子真是考虑周全,每个房间都是套房,有独立的卫生间……
刚想到这里,就觉得一阵温热的气息在向自己靠近,她下意识地想屏住呼吸。
但是又不敢完全屏住,不喘气这不就穿帮了吗!
但她怎么都想不到,江问舟最后会亲她。
那个吻轻柔得像羽毛一样落在她的眉心,却又像带着很小很小的钩子,将她心底最隐秘也最强烈的那一份委屈都给钩上心头。
他说她不信任他,她那是不信吗?她是不敢信。
她不敢赌,赌江问舟真的不介意那样的事,赌孙茂芸和江眀琮真的能接受养女变儿媳这件事,她怕自己真的会毁了他。
他就像她这辈子最最重要的一件宝贝,也只剩这么一件,恨不得供起来,一辈子都不要出现任何不测或者裂痕。
哪怕是将它束之高阁,从此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
江问舟在回来路上那一通质问,让她觉得心乱如麻,此刻突如其来的亲吻,更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家好人会偷偷亲前女友啊?!
为什么啊?齐眉百思不得其解,很想睁眼问个究竟。
但这一定会让彼此都很尴尬,说不定还会让江问舟恼羞成怒,她不敢。
只能死死忍着,把这辈子最好的演技和忍功都用上,终于听到房门换上的声音。
“咔哒。”
细细一声,犹如天籁。
随后她猛地睁开眼,先看见一室浓重的黑暗,有些不习惯地闭上眼,随后大口大口地喘气。
耳边好像有喘气声在不停回荡,连同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情,变得更加杂乱无章。
再度睁开眼,室内的黑暗好像淡了一些,她抬起手,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自己手指的轮廓。
半晌,她翻转手腕,将手掌盖到自己脸上。
这近三年来,第一次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满屋静默的空气不会回答她。
齐眉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天花板,过了很久,觉得自己都快要睡着了,这才挣扎着爬起来去洗漱。
洗完澡,意识被热气熏蒸得更加迷糊,也就再也想不明白自己和江问舟之间的关系了。
最后还是放弃了思考,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起来,决定睡醒再说。
或者就当自己刚才从来没醒过,反正江问舟一定是以为她睡着了不知道,才会亲那一下的。
所以她也应该不知道这事,完全可以静观其变。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应该由以后的自己去烦恼。
经过这样一通自我劝说,总算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梦里却又看见从前的事。
“小小年纪不许早恋,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
“我不会要有嫂子了吧?谁啊,怎么认识的,你有没有答应人家啊?”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是啊,有一个人我特别喜欢,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些曾经真实出现过的对话,其实都是她对江问舟的试探,因为害怕自己的爱意在说出口前被人捷足先登。
后来真的在一起以后,他们聊到从前,她跟江问舟坦陈过当时的想法,得到的回答是:“我后来知道了,吓了一跳,觉得怎么可能呢,你是我妹妹。”
“后来呢?后来怎么又可以了?”
“后来想想,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顶多算是青梅竹马,也没什么不好,所以我等啊等,等你觉得试探够了,跟我表白。”
“哇!你好奸诈,故意让我先说的是不是?”
“本来就是你先招惹我的,难道不该你先说吗?我可告诉你,你最好能招惹我到底,不准半途而废。”
半途而废……
齐眉这四个字狠狠砸了一下,猛地一抽,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她吃痛地使劲一挣。
眼睛随即一睁,醒了。
先是一愣,有些茫然地分不清状况,随后便听见一阵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