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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可怕了,听起来就相当命苦。

但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这种场合完全陌生,没有任何应对经验。

幸好聂初晴及时续上了话题,说:“我让我婶婶问阿姨要了你的工作单位和出诊信息,去挂了你的号,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不是有心占用医疗资源,只是……”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最近确实工作压力比较大,出现过心悸。”

“检查结果怎么样?”江问舟想起来当时还给她开了检查,但她并没有回头找他看结果。

“还行,让我多休息。”聂初晴说完苦笑一下,“偏偏这个最难做到。”

江问舟点点头,随即再次卡壳,搜肠刮肚的寻找措辞,试图找到委婉又准确的语句,来告诉对方自己并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意向。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他的犹豫,聂初晴问道:“我看江医生的样子,似乎……对个人问题不是很着急?”

江问舟微微一愣,抬眼望向对面,看到她坦荡明亮的双眼,点点头,有些抱歉地应了声是。

“……确实不是很着急。”他斟酌着道,“至少目前,我还是以工作为重。”

他顿了顿,像是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语句一下就变得流畅起来:“你可能听陈阿姨说过,我是今年才从申城回来工作的,新的工作单位,新的身份和工作内容,新的人际关系,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不算完全捋顺。”

“所以也没心思去考虑……”他再次抱歉地笑笑,“我也不认为人必须成家,所以……我和你的人生规划应该方向不同。”

聂初晴歪头看着他,有些好奇似的道:“据我观察,男医生,尤其是你这样盘靓条顺家庭条件还好的男医生,应该是香饽饽,不太可能单身,即便是单身,也很可能是离异的,可是江医生你还是初婚……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就当聂小姐是谬赞了。”江问舟失笑,接着摇摇头,声音平淡,“没什么很特别的原因,我有过一位交往了几年的……前女友,后来……我们分开了。”

“感情很好吗?”聂初晴紧追着问,“为什么分开呢?”

“人生规划出现了分歧,没谈拢。”江问舟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但他的坐姿变了一下。

起初他的手放在桌上,虚拢着咖啡杯,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的手指松开了,身体往后一靠,靠进座椅里,双手呈环胸的姿态。

很显然,他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

或者应该说是,他不愿意多聊这个人。

聂初晴猜测要么是对方伤他太深,要么是他还忘不掉对方,这两种情况对他来说都是心里一道伤,所以他才不愿提及。

简而言之,前一段感情的影响还未消散,所以他无法进入下一段感情。

这不比什么工作太忙,还需要适应新环境来得真实多了?

聂初晴笑笑,跳过了这个话题,笑道:“这么看来,我们确实不太合适,我对成家的需求还蛮急迫的。”

江问舟点点头,随口猜测:“因为生育年龄?”

“这是原因之一,我已经三十岁了,越往后越不好要孩子。”聂初晴抿了口咖啡,笑着回答道,“更重要的是,稳定和睦的家庭对我的工作有益,在晋升方面。”

江问舟了然,点点头,心说那是真的万分不适合了,不然以后……

“但是……”聂初晴看他一眼,试探着问道,“我也不是特别着急,江医生应该……不是独身主义或者不婚主义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显,就是如果江问舟愿意的话,她这两项计划都可以稍稍押后,毕竟只要人对了,这两个目标是很容易实现的。

但江问舟不置可否地笑笑,忽然反问她:“聂小姐觉得,一个家庭里,有哥哥也有妹妹,成年后,哥哥结婚了,应该怎么对待妹妹?还能以前那样亲密无间,无微不至吗?”

聂初晴一愣:“……兄妹之间是亲人,本来就该守望相助,怎么可以因为结婚了,就生分了呢?”

江问舟嗯了声,神色不变,继续问道:“那如果……这对兄妹之间,不仅没有血缘关系,妹妹甚至不是这家收养的孩子,只是寄养,如果是这样呢?”

“……啊?”聂初晴一怔,转瞬脱口而出,“那不就是青梅竹马?”

这哪是普通的兄妹,分明就是青梅竹马啊!

她看向江问舟那张温润如玉的脸,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复杂怪异:“你的意思是……不会是、你家……”

她呃了一下,没把话说完,但是看江问舟的目光越来越意味深长,完全将自己的意思呈现在了脸上。

“你没有听陈阿姨说过吗?”江问舟很淡定地反问,“我爸爸战友的遗孤在我们家生活,迄今已经有二十年。”

聂初晴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收起方才的神色,点头道:“确实听我婶婶说过,说是叔叔阿姨帮忙照顾的,但是……”

她想说这没什么,就跟亲生妹妹一样,如何如何,但还没说呢,就被江问舟打断:“我的父母视她如亲生,她是我们家很重要的一个人,举个例子就是……”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序:“假如她现在来一个电话,告诉我,她需要我帮忙,除非我在手术室在门诊实在走不开,或者在外地鞭长莫及,否则我一定会尽快结束手头的事,赶到她身边。”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伸手端过咖啡杯抿了一口,发现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凉透了。

聂初晴的脸色此时再次一变。

江问舟的言下之意她听懂了,就是说如果他们在一起,约会也好,干嘛都好,只要一个电话过来,他就会把她扔那儿,他屁颠屁颠的去为他妹妹鞍前马后呗?

哇靠!人渣,这特么谁家姑娘嫁了他能不成怨妇啊?

这辈子都得生活在小姑子的阴影之下,跟小姑子争宠?而且这个小姑子还和自己老公没血缘关系!

啊啊啊,一些不可描述的剧情开始入脑了!

聂初晴看江问舟的目光又一次变得复杂起来,甚至有些怪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问舟顶着她这样的目光,淡定地喝着咖啡。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赌她不会说,因为顾及彼此,尤其是双方大人的颜面。

聂初晴看他半天,总算把心里的吐槽憋住了,有些烫嘴似的干笑两声:“是、是么……那、那你们家人……感情还真是好,哈哈……”

江问舟笑笑,淡淡地说了句:“家人么。”

不都这样?

聂初晴:“……”好好好,但你老婆会是外人:)

该死的封建糟粕!!!

江问舟不知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已经从欣赏喜欢,转变成嫌弃无语,还在琢磨该怎么结束这次相亲,都已经九点多了……

聂初晴似乎也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只一味低头喝着咖啡,似乎和他有着同样的苦恼。

还没等他们哪一个先提出告辞,江问舟的手机响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尤其是江问舟,在看到来电显示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错愕。

等到他接起电话,聂初晴才发现他的*语气比他的表情奇怪多了,惊讶、疑惑和忐忑等等情绪全都浓缩进两个字里:“西西?”

江问舟没想到齐眉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打电话过来。

为什么?她想做什么?

江问舟有些忐忑,心里暗自嘀咕,不会这人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齐眉应该知道他今晚出来相亲的,因为孙茂芸不仅一早就将地址和聂初晴的姓名发在家庭群,还怕他搞错人,附加了一张照片,齐眉除非屏蔽了这个群,否则不可能忙得一天都没时间看一眼群信息。

所以她是终于按捺不住,要对他兴师问罪了吗?

可是……师出何名?

江问舟屏着气等了一会儿,没等来齐眉的质问,倒是听见了一道轻软又疑惑的问句:“你是谁呀,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愣了一下,旋即鼻子一酸。

咕咕哝哝像是在撒娇,这样的齐西西他有多久没见过了?自从他们分开以后,他就只能感受到她冷酷理智的情绪。

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对着他像刺猬一样,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七情,除了喜,她全都感受到了,甚至日夜煎熬。

她不会以为他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咳嗽这么久都不好吧?

可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是那个害得她寝食难安夜不能寐的人。

他甚至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尽量别回家,尽量别出现在她面前,就像还在申城没有回来一样,她会不会好过一点。

所以尽管理智告诉他,齐眉这种声音明显不正常,但他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颤,连声音都软了下来:“嗯,我知道你叫西西……你现在在哪里?”

回答他的却是另一道浑厚的男声:“喂?你好,我们这边是南景派出所的,你是……是这姑娘的什么人啊?”

江问舟一怔,派出所?齐眉怎么会去派出所?

“……我、我是她哥哥。”他忙回答道,立刻接着问,“她、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对面回答说:“她在酒吧跟人家打架,把人家脸都抓花了,也喝醉了,你过来接一下她吧。”

打架?江问舟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我妹妹从小就很听话,从来不跟人红脸的,不可能打架,你、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是不会有什么误会?”

对面的聂初晴听到这里忍不住眼睛一眯,嘴角撇了撇,此刻幻视一些熊家长,说一些什么我家孩子从小就听话之类的……

人抛掉滤镜只要某个瞬间。

江问舟没注意她的态度变化,一边接电话,一边起身往服务台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同聂初晴告别:“很感谢聂小姐你愿意浪费这个晚上,但……”

他抱歉地笑笑:“我有些急事需要去处理,就先走了,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中意的人选。”

没有说再见,因为无需再见。

聂初晴笑笑,点点头,心说真可惜,多好一个人,偏偏脑子不正常。

江问舟从咖啡店离开,急匆匆赶到南景路派出所,刚进门还没来得及环顾四周,或者去值班台询问,就看见齐眉背身蹲在角落里的盆栽旁边,抱着膝盖不知道在看什么。

长长的微微卷曲的头发披了满背,

旁边一个穿着热裤和紧身上衣的女生弯着腰和她一起在看,还一直指指点点:“打它,打它!左边,左边!你行不行啊,不行让我来!”

江问舟:“???”

他忙喊了一声:“西西。”

背对着他的人应声抬起头,却是问旁边的人:“西西是谁呀?”

旁边那姑娘也一脸懵逼:“不知道啊。”

倒是一位值班的女民警帮忙提醒道:“西西,你哥哥来接你了。”

应该是之前接电话的时候听到他称呼齐眉西西,所以民警同志记住了。

齐眉一愣:“……我、哥哥?”

她转了个身,愣愣地看向江问舟,还没等他向她走过去,就突然间起身,晃晃悠悠地趔趄着向他扑过来。

“江问舟,是你来接我了吗?”

—————

齐眉扑进怀里的那一刻,江问舟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从前。

读书时他去接她放学,她从楼梯上蹦跳着冲下来,笑嘻嘻地叫他:“哥!”

后来他们在一起,他只要张开双臂,不管她离他远还是近,都会扑进他的怀里。

这时她会大声叫他全名:“江问舟!”

她活泼,明媚,像春日枝头的灼灼桃花,还有情人节时擎在手上的仙女棒,将他的世界照耀得明亮又绚丽。

可是这种光芒他觉得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说要禁燃烟花炮竹,也没说是要禁他的呀。

江问舟觉得喉咙有些隐隐作痛,努力忍住眼底的酸涩,低头看着扑到怀里的人,问她:“你有没有受伤?”

嗯,他来的路上已经接受了齐眉学会打架了这件事。

就是不知道打的水平怎么样。

齐眉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似的,眼神茫然之中透着一丝懵懂。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喝醉的样子,毕竟她以前是不喝酒的,觉得有些稀奇,又有些忍不住的窃喜。

起码她喝多了是打电话给他,而不是别人。

眼见着一时半会儿从她这儿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了,江问舟只好将她扶好,拉着她往值班台走。

去问刚接待完其他人的值班民警:“您好,我想请问一下,就是……我、妹妹跟谁打架了?为什么打架的?另一个当事人呢?”

值班民警介绍道:“我们是接到今朝酒吧的老板的报警电话……”

“我来说,我来说!”

民警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江问舟扭头一看,是刚才站在齐眉旁边的那个年轻女郎。

她笑嘻嘻地同江问舟打招呼:“帅哥你好,我就是今朝酒吧的老板,报警的是我,事情是这样的,你妹妹呢,下午就来我们酒吧了,跟我们的调酒师聊得很开心,一直坐到晚上,喝了大概五杯鸡尾酒,有点醉了,我们另一个客人比她喝得还多,说话就有点不注意……”

“他欺负我!”被江问舟拉着的齐眉突然嚷嚷起来,使劲甩着手腕,要挣脱他的手。

江问舟一愣,连忙松手,下一秒又立刻握住她胳膊,扭头上下打量着她,急急忙忙地问:“他欺负你?怎么欺负你的,有没有受伤?”

齐眉被他这么一问,嘴巴立刻一扁,像个小孩一样巴巴地告状:“他摸我的手,我不给,他还摸!”

江问舟闻言脸色一冷,看一眼旁边那位酒吧老板,目光有些不善,似乎在质问什么。

对方被他看得一时讪讪,想要辩解:“那她还把人……”

“然后我把他打了。”齐眉这时继续道,眨巴着眼睛,“我用酒杯砸他了,还、还抓他脸!”

据说是对方先跟她搭讪,问她要联系方式,说要跟她交朋友,齐眉当然不答应,对方继续纠缠,还摸她的手,要拉扯她,说请她喝酒,她一不高兴,就举起酒杯敲过去了。

对方被她突如其来的发作吓懵了,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接着抓花了脸,随后便嚷嚷着要报警,在店里大吵大闹,所以老板没办法,才报了警。

值班民警过去之后,查过监控,把两个醉鬼都带回了派出所,老板也跟着过来,看看怎么处理这事。

江问舟耐着性子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关心:“那个人呢?”

他想看看那人到底伤成什么样了,齐眉这战斗力到底够不够。

酒吧老板闻言立刻抬头四处张望:“咦?人去哪儿了,刚才还在这儿的,还嚷嚷说要我们赔钱呢,人呢?”

话音刚落,一位穿着花衬衫,头发梳得苍蝇都站不稳的年轻男人,被一位健壮的女士扭着耳朵从外面扯了进来。

齐眉一见这人,立刻往江问舟怀里缩,声音都变了:“……就、就是他。”

江问舟连忙抱紧她,同时扭头皱眉往来人看去。

只见对方被扯着直冲他们面前,他下意识搂着齐眉往后退了一步,沉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个……”拧着年轻男人耳朵的女士急刹车停下来,有些讪讪地道,“那个、是我弟弟不好,欺负了你家……你家小姑娘,我骂过他了,就是、就是让他来道个歉……”

大概是江问舟的脸色看起来不好,对方的态度也很拘束,说到这里扭头一瞪自己弟弟,大声骂道:“道歉啊还愣着干嘛?还要我揍你是吧?”

她弟弟被吼得一哆嗦,整个人都变得弯腰驼背的,抬头看一眼江问舟,准确的说是看一眼他怀里的齐眉,蔫头耷脑地说了声对不起。

声音太小了,他姐姐立刻又吼:“大声点啊!你没吃饭吗?!”

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加大音量,重新说了声对不起。

说完之后她姐姐又继续对江问舟赔笑:“我弟弟他年纪小,不懂事,我爸妈走得早,没人教他怎么对待喜欢的女孩子,所以……”

“我不需要听这些。”江问舟出声打断道,声音很平静,“比他年纪更小,经历更坎坷的人我都见过,他还有你这个姐姐为他考虑,算不得很惨了。”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不知道齐眉是怎么起手的,这人脸上两道抓痕,额头上有一道划伤,脖子上最惨,两边都有交错的抓痕,还是破皮的那种,红红肿肿,一看就是用的力气不小。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甚至有些冷漠,“不是我们有多大度,而是我们还手了,算是不占理,否则我会起诉你们。”

别卖惨,卖惨的人他见多了,给他下跪的都见过,没用,他只做衡量和取舍。

齐眉动手了,不用问,这事在派出所这儿肯定各打五十大板,就算提起民事诉讼,她也不见得能占理,搞不好还要赔对方医药费。

既然这样,不如就到这里息事宁人,反正齐眉也出过气了。

江问舟说完这番话,在心里一阵苦笑。

大概齐眉醒来知道,会觉得他怕事吧,竟然没有第一时间为她出头。

对方似乎也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应好,还满口保证回去以后会好好教育弟弟,一点都没有酒吧老板刚才说的嚷嚷要赔偿的痕迹。

事情到此为止,这人很快就被他姐姐扯走了,酒吧老板这时才嘟囔道:“我弟弟要是这样我管他去死……”

江问舟当没听到,拍拍怀里一动不动的齐眉,低声哄了句:“西西不怕,没事了。”

他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但其实齐眉完全没有,她就是觉得那个人伤眼睛。

太丑啦!那个花衬衫,那个油乎乎的发型,多看一眼都伤眼睛!

她被江问舟拍了拍,忍不住一抖,眼睛紧紧闭上。

察觉她的反应,江问舟连忙接着安抚道:“我们马上就回去了,没事,没事的,西西别怕。”

他想起齐眉曾经被方仕平骚扰的事,那一次她是不是也这样害怕?

应该更甚,因为那次只有她一个人在面对,最该知道真相、最该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解决问题的是他,可他却不在。

强烈的愧疚和自责便就这样汹涌而来,将他拽入深渊,同时不停地撕扯着他的理智、他的心,让他差点喘不上气来。

他很勉强维持住冷静的情绪,拉着齐眉过去跟值班民警道谢,被教育说:“小姑娘家家不要这么莽,一言不合就动手多不好,万一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那会后悔莫及的,做事不要太冲动。”

齐眉勾着脖子低头,抿着唇看自己的手指尖,一声不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副犟种似的表情,让江问舟有些想笑。

从派出所出来,迎面就是夏季湿热的风,吹在人身上温热得有些发黏。

江问舟扭头看一眼齐眉,见她还是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确定她是不是还醉着,便停下来问道:“要背吗?”

齐眉脚步一顿,随后抬头看着他,抿着唇,目不转睛的,但因为夜色迷离灯光昏暗,他看不清她眼睛里的内容。

但他还是转过身往下蹲了蹲,齐眉犹豫了一下,想绕过他直接走掉,脚又生了根,根本动不了,他的背影在夜色有种让人说不清的吸引力,让她完全无法抗拒。

网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拼尽全力仍无法战胜……

那就不抵抗了。

齐眉眨眨眼,咬着唇,趴到了江问舟背上,他后背上的热量隔着轻薄的夏衫传递到她的皮肤上,烫得她一瞬间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又不肯让他知道,便死死咬住嘴唇,梗着喉咙一声不吭。

江问舟托着她的腿,直起身来,看了一眼低声贴在一起的影子,恍惚了几秒才开口,很轻声地说了句:“西西,我们回家了。”

她没有回答,江问舟也没有觉得奇怪。

一边往前走,一边问她:“今天这件事……害不害怕?”

其实他也很想问,被方仕平骚扰的时候,她害不害怕?

一个学生,初入职场,就遇到大领导的骚扰,那并不是普通的男人向女人表达爱慕之情,而是上位者试图用权力让下位者臣服于自己,而那个时候的齐眉,没有任何应对这种事的办法。

她一定吓坏了,却一个字都没有对他说。

所以当今天出现类似的事,他除了一开始的担忧她受伤,其实没有多少愤怒之情,那点对骚扰者的憎恶,甚至比不过心底难以忽略的欣喜。

尽管觉得自己这种心情如此卑劣,他还是说了一句:“我今天很高兴,西西。”

齐眉在他背后一顿,嘴唇咬得更紧,一声不吭,但心里却气得要死。

对对对,你很高兴,去相亲了呗,见到优秀的未来对象人选了呗……

然而下一秒,她就听到他说:“你今天终于给我打了这个电话,这个电话迟到了整整三年。”

齐眉又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是方仕平那件事。

大概是大脑选择性遗忘了那些不愉快的经历,齐眉已经记不太清楚事情发生那天自己到底做过什么,只记得她将方仕平推开后立刻就跑。

一直跑,一直跑,不停地跑,从十一楼到一楼,不敢坐电梯,怕等电梯时他会追出来,也不敢在其他楼层进电梯,总觉得电梯门一开,看见的就是方仕平那张阴沉的脸。

那是一个很晚才下班的晚上,她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楼梯间里盘旋回荡,像是魔鬼的爪牙在背后飞舞,她越跑越快,根本不敢停歇,仿佛只要停下一秒,她就会被抓回魔窟。

一直到她从医院大门跑出来,听到外面车水马龙的喧嚣,以及差点撞上她的汽车尖锐的刹车声,这才觉得自己活了下来。

就连当时车主气急败坏的那句“你疯啦,想死啊”,都觉得那么动听。

她想起这些事,既觉得有些陌生,又忍不住害怕,立刻伸手紧紧抱住江问舟的脖颈,把脸埋在他的背上。

“别怕,都过去了,他也进去了。”江问舟安慰她,声音轻轻的,“上个月,从申城开会回来之后,我提交了关于方智馨涉嫌学术不端的举报信,有充分证据表明她发表的部分署名论文其实是方仕平利用职权安排给她的。”

方仕平进去了,没有人再保她,往日嚣张跋扈的方大小姐就是一头没了牙的断爪老虎,只要一个小小的罪名,就有的是人去为难她。

“她今年本来升副高,被另一个竞争对手举报了,就是他们科的黄琪,你还记得么?”

江问舟声音轻快:“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知道她们俩互相举报,谁也没上去,让另一个人上了就行。”

这种事一点都不罕见,但只有这次会令江问舟觉得,应该告诉齐眉。

齐眉听完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心里一喜,好耶,没有什么比知道欺负过自己的人倒霉更让人开心的了,她可从来不是什么会以德报怨的人。

她咬着嘴唇晃了一下腿。

江问舟察觉她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一下,问道:“你真的喝醉了吗?”

齐眉还是一声不吭,安安静静的,但圈在他脖颈上的胳膊只是松了一点,没有放开。

江问舟没有再问,甚至没有再说话,到了车门边,先把副驾驶的门拉开,才将她放下来,看着她低头垂眼地坐进去,弯腰帮她系好安全带,这才关上门从车头绕到另一边。

回去的路上齐眉原本被突发状况压得还算可以的酒意彻底爆发,才走到半路她就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最后是江问舟把她抱上去的,从她包里翻钥匙,翻的时候她被惊醒,江问舟动作一顿,收回手:“醒了?那你自己开门。”

齐眉被他扶着,伸手按了一下指纹锁,嘀一声过后,门开了,但没有江问舟想象中的画面。

“年年呢?”她问。

齐眉低头换鞋,闻言摇摇头,还是一个字都不说。

大概意思是不在家,那很可能是送去宠物店了,江问舟没有再问。

“自己能行吗?”他接着问。

说完环顾一眼四周,大概因为养了小动物的关系,家里的家具都处理得边角圆润,倒也不怕她会摔倒以后被尖锐的物体扎伤。

齐眉还是不吱声,但她向卫生间走去时,江问舟发现她走的是直线。

以他对醉酒人士浅薄的认知,还能走直线,就表示还行,不是特别醉,发生呼吸道窒息的概率比较小。

所以他觉得齐眉应该能自理,便点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他就站在玄关,连鞋都没换,只要一转身,就可以拉开门走出去。

可就在他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刹那,突然觉得背后一阵风吹来。

还伴随着脚步声,拖鞋和地板砖碰撞的啪嗒声凌乱得甚至透着慌张。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

江问舟浑身一僵,顿时愣住,握住门把手的手倏地收紧,手背的青筋紧绷着微微凸起。

“……西西?”他不敢回头,半晌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叫了声。

顿了顿,又变成有些冷淡的:“齐眉,松手。”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二合一)而如今,神佛应……

时间已经将近半夜零点,夜色深重,四处万籁俱寂,愈发衬得屋子里安静异常。

又没有狗在闹,这份安静便更加突出。

在江问舟的一声“放手”之后,齐眉的动作僵了一下,像是要松手了,但下一秒又立刻缩紧胳膊。

很明显,她听进去了他说的话,也犹豫要不要照做。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她拒绝了,用动作无声地回答他:我不。

江问舟顿时就被气笑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撒手。”

“……我不。”齐眉总算肯说话了,只是声音听起来哑得很,像粗粝的沙子划过玻璃,还透着执拗,“我不。”

江问舟眉头一皱:“你疯了?”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偏要在他已经接受他们不可能复合这件事,不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做出一些让他误会的举动。

这算什么,吃回头草?那是算她出尔反尔,还是算她心血来潮?

这之后呢?明天呢,以后呢,他们又该如何见面?她会不会因为自己今晚的失态,觉得实在丢脸,更加对他避而不见?

江问舟觉得喉咙有些发苦,还隐隐作痛,半晌才叹口气,温声道:“放开吧,快去洗漱休息,就当……你喝醉了,西西。”

喝醉之后做的事,可能是出自潜意识的本能,但未必是真正想做的,毕竟没有经过什么思考和权衡,所以不能当真。

他不能,她也不用。

说完这句话,江问舟就收回握住门把的手,低头要将齐眉的手从自己腰上拉开。

拉了一下,没拉动,他当即便有些恼,心里气急,捉住齐眉的胳膊就要往两边扯。

刚动了一下,就听到齐眉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知道……江问舟,我不要你去相亲,不要……我不准你和别人在一起……”

自从昨天在家里吃饭,亲眼见他答应去相亲,齐眉的心里就一直不痛快。

这种不痛快甚至伴随着噩梦,让她在黎明之前惊醒,醒来后再也无法入睡,睁着眼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不停地想起从前和他之间的点点滴滴。

她问自己,怎么办呢?真的能接受、要接受江问舟和别人在一起吗?那个曾经做过的她要喊另一个人做嫂子的噩梦要成真了,感觉如何?

她想啊想,想到胸口闷痛得再也躺不住,猛地坐起来,靠在床头就开始掉眼泪,越想越不甘,都不是难过哭的,是气哭的。

气江问舟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能去相亲呢?这是背叛,背叛!

——这就不对劲,谁家好好的前女友或者妹妹,会觉得前男友或哥哥去相亲是对自己的背叛?根本不在意好吧。

但她已经全然顾不得了,满脑子都是生气的情绪,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她渐渐从牛角尖里钻出来,反应过来自己的想法不应该……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孙茂芸在家庭群里发了信息@江问舟,说已经和陈阿姨那边说好了,帮他们约好了时间和地点,吃过晚饭后正好可以去喝喝咖啡聊聊天。

还大力推荐了最近上映的一部电影,说十分适合小情侣去看,另外怕江问舟认错人,又在群里贴了照片。

还说什么“妈妈看好你哦”,后面跟好几个捂嘴笑的表情。

她的期待和高兴显而易见,无可厚非,却让齐眉顷刻间破防,头痛得像是要炸开,眼泪顿时又下来了。

刚刚从牛角尖钻出来的人,立刻又调头钻了进去。

她想象了很多可怕的画面,看到江问舟偏向另一个人,看到干爸干妈让她不要和嫂子吵闹,让她要尊重嫂子,看到他们一家四口和和睦睦亲亲热热,而她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她将自己想象成了一个超绝小可怜,并且认为这一切终将发生。

于是提前贷款了恐惧和难过,哭得枕头都湿透,肿着眼睛将年年送去宠物店,然后跑去喝酒。

再后来就是晚上的事。

可是这些心路历程,她不好意思告诉江问舟,只能说她不想、不愿意他和别人在一起。

江问舟听了一阵哭笑不得,反问她:“为什么呢?”

齐眉讷了讷,没有立刻回答,他接着追问:“凭什么呢?西西,你以什么身份向我提出这个要求呢?”

齐眉的呼吸一顿,咬住嘴唇,憋了半天,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实话,在一开始的震惊和哭笑不得之后,江问舟心里是有些期待的,毕竟他本来想要的,就是能和齐眉复合。

是她一直对他表现出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他才逐渐熄了这个念头的。

而且这念头下去都没有半个月,还处于随时随地能死灰复燃的阶段,她来这么一下,他很难不又生出一点希冀来。

可齐眉的沉默又让这点势单力薄的火苗慢慢熄灭下去,变成了更加强烈的失望,甚至是愤怒。

他用力将齐眉的胳膊扯开,挣脱她的桎梏,气笑道:“回答不上来?那你凭什么对我提这种要求,你不觉得过分吗?齐眉,我只是跟你谈了一次恋爱,不是领了你颁发的贞节牌坊,你不要我了,我还要给你守身如玉。”

“你当我是什么?玩具?你不要了,也不准别人要?”他看着齐眉,眼睛里是深重的失望酝酿出来的复杂情绪,是愤怒,也是绝望,“凭什么呢?我到底……做得有多不好,得不到你的信任,也得不到你尊重?”

“你要是真的不愿意……真的不愿意再和我在一起,那就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离我远一点,这辈子不和我说话都行,好不好!”

他说到最后,已经是有点崩溃的征兆,牙关紧咬着,面颊的肌肉迅速抽动,很明显在强忍着情绪。

齐眉想起来当时她提出分手,他先是以为她是开玩笑,等发现她来真的,当场破防的模样。

好像也是这样,想要发疯,但又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要失态。

或者是,想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能留两分最后的体面。

但事情洋洋事与愿违,事后想想,只觉当初自己溃不成军的模样太过不堪。

江问舟狠狠闭上眼,将头扭向一旁,深吸一口气,半晌才语气冷淡地说了句:“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齐眉就再次向他扑了过来,直接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颈,热泪瞬间沾透他的衣衫。

察觉到胸前的湿热,江问舟将要转身的动作一顿,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此时卸了下去,被直接撞在了门上。

他背靠着厚实的门板,双手随肩膀垮塌的动作垂在身侧,视线越过齐眉的头顶,看向客厅的吸顶灯。

柔和明亮的灯光此刻如此闭眼,刺得他的眼睛像针扎一样疼。

“西西。”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疲惫,“你想要什么呢?告诉我吧,我有的……都给你,不用这样……”

他想接着说,好啦,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去相亲了,你赶快松开我让我走吧,可还没来得及说到这里,就被齐眉堵了嘴。

柔软温热的唇上还沾着眼泪,微微的咸,还有些许颤抖,不知道是强忍哭声所致,还是因为紧张。

江问舟瞬间如堕梦中,所有没说完的话,也都在这一瞬间湮灭在此次的唇齿间。

这是他做美梦时才敢想象的画面。

可惜出现的时机不对,意味它不可能像梦境那般甜蜜。

江问舟在片刻的沉默过后,在齐眉的舌尖刚闯进他的口腔那一刹那,很坚定地用舌尖顶住她的舌尖往外一推,随即咬紧牙关。

他转头避开齐眉的唇,一边将她的胳膊拉下来,一边平静道:“你喝多了,西西,要蜂蜜水吗?我……”

话没说完,就被齐眉带着哭腔的急促声音打断:“不要,我不要,我也没有喝醉……江问舟,你别走好不好?别走……”

江问舟将没说完的话咽回去,沉默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咬咬牙问道:“齐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齐眉立刻回答,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委屈和执拗。

她抽抽鼻子,没忍住呜一下哭出声来,声音哽咽:“我不想家里多一个人,我不要嫂子……江问舟,我受不了……”

“我一想到会这样我就睡不着。”她一边说一边还开始咳嗽,“我不要家里多一个别人,呜——”

哭声越来越大,到最后抽噎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一个嗝接一个嗝,眼泪跟水龙头一样哗啦啦往下流。

这话也不知道藏在心里多久了,才让她委屈成这样。

“这话你敢跟爸妈说吗?”江问舟叹口气,抬手帮她把眼泪擦了擦,到底是忍不住抱怨,“你也就欺负欺负我。”

齐眉抬手,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抽抽噎噎地说:“我、我不敢……自、自私不、不好的……”

明知道不好,可还是忍不住,人心就是这样,否则为什么嫉妒会让人变得面目可憎。

她只敢让江问舟知道,因为他们曾经太亲密了。

亲密到她敢跟他说:“你、别要别的……我、我也可以……”

“你闭嘴!”江问舟脸一板,喝止住她没说完的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要……”

他顿了顿,只觉心里那股邪火怎么都压不下去,脸色愈发的差,声音也变得低沉又严厉:“谁教你这样的?我不记得爸妈或者我,有教过你这样,不管是我,还是你以后的……要你用身体去留住的人,你觉得这是什么好人吗?”

他想直说这种行为就是不自尊不自爱,可面对齐眉又说不出口,怕她难堪。

齐眉仰头望着他,眼泪从眼角溢出,有的直接顺着太阳穴没入她的发际,有的从面颊一路从下颌沿着脖颈往下淌,一边哭一边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你不是别人啊……江问舟,你不是别人……”

“我们分手了,还记得吗?我早就是别人了。”江问舟笑笑,抬手替她抹了一把眼泪,“我们这样才是……不对的。”

他突然就不生气了,反而觉得她脸上的水汽跑到了他的眼睛里。

“就算我一直一个人,这个家也会有新人加入的。”他的声音变得温和,试图跟她讲道*理,“你以后会有喜欢的合适的人,要组建家庭,是不是?你的爱人也是这个家的成员,这个家始终是会多人的,你到时候就习惯了。”

“我不找,我不找。”齐眉使劲晃晃脑袋,望着他的目光有些发直,声音也开始含混不清,“我……我只要你的……”

她从小到大,喜欢的就只有他一个,而已。

可是江问舟已经不太敢完全相信她这话了。

他突然伸手,将齐眉拉进怀里,下巴压在她的头顶,深吸一口气,又侧头将脸贴在她的头顶。

语气呢喃:“你以前也是这样骗我的。”

骗得我心花怒放,骗得我信以为真,最后毫不犹豫地放弃我。

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她为什么会这么做,甚至到了现在都还敢跟他来出尔反尔这一套,无非是知道他不会拿她怎么样。

齐眉心虚。

说要分手的是她,现在又要纠缠要后悔的也是她。

江问舟叹口气,拍拍她的背,说:“去洗澡吧,洗个冷水澡,等你洗完澡出来再说。”

醒醒脑子诶,我的祖宗,别等你明天醒来后悔了,又要循环之前经历过的一切。

可齐眉哪管这些,她心里急得很,就像江问舟一贯了解的那样,她这人有时候很钻牛角尖很固执的,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要将江问舟留下,便不管他说了什么,直接将他撞在门上,仰着头去咬他的唇。

她的动作有些粗鲁,江问舟猝不及防被她咬了一口,满脑子都是明天要上班明天要上班——

这么疼,这人不会把他嘴巴给咬破了吧,明天怎么见人?

他下意识想躲,但齐眉已经整个人缠了上来,贴在他身上扭来扭去地蹭了好几下。

你很难让一个男人在曾经有过数不清次数的床笫亲密,在感情最好的时候被断崖式分手,分开后仍然对对方念念不忘的女人面前一直保持冷静和理智。

何况就在不久前,他还抱着能和她复合的念头,这才放弃了几天,心志本来就不坚。

他身体的僵硬如此明显,齐眉心里一喜,舌尖急切地想探入他的口腔。

江问舟心里挫败地叹口气,抬手捏了捏她的后脖颈。

这是齐眉很熟悉的动作,意思是让她先等等。

齐眉不情不愿地停下来,手还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满眼都是紧张。

江问舟低头看着她的脸,见她眼睫毛还是湿漉漉的,忍不住心里一软。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问道:“西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意味着什么?齐眉当然心里有数,只是那句话在舌尖滚来滚去,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觉得怪打脸的,分的时候斩钉截铁,说绝对不可能再有什么了,可他刚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地反悔。

当初说得有多信誓旦旦,现在脸就有多疼。

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她是扭头一看回头草在身后了,稍微扭捏了一下下,就扭头马不停蹄地往回奔。

这就衬得她这段时间的回避、纠结和难过特别傻,好像完全没必要。

见她一声不吭,瘪着嘴满面通红,似乎特别尴尬,眼睑低垂着,根本不肯抬头看他。

江问舟看着她,心里忽然一动。

他想起她小学时和玩得还不错的同桌闹矛盾,吵着吵着最后竟然打了起来,被老师抓去办公室罚站,放学之后还是他和孙茂芸一块儿去接的她。

她就站在教室办公室门口,胳膊上挂着早上出门时带的伞,低着头,孙茂芸问她知道错没有,她一声不吭,只一脸委屈和不忿地看着脚尖。

江问舟早就不记得她当初是因为什么才跟同学发生矛盾,却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要哭不哭的,紧张、尴尬又难过。

和眼下如出一辙,虽然面容已经更改,但却仍然依稀可见旧时痕迹。

她总是要强,不肯轻易低头,后悔了也咬着牙硬撑,宁可独自难过,自己消解情绪,陷入“高自尊”的内耗模式。

江问舟叹了口气,像是想要故意刺激她,说了句:“我觉得我还算有点道德底线,没办法跟自己的妹妹发生关系。”

齐眉一怔,错愕地抬头看着他。

这对吗?难道以前我们那什么的时候,你就不是我哥了?

江问舟低头,在她水润明亮的双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夹杂着震惊和错愕,好像十分不可置信似的。

他的心情突然便愉悦起来,脖颈一弯,鼻尖就贴上了她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她。

齐眉下意识闭上眼,刚要习惯性地仰头应承他,就听他问自己:“西西,我是你的谁?”

齐眉一怔,倏地睁开眼,看见他明亮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近在咫尺,像两个小小的漩涡,要将她完全吞没。

喉咙顿时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下意识要往后撤步,但还没来得及,就被江问舟扣住腰往怀里一拉。

齐眉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拉得一头装进他的怀里,额头撞上他的锁骨,熟悉的触感和气息瞬间将她笼罩,那些往日里亲昵甜蜜的场景立刻浮现在眼前。

眼泪顿时又下来了,齐眉紧紧抓着他上衣两侧,一边哭一边闭着眼睛去亲他,哆哆嗦嗦的唇贴在他的颈部大动脉上。

江问舟觉得她的眼泪像是顺着皮肤钻进了自己的血液里,连同他的心底也变得潮湿起来。

他想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复合我就走了,我可不干这种没名没分就跟人睡的事,可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一时要挟她容易,就怕最后她没给他递梯子,他还得自己搭,这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他叹了口气,低头吻在齐眉的脸上,但在她扭头来咬他的唇时,又侧头躲开了。

拍拍她的后腰,温声道:“先去洗澡,我去一趟便利店。”

熟稔又亲昵的语气和动作,就连江问舟本人都在话音落地时产生了片刻恍惚。

仿佛回到了从前某一天,他晚归回到住处,齐眉已经等他许久,他刚进门她就冲过来,一边亲他一边抱怨他又回这么晚,他便抱着她笑眯眯地道歉。

然后问她洗漱没有,要不要吃宵夜,怎么不早点睡……原本有些冷清的屋子就会变得热闹起来。

“不、不去……你别去……”齐眉紧紧抱住他的肩膀,语气里透着惊慌,甚至带着央求。

“我不走,我买完……就回来。”江问舟仍旧靠在门上,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一再向她保证自己绝对不跑,还跟她陈述厉害,“你也不想怀孕是不是?要是不小心中招了,你愿意……把他留下来吗?”

他们现在的关系,说一句剪不断理还乱完全不为过,江问舟不觉得这个小生命适合在此时降世。

一旦真的出现意外,必将在家里掀起轩然大波,他还是更倾向于徐徐图之,父母年纪渐长,他也担心他们的身体,尤其是心脏,承受不了这样猛烈的冲击。

但齐眉完全听不进去,或者说,她听进去了,但不同意江问舟出门。

“你叫外卖!”她揪着他的衣摆,神情还是紧绷的,“你走了就不回来了的……”

江问舟一噎,片刻后冷笑,突然翻旧账:“你以为我是你吗,玩不告而别那一套?我不记得我教过你这样。”

怎么看他都才是更有可能患得患失的那个吧?

齐眉抽噎一下:“……可是你今天去相亲了……你怎么可以去!”

她最后的声音高扬起来,尖锐又沙哑,愤怒地指责他的背叛。

江问舟不为所动,反问她:“谁让你不要我了?”

你这么在意我,为什么在这之前一直避着我,连和我独处、和我多说句话都不愿意?

越想越气,他拉着脸,把她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掰开,没好气道:“去洗澡,祖宗!”

“我不……”齐眉咬咬嘴唇,眼圈通红,“我们一起洗,行不行?”

江问舟:“……”

他看着她,想说让她听听自己这说的是正经话么,可话还没出口,就先从她眼底看到了丝毫没有退散迹象的紧张和恐惧。

这种情绪太过真切,以至于江问舟觉得有些疑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是去见了一个碍于长辈情面不好推托的相亲对象,而且一开始他也说过自己没有这个意向,她为什么还是会这么害怕?

是因为他的拒绝不够坚决,引起了她的误会?还是她想到或者知道了什么?

江问舟觉得自己应该问一下这个问题,但齐眉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拽着他就往卫生间走。

要去卫生间,就会经过主卧的房门。

那天就是在这个位置,他隔着虚掩的房门,听到齐眉和任清葭的对话。

她说她为了接近他,为了能配得上他,做了很多自己不喜欢的事,坚持得很辛苦,她将这些事称之为“媚男”,说自己是“恋爱脑”,说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江问舟突然停下,心头翻滚的复杂情绪突然平复许多,就像是被泼过一盆冷水。

方才生出的热切希望顿时灭了不少,他变得迟疑起来。

齐眉发现拽他不动,停下来,疑惑地回头看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一个音节。

江问舟定定地看了她好半晌,才问道:“西西,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现在这样是……取悦你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还是想……通过取悦我,达成你的目的,而你并不喜欢这件事?”

他问得很艰难,越到后面,越觉得嗓子发痛。

说完以后也不等齐眉回答,叹口气就继续道:“如果你只是单纯的……不想要、嫂子……不用这么牺牲自己。”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齐眉,语气认真:“你不会有嫂子的,西西,我们的关系太亲近了,就算做不成恋人,也还要继续做家人,经常会见面,我没办法保证我们以前的事一定能这辈子都瞒得滴水不漏,我的枕边人应该会很容易发现某些蛛丝马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没有这个枕边人。”

“你说对吗,西西?”他问齐眉,“这是不是……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他的目光平静,像火焰燃烧之后剩余的灰烬,齐眉看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连忙使劲摇头。

“不,不是的……我、我不是……”

她话没说清楚,就直接一把抱住了江问舟,连声说不是,她担心的不只是□□爸干妈知道她和将江问舟越过兄妹界限的事,还有……

“我昨天晚上睡不着……”她说话的时候含含糊糊的,带着哭腔,说了一句又开始咳嗽。

江问舟轻轻拍两下她的背,沉默地听她边咳嗽边继续说:“我做梦梦见你让我叫别人嫂子,你们相处得很好,干爸干妈也很喜欢她……你也喜欢她……我们关系不好,你们都让我让让她,慢慢……我就不是这个家的了……呜呜呜——”

她说到最后又哭出声来,没有之前那么大声,但呜呜的听起来比之前还要伤心难过。

江问舟有些哭笑不得,想安慰她两句,可还没开口,就听她继续哽咽着道:“我做过好多好多次一样的梦,我害怕……我没有爸爸妈妈,只有你们了……”

他立刻便想起那年传来齐叔叔没了的消息的前一天,她还问过孙茂芸,干妈,我爸爸什么时候才回来呀,我都快开学了。

那时候她小小的,满脸都是忧愁,担心赶不及回去开学,可是她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只读了两年的学校里,应该有她玩得很好的小伙伴吧,后来应该再没见过了。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暑假,没想到后来再也没回去,就像念书时对着语文课本背的那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个夏天对于齐眉来说,应该是记忆犹新的,她还没来得及消化没有了爸爸这件事,就要尽快适应新环境,新的家庭新的学校新的老师同学。

被逼着长大,被逼着学会什么是寄人篱下。

干爸干妈再好,还是会和自己亲爸妈有着天然区别,江家有她的房间又怎么样,到底不真的是她的家。

她花了多少时间才适应,这个心路历程和个中艰难江问舟不得而知,但想来正是因为这段经历,才让她觉得没有安全感,因为她发现,她在意的人也好东西也罢,原来是那么容易失去的。

所以她才小心翼翼的,想要保住自己现有的一切。

江问舟越想心里越难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是特别害怕,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怎么会呢?”他吸吸鼻子,侧脸贴在她的头顶,再也硬不起心肠,“我们西西特别重要,怎么可能会不是我们家的了?不管你去哪里,以后会和谁在一起,过什么样的生活,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或者说得再远一点,就算日后爸妈百年,我在的地方,也是你的家。”他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所以西西……不要委屈自己,不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好不好?”

说完顿了顿,他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齐眉想起来那天晚上,他在今天之前最后一次来她家,她送他到楼下时,他对她说过的话。

“不管是当哥哥,还是当男朋友,都很不称职,对吧?”

她当时只顾着惊讶,完全没想到要回应他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呢?他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也是最最好的爱人,他要是不好,她为什么会不愿意他和别人在一起?

“我喜欢的……”她抽抽噎噎地抱住江问舟的背,“我只喜欢你,我、我没有委屈……江问舟,你亲亲我,亲亲我吧,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江问舟觉得自己脑子里最后一丝紧绷的弦也断了。

他觉得任何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哭着问自己是不是不喜欢她了时,都没有继续保持冷静。

怎么会不喜欢呢?他对她的感情,是在十余年时间里朝夕相处生出的无上默契,是深入骨髓的习惯和依恋,他看着她从小朋友长成大姑娘,从青涩到成熟,他见过她每的每一面,并且深深为之着迷。

他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人和她相似。

在分开的这两三年里,他努力将家仍然保持着她还在时的样子,催眠自己,这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分离,他们终究会团聚。

颤抖的双唇小心翼翼地印上她的额头,齐眉有些迫不及待地仰头迎上他,唇一张,任由他的舌尖闯进来。

那种唇齿交融的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齐眉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颤抖了一下。

屋里明亮而柔和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空气仿佛变得安静而缓慢,让她觉得恍惚,以为回到了从前。

直到她被江问舟按在怀里,听到他说:“你先去洗澡。”

她立刻回过神来,再次抓住他的胳膊:“……我们一起去!”

“……我在外面等你。”江问舟噎了一下,声音淡淡,“我怕明天起不来上班。”

齐眉不愿意,委委屈屈地问他:“你跑了怎么办?”

江问舟拿她没办法,叹口气:“我就在门口,有影子,你能看见吧。”

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浴室。

这一晚到底什么也没发生,因为实在不方便,江问舟担心会出意外。

这是他第一次进齐眉在这套房的房间,陈设都陌生,可又好像很熟悉,到处都是他熟悉的属于齐眉的气息。

他好像在这一刻回到了位于申大一院附近那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齐眉其实不在意最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她要的是江问舟不跑就行。

她本来就有点身体不舒服,又喝过酒,加上哭得累了,很快就抓着江问舟的衣襟睡着过去。

江问舟将她搂在怀里,像以前那样低头吻她的眉心。

台灯的灯光昏黄,落在墙上时将他们的影子也投了上去,江问舟抬眼看见,忽然想起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们曾经在夕阳下温存的亲吻。

他抚过怀里人的发梢、脸颊和锁骨,指尖有些抖,动作很轻,像是生怕将她惊醒,但又忍不住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去年春节,他和同样留在申城过年的师兄一家一起出游,在安宁寺烧香许愿,师兄问他许了什么愿,他笑笑没应答。

而如今,神佛应是听到了他的祈求。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二合一)给你当男人真是……

江问舟是被一阵钢琴乐曲声从梦中吵醒的,睁眼看见陌生的天花板,不由得一愣。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觉得怀里有东西动了一下。

随后便看见一条胳膊聪被子里伸出来,往床头柜的方向摸索。

顺手往他这边一推,怀里立刻变得空落落的,江问舟立刻清醒过来。

扭头先是看见齐眉头上束着头发的紫色真丝大发圈,随着她去够手机的动作,光洁白皙的脖颈便映入他的眼帘,在晨光里柔润如羊脂玉。

“几点了?”他吸了口气,出声问道。

“……醒了?”齐眉拿到手机,回头看他一眼,这才摁亮手机屏幕,看一眼时间,“七点了。”

江问舟回忆了一下之前下班从单位到她家的距离,快的话半个小时能到,应该不会迟到……吧?

他犹豫片刻,还是找到自己的手机,给秦一鸣发信息:【有点私事,可能会晚到,麻烦帮忙请一个小时的假。】

接着问早上的手术排在什么时候。

这是端午节后第一个工作日,周二,恰好是他的全天手术日。

在等秦一鸣回信息的间隙,江问舟把手掌垫在后脑勺下,看着齐眉掀开被子下床的背影,睡裙都已经皱得快像咸菜了,折痕在后背错杂出一种慵懒和随意。

齐眉没有把发圈从头上解下来,就这么顶着要出门去洗漱。

看她从床尾走过去,江问舟忽然问了句:“西西,我们现在算复合了吗?”

齐眉握住门把手,愣了一下才扭头看他,咬着嘴唇,眼睛里透着紧张,神色似乎很犹豫。

当然,也很挣扎,那种欲言又止的感觉特别明显,让江问舟一眼看到她的为难。

他的心紧接着便咚的一下,沉到了谷底。

但没等他开始想应对的办法,就听齐眉吞吞吐吐地开口:“能……嗯、就是……能不能先、先别跟干爸干妈说?”

说完眼神一撇,往旁边看了过去,似是不敢和他对视,表现心虚极了。

她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可是她也有她的担心:“我怕……我怕他们受不了,他们年纪大了,不能受刺激……”

说到最后愈发心虚,声音随之变得很低,渐渐听不见了,只抬头眨眨眼看他一下。

江问舟哦了声:“那我们是要搞地下恋?”

两个人加起来都六十岁了,还玩这种把戏?

“……不、不行吗?”齐眉一噎,有些讷讷。

“行啊,怎么不行,我现在要求很低的。”江问舟有些自嘲地笑笑,又半是调侃半是吐槽地抱怨道,“给你当男人真是惨过做鸭。”

齐眉一愣,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她听到了什么?做鸭,什么鸭?是哪种鸭???

“你、你怎么……”她有些磕磕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满脸都是震惊。

这表情莫名取悦到了江问舟,他挑眉哼了声,反问:“觉得我说得不对?难道不是事实吗?男模还能有钱拿,我呢?既没名分,还要贴钱。”

他说的是以前每个月把奖金转她账户里当生活费的事。

齐眉嗫嚅一下,抬手想挠头,可抬到一半觉得这样对头发不好,又放下了,说:“那你也可以不给……”

“不行啊,我们家祖传老婆做主,你忘了?”江问舟老神在在地应了句,从床上坐起来,扒了一下头发,眯着眼掀开被子找鞋。

下床以后用力伸一个懒腰,叹口气,正准备吐槽人怎么要上班,就见齐眉还愣愣地看着他。

于是到了嘴边的吐槽又咽回去,问她:“怎么不走?你不去刷牙洗脸就先让让,我快迟到了。”

齐眉一激灵,回过神来,连忙拉开门往外走。

听到身后接着响起的脚步声,她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热。

其实那句话本来没什么,他以前开玩笑也说过,但现在再听,她却觉得莫名别扭。

这人也太自在了,怎么跟在他自己家似的,她心里嘀咕,又吐槽,谁是你老婆,不要脸!

江问舟跟在她后面挤进卫生间,从镜柜里找到上一次他用过的那副口杯牙刷。

一面将挤好牙膏的牙刷往旁边一递,一面温声道:“家门口密码给我一下,我晚上过来一趟。”

声音平静,问得特别理所当然,让齐眉想起刚住到一起时,他们要给新找的房子换把锁,约的安装师傅过来那会儿,他刚被科里的紧急电话叫走,等他处理完病人回来,锁早就安装好了,她还把密码给重置了。

他一边吃饭一边问她新的密码是多少,还开玩笑说要是不知道密码,又没有钥匙,他就要在外面当看门大爷了,被她吐槽说,你先能回得比我早再说吧。

“032112。”她回过神,报了一串数字,将牙刷塞进嘴里。

江问舟在嘴巴里捅咕两下牙刷,死活想不起来这串数字有什么意义,只好问:“咱们家谁是03出生的?爸妈偷偷生的二胎?”

这个年份对他们大人来说小了点,对金金和年年来说又太老了。

齐眉一噎,差点没被嘴巴里的牙膏沫子呛死,二胎,真亏他说得出口。

她侧眼白了他一下,含含糊糊地吐槽他离谱,江问舟装听不懂,漱干净口后开始刮胡子,还不忘回敬她:“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是不是年中大促了?给我买个电动牙刷。”

齐眉:“……”

这人可真是自来熟!才在这儿睡了一晚,你就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还让我给你花钱,合适吗?

她还没吐槽完,就听他继续道:“这边一附院是每个月八号工资到账,卡一会儿给你。”

意思就是每个月八号他会给她转钱,齐眉眨眨眼,看着镜子里他刮胡子的动作,问道:“哪张卡?”

“多的那张。”江问舟慢悠悠地应,“我经常还要给学生和下级管饭和下午茶的,你给我留点面子。”

齐眉抿抿唇,没忍住笑了一下。

诶呀,江医生现在确实是今非昔比了,以前哪用做这种面子功夫。

江问舟刮完胡子,齐眉也洗漱好了,等他换好衣服从客房出来,她已经梳好头发,正往脸上抹防晒。

腰上突然横过来一条手臂,她吓了一跳,猛地打一下哆嗦,差点条件反射给他一拳。

见她一愣,江问舟侧头就要亲过去。

但却在要碰到她脸的时候被她温热的手心捂住了嘴。

“……等等。”齐眉眨眨眼,有些紧张,“你刚才还没正面答应我,先不跟干爸干妈说,好不好?”

江问舟没有立刻吭声,定定地看着她,他们离得很近很近,足够让他清楚看到她眼睛里的所有情绪。

除了紧张还是紧张,中间或许还夹杂着一丝愧疚。

他将她的手拉下来,叹口气:“我说不好,你会答应吗?”

齐眉不吱声,他接着自问自答:“不会,不但不会,逼急了你还会把我一脚踹了,让我鸡飞蛋打。”

“我已经三十三岁了,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他说,“不可能再做这些杀敌八百自损一万的事。”

他的笑意有些虚浮,语气却平静:“但西西,我想提醒你,人既要又要很容易什么都没有,如果再来一次……那样的事,我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齐眉:“……”突然觉得有点冷是怎么回事:)

她想笑,但又不好意思,只能咬唇点点头。

江问舟弯腰过来,衔住她嘴唇嘬了一下,很快就放开,“我先走了,你开车小心。”

说完不等她答应,转身就走,背影和脚步看起来都匆匆。

齐眉抿着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玄关,神情忽然恍惚,好似时间瞬间倒流,回到了几年前他们还住在一起的时候。

清晨醒来他就在枕边,会一起挤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洗漱,顺便聊些生活上乱七八糟但又比较重要的话题,比如就像今天,他会说要一个电动牙刷,让她买。

可是在今天之前,都还不是这样的……

她想起自己刚回来时,过了大半个月还连家门口的公交线路都没弄明白,不由得讪讪。

她的适应能力和恢复能力比起江问舟,真的是相去甚远。

——她不会知道,在她不在的这几百个日日夜夜,江问舟是如何哄骗自己这只是一次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点点的暂时的分离。

这和她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齐眉的住处离容医大一附院其实不远,早上的路况还可以,江问舟只花半个多小时就到到了办公室。

不过到的时候已经开始交班,站在门口的学生发现他,就往旁边让了让,空出一点位置给他。

他用气声道声谢,站好了一边听里面郭主任在讲评病历,说一会儿要大查房,一边在心里盘算以后如果在齐眉那儿过夜,第二天该几点起来上班比较合适。

衣服得收拾几套过去,猫的东西带不带?不带吧,买新的,反正短期内估计它都得两头住……

等他开始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爸妈相对容易接受他和齐眉之间关系发生转变这件事,里面早交班结束了。

一群人要往外走,江问舟立刻转身走到门外,让开了路。

但却被出来的郭主任一把揪住衣领,问道:“你今天怎么迟到?我听秦一鸣说你有私事,什么私事?睡过头了?”

一旁其他人立刻好奇地看过来,支着耳朵准备听八卦似的。

江问舟先是有些不好意思,抬手蹭蹭鼻尖,随即笑起来。

那笑容浮在眼睛里,很浅,但很柔和,像是怎么忍都忍不住。

郭主任觉得他这眼神很熟悉。

下一秒就听他说:“金金妈妈回来了。”

郭主任愣了一下,紧接着才想起,金金是他养的猫,以前还在申城的时候,有时候和学生们聚餐,时间晚一点,他就要说得回去喂猫了。

至于猫的妈妈……应该不是说母猫吧?

他想了想,有些惊讶地问:“真的假的?”

江问舟便知道他听懂了,点点头,嗯了声。

郭主任顿时笑起来,伸手捏捏他肩膀,调侃说:“算你识相,是个好消息,今天就不追究你迟到的事了。”

说完拍拍他肩膀:“改天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江问舟笑着点头应好,转头见秦一鸣他们就在身后,旁边还有几个学生,便示意他们跟上一起去查房。

蔡朝好奇地问:“老大你说的是什么私事啊?”

陈妍在一旁鹅鹅鹅地笑出声:“我们刚才还说,这好像那个探案综艺里面的,盘线索的时候,每个不在场的人都有私事,什么私事你别管,反正就是有私事。”

“我知道这个节目。”蔡朝立刻笑嘻嘻地应道,“每个人之间都说不认识,但一问都有仇。”

俩人嘻嘻哈哈的,注意点立刻就被带歪了,秦一鸣和沈媛听得非常绝望。

看来想靠这俩人吃瓜,非得被带沟里去不可。

沈媛只好看一眼秦一鸣,示意他打听打听。

秦一鸣摇摇头,她就在小腹前比划了一个拳头。

秦一鸣嘴角一抽,出了一个巴掌,俩人就这样猜起拳来,五局三胜,他输了,就撇撇嘴,凑到江问舟身边。

小声问:“老大,金金妈妈是谁啊?”

对嘛!这才是该问的重点嘛!!!

江问舟被这群人搞得哭笑不得,想打听八卦就直接问,怎么还要多一道你推我我推你的工序,不会以为他看不见吧?

但是对于怎么回答秦一鸣的这个问题,他有些犹豫。

这里是容城,谁也说不好这事会不会七传八传,最后通过某个他也不认识的人,传到孙茂芸或者江眀琮那里。

他犹豫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这真的是私事,抱歉。”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也许过段时间我可以告诉你们,但现在不行。”

秦一鸣心里一动,先回头冲沈媛他们耸耸肩,看*吧,就说问了也没用,我努力过了。

接着等大家都跟着向前走了,才小声问江问舟:“是好事?”

江问舟抿抿唇,点点头。

秦一鸣见状便不再问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大概、应该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

节后第一天的工作似乎比平时还要忙碌一些,比如查房时要处理和回答的问题会比平时更多,江问舟跟着大部队查了一间病房,就觉得时间有点来不及了,索性让其他人继续跟着主任查房,他自己先去看一眼组里的病人。

匆忙看完一圈,赶在九点整进了手术中心,准备洗手之前还给齐眉发了一条信息:【记得给我买电动牙刷[微笑]】

刚和同事交完班,打开观察室的消毒灯,拉上门出来的齐眉:“……”

复合第一天你就开始使唤女朋友,这对吗?

—————

机场的医务点最常见的就是腹痛腹泻之类小毛病的旅客,齐眉刚坐下,就听到一阵嗷嗷的哭泣声由远及近。

抬头一看,一个哭得满脸通红的小男生被爸爸提着衣领,匆匆走进医务室。

“医生……”

“这是怎么了?”齐眉吓了一跳,连忙戴上口罩起身去接孩子,“哪里不舒服?”

边说话边打量着孩子,看见他的额头上有一片淡淡的红色,仔细看还有些肿,右边膝盖有明显的擦伤痕迹,小小的血珠看上去已经凝结。

“摔倒了?什么时候在哪儿摔的?”她让孩子家长赶快把孩子放下,“别提着了,勒脖子不舒服呀。”

孩子妈妈这时推着行李箱气喘吁吁地赶到,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一巴掌打在丈夫后脑勺上,骂他有病:“你提他干嘛,勒窒息了怎么办?你以为你是在提猪肉炖粉条?!”

“……他不让我抱,我能怎么办。”孩子爸爸也很委屈,把儿子在一旁的椅子上放下,摸着后脑勺被妻子推得退到一边去。

陈羽丹想笑,但又觉得不合适,最后笑是强忍住了,却打了一声嗝。

齐眉嘴角一抽,赶紧追问一遍自己刚刚问过的问题:“这位家长,小朋友是什么时候,在哪个地方摔倒的?”

“不好意思啊,医生,耽误你时间了。”孩子妈妈不好意思地应道,“就是在出安检那儿的扶梯上,他不老实嘛,他爸要抓他,他往前跑,结果自己绊自己一脚,就脸洗地了呗。”

说完还耸耸肩,又满脸庆幸:“幸好脸没擦伤,不然怎么见人。”

齐眉:“……”妈妈看起来也很心大呢,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她让陈羽丹给孩子拿了个冰袋敷住额头,然后仔细检查孩子头上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边检查边笑眯眯地问这里疼不疼,那里疼不疼,小朋友脸上挂着眼泪,一边抽噎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还跟陈羽丹道谢:“谢谢、姐姐。”

说完抽一下,打了个嗝。

哎呀,这孩子看上去真可爱,陈羽丹忍不住点了一下他的圆脸,蹲下来继续帮他处理膝盖上的伤口。

齐眉一边检查一边同孩子说话,先是问他:“宝宝你多大啦?”

“三、三岁!”小家伙伸出两个手指应道,犹犹豫豫的,又伸出第三根手指。

齐眉在他面前举起一根手指,问他:“这是几呀?你能不能教教阿姨?”

“1!”小家伙立刻大声回答道。

齐眉看着他明亮精神的眼睛,笑着点头道谢,接着问他有没有觉得头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尽量用小小朋友能听得懂的词汇,比如将头晕解释成感觉自己在转,诸如此类。

一旁的家长一度想帮忙回答,都被陈羽丹阻止了,提醒他们:“这是在排除脑震荡风险,还是要以小朋友的感受为准哦,爸爸妈妈也不是本人,不一定清楚本人的感受。”

家长一边哦哦答应,一边又忍不住嘀咕,孩子还这么小,能听懂大人在说什么吗?

可事实就是,小朋友真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了上来,齐眉有意无意地问了三遍,他都肯定地回答,没有感觉自己在转来转去。

根据家长提供的摔倒时间开始计算,齐眉一共观察了二十多分钟,确定孩子没事以后,这才摸摸他的头,笑眯眯地夸了句:“宝宝好棒。”

这时她才跟孩子的家长道:“初步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建议你们接下来还是要注意观察,特别是小心观察孩子有没有恶心呕吐、头晕之类的症状,如果有不适,一定要立刻前往医院就医,天气热,要注意防暑降温,如果还是不放心,可以拍个片子看看。”

家长连连道谢,齐眉低头看向坐在椅子上乖巧看着大人的小家伙,眼睛湿润润的,额头上那个小小的肿包看起来怪可怜的,不由得心里一软。

“宝宝哭得喉咙疼不疼呀?能不能吃润喉糖?”她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看向小朋友家长,解释说,“中医院配的润喉糖,健脾的,主要成分是山楂、陈皮和茯苓,小朋友能吃吗?”

孩子妈妈连连点头,跟儿子说:“快谢谢姐姐。”

小家伙眨眨眼,犹豫了一下,才按照妈妈教的说了声:“谢谢……姐姐。”

齐眉忍俊不禁,把棒棒糖塞他手里,“可以叫阿姨的。”

她话音刚落,大家都笑起来,孩子妈妈还好奇:“医生你是特地准备的糖吗,很多小朋友来看病吗?”

“不是。”齐眉摇摇头,解释道,“是我这段时间咳嗽,家里人给我准备的。”

孙茂芸当时去药材批发市场买汤料,路过省中医时想到邻居说之前儿媳妇也是咳嗽,去省中医看医生,给开了柑桔润喉含片,还有点用,就去给她买,看到有棒棒糖,听说加了山楂茯苓这些好东西,也给她买了点。

“不甜,也不腻,还挺好接受的。”齐眉笑着道。

这玩意除了贵,没别的任何毛病。

聊了两句,家长再次道谢,牵着孩子走了,走的时候小家伙还乖巧地冲她和陈羽丹使劲摇摇手。

这一家三口离开后,齐眉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事,想起来江问舟要电动牙刷,便问陈羽丹:“现在购物网站的年中大促开始了吗?”

陈羽丹听了先是一愣,随后惊讶反问:“妈呀,眉姐你多久没网购啦?大促都开始半个多月了,现在都第二波活动咯。”

齐眉一愣,倒吸一口凉气:“今年怎么这么早?那我岂不是错过第一波最便宜的时候了?”

过期的优惠如砒/霜,都怪江问舟,要不是他扰人心神,让她只顾着胡思乱想,又怎么会错过买东西的大好时机!

齐眉觉得很心痛,特别是听到陈羽丹说她去直播间买,领到不少红包,买东西加起来还额外省了两百多,顿时哇了一声。

“我看直播间也有电动牙刷,贵的便宜的都有,眉姐你怎么现在才想起要买,都不发红包了。”

齐眉觉得心好痛,语气难过地问:“……真的不发了吗?”

“人家都第一天预售的时候发的,下回你等十一月的时候,我喊你。”陈羽丹有些遗憾地耸耸肩,又好奇问她,“怎么这个时候才想到要买牙刷,正好这两天坏啦?”

齐眉眨眨眼,含糊地嗯了声,一面点开购物软件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优惠券可以领,一面在心里吐槽江问舟要求提的真不是时候。

挑到最后为了凑单用券,她索性买了三把电动牙刷,除了江问舟的,还给孙茂芸和江眀琮也各带了一把。

然后截图给江问舟看时,还特地强调:【黑色的是顺便给你买的。】

发完信息一看时间,十一点半,陈羽丹刚好从门外进来,催她:“眉姐你快去吃饭,今天食堂有烤乳鸽,去晚可就没了。”

“今天这么好伙食?”齐眉有些惊讶。

“好像说是有领导下来检查。”陈羽丹回答道,掏出手机要点咖啡,“眉姐要不要喝,我请你啊,咱们九块九全款拿下!”

齐眉笑眯眯地说好呀,要了杯生椰拿铁,找出饭卡就去食堂了。

食堂正是饭点热闹的时候,齐眉不出意外又碰上组长杨恒,和之前努力撮合她和肖涵的那位同事。

她上次拒绝得非常坚决,同事就不再提这事了,今天聊的是八卦,说端午回老丈人家探亲时,听到丈母娘说起的村里的八卦。

“……她要是喜欢她姐夫,我都能理解,但喜欢她姨夫,这是不是太炸裂了?”

只要不提给她介绍对象的事,齐眉和这位同事还算聊得来,关系也不错,闻言立刻问:“怎么说,到底是什么事啊?”

“就是有个姑娘,跟你差不多大的,一直也没成家,家里人都以为她是谈了个男朋友在外面,还不到带回来的时候,结果上个月有人在县里看见她跟一个五十多的老男人手挽手去看电影,好奇嘛,就追上去看,好家伙,那个老男人是她姨夫!”

齐眉惊讶地哦了声,问:“她阿姨知道吗?”

问完想到自己和江问舟,又忙问:“亲生的吗?不是亲姨的话……就是喜欢了个年纪比较大的、熟男……也还好吧?”

同事使劲摇摇头:“当然是亲的了,她小姨去年刚肺癌走了的。”

齐眉这下真惊讶了,倒吸一口气:“这是怎么喜欢得起来的?这种长辈经常见的吧,逢年过节就问你学习成绩教你做人什么的……这都喜欢得上,跟上个班就喜欢领导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得同桌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还有女同事说:“也不知道图什么,图他年纪大不洗澡?给自己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当后妈,哇靠,听起来就很……让人无语。”

“是吧,我丈母娘就这么说的,这家人现在还闹着呢,啧啧啧,这不就是乱/伦么。”爆料的同事啧啧两下,跟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这家人到底是怎么闹的。

“一句话形容,天都塌了!”

齐眉听着听着,忽然说了句:“要是他们没血缘关系,就是妈跟小姨只是好闺蜜这种,是不是会好点?”

“怎么可能,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那都是长辈。”有同事立刻反驳她的说法,“再怎么样也得讲点伦理道德吧,除非就是喜欢这种背德感。”

齐眉眨眨眼:“那要是平辈呢?”

“平辈也得看有没有血缘啊。”同事啧了声,说她,“你不会最近看什么小说了吧?这要是血缘太近,直系血亲或者三代以内旁系血亲,禁止结婚的啊,犯法的!要是没有血缘,那不就是青梅竹马,这跟背不背德一毛钱关系没有。”

这位同事刚说完,爆料的同事立刻就说:“但是有那种已经出了三代的旁系血亲,就是他俩是表兄妹,往上数四代,高祖那一辈是亲兄妹,在一起的时候家里不同意,他俩就跑了,跑了几年,女方爸爸过世,知道消息后回家奔丧,还带俩孩子,家里这才认了这门亲事。”

“孩子没什么问题吧?”杨恒问道。

“这不知道啊,没听我丈母娘说过。”爆料同事摇摇头,笑笑,“这种我觉得是不算什么,都离得这么远了,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

齐眉听了眨眨眼,忍不住又往自己和江问舟身上套。

要不……过几天回家吃饭,给干爸干妈讲讲八卦?她也不想江问舟一直做鸭都不如的:)

江问舟看到齐眉发的消息,已经将近中午一点,下台后他洗了手,一边往休息室走,一边看手机。

看到齐眉发的订单截图,愣了一下,退出去看短信信箱,没有任何扣款信息。

难道是短信通知欠费?不应该啊,银行卡有钱,服务费不是自动扣的么?

于是他试着用那张卡给自己充了一笔话费,果然很快就收到银行的信息。

弄明白不是自己这边的问题之后,他便问齐眉:【你是不是付款的时候选错卡了[疑惑]】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把那张卡放在了玄关柜上,忘了跟她交代一声,但就放在她的包旁边,应该能看见才是。

齐眉从食堂回到医务点,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接到同一层另一个医务点的支援通知,提着医疗箱就急急忙忙去帮忙。

等将突发心梗的旅客送上救护车,她折返回到自己的点位,刚放下医疗箱就看见桌上排着两杯饮料,一杯是她要的生椰拿铁,另一杯是果茶。

“果茶是哪儿来的?”她疑惑地转头问陈羽丹。

陈羽丹正在整理要补充进自动贩售机的药品,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肖涵请的呗。”

齐眉呃了一下,赶紧把那杯水果茶拿起来放到对面:“……那、那你喝吧。”

陈羽丹这时才抬头看她一眼,噗嗤一笑:“放心啦,这个是他表示道歉的,也给我送了一杯,喏,还没喝完呢。”

齐眉顺着她的动作往旁边一看,确实还有另一杯喝了一半的水果茶在电脑旁边。

她眨眨眼:“没事,你都喝了吧,我最近咳嗽还没好,不能喝太甜的东西。”

陈羽丹应了声好吧,又跟她说:“放心吧,他已经想通,放下了,不会再来找你啦。”

“……你怎么知道?”齐眉问道。

“我跟他聊的呀。”

陈羽丹说节前去体检时在医院时碰到肖涵,他想给爸妈预约体检,但不知道具体有什么项目,她说可以等去帮忙的时候帮他看看,就加上了联系方式。

“聊了几次,我打听的,主要是想打消一下他的念头,别再来找你了嘛,经常来的话其他同事又会误会,影响有点不好。”

齐眉听了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刘姐他们都误会了,我跟他根本不可能,我都……”

话说到这里她猛然一顿,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

幸好陈羽丹没多想,把药品清点好以后,签了字,推给她检查,顺口继续道:“所以呀,我就旁敲侧击嘛,他就说其实自己也知道没什么希望,被拒绝了也正常……”

齐眉一面听她说话,一面打开手机看信息,看到江问舟两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她忍不住咬住嘴唇。

半晌才回复:【我想了想,要不还是你自己拿着吧,你花钱的地方多,出去吃饭,发现自己不够钱结账,多难看啊。】

江问舟:“……”你担心得真够多的。

他啧了声,问她:【真不要?】

发出去过了一会儿,才看到她回的一个乖巧点头的表情包,一时又忍不住啧了声。

江问舟:【那我真不给了?】

齐眉:【给了也没什么用呀,除非我们一起去银行改卡的信息,把卡变成我的,可是太麻烦啦。】

也是,信息还是他的,密码没有改,其实就算他用了钱,她也不知道,除非她能时刻检查余额,但是……

江问舟眉头一挑,这是单纯的严谨,还是借机试探?

他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

江问舟:【那就去吧,我问问银行中午办不办业务,明天就去办。】

齐眉看到这句话,又使劲眨眨眼:【这不好吧?】

江问舟准备吃饭,吃完饭还要回科室处理一点其他工作,没太多时间耗在纠结这个问题上。

好在他有杀手锏:【不来我就跟妈说……】

说什么,他没明讲,但齐眉看得懂,不就是跟干妈说他们的事么。

她吐吐舌头,回他一个表情包:【已尝试,已老实.jpg】

江问舟看了便忍不住笑,现在关系变回以前,她的习惯也跟着变了回去。

真好啊,他想,连外面天气骤变阴云密布的天空都觉得可爱。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二合一)你妹妹跟人打架……

早上八点半,接班的同事还没来,齐眉就忍不住频频往外张望。

陈羽丹好奇:“眉姐你怎么一直往外看,看什么呐?”

齐眉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刘姐怎么还没来?”

“这才八点半,刘姐还得十几分钟才能到呢。”陈羽丹回答道,问她,“你今天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办吗?”

齐眉眨眨眼,沉吟片刻,嗯了声:“……要去趟银行,办点事。”

其实也没这么赶,但她就是控制不住想快点走。

昨晚大概十一点左右,江问舟给她发了信息,说搬了点东西过去他那儿,梳妆凳上有个箱子,里面的东西是给她的。

她问是什么,他就一直给她发金金的照片,还都是抓拍的同一角度,镜头怼得近近的,让她看小家伙饱满的腮帮子,还有乱七八糟的胡子。

然后她就忘了追问他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东西,等反应过来,已经是半夜两三点。

她睡前水喝多了,睡到半夜被憋醒,在卫生间吸顶灯的白光里恍恍惚惚,在心里吐槽这人真是狡猾。

可恶!居然用小猫炮弹!

等到天亮,这种吐槽就变成了好奇,并且随着下班时间的靠近,这份好奇也变得越来越强烈。

陈羽丹没问她是去办什么事,哦了声道:“再等等呗,刘姐马上就到了。”

毕竟要责任到人,要当面交班和本人签字确认,门口还有摄像头看着呢,她也没法代劳。

齐眉点点头,叹口气,觉得时间过得挺慢,十几分钟就像十几年。

好不容易等刘医生到了,匆匆交过班,她提着包就一溜烟跑了,走的时候还听到刘医生调侃:“还是第一次见阿眉急成这样,像被鬼追一样。”

胡说!怎么会是鬼!她只是……

只是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还全心全意喜欢着江问舟,期待和他见面、相处的每一分钟,放学或是下班了,着急去见他罢了。

年年最近都在村里陪干爸干妈,所以家里特别安静,但总觉得看起来哪里有点不一样,好像和昨天她离开时相比,多了点什么。

但具体多了什么,又没法立刻说得上来。

齐眉索性不再寻找,换了鞋后便直奔卧室,刚推开门探头往里一看,就看见梳妆凳上放着一个鹅黄色的大纸箱。

纸箱可能原来是装猫粮之类的,外面印有一个很可爱的猫咪在抓逗猫棒,那只猫看起来和金金有点像。

但里面肯定不是猫粮,她走近之后,发现纸箱上还有一张红色的贺卡,贺卡上是盛放的香槟玫瑰。

打开贺卡,江问舟那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随后映入眼帘。

【西西: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未来可期,希望你在接下来的人生里,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不用讨好任何人,不用委屈自己,做最开心的自己。

另祝,生意兴隆。】

齐眉将这几行字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将每个字都反复咀嚼。

心里渐渐生出来一些委屈,是原来的委屈被看见和被安抚之后,重新生出的那种委屈。

类似于小孩子越被哄就哭得越厉害,忍不住抱怨,你以前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些话,为什么不哄哄我?

可这些话以前江问舟不是没有说过,只不过说的都是“看你喜欢哪一个”或者“你喜欢最重要”之类,这么正式地跟她说希望你做最开心的自己,确实是第一次。

从她八岁到江家,此后的这些年,除了分开的这几年,他每一年都有给她准备生日礼物,给她写贺卡,但贺词都没有这次的正式。

正式到更像是郑重。

她仔细端详着贺卡,发现尽管字还是那么好看,但“生日快乐”之后的笔迹明显有些滞涩,甚至越往后,笔画就越深刻,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直到最后“生意兴隆”那里,才恢复一开始的轻盈。

齐眉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可以从一个人的笔迹上,就读到写字人的情绪变化。

是她观察敏锐了,还是江问舟的情感过分坦诚?

她抿抿唇,将贺卡在梳妆台上放下。

刚放下,又伸手拿起来,拉开抽屉,将它放进装着各种证件的盒子里。

这才收回注意力,将目光转向用透明胶带密封好的纸箱上。

“到底是什么,神神秘秘的。”齐眉终于忍不住嘀咕。

找来拆快递的小刀将箱子封口拆开,映入眼帘的先是某珠宝品牌的盒子,酒红色的盒盖上还有玫瑰花暗纹。

将绑在盒子上的缎带蝴蝶结抽开,盖子拿开,便看见一条很宝石项链,玫瑰金的项链和镶嵌非常简洁,一点多余的花纹或者配石都没有,只有两颗水滴状的宝石。

一颗红宝石一颗蓝宝石,头对头贴在一起,就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款式看起来很低调,但齐眉愣了一下,便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

干妈给她定制的今年的生日礼物,吊坠上镶嵌了红宝石,当时在珠宝工作室,商量图案的时候,他还提议另一面可以用金金的头像,被她以金金不是她的猫为由婉拒。

当时干妈还说什么,你哥的就是你的。好好好,现在我哥的猫真的就是我的猫了!

齐眉想到这里就高兴了,白得一猫,不高兴才怪。

看得出来是江问舟特地挑的款式,红宝石是她的生辰石,蓝宝石是他的生辰石,可要是他们不主动说,罕有人能想到这上头去,她便想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佩戴都可以。

齐眉觉得自己很难不喜欢江问舟这样的人,他明明不高兴她的决定,但又会一些细节之处为她周全。

人和人之间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发生博弈,更心软的那一方总会多受一点委屈。

齐眉将项链放回盒子,接着去拿其他盒子。

她惊讶地发现,这些全都是礼品盒,每一个礼品盒上,都用马克笔标记着具体日期。

这些日期基本都是情人节、七夕、圣诞节、春节、她的生日,还有……

他们当时正式在一起的日期,十月二十日。

过去两三年间,他们互相缺席对方的这些节日,江问舟每一个都准备了一份礼物。

齐眉以为是他临时补的,就是一次性去采购好几件,然后装进盒子里,再写上日期。

但等她真的开始拆,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她拿起一个粉色的盒子,将外面那层包装纸剥开,看见一个印有某黄金品牌商标的红色包装盒,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蝴蝶手链,一大二小三只蝴蝶都做得很精致,非常闪耀,链子细细的,看上去很日常。

但这个款式她很早就见过,不是这个品牌主推的新款了……

齐眉欣赏了一会儿手链,这才继续看盒子里都有什么。

盒子底部有一张收据,日期是在他们分开的第一个圣诞节当天,单子底部有专柜地址,是申城某个他们以前经常会去吃饭的商场。

齐眉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是错的,立刻迅速将箱子里的礼品盒都拿了出来,拆包装时发现自己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将盒子全都打开,整理之后发现,里面除了礼物本身,还有一些保修卡、退换货登记卡之类,甚至还有发/票,这些资料上,就会有店铺地址甚至是开票日期之类的信息。

这些信息并不统一,说明礼物并不都是昨天才购买的,而能找到的收据上显示的日期,却和包装纸上用马克笔标注的日期是一致的。

这说明了什么,齐眉用膝盖想,都能想得到。

她突然觉得有些胸闷气短,像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剧烈的疼痛刚刚出现,就迅速变成酸涩和胀痛,眼底甚至出现针刺样阵痛,刺激得她不停眨眼。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每件礼物下面,都压着一张贺卡——这是江问舟的习惯,送礼物的时候,总要附带一张卡片。

齐眉将这些卡片一一打开,逐字逐句仔细阅读。

黄金蝴蝶手链的:【圣诞节快乐。今日金价合宜,款式也还不错,几年后也还可以戴,你应该会喜欢吧?】

铂金镶钻手镯的:【情人节快乐。今天手术日,下班已经很晚,商场里转一圈竟没找到很合适的礼物,想起你没有这个款式的手镯,不如补一支吧,下次我一定提前好好准备。】

翡翠无事牌吊坠的:【生日快乐。愿你余生顺遂,再无风雨。今日去安宁寺给无事牌开光,偶遇寺猫,长毛狸花,看起来很威武,巧合的是,师父说它的名字就叫少将军,幼时流浪,被寺里小师父收养后养得非常健壮,希望你也能像它一般,生活安逸,把自己养得健康壮美。】

黄金生肖佛项链的:【春节快乐。师姐给女儿买了一个生肖佛,说可以给孩子辟邪,我抄了她的作业,也希望你新的一年无病无虞,顺顺遂遂。PS:我看金店类似的款式很多,下次还去。】

齐眉边看边笑,仿佛看到他们以前一起逛街的场景。

手牵着手,头靠头地嘀嘀咕咕,商量要哪个才合适。

标注着今年情人节日期的那个盒子里,装着一双很漂亮很精致的尖头高跟鞋,银色的鞋面闪闪烁烁,好似水晶鞋。

他在卡片上写:【情人节快乐。愿你步履不停,永远向前,也向旧岁飞奔。】

到这个时候,他的一字一句,都还是充满希望的,字里行间的意思,是以后总有机会亲手将礼物送给她。

齐眉觉得喉咙发哽,不敢仔细去想他独自去买礼物,写好贺卡,将它包装好,最后将它们尘封进纸箱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不是每个动作都极致轻微,生怕惊醒这大梦一场。

她忍住眼睛里漫涨的眼泪,拿起最后一个盒子里的贺卡,贺卡放在首饰盒上,在打开之前她重新看了一眼时间。

是他们分开的第一个元旦,距离购买那条黄金蝴蝶手链仅仅一周。

这又是什么?齐眉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觉得这盒子上的商标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具体怎么读。

疑问在她打开贺卡时全部解开。

【西西:毕业快乐。】

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字迹潦草,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心情非常杂乱,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

毕业快乐。

齐眉看着这句话,只愣了一下,便想起来盒子上的商标该怎么念了。

Buccellati,一个小众的意大利珠宝品牌,东西很好看,缺点是容易缺货,可能一等就要大半年甚至一两年。

可是她当时特别喜欢,在他问要不要换一款有货的时,反问他:“那可是我毕业诶,这么大的事,不值得拥有一件最最喜欢的首饰吗?”

哦,这么说的话也是,于是江问舟爽快答应,给柜姐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到时候他来拿,顺便写贺卡。

柜姐当时还说,保守估计要等半年左右,但等啊等,等到她都忘了,他们也走散了。

打开盒子,丝绒内衬上躺着一条布契拉提歌剧院系列的项链,黄金色的小号吊坠,绿色珐琅衬底,看起来十分日常,又不乏古典优雅的华丽韵味。

它是那么美丽而耀眼,光芒四射,刺得她的眼泪瞬间决堤,再也忍不住。

她终于窥见在这段没有陪在彼此身边的日子里,江问舟是如何一个人站在道别前那一刻的路口,张望着期盼她能回头。

同时又做着另外的谋算,背着巨大的压力,想为她出一口气。

他戴上沉重的面具,终于在时光的缝隙里变成了不动声色的大人。

代价是将疮疤一次又一次揭开,直至变得血肉淋漓。

齐眉以前以为自己喜欢酒是因为它可以让自己忘记一些不那么快乐的往事,后来发现并不是,她就是单纯的喜欢这种色彩斑斓的美丽东西。

现在又突然发现,其实江问舟才是那个困在记忆里,用往事的余温做酒,麻痹自己的人。

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捧着一堆迟来的礼物,嗷嗷地大哭出声。

—————

家里安安静静,只有齐眉一个人的呜咽声回荡,家里只有她,也没人来劝,甚至都没有年年来关切她。

于是她哭得特别畅快,眼泪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在脸上纵横蔓延,顺着颊边滴滴答答往下滴在手里的项链上。

金色的吊坠被*眼泪打湿,变得更加光芒耀眼。

齐眉爽哭半小时,虽然觉得嗓子都哑了,但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眼泪一起被排出了体外。

等她哭完,发现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也不知道江问舟什么时候结束上午的工作,今天好像也是他手术日来着……

她赶紧擦擦脸,将东西都收起来,贺卡放进抽屉的盒子里,首饰则是放进首饰盒。

多了好几样东西,原本还有不少空余位置的首饰盒瞬间显得拥挤起来。

她扶着腮看了好一会儿,才决定要戴哪条项链。

好像一下就回到了从前,每天出门之前她都要在梳妆台前纠结好几分钟,直到江问舟在外面催:“齐西西,你走不走,迟到了,扣工资啦!”

本来学生能领到的钱就鸡碎那么点,主要开支靠江问舟,要是她连累他一起迟到,被扣了钱,那将让本就不太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所以这时她就会手忙脚乱地跑出来,催他赶快走。

想起这些事,她就觉得忍俊不禁,一面笑一面起身去拉衣柜门,还要抽空看一眼手机。

果然发现有江问舟发来的未读信息,她吓了一跳,立刻心虚地点过去看。

【上午手术预计12:40结束,你在中午一点到一点十五分之间到医院最好,来后记得给我电话。】

齐眉看完松口气,这就还早着呢,她还能磨蹭一会儿。

至于怎么磨蹭,无非是看着衣柜里的衣服纠结到底哪一件比较好。

她觉得已经很久没这么纠结过了,看哪件都觉得缺点意思,好像没那么漂亮。

没等挑好衣服,她就发现衣柜的一角好似有些不对劲。

……这黑色的衬衫好像不是我的吧?

拉出来一看,果然不是自己的,而是江问舟的衣服,有三四套,挤挤挨挨地挂在衣架上,两边都是她的衣服,看上去是故意挤进那儿的。

但是他的西裤和她的裙子紧紧贴在一起,看起来格外亲昵,像极了爱人之间亲密相拥时耳鬓厮磨的状态。

让她轻易想起曾经有过的水乳交融的时刻。

齐眉回过神,脸上一热,一面嘟囔着吐槽他把自己衣柜搞乱了,一面将他的衣服拿出来。

整理一下衣柜,再重新挂回去,特地在顺手的地方给他留出一块地方。

然后看着整齐的衣柜满意地笑笑。

她将手伸向一件紫色T恤衫,刚碰到衣架,又缩回手,咬咬嘴唇,伸手探向衣柜伸出。

齐眉在衣柜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件白色的高腰吊带裙,裙子是几年前买的,当时看中它胸前的花朵装饰,粉粉黄黄的,有种慵懒的好看,很适合去度假。

但买回来之后也没穿几次,因为工作太忙,总也没什么时间休息出去玩,这样的裙子又不可能穿去上班。

而且裙子胸前的花朵好看归好看,难打理也是真的。

裙子是很轻薄柔软的醋酸面料,决定了它上身以后会很贴身,齐眉下意识地屏气,收了收腹。

裙摆在腿边柔顺垂下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摸着小肚子大大地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幸好天天嗨吃嗨喝也没有胖多少!

只有一点点小肚子,可是,普通人哪有没有小肚子的!

穿好裙子,她又拿了一件白色的罩衫,还难得化了一个全妆,出门时已经是十二点半。

幸好她住得离容医大不远,正午十分太阳太晒,路上人车都不算多,遂一路畅通的到了医院门口。

她先停下来试着给江问舟打电话,没想到真的被接了起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喂了一声,齐眉一愣:“咦?不是说手术要到四十分才结束么?”

江问舟嗯了声,语气里笑意明显:“病人的情况比我们在术前预计的好得多,所以很顺利就做完了。”

“剩下缝合之类的收尾工作,由一助来做?”齐眉听了脱口问道。

江问舟失笑,应了声是,声音里的轻快情绪越来越明显:“我现在也是有助手帮忙的人了。”

她从申城回来之前,他还给前辈们当一助呢,一转眼都当主刀了。

“时间过得真快。”她说。

江问舟失笑,嗓音是齐眉从前极其熟悉,但因为许久没听到,而觉得有些陌生的柔和:“长大了都觉得时间过得快。”

说完顿了顿,问她:“在哪儿?”

齐眉的呼吸顿了一下,才应道:“……你们单位门口。”

“我马上下来。”他应了一句,又嘱咐她,“别下车,外面晒。”

是以前常说的话,如今总算又能理所当然、毫无顾忌地说出口。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才听到齐眉低低地应了声好。

在等江问舟下来的时间里,齐眉全程有些忐忑,虽说以前什么事都做过了,但毕竟几年没在一起……

“……呃、是不是有点胖了?”她被江问舟看得有些不自在,扯了一下身上的裙子,还拢了一下罩衫,挡住小腹。

江问舟看一眼她胸片粉的黄的装饰花,失笑着摇摇头:“还能穿下读书时候的衣服,哪里胖了。”

说着伸手捏住她胸前一朵花,往上提了提,一本正经道:“小心晒伤。”

齐眉:“……”

被他捏装饰花时的动作不小心蹭到的皮肤一瞬间就便烫起来,车里的空调似乎没有起到任何降温的作用,齐眉觉得自己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

江问舟在导航里输入附近银行营业厅的地址,系好安全带,准备开车之前,他侧头看了眼旁边垂着头面颊泛红的齐眉,觉得看到了她以前的影子。

可是以前她……

“怎么突然想到穿这件裙子?”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齐眉闻言一愣,随即咬住嘴唇沉默了快有半分钟,才抬眼乜他一眼,问道:“我穿这件……不好看吗?”

从前的齐眉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江问舟心里的迟疑情绪也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沉吟半晌才说:“好看,但是……”

他话才说了个开头就停下来,一副很努力组织措辞的模样。

齐眉等了一下,既没等到他接下来的话,也没等到他开车,便忍不住催促似的问道:“但是什么?”

江问舟被她问得叹出口气,干脆放弃委婉,直接问道:“但是,这是你喜欢的吗?我回来这小半年,没见你做过类似的打扮。”

精致到可以说是性感的裙子,细腻如画的妆容,这些他以前很熟悉的元素,在现在的齐眉身上,却是陌生的。

齐眉听见他的问题,扭过脸,抬眼看向他,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认真的关切,眼底忽然又是一酸。

“我看见你给我准备的那些礼物了……”她垂下眼低声说道,想告诉他自己哭了一场,觉得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但又不好意思。

“然后呢?”江问舟问道,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有些疑惑,“很感动,所以……这是给我的奖赏?报答?还是什么?”

他还是没办法忘记她说过的那些话。

齐眉一噎,觉得有些局促,更多的是尴尬,差点就要抓耳挠腮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反问他:“你不觉得……这件裙子配你送的项链,很好看吗?”

江问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红蓝双宝的吊坠贴在她雪白的皮肤上,好像连火彩都多了几分。

他忍不住笑起来,抿着嘴角点点头:“好看是好看,可不一定要这件裙子配。”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不住问:“西西,你是因为喜欢,或者突然想回忆从前,才选的这件裙子,还是……想讨好我?”

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变轻了,仔细听还能听到一丝忐忑和委屈。

他不需要她这样讨好的。

齐眉看向他,和他四目相对,觉得自己眼睛里的酸涩又快要忍不住变成眼泪了。

“不是……”她摇摇头,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嘴巴抿起来。

江问舟忍不住伸手揉揉她头顶,叹口气:“算了,我不问了,你也别想太多,先去吃饭吧。”

答案是什么,有这么重要吗?

重要,但也不那么重要,难道她说是啊,就是特地穿给他看的,他就会把她推开,说算了既然这不是你真心喜欢做的事我们不复合了?

他脑子又没问题。

既然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那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似乎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以后总会改变的,江问舟想。

车子启动,飞快向目的地驶去,齐眉抓着安全带,正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不高兴她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就听他问:“中午想吃什么?”

“……还没想过。”她回过神应道。

江问舟失笑:“那我就做主了?去吃炒菜怎么样?”

齐眉松口气似的,立刻点头应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喉咙一痒,忍不住咳嗽两声。

“你这咳嗽,周末去看看中医吧,我们尽量让医生开不那么苦的药,好不好?”江问舟转了一下方向盘,才问,“周末休息?”

齐眉点点头:“周末正好休两天的。”

“你这工作是舒服。”江问舟笑着摇摇头,“跟我们医院心电图室一样,上一休二。”

齐眉一惊:“心电图室还有这种好事?”

“据说是人手还算充裕,而且是一个科里的医生带两个学生值班,等于是每天少一个人上班而已,问题不大。”江问舟淡淡应道,“他们值班基本都是熬一整夜,除了部分病人要他们做心电图,像急诊和心内心外这些科室,有移动心电图机,可以给病人做普通心电图,但是报告要他们出,做完得打电话让他们起来写报告,要是急查床旁这种临床科室开不了的,就得叫他们过来,晚上那么多病人……对吧?”

齐眉听完捏捏耳朵,说了句:“那也没有你们累,你们一个手术能从半夜干到第二天中午。”

江问舟闻言失笑:“都很累,幸好你不用。”

说完顿了顿,看了眼前面的路牌,才继续道:“听妈说,你去年也是在二十四小时的点位值班?”

“是呀,但我们其实还好的,远不如在医院辛苦。”齐眉实话实说,“晚上十一点多最后一班航班出港,一点以前最后一班航班落地,除非遇到大面积延误,否则一点以后人少了,还是可以休息一会儿的。”

江问舟点点头,松口气似的:“那就好。”

这些事他早就该问,只是之前关系一直别扭着,连坐下来心平气和好好说话都不能,更别提聊这些了。

江问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时间。

他在一家饭店门口停下车,让齐眉先进去点菜,“别点辣的冰的。”

她那支气管炎让人头疼。

齐眉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连连点头。

下车时裙摆擦着车门边滑下去,江问舟看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是一家家常菜小馆子,齐眉点了梅菜扣肉、糖醋里脊和一个青菜,要了海带排骨汤,想想又怕江问舟吃不饱,再加一个蒸蛋。

刚点好菜,江问舟就进来了,坐下后刚想问她要不要喝饮料,就听手机响了起来。

“妈的电话。”他看一眼来电显示,对齐眉说道。

齐眉一愣,随即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抬手捂住嘴巴,瞪着眼冲他使劲摇摇头。

意思是不要告诉干妈我也在这儿!

江问舟顿时就气笑了,白她一眼,冷哼一声,这才接起电话。

才刚说了两句吃饭没有之类的家常话,齐眉就见他面色一顿,变得有些古怪:“您是听聂小姐说的,还是陈阿姨?”

齐眉闻言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接着想起他的相亲对象就姓聂,是陈阿姨力荐的侄女,顿时就不高兴了。

看她撇嘴一脸不悦的模样,江问舟又忍不住觉得好笑,嗤的笑了声。

孙茂芸在那头不明所以,听到他的笑声,觉得他的态度很有问题。

立刻张口就骂:“你什么态度?你妹妹跟人打架,打到进派出所,你还觉得很骄傲是吧?”

第40章 第四十章(二合一)她在从前和现在之……

孙茂芸是听了江眀琮的老同事陈阿姨的转述,才知道齐眉跟人打架,打到进了派出所的事。

聂初晴甚至将江问舟说“我妹妹不可能跟人打架”的话都跟她婶婶说了,陈阿姨又原封不动地照搬给孙茂芸。

然后问孙茂芸这是怎么回事,说齐眉这孩子以前看着都好好的,怎么现在居然学会了打架,是不是毕业后认识了什么人学坏了。

话里话外都有点怪孙茂芸和江眀琮没管好孩子的意思。

还说什么:“孩子不能一味惯着,现在你和老江还在,能帮她擦屁股,以后呢?就得她哥哥嫂子帮她,就算是亲生的,这么能惹事哥嫂都嫌弃,更何况不是。”

又劝她注意平衡好对待两个孩子之间的方式,不要厚此薄彼,“那毕竟是你亲儿子,不要只顾着养女,寒了亲儿子的心。”

孙茂芸听了既委屈,又难过,先是逮着江眀琮骂了一顿,问他是不是他那些同事朋友都这么想的。

然后打电话来对江问舟兴师问罪:“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和你爸说?”

话音刚落,就听到江问舟嗤地笑了声。

这笑声简直就是点燃炸药的导火索,所以江问舟挨骂真的不冤。

听到母亲质问他是不是对妹妹打架进了派出所感到骄傲,江问舟一面说您听我解释,一面没好气地嗔一眼对面捂着嘴看热闹的齐眉。

“这事儿不是西西的错。”江问舟温声说起原委,“严格来说,西西也是受害者,她是正当防卫,是不是?没道理我们被欺负了,还忍气吞声的,您和爸可没教过我们当个包子。”

就算是当时面对方仕平,齐眉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息事宁人的,她是拿了好处,又怕再追究下去会影响到他去进修的事,这才算了的。

只是她权衡利弊权衡到最后,却没为自己考虑过。

想到这里,江问舟心里忍不住叹口气,看向齐眉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

齐眉有些疑惑,歪头看向他,用眼神问他:“怎么啦?”

江问舟摇摇头,嘴角一翘,听母亲在那边气呼呼地说:“我就说嘛,西西怎么可能是那么不讲理的人,我们从来不主动惹事。”

“所以什么事都没有,至于陈阿姨说的那些话……”江问舟失笑,“您也别放在心上,外人不了解我们家的事,您又不跟她过日子,我、西西和爸爸都知道您有多辛苦,怎么会觉得您厚此薄彼。”

他和齐眉总是骄傲,觉得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妈妈了,她那么辛苦,在他们身上投入了数不清的精力和心血,钱也好,爱也罢,能给的都给了,所以齐眉才会那么害怕被她知道他们的事。

“干妈要难过的。”她一直都这么说。

江问舟说完顿了顿,看一眼齐眉,才继续道:“至于西西,您放心,她的事我以后都管的。”

说着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齐眉。

嗯嗯,自己老婆的事能不管么,这屁股他包擦的啊:)

孙茂芸听了他的话,这下可算满意了,她就说嘛,他家的教育好得很,兄妹俩感情好得很,什么嫌弃妹妹,不可能。

孙茂芸缓过气来,问他:“吃午饭没有?”

“正准备吃。”他笑着应道,挪了一下桌上的杯子,让服务员将一碟梅菜扣肉放下。

孙茂芸以为他是在单位,就问:“这么晚了,你们食堂还有菜么?”

江问舟顿了顿,看着对面齐眉捧着碗轻拿轻放的动作,又好气又好笑:“……不在食堂,出来吃的。”

“那就好,多点几个菜,别省钱。”孙茂芸絮叨着嘱咐他,又说,“周末休息么,休息回来吃饭吧?”

江问舟应了声好,很快就结束通话,齐眉这时才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干妈说什么了?”

“说什么?”江问舟接过服务员拿来的米饭,声音慢悠悠的,带着有些无奈的笑意,“说你跟人打架的事,陈阿姨跟妈说的,说不准这事叔叔阿姨们都知道了。”

坏事传千里,别管是什么样的坏事。

齐眉:“……”

“他们好八卦。”她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抱怨道,“又不关他们事。”

“谁让你这么冲动,要跟人家动手?”江问舟有些没好气,“打一下就行,还把人打进派出所。”

齐眉一噎,竟然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理亏。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反驳道:“这能怪我么,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说,你相亲对象能知道吗?她不知道,陈阿姨会知道吗?陈阿姨不知道,干妈会知道吗?”

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

这下轮到江问舟被噎住,还别说,真的是因为他当着聂初晴的面接了派出所那个电话,才有的后续。

“……你就不应该去相亲。”齐眉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嘟嘟囔囔的,一脸不高兴,“真讨厌……”

江问舟把扣肉里的肥肉用筷子分开,将瘦肉部分夹给她,慢悠悠地道:“对于这个问题,我现在有不同意见了。”

不等齐眉反应过来,他就继续道:“幸好我去相亲了,不然你不会去买醉,就不会跟人起冲突,我也就不会去接你,你就不会跟我说那些话。”

他也就不会知道原来她也不是那么坚定要和他、和他们的过去划清界限,还是对他有着占有欲,不愿意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

在江问舟的认知里,对一个人的占有欲就是最好的爱意证明。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这话果然是真理。”他的声音里透着笑意,“我对现在这个结果很满意。”

齐眉:“……”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撇撇嘴,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江问舟见状笑笑,转移话题:“妈让我们周末回去吃饭,你们单位的体检……结束了么?”

“但是周末不体检的。”齐眉摇头应道,脸一皱,“干妈不会要骂我吧?”

江问舟这下再忍不住,嗤一下笑出声来。

见她眼睛一转就要瞪自己,立刻把笑憋回去,安慰道:“没事,到时候你咳几声,我们就带你出来看医生,妈就忘了要骂你了。”

齐眉:“……”怎么左是苦右也是苦,就没有第三个选择了吗?

齐眉其实不是一个很会掩饰情绪的人,尤其是精神放松的时候,那真的是心里想什么脸上就写什么。

从她小时候开始,江问舟就觉得她这个性格很有意思,前些天他还很遗憾地想过,她现在是大了,已经学会掩饰情绪,居然能在爸妈面前演得这么好,他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了。

多少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觉得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但现在居然又看到了她熟悉的表情,江问舟心里松口气的同时,竟然有种眼睛泛酸的感觉。

“你下午还有手术么?”齐眉这时抬头问他。

江问舟回过神,应道:“……三点十五分还有一台。”

齐眉有些好奇:“你现在排班是怎么排的了?”

“一四全天门诊,二三全天手术,周五半天门诊半天文书工作,整一下病历之类,另外还穿插着MDT门诊。”江问舟仔细回答道,开玩笑说,“原则上你周一周四和周五下午给我打电话,我是能很快接到的。”

没有一个字说查岗,但句句不离查岗。

齐眉白了他一眼,接着问:“值二线班?”

江问舟点点头:“四天一轮。”

“辛苦辛苦。”齐眉点点头,应了一句,给他夹了盘子里最后一块扣肉。

江问舟照旧将瘦肉部分夹给她,问她晚上去不去店里。

齐眉咬着筷子尖有些犹豫:“……年年不在,可是我好几天没去店里了。”

“那就去吧,我下了班过去接你。”江问舟立刻接话道。

齐眉看一眼他低着头将盘子底下的梅菜干拌进饭里的动作,过了几秒才嗯了声。

“要给你准备晚饭吗?”

“附近有什么外卖?”江问舟顺口就问。

齐眉先是一愣,旋即失笑:“店里有餐食的,我让汪淼不忙的时候顺便给你做点呗,要是你想吃外卖也行。”

“……都可以。”江问舟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状似随意地问,“你店里这些员工,都是怎么找到的?”

“都是舅舅和阳哥帮忙安排的,夜场的副调佟林是舅舅的干儿子,过来不止是当调酒师的,主要是为了看场子,防止有人闹事,晚上比白天……不安定因素多一些。”

齐眉仔细跟他介绍起店里的人,把负责白天的咖啡店的团队成员也说了一遍,刚说完,他们饭也吃完了,正好下午两点整。

结账出来,穿过马路走了大概五六百米,就到了银行的营业网点。

进门拿号,因为时间还算早,来办业务的人不多,齐眉都还没感受到多少空调的凉气,就听到叫号念到了他们的号码。

到了窗口,接待他们的柜员听完江问舟说要办什么业务之后,整个人都傻了:“……改、改卡的预留号码……不是,您是要把您名下账户的控制权转移给您旁边这位女士,是吗?”

江问舟想了两秒,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柜员的神情立刻就变得警惕起来,问他们什么关系,江问舟又是犹豫两秒,说这是我女朋友,柜员立马露出有些无语的表情,跟他们说这是不允许的。

理由也很简单:“这是违反反洗钱和身份验证规定的,为了保障账户安全和防范金融风险,账户信息必须和持卡人身份一致,所以预留的号码必须是您本人实名认证的。”

“……我自愿转移控制权也不行吗?”江问舟愣了一下才问道。

柜员看着他,眼神既无语又郁闷,长得那么好看一个人,怎么脑子有问题啊?

“……要转账给骗子的人也经常说自己是自愿的呢。”

就差没直接说你可长点心吧,万一你遇到了美人计和杀猪盘,你所谓的女朋友是骗子,把你财产都转移走了,你就老实了。

江问舟和齐眉不约而同地一噎。

旋即齐眉眨眨眼,尴尬地拉拉他袖子,小声道:“不行就走啦,要用你的卡也不是非得换绑号码的……”

江问舟没搭理她这话,只把她手拉了过去,握在手里捏了捏,跟工作人员咨询:“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女朋友知道我这张卡的流水?”

齐眉闻言一愣,这能做到吗?不能吧,不是一个卡就一个号码么,又不是附属卡和主卡的关系?

柜员的神情虽然还是有一丝怪异,但却真的告诉了他们一个办法:“您可以将您女朋友的号码设置为附属通知号码,这样您和您女朋友就都会接收到账户变动提醒了。”

问题迎刃而解,江问舟松了口气,齐眉觉得大开眼界,竟然还能这样!

绑定好她的号码以后,江问舟顺手就把卡递给她,“你拿着?”

“不要,还是你自己拿着,万一要用呢?”齐眉摇摇头,“你把卡号给我就行。”

江问舟便将卡收回去,问她:“密码是以前那张卡的密码,还记得么?”

齐眉闻言嘴唇一抿,点点头:“……我的生日嘛,记得的。”

那时候她还没毕业,穷学生一个,家里基本所有开销都是江问舟负责,他又忙,干脆把账号密码都给她,但有一次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密码,试了几次以后就被锁住了,得去柜台解锁。

那次他就顺便重置了一次密码,改成了她的生日,这下想忘都难。

从银行大厅出来,盛夏灼热的空气瞬间吹得人皮肤发烫。

齐眉眯着眼往远处望了一下,又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说了句:“我以前穿这件裙子的时候,都搭的是高跟鞋。”

“而且……”她仰头看向他,语气认认真真,“这条项链和它搭起来真的蛮好看。”

江问舟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他低头看一眼她脚上杏色的平底鞋上小巧的蝴蝶结装饰,像是在告诉他,其实她更多的是因为喜欢因为合适,才选了这件裙子。

这件裙子很好看,和项链很搭配,所以她才选的。

明明高跟鞋配裙子会更好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但她没有选,而是选择了更舒服更便利的平底鞋。

就像是她在从前和现在之间,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平衡点。

“……那就好。”江问舟松口气,笑着抬手揉揉她的后脑勺。

—————

江问舟下午还有手术,办完业务就立刻返回单位。

回的时候还带了几份咖啡,回到办公室看见哪个就给哪个分,主打一个先到先得。

蔡朝用力吸了一口冰美式,啊地说了声爽,然后问江问舟:“老大你这是去哪儿了?”

“去银行办了点事。”江问舟笑着应道,把最后一杯咖啡递给进来的沈媛。

随后匆忙离开,前往手术中心,走前惯例交代他们有事就给他打电话,或者让另外几位主任帮忙看看。

等走了,沈媛才问蔡朝:“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老大今天心情不错?”

蔡朝咬着吸管,头一歪:“……好像、他也没哪天心情很差过吧?情绪很稳定啊。”

沈媛:“……”

沈媛被他噎了一下,半晌没说话,等到手里的咖啡喝完,要去继续忙了,才问了他一句:“你知道为什么你现在还是单身狗吗?”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家伙!

蔡朝:“???”你怎么可以骂得这么脏!!!

一旁另一位同事噗一下笑出声来,故意问他:“咱们科仅剩的几位单身贵族,是不是都在你们组?这算不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蔡朝无语得直翻白眼,反问同事:“姐你是不是想说我们老大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都不找对象,所以我们有样学样?”

同事撇过头,否认三连:“我可没有这么说,你可别断章取义,别冤枉我。”

“噫——”蔡朝发出啧啧啧的怪叫声,然后问,“所以姐你有合适的人选介绍吗?”

同事刚想说没有,话都到了嘴边,又突然脑筋一转:“还用我介绍?你们组内部消化不就得了,陈妍啊,你俩都单身,这不正好么?”

蔡朝一愣,居然一声不吭地别过头去,看起来有些尴尬又扭捏。

好家伙,怎么是这个反应,你小子不会真的有情况吧?

同事大感纳罕,正要对他进行一番旁敲侧击,就听护士在外面喊住院总收病人,又只好遗憾作罢。

蔡朝逃过一劫,赶紧起身溜走了。

江问舟也不知道自己还被同事们议论了一下,准时进了手术间,又提前结束手术出来了,觉得今天的手感特别好。

连搭台的护士和麻醉医生都说:“今天江主任大发神威啊,让我们都能早点下班。”

秦一鸣一边接力给病人缝合皮肤,一边调侃道:“话不要说得太明白,差不多就行了,小心变成乌鸦嘴。”

大家哈哈一笑,立刻转移了话题。

江问舟看了一会儿秦一鸣缝合皮肤的操作,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转身去了休息室。

刚坐下,下巴挂着口罩的郭主任也跟着进来了,江问舟连忙起身帮他拉了一下椅子。

郭主任关心了一下他刚才的那台手术的病人情况如何,接着就问:“周末值不值班?”

江问舟稍微一想,便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摇摇头无奈一笑:“西西一直咳嗽,前些天找呼吸科的张主任看了一下,又拍了片子,说有点支气管炎,但吃了药一直都不好,打算周末带她去看看中医。”

“改天吧,改天我请您和师母吃饭。”他笑着道,“再请您二位去西西店里坐坐,白天有咖啡,要是您再坐坐,就可以感受一下晚上酒吧*的氛围了。”

“听起来挺有意思。”郭主任笑道,点点头,爽快道,“行吧,你画的这个大饼我吃了。”

等秦一鸣也过来,确认病人已经进了复苏室,这才离开休息室,去心内科参加多学科会诊,看一个在体检时偶然发现冠状动脉异常,但经过问诊和查体却并未发现导致冠状动脉异常的危险因素的病人。

进电梯的时候,手机上收到齐眉的信息,问他:【肥牛饭吃不吃[开朗.jpg]】

江问舟只看了一遍,就忍不住笑起来。

多普通寻常的一句话,从小到大不知道听她问过多少次,可此时他偏偏就是能从少少的几个字里,感受到她轻快的情绪。

这种情绪轻易就将他感染,同时让他再一次明白少年时背过的课文,“当时只道是寻常”,幸好,这世上总有幸运儿,能有幸失而复得。

“叮——”

电梯恰好抵达心内科所在楼层,他一面往外走,一面回复齐眉的信息:【吃,要大份的。不出意外的话,我能在十点之前到你那儿,现在在心内科准备参加多学科会诊。】

但是信息发出去之后,却一直没收到齐眉的回复。

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也该到晚上的营业时间了,大概是因为已经在忙,才没看到信息吧。

江问舟也没放心上,接过请会诊的郑医生递来的病历资料,道了声谢,低头认真翻看起来。

一边看还一边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诊讨论在一个多小时后结束,回到科里还要去看一遍病人,真正能下班,已经是晚上八点。

这时他发现,齐眉竟然还没有回复他信息。

江问舟不由得纳闷,今天……这么忙?

还是说平时都这么忙,根本没时间看手机?

他回了一趟齐眉住处,将东西放下,叫了辆车,打车去了齐眉店里。

到的时候也是巧,正好看见齐眉从店里出来,冲在对面那家店门口的外卖小哥走去。

他觉得有些纳闷,喊了她一声:“西西。”

齐眉闻声扭头,看见是他,立刻就笑起来,嘴唇动了一下,问他:“下班啦?”

像是故意把那个称呼咽回去了似的。

江问舟觉得好笑,又觉得她在路灯光下熠熠生光的眉眼好看得过分,要不是她这么小心,他可能真的会情不自禁地去吻她。

那样极大可能会被店里的客人和她的同事透过落地窗看到这个秘密。

外卖小哥送完东西就走了,江问舟这时才低头看齐眉手里的袋子,问道:“点了宵夜?”

边问边伸手去牵她的手。

“不是。”齐眉摇摇头,反客为主似的捏捏他手心,又立刻避嫌地甩开,“小鸡饲料啦。”

“……小鸡饲料?”江问舟轻搓指腹,有些疑惑地问,“你养彩色小鸡了?”

你都多大啦,还喜欢小学门口的小玩意呐?那都是养不活的啊!

“不是不是。”齐眉又摇头,解释道,“傍晚的时候,有个客人带了只玄凤鹦鹉过来,说是捡的,她家养了三只猫,不方便养小鸡,所以就给我们了,拜托我们帮忙找领养。”

在领养出去之前,总得管小家伙吃饭的问题吧,“所以我问了宠物医生之后叫外卖送了鹦鹉鸟粮过来,小米家里有,倒是不用买。”

“你要养?”江问舟有些惊讶,也很犹豫,“金金……”

“不养不养,万一被年年或者金金咬死了怎么办。”齐眉摇头,推着他胳膊往里走,继续说着自己的打算,“明天我让清葭姐帮忙把它送去宠物医院,让他们帮忙找领养看看。”

话音刚落,就推开了门,进门的那一刹那,她立刻离江问舟远了一点。

江问舟都被她这动作给无语笑了,刚要吐槽,就听她继续问:“或者你知道谁想养小鸡的么?”

江问舟觉得小鸡这个称呼莫名有点搞笑,刚想说不知道,话到嘴边又想起:“宋主任养了一对宝贝虎皮鹦鹉,能不能跟玄凤一起养?”

“不知道啊,我没养过。”齐眉摇头,让他找地方先坐,“我去给你端饭,然后去喂喂它。”

“我和你一起去,拍个照,我问问宋主任养不养。”江问舟想了想道。

那更好了,能托付给熟人更放心,于是齐眉带江问舟往楼梯方向走。

田乐给客人送了酒,抬头看见江问舟,就笑着跟他打招呼:“江医生来啦?”

江问舟应了声是,笑着说了句:“辛苦。”

田乐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想说没有没有,可人已经上了楼梯,来不及说了。

于是她扭头问佟林:“老佟,你有没有觉得阿眉她哥……跟前几次来的时候,不太一样啊?”

佟林往雪克壶里倒金酒,闻言啊了声:“哪儿不一样?”

“就是感觉……”田乐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一样,只能讲个感觉,“前几次见他都不怎么说话,看着心情不太好,今天好像心情还可以哈?”

佟林闻言失笑:“那就是之前心情不好呗,上班累了,下班不想说话,正常。”

田乐觉得好像也有道理,正好有客人来点酒,这个话题便浅聊辄止。

楼上,江问舟在休息室里见到了装在纸箱里的鹦鹉,头上标志性的呆毛已经稀疏了,尾羽甚至有断折痕迹,身上的毛没什么光泽,毛色有灰有白,不知道是本身的颜色,还是脏的,反正灰扑扑一团趴在毛巾上,蔫蔫的像是受了很多苦。

“那个客人在家楼下捡的,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她说这种鹦鹉没什么野外生存能力,要是没人管它,很快就要去去卖咸鸭蛋了。”

齐眉一边解释,一边给它张罗水和粮,还用手指摸了摸它的背。

“看起来还挺亲人。”江问舟说着,也伸手想摸摸。

结果它乌溜溜的眼睛一顿,整只鸟都紧张起来,僵硬得不敢动了。

他眉头一挑:“它怕我。”

“可能是你身上有金金的味道?”齐眉猜测。

“你身上没年年的味道?”江问舟失笑,收回手,拿出手机给宋主任打电话。

才说了两句就挂了,齐眉好奇看向他,他就耸耸肩:“宋主任强烈要求视频看看它。”

齐眉恍然大悟地哦了声,说:“那你们聊吧,我去给你热一下饭,快点下来啊。”

说完就转身出入了,江问舟看着她走了,才一边给宋主任发送视频邀请,一边伸手摸了摸刚吃饱的鹦鹉崽子。

看着它一动不动紧紧张张的样子,哼了声。

不给摸?我偏要摸,毕竟强扭的瓜可不一定不甜。

视频接通,他跟宋主任打了声招呼,就将镜头调转,对准箱子里的鹦鹉。

宋主任一看就哎哟一声:“怎么成这样了,头毛都掉了,尾羽怎么伤成这样……谁家没关窗让孩子飞出来了哇!养鸟不装纱窗跟遛狗不牵绳有什么区别?”

他絮絮叨叨着吐槽了好一会儿,让江问舟把小鸡抓起来让他看看。

江问舟手一伸就把崽子捉了起来,又被嫌弃动作太粗鲁,“会吓到它的!你看,都不动了!温柔一点,玄凤很胆小的,哎呀,难怪你没老婆哈!”

江问舟:“……”我老婆是谁说出来吓死你:)

“……它本来就怕我,我妹妹说可能是因为我身上有猫的味道。”他哭笑不得地解释,等放下以后发现手上一层头皮屑一样的东西,有些疑惑,“这是什么?灰尘?”

“羽粉,玄凤这种鸟就是这样,羽粉多,换羽季的时候,翅膀一张,羽粉漫天飞舞,家里有人有呼吸系统疾病的话根本养不了。”

宋主任看了一会儿又嘀嘀咕咕:“看着像黑牛,又像白脸珍珠……”

江问舟听了想法只有一个,幸好要送走了,不然齐眉这咳嗽怕是还得继续拖下去。

“看不太清楚,这样吧,你明天带来给我仔细看看。”宋主任最后说。

江问舟便问:“您要养么?”

“养呗,可怜的,看样子最多一岁,玄凤好好养能活十几年呢。”宋主任说完还叹口气。

江问舟有些好奇:“您养着虎皮,能跟玄凤一起养么?”

一面问,一面又伸手摸了摸鹦鹉的后背,发现它好像没那么僵硬了,忍不住笑笑。

“能啊,玄凤的性格很温柔亲人,虎皮……反正这俩品种都是战五渣,一开始也不会合笼,处得来才一起住嘛,再说我们家两只小鸡脾气还可以的,问题不大,我家地方大,给它弄个大笼子。”

听宋主任说得潇洒又笃定,江问舟便松口气:“那我明天顺便把鸟粮给您也带过去,我……妹妹还给它买了鸟粮。”

“哦哟,还有嫁妆呐,好好好。”宋主任高兴极了,还说到时候请他吃饭。

江问舟跟他闲聊几句,看了一会儿在箱子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自己的鹦鹉,这才转身出门下楼。

刚走到楼梯的拐角,就听到一道陌生女声在说话:“……肯定有问题!”

这是在说什么?他有些纳闷。

听到脚步声,靠在吧台边的齐眉抬头望过去,看见江问舟正从楼上下来。

他温和的眉眼在夜晚可以调得昏黄的光线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柔纱,朦朦胧胧的,看上去格外温暖。

嘴角也是翘着的,眉眼平和舒展,不似之前的沉郁紧绷,倒叫齐眉看出了几年前的那个江问舟来。

但是吧……

她想到正听田乐和客人聊的话题,和具体内容,看江问舟的眼神瞬间一变。

江问舟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她这怪异的目光,心里立刻一顿。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怎么感觉在他和宋主任聊鹦鹉的这段时间里,一楼好像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