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过日子的同时,还能继续保持风花雪月。
回头自己也摘些花回去插着,种地的同时,花花草草也要多种些。
虽是无用,可看着赏心悦目心情好。
这好心情,是钱财都买不来的。
“对了,你家夫君今天出海了么?”谢明珠才想起,今天是出海的日子。
苏雨柔颔首应着,心思大部份都在摘睡莲上,“一早就出去了,听我婆婆说,最起码也要三天才回来。”时间久的时候,第五天回来也是可能的。
她看起来是半点没有担心自家男人的意思,反正家里除了最小的小叔子,男丁全都跟着去了。
出海的人多,回头得了鱼获,分得自然也多,到时候婆婆说晒成咸货会有商人来收。
想到这,她反而是担心起谢明珠,“你那小夫君没去吧?”
“嗯。”谢明珠绕到她对面的小塘里,也采了几支睡莲拿在手里。
本想也摘些叶子回去,不过被前天傍晚的雨水打得破破烂烂的,刚冒出水的,又太小没舒展开,暂时没有观赏价值。
苏雨柔想着不去,这就没法赚钱,而现在他们才修房子,屋子里空荡荡的,别说是什么窗帘了,就是床铺都没有。
一时也是为谢明珠所担忧,但又晓得这银月滩的规矩,最后只叹着气:“不去也好,不然像我一样,提心吊胆的。”
“你得相信海神娘娘。”虽然谢明珠不大相信。
苏雨柔笑道:“我婆婆也这样说的。”一面防备起来,环顾了四周一圈,见着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昨天晚上,婉婉家里的事儿,你可知道?”
实不相瞒,谢明珠早就有一颗按耐不住的心想问问。
这家到底分了没?
毕竟冷家和庄家是挨着的,这么大的动静,苏雨柔肯定掌握着第一手资料。
现在苏雨柔主动提起,自然是也积极不已。
“分了,闹了半宿,后来又把沙村长和祭婆婆请来了,昨儿晚上就分了。不过阿丹他们没房子,一早冷广凤跟着出海后,阿丹就带着小野去了她娘家。”苏雨柔估摸着,看这样子,下一次若是不出海,他们就要立即建房子。
又想到村里四周,除了谢明珠家这附近,好像没有更平坦宽敞的地方了。“没准到时候要和你家做邻居。”
谢明珠看了看自家这附近,的确是足够的宽敞平坦,可是大大小小的池塘太多了。
除非到时候冷广凤和阿丹填上几个小池塘。
所以摇着头,“应该不会,没准往椰树林里建。”那椰树林里,就砍几棵椰树的事儿。
不比填池塘要更方便么?
一面也问起她,“那婉婉夫君今天出海了没?”
苏雨柔眼里满是羡慕,“自然是没有,她公爹去了。”见过偏心的爹娘,但从来不是受益者。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朋友成了受益者。
但又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也不必羡慕她,她婆婆把她拘在家里,我过来的时候,邀她一起出门,还叫她婆婆阴阳怪气说了几句。”
提起花婶,苏雨柔就没有了好脸色。
谢明珠大概能猜到,这花婶当时说的话怎么不好听了,“那婉婉呢?”
“她在楼上,也不知听到没,反正没露面。”说起这话,苏雨柔脸上明显流露着些失望。
谢明珠见此,也不知怎么劝慰,“你别多想。”
“我能想什么?只是觉得花婶偏爱他们夫妻未必是什么好事情,婉婉是什么人,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咱只看到她婆婆偏袒,可常言说的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夫妻占尽了公婆给的好处,多半事事也要听从公婆的安排。”不然一顶不孝不知好歹的大帽子压下来,只怕叫人气都喘不过来呢!
这话倒说得很是了。
谢明珠不禁也叹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事儿,去我家坐会儿。”
然苏雨柔看了看手里的睡莲,“算了,我先回去,我婆婆带着小叔子去海边捡海蛎了,下午多半又要撬海蛎,一大堆杂活。”
谢明珠闻言,也就没留她。
捧着一把睡莲回家,有眼力劲的娃立马就找来了搬进来那天炒螺肉留下的大海螺。
装了水,给谢明珠插花。
可问题来了,海螺放不稳,最后还是捡了一团交错盘根的榕树枝来垫着做底座。
果然生活是离不开花花草草的。
这睡莲虽还未开,但放到桌面上,这凉台上似也多了几分生活诗意。
她正和一帮孩子欣赏着,边用那些漂亮的小海贝玩游戏,就见长殷背着个布袋子匆匆来了。
谢明珠连忙起身迎上去,“你不是和月之羡一起砍竹子去了么?”
长殷将手里的布袋递给她,“阿羡哥说今天不回来吃午饭了,不必等他。”
谢明珠应了声,也不知袋子里面是什么,掂量着有四五斤重的样子。
这时候又听长殷说,“这里是阿羡哥跟疍人们换的种子,不过我们也不认识,他们给什么就拿什么。”
这娃说完,也不吃个果子,就匆匆跑了。
谢明珠追都追不上。
又惦记着这四五斤的袋子里全是种子,那叫一个激动,当即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只是一时也是傻了眼。
种类繁多,值得高兴。
她大概认出了豌豆种子四季豆种子,以及一些白菜种子,和金黄色的小米种。
还有些尖尖的或是三角形的,应该是其他的蔬菜种。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全部混装在一起?这叫她怎么种?
这一刻怒喜交加。
算了算了,都不容易。
谢明珠劝着自己,当下找了一把簸箕,铺上芭蕉叶,方将种子都倒进里面,一面吆喝着玩贝壳的孩子们,“来活了来活了,都快过来。”
又找了七八个海螺贝壳一并在桌上摆开,朝一字排开,兴致冲冲等着干活的五个娃安排道:“今天下午,你们就将这簸箕里的种子都给我分类挑出来,别弄错了,从大到小的挑,千万不要给撒了。”
这些种子,何其珍贵,一颗也不能掉了。
见她如此严肃,五人也齐齐点头。
然后立即就趴在桌上,五个脑袋顿时挤在一起,把整个簸箕都给淹没了。
看着是杂乱无章,但其实将大颗的种子先挑拣出来,剩下的便是那些蔬菜种子。
而蔬菜种子里,又有颗粒饱满实沉的,以及个头大或是外形怪异的。
所以也其实也不是太难挑选。
就是种类完全超过了谢明珠所以为的七八种。
因为小时从里面找到了两颗辣椒种子,就真的只有两颗。
后来把里头翻遍了,也没再找到第三颗。
谢明珠如获至宝,立即就先给收了起来。
而在翻找辣椒种子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有香菜种子。
这香菜种子和白菜种子就十分相似了,看来还是得种下后,才将菜苗移出,才能彻底分开了。
另外又有些花种子,谢明珠怎么判断出来的呢?因为她看到了蜀葵的种子,一个掌心大小的鲍鱼壳里,全都装满了。
谢明珠也就直接撒在了篱笆下面,到时候等这些蜀葵发芽长起来,凭着这里肥沃的土地,只怕要比篱笆还要高呢!
就是不知道这些蜀葵是一个颜色,还是多个品种。
而有了这么多菜种子,谢明珠这一日也忙着开垦。
下午些宴哥儿兄妹五个终于完成了这项分种子的大项目,便也过来把谢明珠挖地时捡出来的小石头都堆到天边上。
谢明珠下午断断续续,又挖了三十个平方左右的地。
不过因为四周星星点点的小池塘,所以东一块西一块的,十分不规整。
这样也好,回头各样蔬菜离得远些,采摘的时候也一目了然。
只是都是靠着池塘的,即便不怕有积水,但谢明珠也不敢贸然种下,明天将地再拢高一些。
还有就是粪肥,她家可没有这么多,茅房里还一片崭新。
得养些鸡鸭鹅了。
但拿什么去给村民们换呢?
谁知道她还没个头绪,夜幕过后,晚饭都烧好了,还不见月之羡回来,她心里有些焦急,正站在凉台上悬望着。
就见榕树那边的来了个影子,只不过好像扛着什么?
她连去接。
肯定是月之羡了,都这个时候了,各人都回了家,谁会闲着跑自家这边来。
果然,她下了楼才出院子,就见着是月之羡,扛着几根长竹竿回来。
“怎么将竹竿扛回来了?”莫不是疍人不要了?
“明珠,这个给你。”月之羡没忙着回她的话,而是抬起手臂,手上提着一个笼子。
谢明珠一脸疑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吵闹的蛙鸣和蝉鸣中间,她好像听到了小鸡的叽叽声。
一面接过笼子,垂头一看,竟然看到是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全挤在一起。
她的眉眼里瞬间盛满了兴奋,激动又有些崇拜地看着月之羡,“你哪里弄来的?”今天自己还想拿什么和村民们换。
忍不住伸手往里摸了摸,有的喙好像有些大,于是更激动了,“还有小鸭子?”
“三只小鹅,五只小鸭子,七只小鸡仔。”月之羡笑盈盈地看着她,媳妇今天好像比昨天又更好看了,眼睛里全都是星星。
“啊?”谢明珠大惊,这么小的笼子里,放了这么多只,不会给踩死吧?当下也顾不上月之羡了,提着小笼子就赶紧往家里跑。
难怪她觉得这小笼子这样重。
到了院子里,娃们已经下楼来了,显然已经听到有鸡鸭的事情,当下全都围着谢明珠的,等她将小鸡们都抓出来。
谢明珠看了看自家的篱笆墙,好像缝隙有些大,不敢立刻抓出来,而是朝宴哥儿吩咐着,"快去拿些芭蕉叶来。"
得先围个圈,再将这些小家伙放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小笼子里的小鸡仔们感受到了如今被人围着,一下变得活跃起来,叽叽喳喳地叫不停。
宴哥儿去抱了好几芭蕉叶过来,月之羡已经将竹竿放到院子里了,也明白了谢明珠的打算,“随便围起来,我一会儿就给编个栏,咱先围在楼底下养。”
不过还是要在茅房那边修个鸡圈,不然等着长大了又吵又臭,媳妇肯定受不了。
他说干就干,手里的刀已经开始劈竹竿,准备削竹篾。
谢明珠看着他这一路扛着竹竿回来,脸上的汗都还没来得及擦不说,水也没喝一口,就马上动手干活。
到底是心疼的,“你别急,先歇会儿吃了饭再忙。”反正这些芭蕉叶暂时围在这里,小鸡们也跑不出去。
月之羡倒也没有拒绝,“行,我把竹竿劈了就去。”
小鸡仔们被放出来,看着还是十分活跃,几个孩子在一旁拿椰子壳装水来喂,一个个在旁边瞧着,叽叽喳喳地问月之羡从哪里得来的。
反正比这些小鸡鸭鹅都要吵闹几分。
原来是月之羡从疍人们手里得来的。
说起的时候,还不忘朝谢明珠看过去,“我今天上了他们的船,看着他们还养了猫儿,回头我给你抓一只回来可好?”
不等谢明珠点头,五个声音已经不约而同地替她答应了。
谢明珠听着,这些疍人好像东西还挺多的,不但蔬菜种子齐全,小家禽也不少,还养猫。
海上难道还有耗子?
当下见这些小鸡鸭鹅都暂时安顿好了,便赶着孩子们上楼吃饭,也催促着月之羡,“你也快洗手来,等你好久了。”
月之羡听了这话,心里头更高兴了。
原来不是自己带这些小鸡回来,才等自己吃饭的,而是一开始他们就在等自己。
这和自己想的一样,家人就是要等没回家的人回来了,然后一起吃饭。
心里美滋滋的,干起活来也越发的得心应手了。
一面回着已上楼梯的谢明珠,“就来。”
吃过晚饭,早在没天黑前谢明珠就带着娃们洗了澡,顺便将白天的衣裳洗了,这会儿都穿着当初流放时候的衣裳去休息。
月之羡把桌子移开了些,将修好的竹篾都拿了上来,放在凉台上编围栏。
自也看到了桌上海螺里的睡莲,心想回头得空开始烧制瓦罐的时候,给媳妇也烧几个花瓶。
花瓶的模样他心里有数,在城里看到人家店铺里摆着,就是些长着长脖子的瓶子。
此时的谢明珠正在挑灯芯,身后的围栏上,挂满了傍晚洗的衣服。
天气炎热,一个晚上衣裳就干了。
白日里温度更高,大家都穿这些轻薄的麻衣,就更凉快些。
她一边拨弄灯芯,一边想着月之羡上疍人船的事情,始终是有些担心。
村里的人对疍人都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态度,一边愿意和疍人们交换东西,但一边又不愿意和疍人们多接触。
更别说是上他们的船了。
他们的眼里,疍人是被厄运缠上,所以终身无法上岸,只能一生都在海面上漂泊着。
至死也只能死在海里。
所以生怕和疍人多接触,也被厄运所牵连。
但现在月之羡为了给自己换种子,还上了疍人的船。
也不知月之羡是如何想的?他心中可是忌讳?
眼下见着孩子们也都睡了,便趁机问道:“你不怕疍人们么?”
月之羡的动作很快,只见谢明珠觉得会划伤手的竹篾在他手里变得柔软灵活,随着他手指翻飞轮换间,一根根竹篾就在他手底下交织,密集地链接在一起。
谢明珠觉得就这密度,用来遮风挡雨也足矣。
“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和咱们也没什么区别。”月之羡回了,才反应过来,心想莫不是媳妇害怕?
于是连忙纠正:“你要是不喜欢疍人,那我以后就不和他们来往了。”
谢明珠见他反而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连摇头,“不是,我只是想着村里人都那样说,怕你为了给我找东西,委屈自己。”
如果不是疍人肯拿出那样大的珍珠,村里人只怕是不同意给他们木材的。
月之羡见她这样担心自己,心里是高兴的。
但更怕她为此自责,连忙辩解着:“村里人都是瞎胡咧的,什么厄运不厄运的,那谁生谁死,叫我看来,都是命中注定。”
就像是自己,百般不愿意去抽签,不也抽中了么?
到了县里,也拖到最后才去,媳妇也还没被人选走。
这不就是实打实的命中注定。
所以跟接触谁有什么关系?
于是反而劝着她,“所以你别瞎想,就是沙老头他们不开窍,要是肯和疍人多来往,也就不用苦哈哈地等那些奸商来收海货了。完全可以乘着疍人们的船,去往州府,也省得冒险走鱼尾峡。”
那里常年都笼罩在瘴气里不说,里面还有吃人的大蛇。
反正他都想好了,他们不跟疍人来往,那是他们的事情,可自己按照银月滩的规矩,又不能出海打渔。
如此生活也没个什么来源。
虽说在这银月滩,吃喝是不愁的。
可惜谁家媳妇身上没有一两件银饰?只有自家媳妇身上,走路都不会叮当响。
所以他自己都打算好了,没有办法出海打渔,那就弄些山货,到时候疍人们到这边的时候,就和他们换。
反正这支疍民和别的疍民不一样,并非其他的疍民族群,守在一片海域就不动。
而这一支是来回顺着海岸线移动,所以隔段时间就会路过银月滩。
若是可以,他还想直接乘着疍人们的船,去往县里呢!
但这估计不行的,和疍人们交易换东西,也许村里能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自己没法出海,家里又这么多人要吃饭。
他们应该不会说什么。
可真叫他们知道自己上了船,肯定还是会有人闹的。
两人守着油灯,远处潺潺溪水声里,夹着蛙声蝉鸣一片,时不时裹挟着茉莉味的夜风拂过,谢明珠拿了些牡蛎来开。
月之羡一看,就立即阻止了。“牡蛎壳伤手,等我编完了我来。”
虽然她也不想开牡蛎,但到底要晒些牡蛎干,平时忙起来抓一把泡一泡,就能煮粥煎蛋,方便着呢!
而且守着灯多浪费,自己就在这里闲坐着,又帮不上月之羡的忙。
但拗不过他,而且小刀都被收起来了,只能双手托着腮帮子坐在桌前看他竹编。
干活的男人是真养眼。
她撑着瞌睡,等月之羡编好了围栏,下楼掌灯看他将小鸡鸭鹅都给围好,清点了数。
月之羡去洗瀑布边洗澡洗衣服,她也先回去休息了。
只是爬上了吊床,还是有些怀念能躺平的床铺。
但看这样子,得月之羡将疍人们要的木材和竹竿都弄够了,才会得空。
想着这些,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快天亮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动静,她心头一喜,还以为今天终于能早起了。
却发现今天没有那么亮,纯水是因为阴天,而且看样子要下雨。
月之羡自然已经出门去了。
村子中央那边,传来敲敲打打的锣声,她有些好奇,喊了宴哥儿去看是怎么回事。
听这声音好似做法事一般?
别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村里的男人们昨天大部份都出了海,今天看样子会下雨,这不会是在海神庙里作法祈求海神娘娘保佑风调雨顺吧?
果然,没多会儿宴哥儿就回来了。
跑得气虚喘喘的,“是祭婆婆和阿奶带着村里的人在烧香。苏姨也在那看热闹,说今天敲锣是想怕海神娘娘听不到……”
这有待考究。
就宴哥儿自己听了都觉得有点不靠谱,所以他是不信苏姨这话的。
谢明珠听了自也不信,而是生怕下起大雨,月之羡还在外头呢!“你今天也起得早,可知道月之羡在哪里砍竹子?”
宴哥儿摇着头,不过知道母亲是担心便宜小爹,“母亲不用担心,我虽不知在何处,但听长殷他们说,就在海边,他们砍了树和竹子,就直接礁石上扔进海里,疍人们自己来取。”
所以他们不到海上去,不用太担心。
谢明珠听了,松了口气,趁着还没下雨,拿了镰刀去割了不少野草来,扔进吊脚楼下的鸡圈里,给这些小鸡鸭鹅啄。
又检查了一圈自家篱笆四周的水沟。
就怕哪里落了树叶来堵塞住,回头下起雨来,雨水冲进院子里来,这些家禽们会遭殃。
几个小姑娘则在院子里剥苎麻皮。
前天谢明珠扔溪里的苎麻,她一早去溪边的时候,就发现可以脱皮了,便给捞了回来。
泡发过的苎麻,皮很容易就脱落。
那些无用的茎,也处于半腐烂的状态,谢明珠可没扔了。
直接又吭哧吭哧地拖到自家的地里,埋上些泥土,想来过几日,这里温度也高,就能彻底腐烂成为天然粪肥了。
到时候加上鸡圈里的那些鸡粪鸭粪,不怕菜种不好。
也不用担心白浪费这些辛苦得来的菜种子了。
然就这样忙了一早上,这天仍旧阴沉沉的,却没有要下雨的意思,风倒是刮得挺大,远处椰树林的叶子哗啦作响。
几个小丫头坐在凉台上,叽里咕噜地说着早上海神庙门口的祭祀,觉得肯定是海神娘娘收到了大家的消息。
于是都说今天不会下雨了。
雨后来果然也没下,只是到了下午实在闷热得难受,中饭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
苏雨柔提着个小布袋来串门。
“你那是什么?”谢明珠见她一脸兴奋的表情,将目光落到布袋子上,心想莫不是菜种子?
苏雨柔献宝一般放到桌上才慢慢打开,“瞧。”
“你哪里得来的?”竟然是些西米露,谢明珠知道这东西是用另外一种椰树花穗快成熟的时候做的。
但目前这银月滩以及一路从县里过来,所见的都是高种椰树,并未看到其他的品种。
所以才好奇,苏雨柔从何处得来的。
“我婆婆娘家那边带来的。”苏雨柔有些诧异地看着谢明珠:“你知道怎么吃?”
“自然是煮糖水。”正好大家都没胃口,不过谢明珠觉得还是搞清楚她怎么拿过来。“你拿来你婆婆知道吧?”
苏雨柔见她一脸怀疑自己的表情,有些不高兴,“我又不是婉婉,我婆婆人好着呢!今天闷得很,她看我在家也无聊,又想着你这边孩子多,就抓了些给我,叫我带过来给你煮糖水吃。”
提起卢婉婉,谢明珠自然是关注,“她也在家里么?”
“在呢,老太婆喊她剥海蛎,出不来。”说起那花婶,苏雨柔就有些气愤,“亏得我昨天还和你说,她爱屋及乌,偏爱小儿子就疼爱婉婉这个小儿媳,结果都是假的,今天他小儿子不在,立马就拿婉婉做奴仆使。”
谢明珠听了,有些同情卢婉婉,但这怎么说,人家是她自己挑的。
当初算是矮个子里拔尖,挑了个幺儿。
老娘老父亲是疼爱幺儿的,却没包括他这个幺儿媳妇。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天大雨花婶还知道带着卢婉婉逃呢?连孙子都没顾得上。
别是因为怕老幺没媳妇吧?而孙子还能生?
谢明珠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可不敢再多想,忙收回了思绪。
听得苏雨柔嘴里还说起粗话来骂花婶子,生怕将自家几个闺女教坏了,连忙朝她瞪眼,“你可快闭嘴吧。”
不过阿香婶是真的好,对苏雨柔这个媳妇不错。
心里也想着拿了人家的西米露,回头等种了菜,送些过去。
不然这个家里还真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
当下喊着苏雨柔,一起去了厨房。
苏雨柔切水果,她则烧水将这些西米露煮了。
“这西米露不好得,我听说要十五年的老树才会出花穗。”等着花穗开的时候就得将这树给砍了,方可从中得到这制作西米露的淀粉。
所以可以说,这西米露算是珍品了。
没想到阿香婶娘家那边居然会有这西谷椰树。
“没听我婆婆说,不过你不等水热么?”她虽然还不会怎么煮饭,但也看着大家都是等水沸腾后才放食材进锅的。
“这西米露就是要冷水下锅,若是水沸腾了的话,就黏成一团了。”谢明珠一面与她解释,一面仔细看着火。
需得控火,中小火便好,等外层透明,只剩下中间那点小白点的时候,便可以将柴火熄了,盖上锅盖焖。
最后再捞出来过冷水。
这时候苏雨柔的早就切完了水果,小时吃了芒果会拉肚子,但是其他人又爱吃,所以一会儿会单独给小时装一碗。
她见谢明珠这又是热水冷水的,看得直咂舌,“这么麻烦,难怪我婆婆让我拿家里来,我现在怀疑她就是懒得给我煮。”
谢明珠看着这么多,“那回头你带些回去给你婆婆和小叔子吃,我也给沙婶送些过去。”
苏雨柔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我婆婆就在沙婶家一起剥牡蛎,直接送去那边就好了。”至于那小叔子满山跑,可管不了。
谢明珠垂头看锅里的西米露,一抬头看苏雨柔还保持那姿势,但那一双眼睛恨不得飞到窗外去。
不免是好奇,伸了头朝外瞧去,顿时不由得红了脸,连忙收回目光,也不忘推攘苏雨柔一下,“别看了,眼珠子都要飞出去了。”
这时候谢明珠真的很怀疑,到底谁是现代人,谁是古代人?
自己都没好意思披着衣裳,露出八块腹肌的月之羡,苏雨柔这个别家媳妇,还是土生土长的大家闺秀,竟然看得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苏雨柔被她一推,方也收回目光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咱们要适应,那海边他们都是光着膀子的。”所以自己这样不算是不守妇道吧?
不然在这海边还怎么活?
“嗯,说得很有道理,但不要在说了。”再说月之羡听到了,自己已经听到他爬楼梯的声音。
奇了怪了,自己竟然能分辨得出他的脚步声来。
这是什么道理?
第29章 说不定生病了
家中有客,月之羡也不知回来作甚,晃了一下,就不见了身影。
连糖水都没喝一口,好叫谢明珠耿耿于怀。
也不知是不是好久没有喝饮料了,一口糖水入喉,西米露的软弹香甜,棕榈糖特有的坚果香味再混杂着丰富是水果粒,那味道简直是一绝。
可惜了,如果有牛奶和茶的话,那就完美了。
不过能喝到这碗糖水,谢明珠现在已经十分满足。
小孩子们更是喜欢,这远比当初在京都喝的糖水还要有滋味。
一碗接着一碗,让谢明珠有些担心吃太多坏了肚子,赶紧拉住:“好了,晚些再喝,缓会儿。”
尤其是小时,人才多大,这都干了三碗,那拳头大小的胃能塞得下?
苏雨柔也喝了两碗,已经开始打嗝,索性往凉台的栏椅上一靠:“歇会儿再给我婆婆她们送两碗过去。”
又想起那月之羡匆匆来又匆匆去的,忍不住打趣起来,“他别是见我在这里,不好意思,又走了吧?”要真是这样,明珠姐这夫君倒也有些趣。
谢明珠白了她一眼,虽然怀疑她可能说对了,但还是替月之羡找补,“他想是回来拿东西罢了。”垂眸看着这碗里的糖水,心里不觉想起自己那胆小的小姑子来。
她素来就喜欢吃这些甜丝丝的东西。
那流放路上有一次在桶里翻到挂着些糖丝的拔丝芋,小姑子也没舍得吃,最后还是分给了孩子们。
这棕榈糖她还没吃过,若是今日在,该是多高兴。
不由得担忧地叹了口气,“咱们来了这银月滩,与城里也没个消息,不知沫儿和娇杏如今怎样?”
苏雨柔想着那杨德发的为人,他媳妇又是个善良的,自然是觉得萧沫儿不用担心,宽慰着她,“你那小姑子,哪里要你操心,只怕如今已经和捕头大人的小舅子喜结良缘了。倒是娇杏,杨捕头说是给她找个好人家,却也不知如今到底如何?”
她那肚子里,终究是别家的血脉,苏雨柔实在不放心。
不过却又没有半点法子。
人啊,就是这样,办不到的事情太多,一生都要活在这种无可奈何中。
这思绪一飘,不觉也想起了自家的爹娘兄弟,也不知如今在晒盐场过得如何?他们又可曾后悔过当日无情的弃之不顾?
但旋即苏雨柔又觉得好笑,自己又想这些做什么?叫他们都累死在晒盐场才好呢!不然过几年真叫他们运气好,赶上了大赦天下,一个个是不是又要风光体面回去了?
那自己流放路上受的苦算什么?所以下意识就恨恨地诅咒出口,“那些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死?”
她眼里的恨意真实,谢明珠吓了一跳,虽不知她是诅咒谁,但还是连忙劝着:“可别想了,咱恨的人那么多,只是杀又杀不掉,弄又弄不死,天天在心里念叨着,不是自找痛苦么?”
纯属内耗,耗的还是自己。
要真这样,自己半年就把自己耗死了。不提别的,就说自己好好的一个田园博主,刚把号弄起来,有些样子,莫名其妙就穿到了这封建时代,还被抄家流放。
这找谁说理去?
所以想那么多做什么?眼下能活着就不错了。
苏雨柔露出个苦笑,“是啊,倘若诅咒有效,咱也不会到这般田地。”
随后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四肢,“我送糖水过去,一会儿就不来了,回头碗你自己去取。”又瞧了那边拿小贝壳做算术的宴哥儿,“要不,宴哥儿你同我去?”
宴哥儿摇着头,“我晚些去取。”
谢明珠盛了两大碗满满的糖水,又拿了镰刀。
苏雨柔一看她这动静,“还要去割苎麻?”
“嗯,我想我们虽不织渔网,可是除去一人两身衣裳,床单窗帘什么的,这还不知要多少布呢!”一来没银子,二来就算是有银子,也没地去买。
眼下也跟那野外求生没个两样了,唯一不同的也就是这里算得上是安全,没有什么野兽袭击。
而且谢明珠怕自己不努力,回头那月之羡就得什么都找疍人换。
可疍人又不肯吃亏,那不得将月之羡活活累死。
人还是个十七岁的花样美少年,真累死了自己罪孽多重啊!
如此,两人便往村子东边沙婶子家去。
不过因为谢明珠家在最南边,所以两人也没在村子里穿过,而是直接靠着村子边上的椰树林走。
到了沙婶家附近,远远就听到沙婆子和苏雨柔的婆婆阿香在聊天,也不知说什么,但是听着两人都比较激动,土话一句接着一句的。
谢明珠和苏雨柔面面相觑,一句也听不懂。
苏雨柔将谢明珠手里那一晚也接了过来,“不耽搁你,你去割吧,我回来帮你。”又有些不懂,“你怎么不管沙婶家借骡子用?”
谢明珠将装满糖水的椰子碗递了过去,“她家骡子伤了腿。你别撒了,你自己休息,我也不割多少,就是闲着来割些回去放水里。”
沙婶家的骡子这两日都关在圈里,不然自己早让给宴哥儿过来帮忙牵出去放一放了。
一面叮嘱她不用跟过去,便往苎麻林那边去了。
砍了会儿,到底还是听到苏雨柔的声音,“明珠姐?割了多少?”
这苎麻好割,一颗颗整整齐齐地挨在一起,还没个什么杂草,她已经割了两捆,正在捆扎,准备挑回去。
听得苏雨柔的声音,回了她一声,“不是叫你别来了?”
“我不来,就那里站着看她们剥牡蛎我也不好意思,倒不如过来跟你砍些苎麻。”苏雨柔走到跟前来,看着她捆了好大一捆,有些犯难,“你挑得起来?”
谢明珠一开始挑这么重,肯定是不行的,但循序渐进,每次多加一些,如今也能挑不少。
把镰刀递给她,“要不你割些回去?回头给你男人做身衣裳?”
苏雨柔有些心动了,“也成,那你等我会儿。”她也挑回去放家附近的小溪里。
村子里的小溪池塘特别多,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条专属的小溪,各家也在这条小溪里取水用。
如果爬到后面的凤凰山顶往下看,就会发现银月滩上这密密麻麻的小溪如大地的血管一样,密密麻麻的,绝对会给人带来极大的震撼。
谢明珠在一旁歇气等了她会儿,帮她捆扎好,一同挑着回去,然后各自分路回家。
不过谢明珠为了抄近路,自是没有往沙婆子那边去,还是跟来之前一样,直接走的椰树林。
想是天气实在是太闷热了,不过挑了会儿她就有些坚持不下去,便放下担子靠在椰树下休息。
这边有不少野生的茉莉花,齐腰高,大片大片的挤在一起,今天没有什么风,这香气浓郁得散不开,让人越发觉得有些胸闷。
谢明珠吸了吸鼻子,环视四周,试图采些野草塞住鼻子,不想就在这时候,居然听得自家几个娃的声音。
她一脸惊讶,他们怎么跑到这边的林子里来,连起身大声喊:“宴哥儿?”
茉莉花树丛不算太矮,他们都弯着腰在那摘茉莉花,谢明珠也看的不大清楚,是不是全都出来了?
这也不留个人看家的?
下一瞬,宴哥儿小半个身子从茉莉树下冒出来,“娘!”他都已经忘记,什么时候开始改口叫娘,而不是母亲的。
不过此刻他那表情,明显比谢明珠都要震惊。
随后几个小身影也朝谢明珠这里跑来。
小暖将小竹篮里的茉莉花献宝一般给她瞧,“哥哥说,娘忙得都没空去采花露,所以带着我们来采茉莉花。”
谢明珠看着一个个满头的汗,实在心疼,“这东西可有可无的,这么热的天,出来作甚?”若是晒中暑了,得不偿失。
宴哥儿不赞同她的话,什么叫可有可无?“我以前看到丫鬟们采了园子里的茉莉花晒干后就用锅蒸,在锅盖上放些凉水,那些带着花香的水蒸气就用小瓶子收集起来,和上舂得细腻的米粉,用来擦脸。”
不但如此,丫鬟们还摘了红色的蔷薇,用芝麻油泡起来,过一阵子那油就变得微红,还带着蔷薇的香味。
她们不但用来调米粉做成胭脂,还用来做头油。
丫头们都这样讲究了,娘自然也不能委屈了。
谢明珠听着他的话,所以这是打算给自己做茉莉花蒸馏水,用来调月之羡送的那些珍珠粉擦脸。
心里是感动的,但今日实在是热,当下也喊着他们,“先回去,明天早上凉快的时候再来。”一面回头要继续挑起苎麻。
谁知道以宴哥儿为首,先跑过去将其中一捆苎麻给打散开。
他们力气是不大,但是人多力量大啊,三三两两的,或是四五根的,扛着抱着,一捆也就所剩无几了。
谢明珠想阻止都来不及,连忙扛起剩下的那捆追上去。
她不会做娘,一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是五个孩子的娘。
可这五个孩子是真是梦中情娃。
她追上的时候,都已经到家附近的小溪了,孩子们也把苎麻都扔水里,还搬来了石头,就等着她这一捆扔进去,便可以直接用石头压住了。
等忙完这一切,就在溪边洗了把脸,谢明珠便去旁边的小池塘里看那五只小鸭子和三只小鹅。
一早她起来,几个孩子就兴致冲冲拉着她来这里瞧。
月之羡竟然将昨天晚上编的那围栏圈在了一个小池塘边上,然后还把这八只毛茸茸放在池塘里。
果然是天生是水上行家,这些个幼崽也不用鸭妈妈来专门教,下了水就晓得怎么蹬腿。
现在这些毛茸茸在水里自由自在的,还能自己在水里找吃的,倒是省了她担心没多余的粮食给它们吃,养不好。
瞧了一会儿,领着孩子们回家。
不过几个小丫头又去看那篱笆角落里围着的几只小鸡。
四周用芭蕉叶又围了一圈,小鸡仔们也不会钻出篱笆,这会儿正聚精会神地垂着头啄泥巴。
不过谢明珠还是撒了些草进去给它们啄。
一头想着,等傍晚宴哥儿去沙婶子家那边拿碗的时候,叫他背着些猪草过去给沙婶子喂骡子。
当天晚上,下了一场小雨,不过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地面已经干了。
谢明珠生怕再下雨,淹到小鸡仔,但又不想让他们上凉台,所以花了一天的时间,从椰树林里搬了不少石头来,在后院挨着篱笆垫了个台子,拿月之羡用剩下的竹篾学着编了个框架倒扣在上面,盖上些椰树枝和芭蕉叶,一个简易的鸡窝就完成了。
为了打理鸡窝方便,就往鸡窝里垫上些芭蕉叶,到时候直接将芭蕉叶卷出来,连带着鸡屎一起埋在地里。
又是沤肥的好材料了。
她心里暗自算着,照着这速度,不过五六日,地里的粪肥就足够了,那也可以挖出来用。
那时候她的菜种子也准备开始下地了。
村里出海打渔的队伍,终于在第四天下午回来了。
也就是谢明珠修建完鸡窝的第二天,村子里的牲口都全赶到了海边去,连沙婶家那头蹄子受了伤的骡子也没闲着。
想来是得了大丰收。
一时间,村子里男女老少的,只要有些力气的,都全去了海边运海货。
当然,这除了谢明珠一家。
他们家没参与打渔,没法分到海货,自然不该去凑热闹了。
但是想到沙婶夫妻俩对自家的照顾,现在她腰又不好,月之羡也不在家里,谢明珠便去帮忙背了两趟。
收获是不错,可惜现在的船只上没有什么保鲜条件,鱼有些不尽人意。
难怪现在的内陆人不喜欢吃海货,原来是有道理的。
这没办法保鲜,就算是拿回来晒成干货,还是比不过活鱼杀死后立即晒成的海货好吃。
所以自然是谢绝了沙婶赠送的两条黑鲷。
借了她的麻梳,准备回家清洗发酵好的麻皮。
几乎每天都要去一趟苎麻林里,她这样积极,那片成熟的苎麻都要被她割干净了。
眼下她家隔壁的溪里不但泡着许多苎麻杆,还有不少苎麻皮都发酵得差不多了。
从沙婶家回来她就带着孩子们在那捶打清洗。
孩子的精力像是无限的一样,一边还可以玩水,所以并不觉得是干活,一人过来帮忙捶打,或是捞一把去溪水里冲着清洗。
不大多会儿的功夫,麻皮里的杂质也就都洗完了。
天气好很快就晒干,从沙婶家借来的麻梳立刻就用上了。
下一步就要纺纱了,可是她不会。
这是技术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的,而且纺车也没有,自己这么多麻皮,不知道要借人家的车多久?
而且纺了纱要织布,织完了又要漂色,还要柔软处理防皱处理。
晒黑了不少的月之羡回来看到凉台围栏上挂满了这么多梳理好的麻,有些吃惊,“这些都是你们这些天弄出来的?”
谢明珠在为纺线的事情发愁,“嗯。”自是问起他,“答应疍人的木材还多久砍完啊?”再砍下去,月之羡都要晒成黑皮体育生了。
“这次大家出海收获好,明天就算是海神娘娘准许出海,也就打发个人架着船到海上晃一圈就回来,大部份人都得闲下来,大家一起就很快。”月之羡回着,心里想着多半是家里空荡荡的,床也还没有一张。
这两日自己看她晚上睡得也不好,只怕还是不怎么习惯睡吊床。
心里不免是有些自责,“他们得空了,我就不去了,最多两天就将床打出来。”
谢明珠不知他怎么想到床上去,连连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纺车能不能做?我这也不会,要慢慢学,管别人家借,就是十天半月起步,到底不好意思。”
谁知道月之羡一口回绝了,“不用做纺车,你也不要学,那东西伤眼睛。”他见过纺线织布,那线密密麻麻的,看着都叫人害怕。
媳妇跟着自己都已经吃够了苦头,怎么可能再叫她去学纺线织布?
坦白地说,谢明珠听他说不要学,伤眼睛的时候,脑子里立即就蹦出了一个老妇人挑灯织布的画面,瞧着是挺苦的。
所以这一瞬间,她感觉月之羡好酷。
几乎就要立即拍手赞同不学。
可旋即想到自家就一身轻薄的衣裳,还是沙婶家赞助的。
最后只得无奈叹气,“不学穿什么?”就算是床上铺席子,窗帘可以不要,但帐子总不能没有吧?
没这些,那跟流浪汉的屋子有什么区别?
不,那只能叫庇护所。
她是过日子,不是熬日子。
然而她的所有忧愁,月之羡好像都能解决,“这有什么?疍人们在海上要渔网要织布,他们又没材料,你这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明天我拿去同他们换些布来,他们只怕还高兴得很呢!”
又捡起谢明珠梳好的这些麻看了一眼,“这样的正是他们需要的,他们自己拿回去捻,要粗要细,修补渔网好用。”
“真的?”谢明珠满脸惊喜,看月之羡的眼神越发崇拜,这也太厉害了,简直就是外贸行家啊。
“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月之羡被她用这样灼热的目光看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觉耳尖微微有些发烫,不由得下意识往身后的栏杆上靠了靠,生怕她察觉出些什么,“你喜欢什么样的料子?”
“还能选?”不是,疍人们明明在海上,怎么给了谢明珠一种他们应有尽有的感觉?
她越来越激动了,又怕吵醒已经睡下的孩子们,所以不敢太大声,只能朝月之羡又靠近了几分。
银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像是镀上一层银纱,红疹彻底褪去,已经恢复了原本绝色容貌的她此刻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主动倾身靠近,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压力。
月之羡看着忽然咫尺再近的脸,以及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茉莉清香,只觉得呼吸忽然间都有些困难了。
谢明珠却见他忽然沉默了下来,还以为是他白天干活太累了,自己晚上还缠着他不让休息,忽然有些心生愧疚,退开了些,“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我看看小鸡关好没。料子的事情你看着办就好。”
反正这月之羡还挺靠谱的。
总不能换一堆毛毡回来吧?
她倒是走得轻轻松松的,却不知她走后,浑身紧绑着的月之羡终于长舒了口气。
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不住地深呼吸。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得了什么病?琢磨着过几天得空了,还是得去找祭婆婆看看。
要不这心跳怎么忽然会变快呢?
借故检查小鸡的谢明珠为了拖延时间,以免自己进屋去的时候他还没睡着,所以打开鸡窝,将小鸡鸭鹅都数了一遍。
觉得差不多了,在楼下的木盆里洗了手才上楼来。
她还是喜欢早上,每天起来月之羡几乎都已经走了,不用打招呼,可以避免尴尬。
栏上晾晒的麻全部都已经被收走,谢明珠心情美滋滋,得赶紧将溪里的那些苎麻整理出来。
赶在这些疍人离开前,全部兑换成布匹。
就算吃亏些也可以,反正纺线织布都是劳心劳神的活。
而她整理出这些麻,并不费什么事儿,就是挑回来的时候浪费些力气罢了。
但全当锻炼身体了。
吃过早饭,苏雨柔就送了些海货来,还顺便帮沙婶家也拿了些过来。
都是已经晒得半干的海货,谢明珠拿了筛子出来晾晒,“看来我这蔬菜得赶紧种,这一阵子都得了你们家多少东西。”
苏雨柔不以为然,“不着急的,我夫君和婆婆还要谢你呢,外头的活是指望不上我,现在就巴不得我能在你这里继续开窍,学烧几个简单的菜,回头能叫他们回来吃口热的。”
谢明珠听到她这话,“我瞧你才是命好,夫君对你好,你婆婆人又好,下面还有一帮身强体壮的小叔子抢着干活。”
说起来,也是好些日子没见卢婉婉了,这花婶子是要打算将她关在家里了么?
又问她:“那你想学么?”
苏雨柔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学吧,都说要投桃报李,我也不是那没有良心的人,他们对我好,我自然也不能享受得理所应当。”
总要给些回报才是。
于是中午就留在谢明珠家,跟着她学烧饭。
谢明珠也是从简单的教起,清炒野菜,顺便告诉她那些野菜要先焯水后再炒,或是可直接泼热油。
她倒是听得认真,当天晚上回去,就烧了一个马齿苋炒蛋。
虽然吃的时候有点蛋壳,也有点咸了,但阿香婶一家子人都默不作声给吃完了,还一个劲儿夸她。
苏雨柔信心大增,次日继续来学。
然后便看到谢明珠在挂窗帘,虽然也是普通的麻料,但是很薄,竟然如同蝉翼一般,只有叠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看出原本竟然是淡紫色。
她惊呼出声,捧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这也太美了,哪里来的?”
月之羡和疍人换东西,村里人都知道,何况村里人也不也和他们换了?
只是换的不如月之羡多罢了。
谢明珠自然也就没瞒着她,“我昨日跟月之羡说要纺车,他便说拿去给疍人们直接换,他们正缺材料织渔网呢!”只是果然材料换成品嘛,肯定是不如原本的材料织出来的多。
所以做衣裳的麻布,并不算多,但一人两身,勉强是够用的。
不过就这麻纱,昨晚月之羡拿回来的时候,打开包袱那一瞬间她就爱上了。
心说都是些什么艺术品?到底如何将那些粗麻捻得这么细的?劳动人民的智慧还是不能小觑啊。
叫她看就自己那个世界的工业也未必能用机器做出这么细腻柔软的纱布。
而且还染出了这种烟雾一般的紫色。
可月之羡说,这对于疍人来说,这颜色是染色失败了,他们在海面上,更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
所以换这些麻纱的时候,人家一点都不嫌他狮子大开口。
反正现在家里别说是每一扇窗户都配套上了,还有多余的给凉台也挂上,以后晚上在凉台上乘凉,也不怕嗡嗡的蚊子了。
而且还有些多余的,想到也从苏雨柔家得了不少东西来,便问起她,“你喜欢,回头我给你一些。”
“明珠姐,你真好。”苏雨柔感动得一塌糊涂,“想不到这些疍人的宝物这样多,就这麻纱,若拿到京都,只怕一匹也要卖出天价。”
这话倒是不假。
可是疍人在海面上生活,文化言语以及地域的差异摆在那里。
他们善于用海里的各种材料作为染料,可以染到内陆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染出来的正宗颜色。
却没有将这做成生意,而且在海上渔船为家,有一艘船就好,物欲也没有那么重,什么金银再多,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无用。
反而只会给船增加多余的重量,还不如装些泥土种些蔬菜好呢!
不过也恰恰是这份对于物欲的毫无追求,就算是他们从海盗的面前过,海盗都绝对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有了苏雨柔这个免费长工的帮忙,谢明珠一个早上将家里的窗帘都挂上了,她可以想象等这窗柩都安装上了海月贝,自己这个小家从外形上,就算是完成了。
现在就等装修。
还有院子里,那些蜀葵已经开始发芽了,充足的阳光肥沃的土壤和时不时的雨水,算是给蜀葵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环境。
唯一让她担心的是这温度过高,不知到底能否活下来,且顺利开花。
毕竟蜀葵耐寒却不耐热,超过三十度就不大好养了。
中午教苏雨柔烧了一道爆炒花甲,以及煮了个花甲汤。
下午她又跟着帮忙缝蚊帐。
蚊帐全都是白色的,谢明珠心想这样正好,但凡一个蚊子趴在上面,黑白分明,立即就能一眼锁定。
她俩今天都默契地没提卢婉婉的事儿。
昨日苏雨柔说和卢婉婉说了几句话,瞧着没什么问题。
只是花婶不让她出门而已。
现在各家门各家户,她们纵使是一个地方来的,可手也伸不了那么长,管不了这么多。
反正知她安全无事就好。
不过孩子们下午被喊去了海神庙读书。
也不知是学些什么?
早上沙老头去海神庙投掷圣杯,海神娘娘不让出海,正巧合了大家的心,可在家休息,还能去砍些木材和疍人换些东西。
苏雨柔还说,“原本以为海神娘娘会让出海,我公爹都准备摇着船去海上转一圈的,这下倒是省了,今天正好去收谷子。”
说到收谷子,谢明珠也着急起来,“我家的水田还不知在那里呢?”她在想,月之羡暂时也没空,倒不如就将附近的这些小池塘都挖宽些,自己做水田使了。
到时候都离得近,也好打理。
准备晚上就和月之羡商量一下。
至于他所说的肥沃地方,下一季再说吧。
反正现在大家的稻谷要收了,这里温度高,秧苗培育很快,自己可不想错过这一季。
而且就在眼皮子下,薅草清理,收割种植,都方便得很。
两人这正说这话,就听到溪对面传来说话声,起身望过去,竟是冷广凤和阿丹夫妻俩。
谢明珠立即就反应过来,“他们该不会是想修房子这里吧?”那到时候自家就不是最偏的一家了。
那边阿丹也看到了她俩,抬手打了招呼。
两人自也就放下手里的活计下去。
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他们是和花婶有矛盾,跟卢婉婉不说话,还不至于扯到自己身上。
而且人家先打招呼,以后又可能就是邻居,谢明珠自然是不可能给人家摆着个冷脸。
再说,又无冤无仇的。
“你们要在这边修房子么?”她主动问。
阿丹点头,随后又摇头,“还在找地方。”但她不想在这里,她反而相中了往谢明珠家往右去的那椰树林。
所以指了指那边,“我想去那边,那里有条独立的小溪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和你家的差不多。”这样就都是这条小溪接触的第一户人家,水源的干净上,得到了保证。
说完瞥了冷广凤一眼,有些不满,“他嫌太偏。”
冷广凤讪讪一笑,“我只是觉得离村子有些远了。”
“那你告诉我,现在哪里还有合适的位置?”心想都怪这不成器的男人,但凡早喊着分家,这会儿阿羡的家,就是他们的家了。
不过凡事先来后到,她也没真埋怨谁?反正如今就瞧中了那椰树林,“你就说那里成不成的?”
冷广凤能怎么办?“成吧。”不成难道真在村里跟大家挤着?那他也不乐意和别家用一股水。
听到这话,阿丹脸上才露出喜色,“那行,明天我就开始做准备。”这几日大家虽不去出海,但要砍木头和疍人换东西,也没得空。
不过把这件大事情定了下来,她心里也高兴。
当下也是和谢明珠与苏雨柔招呼,“过些天,要麻烦你们家的男人来帮忙了。”
“应该的。”虽说家里很多事情都等着月之羡,但建房子这事儿,首当其冲。
苏雨柔也连连点头。
两人与阿丹说了些话,他们夫妻俩也走了。
只是建房子的地方虽选好了,阿丹看到如今一脸美貌的谢明珠,心里就是那个气。
将婆婆花婶又骂了一顿,冷广凤也不敢吱声。
不过听她越说越没谱,连忙劝着,“这话你悄悄说就罢了,如今人家已是阿羡的媳妇,而且你方才也看了,人家这日子过得也像模像样的。”
刚才夫妻俩远远看着谢明珠家,只觉得那原本光秃秃的房屋,如今处处都透着生活气息。
而且里外都打理得仅仅有条的,一看就知道这家的女主人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阿丹只恨铁不成钢,“阿畅那没福气的,怎么就叫你娘一骗就把名额给了去。”
冷广凤哪里还不明白,她分明就是觉得谢明珠没成她弟媳而失望。
不免是觉得她简直好笑,“当初那阿羡媳妇来村子里的时候,都笑他找了个丑媳妇回来,那会儿我怎么没听你觉得阿羡媳妇好?何况广月和阿梦,他们也是去了城里的,不都没瞧上阿羡媳妇嘛。”
阿丹仍旧是惋惜,“那时候也不知她既这样美,长得仙女一样就算了,还这么能干又贤惠。”
说起能干,冷广凤想起自家那弟妹,不禁又觉得心里解气得很,“叫我说,该惋惜也不是你在这里嚎,你看广月和阿梦家这两个,好看是好看,却又不如阿羡媳妇好看,还什么都不会,我觉得这会儿该后悔的是他们俩家才是。”
自己那老娘反正早就后悔了,不然这几天也不会把老二媳妇拘在院子里使唤,干这干那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当初人不是娘跟着去挑的么?
所以她又有什么资格嫌弃卢婉婉不会干活?
越想越解气,叫她偏心,使劲手段给老二找媳妇,这下好了,找了个祖宗回来。
阿丹见他忽然乐呵呵起来,甚是好奇,“你又高兴个什么劲儿?”
“我高兴我媳妇能干啊,比老二那媳妇能干。”冷广凤连忙笑着哄她。
阿丹听了,虽不知有几分真心,但还是觉得心头舒坦了许多,“走吧,咱接小野去,你说这也才两岁,学个什么劲儿 。”
是了,今天下午村子里的小孩子都去海神庙学习了。
就是谢明珠家两岁的小时也去了。
刚老实待了一会儿,看着同样两岁的小野要出去抓蝉,她也蠢蠢欲动,压根就坐不住。
于是村子里他们这些四岁一下的,没过多会儿就乱成了一锅粥,一会儿要喊喝水,一会儿又要尿尿,又有说瞌睡来的?有喊找娘找爹的找爷奶。
或是直接跑到哥哥姐姐身边说话的。
负责教他们蓝月文化的祭婆婆被吵得头都大了,没了法子,只能让出去在广场玩耍。
宴哥儿他们不放心,生怕妹妹被欺负,或是摔进附近的小溪里,学得也是心不在焉。
别家的哥哥姐姐也是这般。
无奈祭婆婆只能提前下学,并且通知他们,“明日六岁以下的,不用来了。”反正来了也学不了,自己一把老骨头了,还要给他们带孩子。
这算什么事儿?
一听下学,宴哥儿他们倒是松了口气,连忙出来找妹妹。
不想小时和别的小朋友动了手,起因是拼爹。
拼着拼着,他们得知小时不姓月,说她不是月之羡的亲生女儿。
于是小时就哭了。
这会儿还梨花带雨的,见哥哥姐姐们出来,小火炮一般冲过去,直接一头埋在宴哥儿的怀里,“哥哥,他们说我不是爹爹的孩子。”
“瞎说,你是爹爹的孩子,别听他们胡说。”担心不已的宴哥儿得知只是些口角,松了口气,没动手就好。
谁知道小时不依不饶,“可是我姓云,爹爹却姓月,我要姓月。既然是爹爹的女儿,怎么不和爹爹一个姓?”
就这般闹着一路回了家。
这时候苏雨柔早回了去,谢明珠一个人坐在凉台上继续缝蚊帐,往日里孩子们都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只嫌吵。
现在没人在,又觉得冷冷清清有无聊。
所以小时这哭声远远传来,她心头就紧张起来,害怕出了什么事,连忙扔下活跑下楼去。
就看到宴哥儿背上哭得一塌糊涂的小时,满脸着急:“这是怎么了?”
小晴在一旁解释,“她和其他小娃娃吵架,现在非要改姓和小爹爹姓。”其实跟也想改,爹长啥样她其实也不大记得了。
额……谢明珠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月之羡肯定不会介意小时和他姓,就是宴哥儿他们大了,会不会觉得妹妹忘本什么的?
才认了个新爹没一个月呢!就要改姓。
但是她想错了宴哥儿这个做大哥的,到底是多宠爱妹妹们了。
此刻宴哥儿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她不同意,反而劝起她,“娘,就一个姓,妹妹要改就改吧,反正她也不认识亲爹。”
虽然宴哥儿说的是大实话,小时几乎对亲爹没什么印象。
确切地说,除了宴哥儿这个大些的嫡子之外,其他女儿,就算是老四小晚,她亲娘作为医女,随着镇远侯出生入死,两人算是双宿双飞相亲相爱,但小晚一出身,也是将她往别院一扔,找了个老嬷嬷照看,两人压根就没怎么管过。
仍旧裹着双宿双飞的日子,至于这个爱情的结晶,可能在他们眼里更像是结石……
至于七岁的老二小晴,因为是妾室生的庶女,镇远侯也没放在心上,几年都没见过一次面。
父女俩要在大街上真遇着,也未必能认出彼此的身份。
而谢明珠生的老三小暖和老五小时,也都是女儿。
镇远侯本来就不缺女儿的,而且谢明珠出身在镇远侯眼里是卑微的,如果不是她的嫁妆,镇远侯连娶都不会娶她。
即便她有着绝色的美貌,可是权衡利弊之下,美貌算得了什么?
反正因为谢明珠,这两个女儿哪怕名义上是嫡女,但在镇远侯眼里也是上不得台面,骨子里有着商贾市侩的卑微血脉,所以这俩闺女更没怎么管。
眼下孩子要闹着改姓,似也有些道理,谁跟自己亲,就想跟谁姓呗。
但这个事情谢明珠觉得自己也做不了主,“等你爹回来了,你们自己说去。”他若是点头,那就改呗。
不过就是小时这名字改了好像不怎么好听。
萧云时改成月云时,怎么听着像是月陨石……
第30章 又半夜起来。
可以改名,小时立马就破涕为笑了。
想来应该是真想改,不是随口闹着玩,因为那眼睛都哭得肿肿的了。
她比姐姐小暖更像谢明珠,尤其是那一双清澈无暇的杏仁眼更是与谢明珠有五六分相似。
只不过年纪还小,自没有谢明珠一双眼睛里的柔和温婉,这会儿一哭,双眼皮都哭没了,变成了单眼皮,虽少了几分立体通透,却又多了些纯真。
加上她本来年纪又小,这会儿看着有些小呆小傻的感觉。
谢明珠虽然也不想笑,但一对上她的眼睛就有些忍俊不禁,“那小时姓都想改了,名字要改么?”
绝对不能叫陨石。
谁知道小丫头觉得能改姓已经很好了,对名字就没有那么高的需求,摇着头小脑袋,一脸的坚定:“娘,小时听话,就只改姓。”
所以还是得叫月陨石呗?
这时候,院子外面传来长殷的声音,“阿宴!阿宴!”
宴哥儿听到他的声音,脸上露出喜色,“难道爹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一面冲下凉台。
还没跑出院子,就见长殷已经到了大门口,见着他就喊:“羡哥砍了不少珊瑚藤,喊你去村长家借上骡子,跟我去驮回来。”
宴哥儿一听,半点没有迟疑,“好。”一面扭头朝谢明珠说了一声,“娘,那我跟长殷叔一起去了。”
谢明珠听着珊瑚藤,莫不就是海藤吧?
她以前在个博物馆里看到过,是沿海贵族凉榻上搭配的席子。
这种天然的藤条所编织出来的席子,听说不但是有弹性,而且散热性极好,又比椰编席要牢固。
现在大儿子去驮着珊瑚藤回来,肯定是月之羡要用来编席子了。
这一下她也没搞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过穷日子还是苦日子了。
要说穷,家里这些窗帘拿到自己那个时代,有钱都买不到的奢侈品。
可说不穷吧,至今也还没有一张床铺……也没啥粮食。
还有水源问题,虽然自家单独吃一股水,可现在家里养了鸡鸭鹅,虽说自己已经极其小心,不会让它们靠近自家用水的小溪上游。
但此处天气炎热,水又是从山上流下来的,那山里的瘴气浓郁,蛇虫鼠蚁更不在话下,这水里的寄生虫之多,可想而知。
即便是一路从山上流下来,不少脏东西都被这溪水里的砂石水草给过滤掉了。
可她仍旧还是不放心,尤其是昨天听着苏雨柔说起,其实她夫君其实有个年纪相近的弟弟,不过早年痢疾死了。
所以庄晓梦的年纪,才和那帮弟弟拉开这么大的距离。
痢疾,本来在这样的时代就很容易要命的,更何况银月滩还没有像样的医疗体系,全凭着祭婆婆根据蓝月人祖上传下来的那点医术。
所以生病能否活下来,除了指望药到病除,更重要的还是运气问题。
她可不敢想,若是家里这些人因为卫生环境问题不达标而染了病症,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因此心里已是有了主意,现在首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水缸上面做一个过滤器。
不管粗砂细沙小石头,都可以就地取材,问题在于棉花这种东西,在炎热的沿海实在是难以看到。
所以不知到时候用什么来代替最好。
而且也要等月之羡得空了,烧一个倒锥形的器皿出来。
到时候就架在水缸上面,溪边打来的饮水,先从中过滤一遍才流入缸中。
不过就算是如此,但凡涉及饮用,还是要烧一遍。
此刻宴哥儿跟着长殷去了,谢明珠见天色不早,也先将晒干的蒿草点燃,放到孩子们的房间里去先熏着。
然后领着四个闺女去瀑布底下洗澡,顺便将身上穿了一天的衣裳脱下来洗干净,换上了流放时候的旧衣服。
这是每天日常必备打卡。
回来她便开始煮饭。
这个用泥石堆高起来的小灶,出烟口正对着窗户,可即便如此,刚修建没多久的窗柩,已经被熏得黑黢黢的。
她擦了两下,发现是徒劳无功,索性放弃,心里后悔,早知道这窗户当时修宽敞一些。
又见着村子里各家各户都飘出了袅袅炊烟,也赶紧准备淘米下锅。
虽然天气炎热,这几日大家都吃得不多,但考虑到月之羡,那也是吃长饭的年纪,而且白天几乎都在干力气活,肯定不能随便兑付。
只是却发现袋子里的米,竟然只有两斤多的样子了。
一时发起愁来,这挖宽池塘改成水田的事情,迫在眉睫拖不得。
不然真要闹饥荒了。
所以晚上月之羡回来吃过晚饭后,她自是先提起这想法。
只是小时还惦记着改姓,所以一帮孩子都还没去睡。
此刻她一开口,小时就先抢了话,“娘,说好的,先说我的事情。”随后跑到准备开始编藤席的月之羡跟前,拉着他的手臂就撒娇,“爹爹,我要和你一起姓月。”
“啊?”这事儿,月之羡并没有提前得知,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全村上下,就剩下他一个姓月的了。
忽然冒出一个人来说要和自姓,他有些觉得恍惚不真实。
小时见他没有马上答应,有些心慌起来,“爹爹,不是说了我们天下第一好么?那小时就要和你一起姓,以后小时孝顺你,给你摘椰子吃,给你抓鱼烤。”
年纪小的就是好,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所以小时对他这个爹爹的爱,也是表达得淋漓尽致。
说完就眼巴巴地望着他,已经消肿了的眼睛看起来水汪汪的。
月之羡看着,心一下软了。
此刻别说小时只想改姓了,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立马想办法给她摘,“好,那以后小时就跟爹爹姓。”
小时悬着的心,宴哥儿他们悬着的心,全都落下来了。
小时更是高兴地原地欢呼,小腿小胳膊又挥又跳。
谢明珠深怕她那小拳头砸到月之羡身上,连忙给拉到怀里,“好了,你这下心满意足,可以去睡觉了吧?”
“嗯。”小时的确心满意足,早就困得不行的她,这会儿就催促着姐姐们。
几个姐姐却是犹犹豫豫的,她们也想和小时一样以后跟着现在的爹爹姓。
但又不敢开口。
爬上了吊床,听着小时睡熟后的平稳呼吸声传来,小晴忍不住羡慕地叹了口气,“我也想改姓。”
她这个姐姐一张口,同年的小暖和小晚也连忙附和,“是啊,现在的爹爹多好,每天早出晚归,就是为了让我们有饭吃有衣裳穿才这么辛苦的。”
小暖心头还想,尤其是他对娘也好,不像是之前那个爹,在娘面前拿鼻孔看人,好像娘是家里的奴仆丫鬟一样。
而且以前的爹回来后,她虽没怎么见着,但除了教训娘之外,啥事也不干。
而且她背地里听嬷嬷们说,那一个府邸里的人,花销用度,全都是用娘的嫁妆。
嫁妆她知道是什么,是娘的爹爹给她攒的私房钱。
如今却用来养一帮无关紧要的人,尤其是那个爹对娘也不好。她以后可不会像娘一样,自己的私房钱,绝对不可能给别的男人花。
而且现在的爹晚上回来了,还要干活,这不现在就抹着黑,给编席子么。
她越想越觉得现在的爹好。
这时候小晚的声音也从充满了蒿草味道的黑暗中响起,“我今天听哥哥说,他和长殷叔牵着骡子去山下驮珊瑚藤的时候,爹爹还在那满是瘴气的老林子里干活。”
现在的她们,对瘴气可不陌生了。
那是会死人的,而且每一片林子里的瘴气还不一样,有的只吸入一点就会立即七窍流血而亡。
听到这话,小晴和小暖就更感动了。
爹冒着生命危险去给疍人们砍树,都是为了他们一家啊。
要是以前爹一个人,根本就不用这么辛苦,这都是为了养活他们。
“爹这样好,我们以后也要好好孝顺爹。”小晴作为姐姐,自然是朝两个妹妹表决了自己的态度。
但又怕两个妹妹有想法,“从前的爹,不说他已经死了,咱们想孝顺也孝顺不到,就算是他活着,也未必能想起我们来。”
这话倒是不假。
便是小晚也沉默了,她娘和亲爹感情最好,死了都能埋在一个棺材里。
可自己对他们也不熟啊。
自己一出生,娘就将自己交给老嬷嬷养着。
老嬷嬷对自己怎么说呢?不差,但也不好。
所以小晚也小声说道:“姐姐,我们心里是有数的,以前的爹虽然也在边关打仗挣功勋挣家业,可是轮到我们身上,连毛都没有。现在的爹不一样,他能把赚来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给我们。”
她都没好意思说,她亲娘这个外室花销以及自己这个外室女,听说都是从府里这个娘的嫁妆里出的……
这样哪个好哪个不好,她们当然能分的出来。
但还是有些胆小,生怕以后让人说她们几个忘恩负义,于是又小声说:“实在不行,以后咱们长大了,自己能赚钱,多买点纸给以前那个爹烧去呗。”
月之羡在外编织藤席,可不知道几个姑娘正在为姓氏的问题发难。
还一个劲儿地夸他好。
不但如此,已经死了的镇远侯还被几个小姑娘拉出来做对照组。
不过这点倒是没有夸错。
他对这些孩子好,一来是因为他们现在叫自己爹,他觉得这是属于自己的责任,不能逃避。
二来,更是因为他自己从小没了爹娘,最是清楚那种没有爹娘的日子到底有多难过。
所以现在自己既然做了他们的爹,虽然也不知道一个好爹是什么样子的,但月之羡遵从自己的内心,将自己最好的,能获得的,都给他们就好。
这样便无心无愧。
也不枉他们跟着自己来到这银月滩,叫自己一声爹。
而谢明珠听着她们那屋子里还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便站起身来,“别说话了,早些睡,明天可要去海神庙上学呢!”
说起上学,不由得朝坐在月之羡旁边递树藤,观摩着的宴哥儿看去,“你怎么还不睡?”
“娘,我是大孩子了,又不是妹妹们,哪里有这么多瞌睡?”再说他想学编藤席呢!这样得闲的时候就编一些,爹回来就能多休息一会儿。
“大孩子?”谢明珠看了看宴哥儿,又看了看沉迷编织藤席中的月之羡。
这整个院子里,总共就她一个成年人。
所以这下不止是催促宴哥儿去睡觉,连月之羡也没逃过,当下就去抢他手里的藤席,“打个结,今天就这样,早点休息。”
月之羡一脸懵,“我这没差多少了。”怎么就忽然喊自己去睡觉,刚才不是还说有事情要商量么?
随即敏锐地反应过来,肯定是被旁边的宴哥儿连累了。
于是将矛头对准了宴哥儿,“阿宴你快去睡,你明天还要去上学呢。”
宴哥儿想着上学一事,那有啥可学的,就是认字,而且认的是蓝月文字,跟甲骨文一样。
而且又没有纸笔,也没有文章,就拿树枝在地上画。
学不了一点。
可现在爹娘都让自己去睡,他也没法子,只能一脸无奈地起身,“那爹娘也早些休息。”
月之羡见他走了,生怕谢明珠再喊自己睡觉,连忙转过话题,“刚才你是要和我说什么?”
对了,谢明珠一个恍然,“差点把正事忘记了。”便提起家中大米所剩无几,准备就将这几个池塘开垦的事儿与他说。
月之羡认真地想了想,这的池塘虽然不肥沃,但是有一点是真的方便,正好家里没有骡子,到时候收粮食的时候就在家门口,是不费什么力。
于是自然同意了,“也好,不过有几个池塘的水挺深的,你别急,我后天就得空了,让我来先把池塘边上的泥都挖过去填着,得先挖几条小沟,把水放差不多。”
谢明珠却想着,他得空了,得赶紧将自己要的倒锥形器皿烧制出来,还有瓦罐盆什么的,多烧几个。
又有床铺柜子等家具要打。
够他忙一阵子了。
所以觉得这水田的事情,自己能解决,“我知道怎么挖沟,水放得差不多,这太阳一晒,地下的淤泥我就挖出来垒田埂,再往中间填泥土,不会贸然下去。”自己又不是傻的。
下面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烂泥了,万一跟藻泽一样,自己一脚踩下去,那就真没了。
现在她已经想好,明天一早起来,趁着太阳不大,赶紧将沟挖了。
月之羡张了张口,想再劝,但似又觉得自己劝不动。
而且明天一早要出去,没在家里也看不着她。
所以最终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是什么都没说,可第二天谢明珠一早起来,早饭都没吃,就急忙赶着这阴凉的时候提着锄头要去挖沟。
可是还没过小溪,她就看着那五六个池塘,这会儿水都放得半干了,里面的睡莲也跟着垂了下去,长长的茎秆乱七八糟的挤在一起。
也就只留了放养鸭鹅的那个塘子没动。
这时候才想起看锄头,果然还能看到些湿润的痕迹。
当下是又气又恼,气呼呼地回来,“这月之羡是不要命了!”牛马都没他这么勤劳。
昨天半夜又爬起来挖沟!难怪昨晚他忽然就那样爽快地同意了。
在这么折腾下去,哪里等得了两年?不要半年他肯定就能让自己成功守寡。
上学的时间没那么早,几个孩子在厨房里煮饭,听着一脸怒气冲冲回来,还提了爹的名字。
五兄妹面面相觑。
不过最后四姐妹又将统一的目光落到宴哥儿身上。
宴哥儿被妹妹们这样一看,十分不自在,“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东西。”
“哥哥你肯定知道娘为什凶爹爹。”小时掐着小腰站到宴哥儿跟前,好像宴哥儿要是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她们四姐妹就要对这个大哥拳脚相加了。
身后三个姐姐也默契地朝宴哥儿逼近。
宴哥儿见妹妹们这是要围殴自己,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就是娘说要把池塘改成水田,爹白天没空,晚上就偷摸起来挖了。”
他也是摸准了这个爹喜欢半夜起来加班干活的性子,所以一听到风吹草动,立马就爬起来。
果然昨晚叫他碰见了。
然后就跟着帮忙搬了点石头而已。
累是累,但是作为有着四个妹妹的哥哥,娘唯一的儿子,他就是家里第二个男子汉。
所以当然是要和爹一起撑起这个家,尽自己所能,做自己所做,这样就能让娘和妹妹们多轻松些。
小晴四姐妹听了他的解释,却觉得好似被哥哥背叛了一样,立即就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哥哥为什么不叫我们?”她们也可以跟着搬石头的。
娘开垦出来的那几片地,不都是她们一起跟着搬的石头么?
大的不行,小的她们可以啊。
宴哥儿听着谢明珠脚步声越来越近,分明就是朝着厨房这里来了,生怕叫她知道昨晚自己也起来了,连忙道:“行行行,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叫你们,不过昨晚的事情,别告诉娘。”
四个妹妹这才满意地放开他。
等谢明珠进来的时候,除了小时坐在一旁的木桩上,其他几个孩子各司其职。
看着孩子们这样乖巧勤快,谢明珠胸中的愤怒少了许多,“你们都去玩,我来吧。”
于是将几个孩子都赶出厨房。
吃过早饭,宴哥儿他们就去上学了,留了小时跟着谢明珠在家里。
小鸡散养在了后院里,鸭鹅也放到了池塘里围起来,谢明珠关了门,便牵着小时准备去沙婶家。
问问禾苗的事儿。
她也没看大家育苗,想问问是怎么弄的?各家自己育苗,还是村子里统一在一处育苗,到时候各家需要多少秧苗,就交多少种子?
就是稻种他们也没有,还得另外想办法。
或者,厚着脸皮管沙婶他们借一下。
这不是才收割稻谷么,稻种他们肯定是有多余的。
然她才到沙婶家门口,还没进去,坐在院子里撬牡蛎的沙婶就看到了她,又见身后的小时,连忙招手,“小时,快来阿奶这里,今天就在阿奶家里吃中饭,才收来的新鲜谷子,你沙爷爷去舂米去了。”
说完,擦了擦手,将小时往怀里抱。
谢明珠怕她腰身还没好,连忙拦住,“您仔细腰,这孩子最近胖了些。”
“胖了好呢!”沙婶满脸慈爱地打量着小时,瞧着比来的时候圆润了些,“果然小孩子就是不藏肉,养得好赖,只消几天就能看出来了。”
说到这里,她当然是不忘夸赞一下最近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的月之羡。
“从前看着阿羡整日在村里游荡,不曾想有一日他也能担起责任来。不过叫我说,到底还是你明珠你的功劳,没有你他还是个浪荡子。”虽然阿羡现在是忙了些,但沙婶觉得男人忙点好啊,这才像是过日子嘛。
他一个男人家不忙,难道叫媳妇去忙么?
那像是什么话?
又想起早上阿羡路过时候的话,“你是为了稻种的事情来吧?这事儿你不必操心,村子里一并北边的椰树林里育苗,那里就有村子专门的育苗天,早在半月前就已经下了种子,最迟再有个七八天,就能移栽了。”
而且为了以防不够,村子里都会多培育一些,是管够的。
至于他们家的稻种,他们两老帮忙垫一垫又何妨?
谢明珠没想到月之羡竟然这都已经过来打招呼了,心想说是七八天,但是十天半月也行,这么久的时间,就算是自己一个人慢慢磨,那些田也能收拾出来了。
而且塘里最大的问题,现在就是把睡莲全挖出来而已。
其他的杂草还真没什么。
所以也就是垒田埂,再往里填土,引水。
粪肥问题,鸡窝里每天换出来带着鸡屎的芭蕉叶,沤几天就能扔进田里去。
也不怕烧坏秧苗。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地里的粪肥就跟不上了。
要是有一头猪该多好啊。
不过她来了这么久,没见这边谁家养猪,肉食来源都是鱼虾,想要养猪,估摸得去一趟县城里才能解决。
不对,他们没钱……
谢明珠一下泄气了。
坐下和沙婶一起撬牡蛎,说起稻种借还之事。
正说着,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喊叫声。
谢明珠忙起身朝院子外看去,但见苏雨柔一脸急色匆匆跑来,连草笠都没戴,一头的汗水,额头上全是湿润的发丝。
“这是怎么了?”
小时听着苏雨柔身上那叮叮当当的银饰声音,也忙将小脑袋从辕门伸出去,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