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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和困境一下都得到了改善,累些自然就觉得值得的了。

只是这几日里,忙着这些海货,也没能好好休息,所以谢明珠想着,等这些海货彻底晒干,收起来,先好好休息两日,再计划去城里的消息。

不过傍晚苏雨柔和卢婉婉过来,便带来了消息,“后日便是出海的日子了,不过现在都觉得才得大海的馈赠,一来要懂得知足,二来都想先趁着新鲜,将海货给出了,所以后天就算是出海,村里商议,也只打算打发两个人摇着船上海一趟就回来。”

然后再多晒两天,便准备去城里了。

谢明珠一听,立即就上心了,“这么赶,是各家去卖,还是村里组织着?”

卢婉婉如今在海神庙那里跟祭婆婆住一起,大家商议事情,也都将祭婆婆喊去,她作为徒弟,自然也知晓一些。

连回着:“村里一起卖,这样价格也好定。”

谢明珠一听,心里欢喜,“那感情好。”这样一来,也不怕被压价了,只要村子里的人都统一了价格,就算对方想压价,也压不了多少。

所以有时候,集体也有集体的好处。

一面问着她二人,“那你们去城里么?”

卢婉婉摇头,“我便不去了。”身体还未好,那么远的路程,自己吃不消。

苏雨柔听到谢明珠这么问,就猜到她想去了,自己也想去看看李娇杏,“你要去看你小姑子?”

“嗯,这也是快两个月了,不知她在那边如何。”只是谢明珠早先有些担心,自己若是去了,月之羡就不能去,他们两个大人,必然是要留一个在家里的。

毕竟这么多孩子。

但是月之羡不去,这些货就算是可以蹭沙老头家的骡车,但自己去卖,也怕人家欺生。

好在眼下这些海货村子是集体卖,那就好办了。

回头等月之羡回来,自己和他好好商议一番,他这个人自己觉得是极其好说话的,应该会同意。

而苏雨柔确定她要去,连忙道:“那我们一起,我回头同我夫君说。”一面转头问卢婉婉,“你有什么想置办的没?”

卢婉婉摇着头,“我跟着祭婆婆,什么都不缺。”祭婆婆那里好东西多,要不是真害怕海神娘娘真存在,她是真想将那些还东西偷拿出来分给自己这两个好姐妹。

苏雨柔闻言,想了想,“也对,我听我夫君说,就你们那里,单是油,也能吃到大后年。”

谢明珠有些吃惊,她瞧祭婆婆那屋子也不宽敞,能存这么多东西?下意识朝卢婉婉看去:“真的假的?”

“是不少,但大部份都是村里人送来给海神庙点灯所用的,不能去动。不过糯米倒是不少,我师父说回头得了空,摘些菠萝蜜叶子来,包点籺分给全村人。”这样也不怕将那些糯米放坏了,只是包籺的话,又要给全村人分,只靠她和师父推磨的话,怕是猴年马月也难以分得周全。

更何况又要蒸,不知得需要柴火呢!

现在她身体还没恢复好,自然是没法去捡更多的柴火。

所以说到底,都得等村里人得空了,多叫几个人过去跟着帮忙才有的吃。

苏雨柔不爱吃,她婆婆阿香婶也蒸了好几次,所以兴趣不大,反而满怀期待,“这次进了城去,不知是否能买些麦子回来,咱包些饺吃也好。”

又瞧见谢明珠那地里绿莹莹的菜,“回头再管明珠姐这里讨要些菜过去跟着鱼虾剁碎,包出来的饺子不知多鲜呢!”

说起蔬菜,卢婉婉则打算也开垦几块菜地出来,“我问了师父,咱们这村子靠着打渔为生,主要便是交鱼税,田地不管,既如此明珠姐你这里得了多余的菜种子,到时候可送我一些,我也自己种些葱蒜。”

省得每次都厚着脸皮来讨。

其实谢明珠种的菜足够大家分着吃,这种合适植物生长的优质环境下,压根就不会出现青黄不接的可能。

但卢婉婉既然想自己种,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自然是乐得其见,“好,回头你看你需要些什么,留种的时候我就多留些。”

就现在而言,她菜地里能吃的,除了吃叶子一类的小白菜豌豆尖菠菜茼蒿香菜等十来种之外,那些吃果实花朵的,想来也就是再有半个月的功夫,也能陆续上桌了。

至于葱蒜,她有大葱小葱韭菜,以及吃蒜薹和吃蒜头的两种蒜。

余下吃茎块的,只有凉瓜。

可惜了,但凡是有红薯土豆其中一样也好。

苏雨柔听得卢婉婉要自己种菜,也忙凑过来,“给我也留一些。”

谢明珠颔首应着,想着方才她说想吃饺子,自家这里还有不少面粉,正好菜也好,鱼虾也罢,都是现成的。

便问她,“你可会擀面皮?”

“擀什么面皮?”苏雨柔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谢明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话,这会儿脑子里都是想在哪里开垦菜园子更合适,压根就忘记了方才说馋饺子一事。

谢明珠觉得面皮和饺子皮是一样的,不管是她自己,或是原主,都是西南那边的人,当然不会做面食,最多就是包子馒头,但面发得如何,也是全看运气的。

而原主嫁到京都后,是当家主母,也不用她自己去揉面擀皮,当然分不清楚。

但现在见苏雨柔没明白,连忙改口道:“你不是说想吃饺子么?我家里有面粉,不过我不会擀饺子皮,你要是会,今晚就留在我家里吃饺子,若是晚了,喊月之羡送你们回去。”

“你家有面粉?”苏雨柔眼睛里全是亮光,满脸的兴奋,“我觉得我会。”她没试过,但自己瞧见厨娘们擀,很简单的样子。

卢婉婉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可以试试。”能不能擀出来另说,现在她只要想到面粉做的食物,就觉得喉咙里都要伸出手来了,迫不及待地起身,催促着谢明珠,“明珠姐,咱快去和面。”

卢婉婉见此也起身,她是不会,所以问着:“都要摘什么菜?”准备去对面的菜园子里,和侄儿侄女们一起摘。

谢明珠想到她腿上的疤还没落,内体又有伤,连忙给拉住,“别去了,叫宴哥儿他们带过来就是,你这里休息,我去和面,回头咱拿到这凉台上来包,宽敞些。”

厨房本来也是足够宽敞的,但后来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这一下进去这么多人,到底是显得有些拥挤了。

一拥挤给人感觉就很闷热了。

这天本就炎热,如此自然在凉台上更好。

卢婉婉最终还是跟着去了,谢明珠和面,她与苏雨柔剁馅儿,等着孩子们将菜拿来洗净,便切碎一起倒入陶钵里拌匀,一边将盐等作料撒入其中。

小孩子们听着要吃饺子,自然是开心,一个个也跟着忙前忙后的。

虽然谢明珠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擀面杖家里肯定是没有的,好在竹竿有现成的,谢明珠拿起柴刀就直接砍了一节,洗净后递给苏雨柔。

苏雨柔则愣愣站在原地发呆看着自己。

“怎么了?”谢明珠那手肘推了她一下,“发什么呆,快些擀皮,我和婉婉包。”

苏雨柔接过了竹竿,随即却是捧腹哈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我方才看明珠姐你抡着斧头在那里砍竹竿,一只脚踩在竹竿上,那叫一个英姿飒爽,豪气万丈的。可是我在瞧你,分明是花容月貌之姿,丰神绰约之态,怎么看都和这斧头毫不相干。还有那天你在沙滩上,扛着那样大一个麻袋……”

她说不上来,反正就像是扶风弱柳和粗犷彪悍的结合,怪怪的。

谢明珠白了她一眼,卢婉婉也在一旁笑,“你还说明珠姐,我昨天看你提着扫帚赶鸭子,不也是如此?”

几人说笑着,苏雨柔也开始掐了一个面团来擀。

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最后面皮是擀出来了,只是薄厚不一,大小不全,包出来的饺子自然谈不上任何美观。

好在大家也都不挑剔,主要苏雨柔也是头一次做这活儿,而且许久没吃着饺子了。

所以还是吃得开开心心的。

月之羡出去了,说是要去多砍些椰子回来熬油。

他们家的油本来就有些紧张,这马上又要轮到他们家往海神庙里送鱼油了,加上前几天熬夜杀鱿鱼,点了一宿的鱼油灯。

又要亮堂,所以耗费了不少鱼油,一下就使得家里的油有些紧张。

而送到海神庙的油,还只要鱼油,所以这几日里他们都没再吃鱼油,转而开始吃些植物的。

但家里孩子虽小,可人口数量摆在这里,一日里的消耗并不轻。

如此,月之羡这才想着赶紧准备熬油,别真到时候拖拖拉拉的,忙起来了,没得油吃。

他即便不出海,可也是打算多进城里去,何况再过一段时间,要和村里人一起去花棕岛上,取做椰棕糖的原料。

因此现在得空,就立即去砍椰子。

熬油所需要的椰肉多,因此他没在村子附近砍,而是借了沙老头家的骡子,去更远些的椰树林里。

也是如此,现在还没回来。

谢明珠给他留了些饺子,见着这会儿还有些余晖,也不敢多留卢婉婉和苏雨柔,给她们俩装了菜,各自回去。

等人走了,宴哥儿才问,“娘,这都是些什么?”

谢明珠闻言,这才看到凉台往房间那边去的廊下,放着两堆东西,杂七杂八的,还有两个罐子。

她走过去扒拉一瞧,方见那两个罐子里,一个罐子里装的是椰子油,另外一个罐子里装了螺酱,另外还有些碎布头等等。

看到这碎布头,她立即就明白了,是苏雨柔和卢婉婉送来的,只是她们俩来时,背着背篓,自己也没仔细瞧里头是什么。

只怕是刚才装菜的时候,才给拿出来的,又怕自己回绝,所以偷偷放在这里。

前些天她才说碎布头不够用,好料子又舍不得裁剪来做鞋子,没想到她俩给放在心上了。

当下心中也是感动,只吩咐着宴哥儿,“你把油和酱拿到厨房里去吧。”余下的其他东西,自己也趁着夜色还未浓,赶紧给收起来。

宴哥儿应了声,将两个罐子送到厨房,听着妹妹们已经在对面稻田边上的池塘里驱赶鸭鹅,便跑过去帮忙。

家里现在有巨龙竹做的大缸,有一个谢明珠给改成了洗澡桶,所以如今也不用跑到瀑布底下去,这会儿往灶膛里扔了些干枯的椰子壳,准备烧水给孩子们洗澡洗头。

洗头用的是椰油,每次一点,倒也十分方便。

不过谢明珠其实更喜欢用海菖蒲,摘些新鲜叶子,捣碎后揉出来的汁液,就是最好的洗发剂,只是可惜不如椰油这样方便。

故而只能舍弃。

小孩子们能自己洗澡,头就是她挨个洗。

正洗着,就听得楼下传来的声音,宴哥儿自己早洗完了在外面的凉台上晾头发,她听着了便问:“是你爹回来了么?”

只是宴哥儿回她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远了,“嗯,娘我和爹一起去沙爷爷家还骡子了。”

谢明珠听到这话的时候,估摸人已经出院子了。

果然,等她给四个女儿擦了头发出来,已是不见了人影,不过依稀能看到院子里堆满了不少椰子。

谢明珠琢磨着,不如趁着现在去给他烧水下饺子,那饺子皮厚,得多煮会儿,没准煮好他们就回来了。

谁知道这爷俩一去不复返,好似被粘娘子给黏住了一样,谢明珠也不敢下饺子,只得把火给暂时熄灭了。

一直等着孩子们和自己的头发都晾干了,也没见人回来,她便猜想,估摸是要在沙老头家那头吃了。

所以打发女儿们去睡下后,便将那剩下的饺子给蒸了。

不蒸明日该坏了,蒸了的话,还能撑一宿。

蒸好的饺子放凉了,她给盖好关紧厨房门,准备休息时,终于听到了大榕树那边传来了动静。

果然,片刻就听到爷俩的说话声。

很快父子俩就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宴哥儿先冲上来,一脸的兴奋,手里还拿着一团漂亮的珊瑚石,见了谢明珠当即献宝一样递过去,“娘,这个好看吧,给你摆在花瓶边。”

谢明珠接了过去,“快些去睡觉,没听你婉婉姨说,明日开始就要上学了么?”

说起上学,宴哥儿兴奋的神色一下萎靡了,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推门进房间去睡觉。

月之羡这会儿也抬着一筐椰子上来,瞧他这意思今晚还要开椰子?“你吃过了?”谢明珠问着,有些舍不得灯油,于是劝着:“明天再弄吧,忙了一天,早点休息。”

这可还是在长身体的年纪呢!

“嗯,沙老头非要叫我吃。”不然小晏说了,家里留着饺子呢!

至于谢明珠喊他睡觉的话,自动忽略掉。

装满椰子的筐往地上一放,人往桌前一坐,一手一手拿着椰子,就要砍。

谢明珠好可惜那椰子水,可是每日都能有现成的椰子水,现在也只能拿个木盆接着,然后倒掉。

反正要用的是其中的椰子肉。

他一边动作,一边与谢明珠说:“村子里计划后日进城去卖这次赶海得来的海货,这批海货新鲜,越早脱手越好,咱家的都晒得差不多了吧?”

白天谢明珠才听卢婉婉她们说近日要去城里卖海货的事情,眼下他提起,也忙问:“你要去么?”

月之羡当然想去,可是他那天看谢明珠晒海货的时候,就特意分拣出了些,那肯定不是给自家吃的。

所以也就猜到了,估摸是要给宴哥儿他们的姑姑送去的。

现在又听到谢明珠这语气中的紧张,越发肯定她想去城里。

于是就笑道:“我就不去了,你去吧,海货怎么卖你也别担心,我和沙老头说好了,他会处理,你得空了,去瞧一瞧你那小姑,回头再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也好置办,我一个男的也不知道家里需要买什么。”

谢明珠她真的要哭死。

一个男孩怎么可能体贴到这个程度呢?

自己都还没跟他开口,本来想了一肚子的话,眼下一句没说,他就主动让自己去了。

一时间,谢明珠也是感动得一塌糊涂,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才好。

只觉得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月之羡,你怎么这样好?”

月之羡听到她的声音不对劲,抬头一看,见她眼圈红红的,有些愣住了,慌起来:“你,你别哭啊。”

“我没哭,我只是好开心,当初在衙门里和我签了婚书的是你。”如果不是他,换作另外一个人,谢明珠真的不确定,能否能过上现在这样安逸的日子。

月之羡也高兴,高兴媳妇终于认可了自己的好。

可更多的是心疼,这傻媳妇,自己才让她去一次城里,她就这样感动,也亏得是遇到了自己,不然这很容易就被人骗了啊。

语气也下意识温柔了许多,“好了,你快去休息,后天去城里,又要露宿山林,还要自己走路,你趁着现在抓紧养养精神。”

骡子虽然村里有几头,但这不是去卖海货么?自然是优先用来拉货物。

所以人只能靠着两条腿走了。

这让月之羡起了买骡子的心思,这样往后媳妇进城去看她小姑子也就不用自己走路,还能多带点东西。

心里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去采药。

翌日,孩子们去海神庙上学,谢明珠带着小时在家里挖椰子肉。

楼下的院子里,已经搭了个大泥灶,从沙老头家借来的大锅也烧上了。

他们采用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用椰肉在这大锅里不断翻炒至焦黄色,然后用纱布包好,等椰肉凉下来后,将里面的椰油压出。

不过压榨椰油,得送到海神庙去,那边有石头做的压榨盘,用那压榨盘压,比人徒手捏的要干净许多。

而压完了油的椰肉,还能做成椰蓉,虽说这会儿刚开始第二步翻炒椰肉,但谢明珠已经想好,等这椰蓉做出来后,回头也发酵面团,试着烤几个面包什么的。

然翻炒椰肉这是个技术活计,谢明珠压根没法控好火候,不然椰肉要么焦糊,要么太干,到时候不好榨油。

可月之羡那里又腾不开手。

思略再三,她做了个决定。

去给宴哥儿请假,叫他回来控火,这小子控火是一把好手,可又不知道用什么借口,而且担心回头祭婆婆知道了,会不会说自己?

犹犹豫豫间,宴哥儿竟然神奇地出现在门口,谢明珠一脸大惊,“你不是在上课么?”

有些被晒得黝黑的宴哥儿咧嘴一笑,“今天祭婆婆说,只要谁先学会,就可以提前下学。”虽然他不想学,觉得也不好学,但只要想到能提前下学,他还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

于是就一下学会了,也没等妹妹们,自己就先回来了。

谢明珠听了,松了口气,“不是逃课就好。”一面拉着他往灶前去,“你回来正好,这火你来控,别太大,火焰大概这样高就好。”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

宴哥儿看着锅里她翻炒着的椰肉,“是准备榨油用的?我来翻。”

谢明珠点着头,瞥了一眼不远处开椰子还一边挖椰子肉的月之羡,“也行,那我过去帮忙。”

对于这个便宜儿子干活,谢明珠一万个放心,他既然能控火的同时还能翻炒锅里的椰肉,那肯定就不会出错,也就过去挖椰子肉了。

小时趴在楼下柱子间挂着的吊床上,“娘,熬了油,可以炸饼吃么?”她记得从京都出来那天,看到有一家躲到巷子里的小吃摊,摆着好几个油炸的饼子,那香味如今想起来,叫她口舌生津,馋得不行。

谢明珠还没开口,月之羡已经爽快应下:“炸。”一面还与谢明珠说道:“以后咱家要用大铁锅的时间多,这次海货要是好价钱,也买口大锅方便些。”

是了,过一阵子要熬糖,可不就是又要用大锅么?

就家里煮粥那小陶罐子,得熬多久啊!

一面想到进城去,除了可以给萧沫儿拿些海货干,还有自家多出来的纱什么的。尤其是月之羡给自己磨的珍珠粉,她也想给小姑装一些。

不过这珍珠粉是自己的东西,她倒没有和月之羡说,而是提起家里的那些绢纱,毕竟是他辛苦和疍人换回来的。

“家里的纱,我想裁一些给我小姑。”

宴哥儿一听,立即就竖起耳朵,一面问:“娘你要进城去?”他今天也听到同学们说进城的事情了。

只是不知娘也要去,听这意思还会见到小姑,也不知道小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她胆子又那样小,那个未谋面的小姑父又是什么性子?

然还没听得谢明珠回他,月之羡就先开了口,“不行。”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谢明珠的请求,而且直接明了,一点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过立马就解释:“那些纱我虽不知是如何织出来的,可不管颜色还是料子,都价值不菲,你送她本没什么,可她在城里头,那里人多口杂,若是叫海盗察觉了,恐会给咱们村子带来灾难。”

而且还会连累那些疍人。

谢明珠没往这里想,只是想着家里有多余的,给小姑分一些。

当下听到这话,立即就反应过来,一脸懊恼,“是我糊涂了,俗话说得好,财不露白方保安平。”

自己也是,莫不是这一阵子日子过得安逸了,就忘记了外头的危险。

这银月滩是全县最穷的地方,已经在大家心里根深蒂固了,所以海盗自然也不会来这里打家劫舍,就怕白忙一场。

现在鱼尾峡又畅通无阻,他们自己就能往城里送海货,那商人自不会再来。

如此这银月滩算是与世隔绝之地。

所以自己要穿什么金缕衣,戴什么金簪子,其实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可如果传了出去,只怕就如同月之羡所说的那般,会给村子带来灭顶之灾。

宴哥儿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劝着:“娘,咱听爹的,我知道你疼小姑,可什么比得过性命重要?”而且是全村人的性命。

谢明珠连连点头,这会儿别说是纱了,就是珍珠粉,她也不打算给小姑子带了。

原本还想着给她送点蔬菜,这会儿也断绝了心思。

一口菜而已,她吃就吃了,就怕城里的老爷知道他们如今也开垦种地,那回头一项税赋砸上头来,算谁的?

她这人听劝。

所以最后除了准备些这一次海边捡回来的干贝鱿鱼干等,其他的就是一罐子沙蟹酱,也不知她能不能吃得惯,反正自己刚第一次吃的时候,很上头。

另外又有些鱼酱以及今儿榨油留下的椰蓉等。

椰油榨了一整天,总共得了十来斤,够吃一阵子了。

忙完了这一茬,月之羡将家里的两袋干货扛上沙老头的骡车,又给谢明珠装了不少路上吃的干粮,转头去又和沙老头那边交代了又交代,方带着五个孩子一路送他们出椰子林,往鱼尾峡方向去,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去城里的人不少,妇人更不在少数。

只因她们很多人,这一辈子都没出过银月滩,所以这一次去,大部份女人是去看病的。

村子里虽然有祭婆婆,但医疗条件就摆在那里,很多疾病是没法治的。

沙婶也在,她准备去看看儿子阿坎一家,带的东西最多,住瞩目的当属她天天日日晒的海蛎干。

人多,刚启程的时候谢明珠也没留意,直至这会儿才发现苏雨柔没在。

不是说好了一起进城的么?

不但如此,连她男人也没在,反而是阿香婶夫妻带着上次叫月之羡揍过的三弟庄如梦。

他一路拉拢着个脑壳,看样子并不想去城里,闷闷不乐的。

谢明珠自是问起沙婶:“庄老三怎么回事?”

沙婶将声音压低了些,一面指了指下半身,“前些天才听说,他那里不好,祭婆婆说趁着年纪小,赶紧出去找个大夫瞧一瞧,兴许还得有的治。”

谢明珠的目光跟着她的手势低头看,除了胸,再往前弯一些,就是脚。“啊?他脚不好啊?”一面还踮起脚尖朝前面观察,“这也看不出来啊?”

第40章 吓着了吧

沙婶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有点纳闷,阿羡这媳妇莫不是个傻的,都生了几个娃,怎么没明白自己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明珠半响没得到沙婶的回应,方扭头朝她看去,却见她一脸的一言难尽,顿时也有些疑惑起来,“婶,你怎么了?”

沙婶深深吸了口气,“没事。”一面又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耐着性子给她解释:“我的意思是,他长大后,可能那里不行,没法娶媳妇。”虽然可能就算是行,也可能娶不到媳妇。

但既然是病,肯定要去瞧。

这下谢明珠终于懂了,也明白了沙婶为何这幅表情了。

也是颇有些难为情,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原来如此啊。”可这小小年纪的,怎么知道他那里就不中用呢?

这个问题她是没敢问。

不过方才沙婶的话,自己没明白,也怪不得自己啊。

她在自己那个世界虽也是二十五六的年纪了,但这男朋友虽谈了几个,可不都没到最后那一步么?

到了这边,又死了男人。

所以她当然没反应过来。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谢明珠联想到阿香婶夫妻带了庄如梦来看病,那苏雨柔夫妻肯定就不来了,不然家里爹娘都不在,又没他这个老大,其他的小子们不得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啊?

谁料想,快到鱼尾峡的时候,他们停下来休息,男人们先进鱼尾峡探一探。

虽然那山火是熄灭了,大蛇也被烧死了,瘴气全无。

可也担心有别的危险,所以还是先组了一队人进去。

谢明珠和其他的妇人们,就在这边的老榕树下休息。

阿香婶和沙婶两人最好,这会儿自是坐在一旁说话,谢明珠就在边上,便听到阿香婶在那担心,“我本不欲跟着来的,可我家那老头不主事儿,我若不来,老三那小子只怕回头到了医馆不肯进,他就随了老三的意。”如此岂不是白跑一趟?

说完叹起气来,忧心忡忡的,“可来了,我这心里又不放心家里。”

谢明珠听罢,以为她是不放心其他的儿子,便宽慰着她,“没事,有雨柔夫妻两个在,难道还管不着他们么?”

不想竟听阿香婶说,“我担心的就是雨柔,她年纪轻,又没得经验,家里那帮小子又是不安分的,就怕撞着她就不好了。”

这话咋听着怪怪的?谢明珠愣了一瞬,下一刻瞳孔一怔,满是诧异,“雨柔该不会是?”有了吧?

果然,阿香婶立即笑起来,“是啊,不过你别说出去,月份还小。”也是昨天才发现不对劲,找祭婆婆摸了,刚怀上。

不然,就他们夫妻带着老三进城看病了。

谢明珠既替苏雨柔高兴,又有些替她担心。

这个年代生孩子就是拿命换,太冒险了。

自己这原身能顺利生两个女儿,叫她说来,那都是上辈子积福了。

这时候,阿香婶推了推她,“你和阿羡也要抓紧了,趁着还年轻。”

催生!谢明珠想了想,他俩现在虽然一房间,也一张床,但那床有点大,而且他未成年,自己也不敢挨着他啊?

而月之羡,上了床就跟个僵尸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要不是夜里能听到他的呼吸声音,谢明珠都怀疑一到晚上,他就神游天外。

躺在自己旁边的其实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

见沙婶还盯着自己,连连点头,“好的好的。”答应是一码事,生不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没多会儿,去鱼尾峡探查的沙老头他们就回来了,一个个神采飞扬的,很显然现在的鱼尾峡如同大家所期待的那样,安全无危险。

而妇人们见了自家男人回来,也都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

谢明珠在一旁听着,现在的鱼尾峡果然安全得很,不但如此,且因为左边的崖头落下来,将藻泽给填平了,所以里面的路也顺畅了许多。

藤蔓树木也都烧得干干净净的,现在里面一片平坦,比任何一段路都要好走。

大家一听,自然是欢喜,当即就收拾起,吆喝着继续启程。

很快队伍就到了鱼尾峡,大火焚烧过的峡谷里,再没了当初那幽深诡异的面貌,脚下踩去也不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厚厚绿苔,而是黑乎乎的灰烬。

前面的年轻人们,还在指着原来沼泽的地方,听说那里就是大蛇栖息之所,大蛇也是在那里被烧干净的。

这让无精打采的庄如梦都来了兴致,跟着几个年轻的小子跑过去瞧,回来都说还能在灰烬里看到些骨头,还一面比划着。

很快,在大家激动兴奋的聊天中,队伍顺利路过了鱼尾峡。

中午各自吃了些干粮,便继续启程。

直至到了夜幕,这才将骡子都解下车,放在旁边的林子里吃些灌木果子,另外还喂了些米糠。

这米糠对于骡子来说,算是不错的粮草了,如果不是这一次要骡子们拉货,且还要走这么远,只在银月滩的话,可没得这待遇。

骡子吃着米糠,大伙儿也开始煮饭。

这是老规矩,远行都会带上生米,路上直接砍竹子烧竹筒饭。

谢明珠的包袱里也备了一些,刚好够她一个来回的份额,不过现在是集体烧火煮饭,所以她跟着沙婶她们这些年纪大的妇人们留在了营地里。

至于砍柴摘果子,或是附近河里网鱼抓虾的活计,自是男人们的活。

银月滩的人团结,又有沙老头的合理分配,很快这竹筒饭就烧好,又烤了些鱼虾就着水果,一顿算得上是丰盛的晚饭便解决了。

吃过晚饭,东边已经天黑了,原本苍翠的山峦如今变得乌黑,逐渐叫人看不清楚了轮廓,可是西边的山顶上,还残留着些火烧云。

沙婶她们拴好吊床点了干蒿草,准备休息了。

谢明珠对于这种野外露宿,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何况这一次队伍里青壮年也不少,她更没半点担忧,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自然是精神抖擞的,继续跟着大部队赶路。

临近中午,终于是到了广茂县。

谢明珠家的海货,月之羡托付给了沙老头他们帮忙统一卖,没有是信不过的。

所以她早就与沙婶这里说好了,进城先去找小姑子,等晚上在到衙门对面草市里最大的那棵老榕树下找他们。

今天能不能卖掉海货,还不知道,所以再怎么快,也是明天下午才会启程。

若是不顺利,说不准是后天的事情呢!

但是除了几户人家在城里能有亲戚,晚上有落脚处之外,大部份人在这边都没有熟人和亲戚,他们又不可能去花钱住客栈,所以一般都会在衙门对面的草市过夜。

草市顾名思义,便是那交易商品的集市,与大城池里的的坊市不一样的是,这里没有房屋,只提供一个个草棚。

想摆摊的人可以占据一个草棚,而且还是免费。

但这种小地方,治下的村镇也都散落在各处的大山或是海边,因此人口稀少,所以草市上其实贩卖物品种类不是很多,大部份更是路过的外乡人在这里过夜。

过夜的人多了,贩卖的物品也五花八门,如今连蔬菜水果粮食盐都有。

反而吸引了更多的小商贩到此,甚至有的外地客商还专门在这里设置了收海货的摊位。

所以晚上尤为热闹,而且对面就是衙门,也不怕有人在这里闹事。

这会儿谢明珠背着自己的小背篓,提着篮子,一路跟着大部队一起到了草市,然后便直接朝衙门那边去。

无他,只因当时走得匆忙,也不知道那杨德发家究竟住在哪里,所以她只能去衙门里打听。

衙门口比上次来时,多了一面打鼓,大门也像是重新修建过了,但是从敞开的大门里望去,里面还全是泥沙地,也没有内陆正常衙门的布局。

莫说什么照壁义门了,总共就这样一扇大门,门外也没有什么台阶,更无半个衙役看守。

所以什么大堂二堂三堂当然也没有。

至于什么后花园,想都别想,月之羡说过了,后院一大片龙眼树,也不知道是陈县令还是方主薄,在那里养了好几只鸡。

鸡屎也没人去搭理收拾,臭熏熏的,龙眼树都烧坏了两棵。

这会儿谢明珠正伸着脑袋往里探,身后忽然传来了个略带着些熟悉的粗狂男人声音,“这位娘子,你找哪个?”

她被惊了一下,扭过头来,却见是当初跟着杨德发一起去接他们这些流放犯的其中一个衙差。

不过对方大名叫什么她不知道,就听着杨德发他们一直喊阿来。

当下也忙喊道:“阿来大哥,我想问一下杨捕头家住在哪里?”

却忘记了,当时她满脸的大疱疹不说,整张脸还凹凸不平,而现在的自己不说是养得什么肤如凝脂,但常用那珍珠粉擦脸,也是细皮嫩肉,何况本就是那花容月貌,如今穿的也不是流放囚服,头发也梳得整齐。

所以从头到脚,再没了当初半点影子。

这阿来叫她忽然转过头来时,瞧见这样一张漂亮的脸,一时都有些恍神,以为自己花了眼睛,瞧见仙女了。

谁知道对方竟然张口叫自己阿来大哥,顿时也是心生喜悦,一面在脑子里搜索,自己何曾认识这样的美娇娘?

谢明珠见这阿来发呆,只得又喊了一声:“阿来大哥?”

“哎,你刚说什么?”阿来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刚才好像问了老大家在哪里?所以是老大家的亲戚?

“杨捕头家在何处?”谢明珠回着,一面提醒着他:“那日我走得急,没来得及他们家里去,如今也不知我小姑子如今在哪里,所以才来麻烦你们。”

这话一说,那阿来似就想起什么来了。

但由于太激动,指着谢明珠半响,也只是,“你……你,你是那个,你……”

谢明珠赶紧回着:“我是谢明珠,我小姑子许了杨捕头的妻弟。”

阿来闻言,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对了,我就说你这声音咋有些熟悉呢!”一面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直往谢明珠那张脸上瞧,“你小姑子当初也是,脸好了,我们一时也没敢认。”

只是没想到,谢明珠这个几个娃儿的娘,容貌却是更甚一筹。

不过知晓她配了夫君,如今也没去多想那有的没的,而是领着她往里去,“老大好像就在衙门里,我去喊他。”

谢明珠朝他道谢,但没跟过去,就站在门里等着。

不多会儿,就听着说话声,很快就见着杨德发和阿来一起从里头出来。

杨德发虽说已经从阿来口中得知了谢明珠有张美若天仙的脸,但出来瞧见门边不远处站着的谢明珠,也是心头一惊。

心说这也太美了,着实是便宜了月之羡那小子了。

一面也连忙上来与她打招呼,“阿羡媳妇!”一面往她身后瞧,也不见半个人影,“没带孩子们?阿羡也没同你一起来?那小子这一阵子忙着作甚,也不见来城里?”

这一阵子,那弟媳可没少提起侄儿侄女们,思念得紧。

“山路远,也没便车,就没带来。”谢明珠回着,有些心急,又怕耽误杨德发差事,“杨大哥,你要是现下不得空,你同我指条路,我去问问别人也行。”

“那不用,正好我回去吃饭。”杨德发摆着手,回头和阿来交代了几句,便领着谢明珠从衙门里出来。

本想伸手去给她接了背篓来背,又觉得不妥。

两人一路无话。

他家离衙门并不远,只隔了两条街,穿进巷子里,最里面那一户就是。

或许说,是广茂县并不大。

这城里人家,除了那所谓的街面上,大部份人家都喜欢围上院墙,然后种满了果树。

杨德发家也不意外,他大步走上前去,拳头往门板上敲打,一面扯着嗓子朝里喊:“媳妇!媳妇!”

才喊了两声,里面就传来了他媳妇寒氏嫌弃的声音,“大白天的你嚎个什么?”

随后房门从里打开,寒氏的脸从里露出来,正要数落杨德发几句,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他身后跟着的谢明珠,一时愣住了。

眼珠子急忙往杨德发身上瞟,带着些审视和怀疑。

杨德发心头直叫冤枉,“这是沫儿嫂子,阿羡的媳妇呢!”

“啊?”寒氏的声音一下提高,虽然没少听弟媳妇说她嫂子生得美,可这也太美了些,说是海上的仙女也不为过啊。

她也是看呆了。

谢明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张口,“嫂子好,沫儿在么?”

听得她的话,寒氏这才回过神来,一把将自家男人扒开,连忙伸手去拉谢明珠的手,“你来了正好,你不知沫儿一直都在念叨着你们,我本琢磨着,再没得信,回头我就得想法子打发人去银月滩了。”

又问她近来怎也不见月之羡进城?

谢明珠答着,和她一起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晾满了衣裳,靠着墙根,除了果树还有不少蔬菜,甚至有鸡窝,一个抱窝的老母鸡正趴在垫满了椰树叶子的窝里,用那绿豆一样大小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院子看起来倒是挺大的,也是吊脚楼,她将目光往楼上瞧去,“沫儿在么?”

“在在在。”寒氏一面高兴地回着,一面朝楼上喊,“沫儿,你嫂子来了。”

萧沫儿正在屋子里捻麻线,她那屋子里开着窗,一阵一阵的凉风吹过,比凉台上要凉爽,所以将纺线的车都搬进去了。

这会儿正聚精会神地捻麻线,忽然听得寒氏说她嫂子来了,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

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从屋子里小跑出来。

果然见院子里站着的正是谢明珠,“嫂嫂。”她的眼泪一下就掉出来了,咚咚跑下楼来。

谢明珠这会正将背篓放下,听得她的叫声,竟是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来,“你跑慢些。”

也顾不上与寒氏说背篓和篮子里都是什么,急忙迎过去,刚触到萧沫儿的衣袖,她就直接扑在自己怀里,哭了起来。

寒氏见此,想上前说些什么,被杨德发拉住,“叫她们姑嫂两个说会儿话。”

寒氏甩开他的手,“我晓得。”转而与谢明珠说道:“阿羡媳妇,你先上楼坐去,我给你们泡茶。”

萧沫儿这才自知自己失态了,连忙擦了眼泪,从谢明珠肩膀上抬起头,“姐姐,你腰不好,去歇着,我来便是。”一面拉着谢明珠,“嫂子你先上楼。”

谢明珠见她如此快就调好了情绪,可见这段日子,果真是长大了不少。

又见她会体贴这寒氏,心头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酸,倘若不是处这档子事儿,她原本还是个无忧无虑的侯府小姐呢!

“不忙,我给你带了些东西。”谢明珠指着背篓和篮子,“都是新鲜的,用来煲汤吃最好。”

萧沫儿看了一眼篮子和背篓,又见谢明珠脚底下起了毛边的草鞋,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嫂子,你来便是,这么远的路,还给我带什么东西,这城里什么都不缺的。”

又瞧了瞧寒氏和杨德发,“而且姐姐姐夫待我也很好,东西你拿回去,给宴哥儿他们吃。”

寒氏和杨德发也连忙开口,“是啊,你那里娃儿多,自己留着吃便是了。”

谢明珠也不管这是客气话还是真心话,反正东西她是必留下的,一面和萧沫儿耐心解释着:“我们如今都好,孩子们都胖了一小圈,如果不是车马不方便,我这次也是打算带来瞧瞧你的。他们心里也惦记着你,这些海货,都是我们大家一起给你准备的。”

萧沫儿闻言,越发感动了。

又哭了一回,谢明珠哄着,见这样哭下去也不是法子,只得道:“你也莫要哭,不领我上楼坐一坐,这太阳底下的,你也不嫌晒。”

随即转头和寒氏夫妻说道:“我原本是攀个亲,喊杨捕头一声大哥,可如今沫儿和你们成了一家人,我也随着她喊姐姐姐夫,你们莫要见怪,只管叫我名字便是。”

寒氏连连摆手,“你又何必这样客气的,不过你既是这样说,我长你年纪,往后我就直接叫你名字。”

谢明珠连点头,“这样才好。”顺势让她将东西收起来。

说罢,一起上楼去,萧沫儿给她泡了果茶来,寒氏去烧饭。

本来也是烧好了的,只是如今家里来了谢明珠这个客人,她又急匆匆的打发了杨德发,去草市买两尾新鲜的鱼,一面责备他,“你也是个没眼力劲的,既是知道家里来客,也不知要招待人家。”

杨德发挠着头,他可没想那么多。

不过如今听自家媳妇喊买鱼,连忙道:“别买鱼了吧,人家海边住,哪里缺鱼吃?我去称些猪肉吧?”听得说银月滩不养猪。

寒氏摸了钱给他,催促着:“也行,快去快回。”

而凉台这边,谢明珠正和萧沫儿说起分开后,在银月滩落脚的事情。

萧沫儿觉得这里不如自己屋子里凉快,而且也不好说悄悄话,便携着去了自己的屋子里,关上门细细说。

她只记得那月之羡,相貌倒是生得风流倜傥又俊美的样子,可说话实在是凶恶,很是担心谢明珠,只觉得如今她与自己说,只怕都是报喜不报忧。

但想到侄儿侄女们好歹活着,那闲汉对他们也算是好,没舍不得给吃的,方松了口气,“如今这个光景,能好好活着便好。”

其他的也不敢多想了,何况听说那银月滩穷得不行,那闲汉肯将自己这些侄儿侄女养着,她还奢求什么呢!

“我这里说完了,那你呢?”谢明珠发现了,并不见那寒氏的弟弟。

到底是姑嫂,萧沫儿一下就明白了她想问什么,脸颊上飞出两团绯红,“他来过一次,只不过书院里要考试,急匆匆回去了。”

“人怎样?”谢明珠急死,尤其是看到萧沫儿这表情,别是已经有了感情吧?

“文质彬彬的,脾气也好,就是话有些少。”萧沫儿头垂得更低了。

现在谢明珠对于话少两个字,有些害怕,担心得不行,“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嫂子你怎么这样问?”萧沫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满脸的疑惑。

谢明珠叹气,“我也不瞒你,我与苏雨柔还有卢婉婉,都在银月滩,那卢婉婉的夫君,就是个话少的,一开始对她也还行,只是后来……”

她只将卢婉婉的遭遇与之说起。

萧沫儿听得一脸瑟瑟发抖,又心软,少不得可怜卢婉婉,替她惋惜,怎么就挑中了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疯子?

不过也反应过来,嫂子在担心什么了。

连忙解释着:“嫂子,我又不傻,我俩虽也才相处了几天,但从他日常习惯里,我也能辨出他到底是什么品性。”虽不是什么品德高尚坚韧之人,但也是个实诚和善的。

谢明珠见她这样说,这才松了口气,“那便好,我们最担心的就是你,如今你既听你这样说,我也放心了。不过沫儿,人心易变,最是难测,往后有什么事情,你只管与我说。”

能不能解决不知道,但是帮忙她肯定是帮的。

自己初来这个世界,不管愿不愿意,认不认命,和萧沫儿还有那帮孩子,就是命运紧紧相连在一起的家人。

萧沫儿听得她这话,心里感动,又万分后悔,早晓得嫂子是这样的爱护自己,当初在京都的侯府里时,自己就该壮着胆子同她多来往的。

又想到她说苏雨柔也在银月滩,如今关系也不错,便提了一句苏雨柔妹妹苏雨烟的事儿。

“嫂子你不知道,苏雨烟那日不是跟着另外一个村子的人家走了么?只是还没到他们村子,半道遇着了从晒盐场回来的汤将军,便被这汤将军看中,领着回了州府去。”说这事儿,她是担心这姐妹俩感情如今不好,也不知苏雨烟会不会害苏雨柔。

那汤将军乃守备将军,手底下有着五百号海军,管着晒盐场那一带的海防之事。

不过萧沫儿听说,已经快年过六旬了,而且就是个软脚虾,自打他接了这差事,晒盐场不知道被海盗洗劫了多少回。

说到这里,又越发担心起来,“我听闻海盗近来越发猖獗了,咱们一起来的那些人,半月前就遇到一回海盗,死了大半呢!”

谢明珠听得心惊肉跳的,她在银月滩,只顾着建房子开垦菜园子种稻谷,过的都是那与世隔绝的日子,唯一接触到的,也就没碰面也没下海上岸的疍人。

还都是从月之羡和村里人口中所听到的。

所以对于这海盗一事,一直都未放在心上,只觉得离自己很是遥远。

可眼下听到萧沫儿这样一说,心头不免觉得害怕,银月滩就靠着海,实在担心有一日海盗们忽然跑去那里。

萧沫儿见她面色一下变得苍白,便知道她是被海盗吓着了,连忙道:“嫂子您别怕啊,银月滩是什么地方?那是朝廷都不想管的,那些海盗是为了求财,怎么可能专门跑去那边?何况我听说去银月滩的海面,还有一处特别凶险的海峡,隔三差五的还会有什么海漩,别说的海盗的船了,就是朝廷的战船,也能吸进去。”

凶险海峡这事儿,谢明珠听月之羡提过一回。

也是这样,银月滩哪怕也出海打渔,也只是那些小船,因为就算是再怎么好怎么大的船,也没胆量往海面去。

谁知道会不会运气差,刚好遇到海漩呢?

但是疍人们不一样,他们生活在海面上,知道如何避开海漩。

所以方长松了口气:“那便好。”不然就村子里那点武力,如何对抗海盗?

不过见着萧沫儿手里还在捻麻线,那熟练的样子,可见是没少做,而且旁边还有纺车。“你会纺线?”

萧沫儿不好意思地点着头,“才学的。我那夫君读书本就靠着姐姐姐夫帮衬,我又白住在这里,哪里好意思,所以也学个手艺,不管好赖,能赚几个铜钱,也好过闲坐着。”

谢明珠听完她这话,心说果然是懂事了。

只是想到这寒氏的弟弟上学,没个收入来源就算了,读书靠着寒氏夫妻俩供,现在沫儿他也养不起。

这娶媳妇作甚?

不过转而又一想,这媳妇还是杨捕头夫妻主动要给他娶的,如今看着两人也能过到一处,自己是真没什么好说的。

就是始终有些担心,若是他能考中,往后寻个一官半职,混口饭吃还好。

若是不行,年复一年的读书,那以后沫儿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于是又忍不住开始叹气。

萧沫儿连忙笑起来,“嫂子,这样不好么?我如今也算是能自力更生,他日真有什么意外,我也能靠着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这是好事情。”

“是啊,是好事情。”谢明珠调整着心态,“你也别死命做,累了要休息。”

萧沫儿点着头,还欲说什么,外头传来了寒氏的声音:“沫儿,明珠,快来吃饭。”

姑嫂俩方携手一起出来。

谢明珠见桌面的饭菜丰盛,心头也舒坦了些,倒不是她有多贪这口腹之欲。

而是人家愿意这样招待自己,可见也是拿沫儿放在心上。

所以对她也放心了不少。

吃过饭,萧沫儿主动揽下洗碗收拾的活计,她也没去阻拦。

反而是寒氏起身,“你嫂子难得来一回,你好好陪着她说话。”

寒氏是个麻利的,很快就收拾好回来,也与谢明珠聊了些话。

眼见着时辰不早,谢明珠便要告辞回去了。

萧沫儿和寒氏都急了,“今日又不回去,你着急什么?”

萧沫儿更是要拉着她留下来,今晚和自己睡。

谢明珠一开始是担心萧沫儿和她夫君一起住,自己不方便,才说回草市和大家睡吊床的。

但没想到那寒千垠不在。

可他即便不在家,沫儿如今还住在姐姐姐夫家,也不好。

于是婉言拒绝了,只说那边还约了人,晚上兴许还要摆摊卖东西。

故而寒氏才肯放她走,萧沫儿一脸依依不舍地送她到大门外,只叮嘱她明日来吃饭。

谢明珠嘴上应着,可如今知道她也算是过得不错,杨德发夫妻对她也好,便不打算来打扰了。

从杨德发家出来,便直径往草市去。

这会儿已是日暮西沉,原本中午看着清冷的草市,这会儿也逐渐热闹起来,很多人都在开始支摊子。

不过卖水果蔬菜和日用品的较多,蔬菜多为本地的野生蔬菜,水嫩嫩的,一捆一捆用棕线捆扎起来码在一起,瞧着十分新鲜。

然其实还不如她菜园子里的种类多,至于水果都是山里常见的。

她也就没有过多关注,反倒是这些日用品,花样繁多,种类齐全,看得人眼花了。

只单是扫帚这一样,便有那茅草穗、棕榈皮、黍子杆、竹枝等数种材质,且又分大小,扫院落扫房间,甚至是扫窗台的都有,小巧玲珑,瞧着的确是可爱。

甚至还有猪鬃做的小扫帚,这个更小了,还不如鞋刷子那样大。

不过看到这猪鬃,在想到今天于杨捕头家吃的饭,还有猪肉。

说起来,自打被流放那一刻,今天这顿才算是吃到正经猪肉,可惜银月滩没人养猪,也不知这城里的小猪仔要几个钱?

她沿着密密麻麻的小摊,往草市中那棵最大的榕树走去,又瞧了瞧铁匠铺摆的摊,镰刀斧头锄头,或是厨房所用刀具,家中倒是齐全,没有什么要添补的。

所以她问了大铁锅,价格比她预想的要贵些,问了两家,都是一两银子上下。

眼下她还身无分文,就等着海货卖了后,才有银子来买,所以现在也只能看看。

穿过了两三条小摊道,谢明珠也察觉到了,好像有人跟着自己一样。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或是银月滩的村民瞧见自己了。

可转而一想,若是银月滩的人,早就出声喊自己,怎么可能一路尾随在后?因此有是起了防备之心,立即就加快了脚步,朝着大榕树走去。

说起来,她这张脸自打好了后,虽不似以前在侯府那般娇养着,但每日擦着珍珠粉保养,又晒些太阳,干些农活,反而气色比以前做侯夫人的时候要好许多,瞧着光彩照人,气血十足的样子。

所以如今哪怕她粗布衣裙,荆钗绾发,仍旧是难掩这绝色风华,加上举手投足间,也不似寻常乡下妇人一般粗俗或卑微,更是吸引了不少目光来。

以至于哪怕这草市就在衙门对面,但仍旧是有人因她这张脸和仪态而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如今见她加快了脚步,不似早前一样游览两侧的摊位,也猜到了她多半要去找同伴。

于是那个尾随在谢明珠身后的中年男人立即就做了决定,抬起手臂,也不知是同谁比划了个手势。

与此同时,谢明珠就被一个老妇人给抓住了手臂。

谢明珠立即警惕起来,用力甩开对方的手臂。

试想她现在连百来斤的麻袋都能扛起来,所以甩开这老妇人,也是轻轻松松的。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她这看起来扶风弱柳的小娘子,居然还有这样的大的力气,脚下一个不稳,当即就摔倒在地上了。

但到底是骗子,讲的就是个专业,在短暂震惊于谢明珠的力气之大后,立即就反应过来,一面拍打着地哭喊起来,“不得了不得了,媳妇儿打婆婆了,还没有天理的!”

她这一哭嚎起来,立即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纷纷朝此处投递而来,听信了老妇人的话,对谢明珠都眼含着些不瞒。

而那个中年男人更是快步走来,一把紧抓起谢明珠的手腕,“媳妇,你怎么能推娘呢?娘也是为了你好。”

谢明珠目光微垂,审视着男人紧抓自己的手,用了力,很显然他刚才看到自己推老太太,所以这会儿起了防备心。

不过令谢明珠出乎意料的是,想不到这古代的人贩子团伙,也有老人,别一会儿还有孩子吧?

她正想着,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一把紧拽着自己的衣角,脸上已经满是眼泪了,哭得情真意切的,“娘,您别走,以后我听话,求您别抛下我和爹好不好?”

中年男人也趁机附和道:“是啊,媳妇你要是不愿意和娘一起住,以后咱们搬出来,咱分家好不好?你想要金簪子,我以后努力上工,一定会给你买的。”他那看着谢明珠的目光,全然都是祈求之意。

仿佛为了留住谢明珠这个媳妇,他是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先是老太太,随后又是所谓的丈夫,现在还有孩子。

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中,就已经将谢明珠的身份定死。

就是一个不愿意和婆婆住,且还嫌贫爱富的恶毒女人。

此刻围观的人也对谢明珠指指点点的。

谢明珠以前没少看过这种防拐的攻略,这个时候就应该就地破坏身边值钱的东西,苦口婆心给大家解释自己与他们没关系,是没得半点用处的。

所以最好就是打砸掉围观人群的值钱物件,这样就算是拐子想带自己走,围观的人也不会放自己离开,得拉着要赔偿呢!

甚至还会主动报官。

可谢明珠见四周围观的也都是普通老百姓,身上连个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难不成自己还要跑去砸人家的摊位?

而且这男人力气不小,紧拽着自己,只要自己一动,他估计就会用强将自己禁锢住。

或是高声呼救,也许有银月滩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赶过来。

但这种机率太小,而且这是草市,何等的吵闹,别说是这里离大榕树还有些距离,就算是只有十米,在这种噪杂的环境中,他们也未必能听见。

所以谢明珠打算速战速决,抬起脚就毫不留情就将那哭得一脸眼泪鼻涕的男孩踹开,反手将早就摸出来的袖珍匕首,就往身旁男人胸口插去。

既然没法破坏他人财务,那就伤害人贩子吧?

见了血,可能人贩子会恼羞成怒,但同样这些围观的人群看到见了血,也会报官!

她先踹孩子的时候,将前面的人都吓了一跳,还有人张口骂谢明珠,“你这女人看着生得仙女一样,怎如此恶毒,亲生儿……”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一脸惊恐地大叫起来,“血啊!”

是啊!血啊!

谢明珠也不知道自己扎到哪里了,反正大拇指长的刀刃,全都插进去了。

又随着她快速拔出,这会儿一道血柱子就直接嘣了出来。

腥臭的味道顿时将围观的众人吓得纷纷避让开,有人如同谢明珠所预想的那样,慌里慌张地大喊气来:“报官!报官!快报官!杀人了!”

谁也没料到,她会忽然动手。

便是地上还没爬起来,继续维持着被恶媳妇磋磨的老妇人。

或是那个哭得满脸眼泪,看起来伤心欲绝的男孩,摔倒后都愣住了。

他们以前用这样的法子,不知拐了多少漂亮的女人,送到州府的花楼里去,或是卖给外地的人,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会如此大胆。

一般情况下,都不等男孩儿哭着求她别走,只老妇人出马,那些姑娘就都吓傻了,只知道哭,或是大喊大叫挣扎喊救命。

她一哭,他们这些所谓的‘家人’就更能顺理成章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禁锢起来。

如此不但没有人去报官,反而当他们是家事,看一看热闹,就散了。

心情好的,还要说那姑娘几句不懂事不知好歹。

像是谢明珠这样的情况,他们头一次遇到,不说话不哭不喊不辩解,就直接动手。

男人本来胸口吃痛的时候,就要扬手朝谢明珠扇过去。

谁知道谢明珠拔匕首的动作竟是那样快,以至于那血柱子嘣出来后,他自己看着那血呼哧啦的猩红血液,便被吓着了。

只顾得上手忙脚乱去按自己的伤口,又听到有人喊报官,比谢明珠都着急,大喊着,“别,大家别报官,我们就是家务事。”

可他越是说不报官,就越是架不住有好心肠的人不忍看他这个‘老实人’被媳妇欺负啊!“怎么会是家务事,兄弟你这都见血了!”

这会儿谢明珠反而得以脱身,那小孩和老妇人又都还躺在地上,其他人也都被男人胸前的血柱子吸引了过去。

不过谢明珠也不敢大意,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团伙,因此这会儿已经借机退到一处摊位前。

倘若他们还真有团伙过来,那么下一步就是掀翻这摊位。

“谁,谁报官!”要说到底这草市位置选得好呢!这才有人喊着报官,立马就有衙役来了。

只是谢明珠听着这声音,倒是熟悉,连忙朝着人群里瞧去。

男人慌里慌张的,都快顾不上自己胸口处的伤,那地上的老妇人这会儿也麻利爬起来了,小孩子也是如此。

只是小孩子想来是因为看到官差,心里害怕,下意识地就想要跑。

那老妇人心理素质是不错的,察觉后强行按住了他的肩膀,一面连忙与来的衙役解释:“大人,都是家务事,就是我家儿媳闹。”

男人闻言,也忙附和点头,“是啊,劳烦大人白跑一趟了,我这就马上带她走。”说着,竟然还胆大包天地想要过来拉谢明珠。

且说这被喊来的衙役不是别人,正是中午谢明珠在衙门口遇到的阿来,这会儿听到男人的话,还真当是家务事,自不愿意多管。

毕竟有句话说的好,清官也难断家务事。

谁知道一转头,竟然看到这男人意图去拉谢明珠,当即就将刀横拦了过去,防备起来,几乎是怒吼出声:“这是你媳妇?”他要是没记错,好像谢明珠当初是许给了银月滩那个小白脸。

男人还没察觉出问题,忍着失血过多后的头晕目眩,赔着笑,“是啊,大人这便是我媳妇?”

阿来却是冷笑一声,摸出哨子吹响了一声。

众所皆知,他们衙差这哨子,是特制的,哨声一响,便意味着有案子发生,需要立即支援!

男人那原本因为流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这会儿更是难看了,一时不知这衙役怎么会吹响哨子?但想到自己不能白受伤,而且这女人又比以前拐的那些女人都要漂亮千百倍,没准能换个上万两银子。

有了这上万两,别说自己可以从此金盆洗手,回到老家做个土财主,就是后世子孙们,也能跟着享福。

所以并未选择退却,反而壮着胆子问:“大人,您这是?”又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胸口上的伤,便猜想莫不是这多管闲事的衙役看自己受了伤,怕出人命,才叫人的?

于是连忙解释着,“大人,我这伤不碍事的,何况她是我女人,我还能状告她不是?”

紧张得额头上已经冒汗的老妇人听到这话,似也冷静了些,“对对对,大人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情,就不麻烦衙门了。”说着,连忙推身边的男孩儿,示意他去拉走谢明珠。

她不信这衙役眼皮子底下,这贱女人还会动手?

阿来却是没理会他们,而是担忧地问谢明珠,“沫儿嫂子,你没事吧?”

谢明珠摇头,“我没事,先把人抓住,我看他们娴熟得很,没准以往用这样的法子,拐了不知多少姑娘呢!”她说话间,已是绕过挡在自己面前的阿来,一手拉住老妇人的胳膊,一手扯住欲跑的男孩。

围观的众人,这会儿哪里还不明白,这竟是人贩子,谁料想,人家和衙役认识,这些人贩子不是撞到刀口上了么?

又听到谢明珠说,他们可能以这样的法子拐卖了不少人,一时群民激愤,当即便也过来帮忙,有的连忙朝谢明珠道歉:“这位娘子,方才对不住,叫这几个歹人一骗,险些上了当。”

眨眼间,这老妇人和想跑的男孩儿,就被按在了地上。

至于那男人,在听到衙役喊谢明珠的时候,心一沉,就知道大势已去,当即就准备拔腿跑的。

不过受了伤,又流了那么多血,他一动阿来的刀就按了上去,人一慌,脚一软,也是蹲坐在地上了。

而比对面衙役更快到这里的,是银月滩的人。

他们听到这哨子声响,又得知前头有人吵架,故而就过来瞧热闹。

这会儿一看,竟然是人贩子盯上了他们银月滩的媳妇,那还得了?

也不管阿来这个衙役在不在的,谢明珠先被阿香婶和村子里的两个嫂子拉到一旁,连忙询问安慰的,一帮男人和大小子们,全都朝这三人扑过来,好一阵拳打脚踢。

阿来顿时给吓得脸都白了,又忙着去拦,又是扯着嗓子大喊:“你们别乱来,可别把人打死了!”

谢明珠看到村子里的人为自己报仇,心里感动的同时,听到阿来的话,也连忙出言阻止大家:“别打死了,回头还要审问他们,也许被拐的其他人还能找到下落。”

得了她这话,众人这才逐渐收了手。

只见三个人贩子这会儿不管老的小的,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在地上卷成一团,身下也湿漉漉的,散发着一阵阵骚臭味。

阿来本欲上前查看伤势如何,如今见他们身下那一滩,立即露出嫌弃的表情来,只抬脚去踹了两下。

那男孩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哭喊:“我招,我招,我都招了。”一面还不忘指着旁边的老妇人:“是我奶,是我奶让我见着漂亮姑娘就喊娘,和我一样的小孩,没大人在旁边就让我给他们糖骗到巷子里,呜呜。”

老妇人想阻止,奈何脸被打肿了,牙也掉了两颗,这会儿嘴巴一动,痛得她浑身发抖,只能拿一双眼睛死瞪着男孩。

她刚才还想,只要他们死咬着不承认,说是认错人了,衙门能拿他们如何?

谁知道这孙子如此不争气?

至于那中年男人,本就受了伤,如今又被银月滩的人拳打脚踢,这会儿早就就昏死过去。

原本还有些人觉得,银月滩这些人到底有些过分了,那男孩看着也老实,不像是跟着作案的样子,没准今儿是头一回呢!

他们怎么也能下那样重的手。

谁曾想这会儿竟然听他认罪,不但不是第一次作案,跟着祖母一起合伙拐骗年轻姑娘,甚至连小孩儿也不放过。

当即就有亲戚家丢了孩子的,这会儿控制不住,也想上来动手。

阿来听到后,也觉得这三人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半分,但案子还没查,怎么能叫他们出事?当下见有人又要动手,连忙拦都拦不及。

好在这会儿,杨德发这个捕头带人来了。

眼见着地上躺着的三人,正欲要问,却见谢明珠也在这里,“明珠,你怎在此处?”不是,媳妇和沫儿怎么回事?人家难得来一趟城里,这还不留人住一宿?

谢明珠是顾不上和他多解释的,只指着地上这三人,“我才在草市转了会儿,就被这几个人贩子盯上,一来便说我他们家的媳妇,那小子更是扯着我叫娘。”她可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来。

其他人一听,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甚至连那男孩儿刚才的招供也一一说了。

杨德发一听,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这是遇着大案子了!尤其是得知对方拐卖了不少年轻姑娘,心头更是愤怒。

他们广茂县人口比别的县都要少,适婚女子更是少之又少。

这些天杀的人贩子,竟然还敢主意打到这上头来。

忙示意身后的衙差们将人绑了,“这等胆大包天之徒,你放心,衙门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竟然敢舞到他们衙门口来。

谢明珠作为受害人,也一起跟着到衙门里去,银月滩的人不放心,挑了两个年轻人跟着谢明珠一起过去。

审案的大堂很简单,就在屋前的台上。

三个人贩子被弄醒,谢明珠这里也将前因后果给道清楚,还有不少热心人跟着过来证明。

而那个小人贩子早前又招了供,所以如今这案子倒是不难审,很快就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就是一家祖孙三代。

从根上就坏掉了的一家子。

男孩儿的娘也是他们从别处拐来的,生了男孩后,母子俩都是好吃懒做的主,那男孩的母亲觉得生活无望,便跑了。

当然没跑掉,反而叫这黑心烂肝肠的一家三代转手给卖了出去。

见过恶婆婆卖儿媳,丈夫卖妻子。

却从未听说过男娃儿卖娘的。

实在是令人发指!

眼见着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都能卖钱,祖孙三也是找到了一条发财之路,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年来,就在岭南各处流窜作案,年轻女人和小孩,总共高大四十五人之多。

但从来不敢像是今天胆子这么大,一般都在偏远些的地方。

而且一般也是老妇人出马,装受伤博同情,或是那男孩儿假装与家人走失等等。

以此来骗年轻女子或是小孩子们,拐骗到无人或是偏僻之地,然后由中年男人来动手。

众人听罢,无不乍舌,只恨不得将这祖孙三代都千刀万剐。

而今日敢在衙门对面的草市起这熊心豹子胆,只因这些年虽拐骗了不少人,但因姿色平平,卖来的银子也只勉强生活。

何况他们也是干一阵子就快活一阵子。

所以手里没了余钱,瞧见谢明珠这样一个绝色姿容的单身女子,便决定冒险赌一把。

毕竟上次他们在州府那边,听闻这种姿色的女人,能卖到上万两。

上万两,那是天一般大的数字了。

哪里能不动心?

一贪心,就容易出事儿。

这不,现在祖孙三代喜提砍头套餐了。

只是案子虽已有了眉目,谢明珠可以回去,但杨德发却十分不放心,哪怕有银月滩的人跟着,还是劝着:“同我去家里,和你嫂子沫儿一起,好过在大榕树下安全。”

实在是谢明珠这脸,太招摇了。

银月滩的人也跟着劝,“要不,明珠你今晚跟你小姑子歇一起吧,明日一早我们来衙门口找你便是。”

出了这档子事儿,虽说不可能再有那不开眼的撞刀口上,但谢明珠也怕自己今晚在大榕树下休息,恐害得整个银月滩的人都睡不好觉。

于是便答应了。

她这去而又返,萧沫儿自然是欢喜的,只是旋即听得杨捕头的话,急得又哭起来,拉着她浑身上下到处检查,“嫂嫂你没事吧?”

谢明珠摇着头,心里是素质还挺不错的,又或许一开始就看透了对方的伎俩,心里也有对策,所以这会儿也没觉得后怕,“能有什么事儿,我又不是那肯吃亏的主儿。”

杨德发在一旁接过话,“那可不,我也没想到明珠你竟有这样的胆量气魄。”换做是别的女子遇到这种事情,只怕早就慌乱得不能自己。

而且她力气还挺不小的,能推到那老虔婆就算了,那男孩儿看着也是十来岁了,她也能踹倒。

寒氏也颇为佩服她,“女人厉害些也好,不然人人都拿你做软柿子。”转头又问自家男人,“说起来,明珠也是替你们破了这样大的案子,你们衙门里就没什么表示么?”

她可是知道,城里虽没人失踪,但是治下这一年来,丢了两三个女人呢!

早前人家来报案,都当是受不了苦,可能跟着路过的行商偷偷跑了。

连带着来此的行商都被排斥挤兑。

可是现在那祖孙三代一张口,竟是叫他们给骗去卖掉。

杨德发倒是忘记了,急着先把谢明珠送回来,没顾得上问,不过这祖孙三代拐骗之人如此之多,还牵扯到州府,以及各处的衙门少不得也要欠他们广茂县的人情。

所以奖励肯定是有的。

当即也是拍着胸脯给谢明珠表示:“明珠你放心,咱们广茂县穷归穷,但素来赏罚分明,今儿你是立了大功,回头肯定有重赏。”

这对于谢明珠来说,是意外之喜了。

不管是银钱奖励,还是名誉奖励,对她来说都不错。

寒氏听了,也高兴不已。

这样的案子,今天审问出了这么多,他们自是要忙着往州府与各处县衙送帖,所以杨德发也没多待。

指不定今晚都不会回来休息了。

他走了没多久,沙婶便过来了。

她儿子阿坎在衙门的六房里当差,管的是工房,负责各处官家馆舍修建工程,以及水利道路等修建问题。

她原本是在儿子家里的,也是短暂地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谁知道银月滩的人跑来说,谢明珠遇着了人贩子,这会儿还去了衙门里。

她吓得不轻,急急忙忙跑去衙门。

不过晚了一步,谢明珠这里已经和杨德发到家里。

于是不放心的她,又匆忙忙来,路上又听了不少关于此案的脉络。

这会儿祖孙三人拐卖案的消息,已是传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她一来就忧心忡忡地将谢明珠上下打量一遍,见她无事才松了口气,“我听着还动了刀子,你没事吧?可有哪里受了伤?”这要真出什么事儿,如何对得起阿羡,对得起那几个娃儿哦。

谢明珠拉她坐下,既是感动她跑这么远来找自己,又自责她一把年纪还为自己担忧。

一面替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是我动的刀子,见血的是那人贩子,您必然是听茬了。”

寒氏见沙婶也真心实意关心谢明珠,怕她急出什么来,连忙跟着解释,“明珠厉害着呢!早就瞧出了那些人贩子的身份,有胆量又有气魄,当机立断就出手伤了那人贩子。不然的话,哪里好容易就这样将这祖孙三代给抓住了。”

说罢,也不由得叹起气来,“咱们这边以前丢了年轻女人,当是跟行商跑了就算了,别处丢了娃儿们,也没怀疑到这祖孙三代头上来。”

这会儿萧沫儿已去煮晚饭,此处就谢明珠寒氏以及沙婶三人。

眼下沙婶听到寒氏一说,也十分唏嘘,“哪个能想得到呢?别说是你们,就是我这活了一个甲子的人,也从未听说过老太太和小孩儿做这等勾当的。”

又忙朝谢明珠求证:“我来的路上,听着人说,那男娃也不过十来岁?”

谢明珠点头。

在没有遇到这个小人贩子之前,她以为自己是喜欢孩子的,毕竟刚来到这里,按理这五个孩子,除了小暖和小时是原主亲生的,有些血缘关系在,忍不住想亲近就算了。

但宴哥儿他们自己也喜欢。

这就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很喜欢小孩子的感觉。

可今天看到那小人贩子,她是真的没丁点儿犹豫同情,直接就伸腿踹。

那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不是喜欢小孩儿,而只是喜欢听话乖巧善良的小孩。

这种恶毒心肠的,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心生厌恶。

寒氏接了话茬去,“你可别瞧见他小,我听我家那口子说,他们在堂上就自己招了,一开始就是这娃出的主意,叫他爹和奶把他娘找回来卖了,说是不能白白便宜别人。”

沙婶听得眉头紧皱,“那可是他娘,好黑心的娃儿。”

“可不咋的,人家本就是被骗的,好不容易跑了,算是逃出魔窟,谁知道生了这么个黑心烂肝的娃。”寒氏说起这男孩儿的亲娘,就频频叹气,可怜那女人。

只因从这人贩子几人的口中,得知她后来给买家生了孩子后,转手又被卖出去。

都经几番了,和那前朝的典妻,没个两样。

说到底,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的坏种子。

然也是那纸糊的老虎,一点胆子都没有,寒氏都没好意思说,他祖孙三代拐骗了那么多人,今儿要不是遇着谢明珠这个狠的,只怕一辈子,那些案子都成了无头案。

说起来,也是朝廷无能衙门无用。

被拐的女人们,一辈子头上都背着个嫌贫爱富,跟富商私奔了的罪名。

至于那些被拐的孩子,在家无论贫穷富贵的,但也是爹娘的心头宝贝,叫他们转手贱卖出去,又能有什么好人家?

只怕每日非打即骂,做那奴才牲口一样的养着。

几人一番唏嘘。

沙婶得知谢明珠今晚要住在这里,也觉得妥当,只是她自己却要回儿子家去。

寒氏见着已是夜色,自是想留她,可又想到她也是难得来一次城里,就盼着和儿子一家团聚,正想着自己去送她。

谁料阿坎已过来接她。

最后这母子俩饭也没吃,便回了家去。

晚上杨德发果然也没回来,自叫人带信来说,要出一趟远门,叫她们几个晚上关好门窗。

谢明珠猜想,多半是和今天的拐卖人口案有关,给其他府衙送帖子去了。

一夜安然过去,然这拐卖人口风波未平,第二天一早,银月滩果然有人来接谢明珠,自是与她说起,昨晚草市的许多人,都不敢安心休息,就怕哪里再蹦出个人贩子小偷什么的。

谢明珠却是最关心海货卖了没?

问起一同来接自己的庄如梦,“庄小三,昨晚干货可都顺利出了?”

庄如梦因早前叫过谢明珠丑八怪,所以哪怕后来谢明珠因苏雨柔的关系,常去他家里,他还是不敢面对谢明珠。

更不要说是和她说过话了。

今儿要不是他娘没空,他也不会来的。

此刻听谢明珠问起,仍旧是有些紧张,“卖了。”

听到卖了,谢明珠心里欢喜,自没去多留意着庄如梦紧张个什么,“价格怎样?”

“比从前好。”他埋着头,脚步放慢了许多,心里只想着干嘛要问自己,问隔壁的阿山哥不好么?

谢明珠记得,这庄如梦不是个话少的主儿,今儿却是问一句回一句,如此惜字如金。

心里不由得想,莫不是昨天看大夫不顺利?果然是有问题,不治之症?想到此,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走在前面的阿山。

阿山嗓门大,人黝黑黝黑的,“咱这一次的海货都是新鲜的,又是自己送来,所以比以往商人们下去收,一斤多给二十来个铜板。”

才二十来个?

以当朝银子和铜钱的兑换比例,一两银子五百个铜钱,而一口大铁锅就要五百个铜钱。可那么好的干海货,竟然只比商人们去村里收多给二十来个?

她发财的希望一下破灭了,这会儿真真感受到了谷贱伤农具象化。

阿山看她激昂的情绪一下低落,立刻就猜到了想是因为价钱的问题,当即笑道:“这还算是好的,这些海货虽咱熬跟守夜地收拾,但到底是白来的,却还比以往我们冒着风雨去海上打捞回来的要值钱,已算是海神娘娘的恩赐了。”

所以还要感恩?谢明珠的内心表示拒绝。

现在她大概也能猜到,他们家的海货,最多也就能卖个五六两顶天了。

大铁锅是一定要买的,这一两银子就没了,另外还要买粮食。

如此一来,什么布鞋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算了算了,她劝着自己,阿山说的对,这些海货都是白捡的,还比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上海捕的鱼获卖得贵。

自己该知足,于是扯了个笑脸出来,“阿山大哥你说的对,咱要感恩海神娘娘。”

这话十分对阿山的胃口,银月滩土生土长,在还海神庙旁边光着屁股长大的汉子,最敬重的神灵就是海神娘娘。

当即笑起来,“是啊,回头得好好祭拜海神娘娘,都是她老人家保佑的,没准今年还给咱们第二回 赏赐呢!”

庄如梦听到这话,连出言反驳,“阿山哥可算了吧,这种愿不许也罢,谁知下次会不会引发雷击山火,烧的又是哪里?要是万一……”

当然,他这话没能说完。

因为阿山已经掉转头,直接跳过去,一拳头敲在他头上,“你个死小子,肠子和脑子虽然长一样,可你也不能让脑子和肠子都装一样的玩意儿吧。”

又呸了几声,说庄如梦都是放屁。

谢明珠见此,有些忍俊不禁,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月之羡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和沙老头拌嘴的。

庄如梦被打又被骂,可是因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口不择言,也不敢吱一声,只得委屈巴巴地捂着被打的地方,跟在阿山身后。

谢明珠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庄家小三就是嘴贱人又菜。

说着闲话,很快也是到了草市大榕树下,只见沙老头已在这里。

看到谢明珠来了,连忙朝她招手问,“昨儿没吓着吧?”

“没呢!”谢明珠见大家的车和骡子都在这里,却不见人,心说莫不是都拿了钱去置办货物?

沙老头家她气色不错,果然和老婆子说的一样,没什么事儿。

也放心了许多,一面拿出钱袋子,从中拨了几个碎银子出来,“这是你家的,你快去瞧,都要置办什么,咱若是今天收拾好,下午就启程。”

他都计划好了,若是大家下午能顺利启程,明天傍晚的时候,就快到鱼尾峡了。

到了那边,一路平坦,就算是抹黑走夜路,也不用担心。

反正晚上能赶回银月滩就行。

不过连想到谢明珠昨天才遇到人贩子的事儿,这会儿哪怕她都戴上了面纱,还是不放心,指着无事的庄如梦,“庄小三,你跟着明珠去,眼睛放清明些。”

谢明珠想拒绝,今天她已经做好了防范,何况昨天才有人贩子被抓了,自己还当众捅了那人贩子一刀,今天谁还敢往自己跟前凑?

但还没张口,那沙老头似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抢先一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庄小三左右也没什么事儿,他跟着你,我们放心些,你是和我一同出来的,阿羡把你托付给我,你就不要让我担心。”

话已到这一步,谢明珠也只好作罢,“麻烦沙伯了。”

“去吧。”沙老头挥了挥手,示意她快些去置办货物。

庄小三见谢明珠走了,也只能跟着走,虽然有些不服气,怎么都不问问他乐不乐意的?就给他安排好了?

可心里是这样不服气的想,脚步倒是诚实得很,谢明珠走,他就走,谢明珠在哪个摊位前停下来,他也停下来。

连谢明珠都忍不住侧目打量他两眼,“你这也太实诚了些,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一会儿来和我汇合,咱俩一起回去便是,我不说,大家也不知道。”

庄如梦有点动心,可是发现自己压根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而且要是叫他爹娘撞见就他一个人,回头指不定还要挨一顿打。

于是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我跟着你,可以给你拿东西。”

那语气何等坚定,态度又万分诚恳,谢明珠反而不好再拒绝了,“那也行吧。”

这会儿是早上,草市比较清冷,那些买水果蔬菜的下午才来,所以许多摊位都空闲着。

如此一来,也不用一条条小道找了,隔着这些空闲的摊位,便能一眼看到前面都摆了什么摊。

很快她也是到了那铁匠铺的摊位前,自是问起了铁锅。

果然和昨天还是一个价,但一想到这才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就要送出去,万分不舍。

庄如梦觉得女人真墨迹,想买什么就买,干嘛磨磨蹭蹭的?难道多站会儿,人家还能白送你不是?

偏偏他娘以后还要让他找女人做媳妇!哼!他才不要,多个女人回来,和自己挤一张床就算了,还要分自己好吃的零嘴。

反正他才不要什么媳妇!

而谢明珠踌躇再三,最终还是掏出一两银子来,买了一口大铁锅。

那铁匠铺的学徒拿了一把稻谷杆来,在手里分了两戳,也就那么轻松一搓,一股孩童手腕粗细的绳子就出来了。

但见他又在大铁锅上横竖几个来回交错绑扎好,最后从两只耳朵里穿出来,就招呼着庄小三,“后生过来。”

庄如梦方走过去,对方就拉开他的手臂,就好似背双肩包一般,将铁锅给他背上了。

只是谢明珠瞧着,这直径将近半米的大铁锅罩在他后背上,有些像是个乌龟壳,庄如梦要是蹲下身来的话,那铁锅能将他整个身躯藏在里面,最多也就是头和四肢露出来。

不过人家好心帮自己背,当然不能笑的。“我看挺重的,要不你先帮我背回去?再来找我?”

庄如梦听到这话不高兴了,“你看不起谁?才区区二十斤而已。”

也是,这铁锅锅底厚度最多五毫米左右,边上也就三毫米,的确重不到哪里去。

索性也就不管,领着他去那些卖粮食的摊位。

本来她的计划是,买些去年的陈粮就好了,这样价格肯定很低。

可是她想多了,此处稻种一年二三季,大家插了秧就不管,任由稻谷自生自灭,反正一年能种好几次。

收上来的粮食,也能勉强敷嘴。

所以哪里有陈粮一说?

因此这价格自然是不便宜。

谢明珠最后也就没买稻谷,而是黄豆黍米什么的,买了不少。

豆子可以做豆腐,以及数不清的豆制品,一斤豆子用卤水点,最少也能一斤变两三斤。

卤水她也知道怎么做,就是没实验过,不知道究竟放多少卤水最为合适。

但这都不是问题,到时候先磨点豆浆来做实验便是。

至于黍米,磨粉做饼,或是直接蒸来吃,都是名副其实的主食。

另外还买了些其他粮食种子,加上这黍米豆子,总共也是有两百多斤,看得那庄如梦头皮发麻,生怕谢明珠让他扛回去。

连忙道:“我最多能给你拿五十斤。”娘说了,他可是在长身体,可不能干太重的活儿。

更何况他昨天才看了大夫,大夫也交代了要注意身体,不然可能以后真的没法生娃。

虽然自己不想要媳妇,可是想要娃啊!

“知道了知道了。”谢明珠原本瞧这粮食摊在草市外围,到时候银月滩的骡车也要从这里路过,其实暂时寄放在这里最好。

但又有些信不过,到时候人家抓了一两把粮食出去,那都是真金白银。

于是分装了五十斤给他,剩余的打算自己扛。

区区一百七十斤而已,大不了她就蚂蚁搬家,一点点挪过去得了。

便又同老板多要了个袋子,余下的分成两个袋子。

庄如梦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挑得动?”可是也没扁担啊?

“我就这样搬过去。”谢明珠当下拖着其中一个袋子,就往后走,大约走了十来步,停了下来,将那个袋子放下,回头来拖另外一个。

见庄如梦傻不拉几还站在这里,“作甚?走啊。”

庄如梦这才回过神来,只是看着谢明珠这样费力地拖着袋子,两个不断地轮换,一点点往大榕树方向移,有些于心不忍,“那什么,要不你就这里等我,我回头把这些放下,回来扛。”

谢明珠此刻已是满头的汗水了,气虚喘喘的,一面无所谓地摆着手,“不用不用,你帮我将铁锅和那五十斤粮食送过去,我就感激不尽了。”

这会儿可没闲工夫跟他说话了,将另外一袋拖过去,转头又去拿另外一袋,累得够呛。

庄如梦看了会儿,见她态度坚决,只得先将身上这些赶紧送回去。

这会儿他爹娘已经置办好货物回来了,知晓他跟着谢明珠一起去了,这会儿却一个人回来,可给他娘阿香婶急得不行。

倏然起身,抬手就要去扇他,“死小子,明珠呢?”昨儿她可是亲眼看到那三个穷凶极恶的人贩子了,别是还另外有同伙,把明珠给绑走了吧?

庄如梦好不委屈,一边躲一边解释,“她买了好些粮食,我背不动,她自己在那里一点点搬。”说着指了个方向。

阿香婶一听,连忙和庄老头一起过去。

至于沙老头,他得留在这里看着大家的家什伙骡车骡子等。

谢明珠这里自是不知道,先回去的庄如梦又被收拾了一顿,正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忽然阿香婶急匆匆地进入她的视线中,“唉哟你个傻的,你怎么能做这种重活。”

阿香婶那个急啊!她媳妇才发现怀孕了,也不知明珠有没有信儿?要是这会儿肚子里已经揣了娃,还干这种重活,真出了事儿,回头怎么对得起人家?

却不知,谢明珠和月之羡两人虽同处一室,共睡一床,但其实只是室友关系而已。

所以什么肚子里可能有崽,都是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