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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想办法留人

谢明珠看着那花瓶里的花,自然是开心,“哪里学来的?”

“娘看到花高兴,早前是因没得插花的瓶子,花摘回来焉败得快,所以一直买采。”宴哥儿试图证明,他并不是因为谢明珠答应留下小狗才摘来的花。

这个儿子最是叫人省心,跟自己还是一条心,谢明珠自然没有去怀疑他,又见大家都这么喜欢这小狗儿,“咱们先养着,打听两日,若没人来寻,就给它盖个狗窝。”

就是有一个大问题,不管这小狗有没有主,现在既然在家里住下,那就要学会定点上厕所。

要是学会了,也不拴它,往后就在前院大门那给盖个小狗窝。

于是和宴哥儿下达了任务,“既然你们这样喜欢,那就要管它的衣食住行,这如厕是头一件大事,你们想来也不希望在院子里玩得高高兴兴,忽然踩到狗粑粑吧?”

几人连连点头,他们穷虽是穷,但素来最干净。

虽然曾经他们在流放路上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脏包包。

谢明珠很满意孩子们的表现,“那既是这样,就教小狗上厕所,我看鸡窝那边就好。”到时候打扫鸡舍的时候,也能顺便一起收拾了,拿去沤肥。

几人继续点头,但是几人有些发愁,尤其是宴哥儿,“可是娘我白天要去学堂,我不能一直看着小狗?”怎么知道它什么时候想上厕所呢?

小晴姐妹几个也眼巴巴地看着谢明珠,“是啊,娘我们也要干活。”

这有什么难的?谢明珠当即笑道:“我告诉你们几个秘诀哦。”

说是秘诀,一帮孩子的好奇心都被提起来了,连忙朝她靠近了几分,生怕自己漏听。

“关于小狗上厕所,有五个征兆,第一个频繁闻地面;第二原地转圈;第三如果它在玩耍或是和正在走路,忽然停下,那就是要上厕所了;第四身体姿势忽然变化,抬腿或是蹲坐姿势,尾巴向一边。”

说到这里,她好奇地问,“小狗男娃还是女娃啊?”

宴哥儿兄妹几个正听得津津有味,心想娘懂得可真多,莫不是以前也养过小狗?

忽就听她问男女性别,一时也愣住了,齐刷刷地摇着头,“不知道。”

“女的。”月之羡扛着一口大缸上楼来,正好听到谢明珠的话。

谢明珠闻言,“那抬腿这个就忽略掉。咱继续说第五,忽然看起来很焦虑着急或是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当然,除了这五点,还有一样很重要,就是小狗在吃过东西后,大约一两盏茶的时间,或是早上起来后,都会上厕所,这个两个时间点重点关注。”

想到宴哥儿中午吃在农先生家,估计是没功夫去守着小狗饭后了,故而将目光投递到小晴姐妹几人身上,“哥哥不在的时候,你们就多幸苦些,这几天好好培训,等小狗自己学会了,以后就不用管,它自己会去上厕所。”

小晴姐妹几个听得认认真真,“好,娘您放心,绝对不会让小狗随地大小便。”

兄妹几个喜欢小狗,小狗似乎也能感觉得到,兄妹几个上下楼跟着搬东西,它也迈着那小短腿一起跑上跑下去的。

好几次没扒稳,都从楼梯上滚下去,像是个白色的小毛球一样。

好在年纪小,没摔着,自己立马就爬起来,继续往上追。

倒也是十分可爱。

卫无歇不喜欢带毛的,在家的时候,他去祖母院子里的时候,丫鬟们都会将那猫儿抱回屋子里,避免叫他撞见。

但寄人篱下,即便他早前就表达过了自己对毛茸茸的不喜欢,但是对方已读不回。

这会儿搬着坛坛罐罐往楼上去,已经尽量避开这小狗了,谁知道这没出息的,爬个楼都不会,从上头滚下来,忽然砸在他脚背上,吓得他哆嗦了一下,然后紧抱着怀里的坛子。

然而下一瞬这小东西忽然就麻利地爬起来,又跑上楼去。

他长松了一口气,好像也没那么恐怖吧?

于是第二次上楼遇到的时候,趁着大家没注意,抬脚轻轻地戳了戳着小狗的屁股。

小狗扭头看了一眼,竟然掉头就朝他腿上蹭。

他紧张不已,一开始还以为小狗想咬自己,谁知道竟然是朝自撒娇,也是叫他傻了眼。

“小狗喜欢卫小舅呢!”小时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卫无歇抬头看去,正见她蹲在楼梯口,朝着小狗挥手喊:“小狗快来,我才是最喜欢你的哦。”

小狗像是能听懂一样,立即抛弃卫无歇,摇着尾巴朝小时跑去了。

可因为跑太快,那小短腿爬楼费劲,又滚了两圈。

卫无歇看着,忽然觉得似也没那么可怕,反而怪可爱的。

一时间,心里对这毛茸茸,倒也没了那么都恐惧。

搬完了东西,正好吃晚饭,奎木在南边的大塘边训练了一天,有些没适应,这会儿觉得拿筷子手都是发抖的,看得小时心疼,连忙将自己的勺子递过去,“奎木叔,你用我的吧?”

奎木嘿嘿一笑,满不在乎道:“没事,我一会儿就好。”

他们这自打前天来,就开始训练,奎木因住在这里,晚饭也没在衙门那边吃,本意是打算早些回来,跟着挖挖地,做鸡食槽什么的。

谁知道今天忽然换了训练方式,那空荡荡的场地突然添了不少障碍物,给他这累得,胳膊都不想抬起来。

跟他们去了一趟城外搬东西,这会儿更是觉得胳膊发抖。

月之羡看着,也是颇为好奇,“你们一天都训练什么?”按理奎木也是做惯了活的,不应该有这反应啊?

他问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朝谢明珠看去,眼睛瞪得圆圆的,“媳妇,不会是陈县令他们真采纳了你那个训练计划吧?”

原来第一天奎木去训练回来,按理早出晚归,但回来仍旧精神抖擞的。

谢明珠就多嘴问了一句,都是怎么操练的?

谁知奎木就说大家排队拿着木棍随着衙门里的老衙役们耍,轻轻松松,下午就去塘里练习泅水,争取到时候能在海里多待些时间。

谢明珠一听,这都是假把式啊?她虽然没指望着这自卫队能去打海盗,可自卫的能力肯定得有吧?

于是当时就摇头说,“你们这样不行呀。”大家虚度光阴不说,陈县令借去的这银子也白花了。

但又想,自己光用嘴巴说肯定不行,当晚就连夜借了宴哥儿的纸笔,连写带画,把训练特种兵那一套给弄出来了。

当然,真正的特种兵训练她肯定是不知道的,那都属于国家机密了,她这就是综合自己从电视上看来,以及各种视频科普总结而来的。

但最起码就现在的环境和条件来说,冷兵器时代,自己这一套足够了。

他们的体魄肯定能有很大的变化,到时候不但速度会变得敏捷,对战耐力也会大幅度提升。

所以第二天早上,叫奎木带着去。

没想到果然被采纳了。

而此刻奎木听到月之羡的话,苦着一张脸真诚发出邀请,“羡哥,你和卫大哥要不也去试两天?”

卫无歇拒绝,快速抢答:“我要犁地。”他宁愿在家犁地。

他看到奎木犁半亩地轻轻松松的,自己都要累死。

由此可见,他们现在这训练到底是有多恐怖。

月之羡倒是颇有些兴趣:“我肯定也要去的,既然媳妇给的这套训练方法这么有用,这练好了,以后对我出去做生意,肯定也会有用。”毕竟出门在外,哪里每次都运气好,能赶上客栈?

何况客栈里还花钱呢?所以风餐露宿不在话下。

一时也好奇地继续问,“媳妇,你这套训练方法真那样厉害?”不会是前夫哥留下的吧?

毕竟人可是赫赫有名的镇北侯,打仗第一。

其实衙门里这么放心大胆地采用谢明珠这训练方法,正是因为她从前是镇北侯的妻子,所以都下意识以为,她这是从镇北侯那里听来的训练方法。

然谢明珠还没回答,奎木就开口说道:“我们虽然今天才开始用嫂子的方法第一次训练,最起码得十天半月后才会有明显效果,但衙门里几个有经验的老衙役,都说这法子就是专门为我们自卫队能存在的。”

谢明珠没有想到,他们给的评价这么高。

月之羡也颇为吃惊,不忘拍一下媳妇的马屁,“还是我媳妇厉害,能文又能武,还能赚钱。”转头不忘和宴哥儿说,“以后农先生要是再说什么女子小人难养的鬼话,你记得和他辩论。”

宴哥儿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好的爹。”他也没想到,娘这样厉害。

卫无歇却是被他们的话勾得越发好奇了,只朝奎木问起来,他不信谢明珠一介女流,还真能知道怎么操练士兵?

反正他不信,是那镇北侯透露的,这属于军中机密,镇北侯不可能知法犯法。

奎木虽然浑身酸软疲惫,但也不妨碍他对谢明珠的崇拜之心,当即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谢明珠这些训练,可以说是在模拟真实战场的同时,又能提高他们的身体素质和强化心理。

时而久之,对于这防备意识和战斗意识,只怕到时候都要刻在骨子里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民兵数量根本就没有办法和海盗相提并论,所以如果真好好按照这套法子操练下去,想来也就是三个月的功夫,到时候真遇着海盗,他们能借住熟悉的地理环境,一人敌五,可能都不在话下。

毕竟这训练,除了下水之外,还有攀爬设置陷阱等等。

虽然奎木没有表达得太清楚,但卫无歇是个读书人,大脑能自行理解,当下也听得满脸震惊,然后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谢明珠,这绝对不是镇北侯的训练方法。

谢明珠被他一看,知道他没有奎木他们这样好忽悠,也不似月之羡那样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和盲目崇拜,所以干咳一声,解释道:“我又不是那不学无术之人,我和你们男人也长着一样的脑子,如果不是当年我爹非让我嫁人,没有那几年的后宅生活蹉跎,我想我现在会的更多。”

月之羡果然不愧为她的头号粉丝,听到她在后院里蹉跎的青春时光,一脸惋惜,“要是我早出生几年就好了。”还不忘朝着小时他们兄妹几个看去:“到时候,我就是你们的亲爹。”

谢明珠被他这话逗笑了。

几个娃儿也连忙道:“爹现在也是我们的亲爹。”宴哥儿更是一脸认真地站起来,“爹,生恩固然不能忘记,但养恩一样重要。”他现在遗憾的是,娘这样的女子,却被困在镇北侯府的后院里白白蹉跎了那么多年。

卫无歇见着,心说一帮马屁精,但也不得不承认谢明珠那一句,不管男人和女人,其实脑子是一样的。

只是女人的机会太少了。

他不敢想,如果谢明珠,或是开阳长公主,他们拥有着和男人一样的便利,那这天下不是就不一样了?

不过他很快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呢?

月之羡被一帮孩子的话哄得心花怒放的,这一瞬是真真觉得吃再多苦头好像都值得了,一脸的感动。

奎木则一脸羡慕地看着月之羡,他也想娶媳妇……

又说了会儿今天陈县令的计划,他们这帮人练出了成效后,就可以回家,但要分成两个队伍,分别巡逻。

只是这两个队伍里,还得继续分小组,每一个靠海的村寨都安排人巡逻。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每个村寨都有人来,到时候让他们本村的人去巡逻便是。

至于这巡逻所耽误不能出海的损失,他们地方上的村寨还是采取老一辈的方法,由他们各地的神庙出。

像是银月滩,来了八个人,当然其中也有石鱼寨的两个年轻人。

到时候他们八个负责银月滩的巡逻安全问题,四个人一组,一组半个月轮换。

谢明珠觉得这样的安排停方便灵活的。

但现在奎木说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此处山峦叠嶂,林家瘴气横生,哪一个寨子真遭到海盗袭击,一来是没办法在最快时间里通知到附近的村寨支援。

所以焚烧狼烟一法,根本就行不通。

二来就算真通知到了,各村寨之间的路程之远,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过去支援。

月之羡听了他眼下的苦恼,当即建议着,“那就让全村的人都拿起武器,只要能动的,甭管是刀还是锄头。”

这话谢明珠是赞成的,主打一个气势上也要压对方一头,何况占据着天时地利的好位置,于是也连忙附和道:“是啊,大家训练好了,回去可以组织起村寨里的人,也跟着训练一二,不求像是你们这样高强度训练,但最起码要有对抗海盗的勇气。”

卫无歇难得和谢明珠夫妻里统一战线,“是这个道理,说白了那些海盗和山贼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他们在海上躲起来罢了。但说白了就是一帮莽夫,根本就不懂什么排兵布阵,也就是拿命来拼,只要大家拿起刀有勇气和他们对抗,也不是没有生机可言。”

又想起当时那石鱼寨,即便已经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了,但如今回想起来,只怕他们也没有什么防御措施。

于是便提议道:“其实还可以修建些哨塔围墙,不管怎么说,能挡住海盗一时。”

这要命的时候,但凡多争取些时间,都能得到更多的生机。

谢明珠和月之羡夫妻两个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月之羡更是立即表示,“明日我就去找阿坎哥说,咱们银月滩即便是安全,但也不敢保证海盗闯不过海漩,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有海边那礁石墙不行,苎麻林那里,即便不修高墙,也要弄些陷阱。”

一时之间,饭桌上也是热闹起来,大家各抒己见,小孩儿们也跟着提意见。

连带着桌下的小狗也不安份,偶尔跟着汪汪几声,似乎也想表达自己的观点。

月之羡是个实干派,昨晚才和大家在饭桌上说,第二天一早,赶在阿坎去衙门之前,就将他堵在了家门口,说起这件事情来。‘

阿坎一听,当即笑道:“还真是和陈大人他们想到一起去了,昨晚衙门里大家才商议了,正是打算过一阵子大家训练完了,回去时顺道通知他们本村寨,筑建防御工程。”

至于要怎么建造,衙门里实在没法子,一来他们人手不够,二来每个地方的地理环境和条件都不一样,压根就不能统一规划。

而且衙门也给不了资金上的资助,便打算像是以往那般,放权给各村寨,让他们自己做主。

反正这建造防御墙和哨塔,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全着想。

月之羡一听衙门都已经考虑到了,那就松了一口气,“行,那我先回家开荒去。”说罢掉头就走。

阿坎看着他,却满脸惋惜,若是当年阿羡也能同自己一起读书,依照他这聪明才智,没准会从岭南走出去。

到了衙门里,自是少不得和陈县令提了一嘴。

陈县令一听,也颇为惋惜,“他是聪慧,如今娶了谢明珠这个媳妇,也算是得了一良师,没准将来还真能混出名堂来。”

说到这里,少不得也要感慨一回谢明珠的本事,既能教大家种植荻蔗,还能给民兵自卫队提供训练秘诀,而且还会做生意,现在都把阿羡引上道了。

她若是哪一日,这身份被赦免,是不是会带着孩子们离开,回上京去?

也不是陈县令嫌弃广茂县不好,而是整个岭南的条件都十分艰难,正常人怎么可能会留在这里?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们广茂县就痛失人才,急忙拉住阿坎,“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阿坎只觉得陈大人这神情有点怪怪的。

“是这样的。”陈县令一时还真有点难以启齿,本来当时让谢明珠嫁给阿羡就是趁人之危了,现在还想将人彻底留住,他觉得有点不是君子所为。

可是没办法,想到广茂县的老百姓们,只能做一回小人了。

于是咬了咬牙,“你得看好了阿羡,这小子年轻,又要去外头做生意,花花草草的,我实在担心,要是惹了他媳妇不高兴,回头人家身份得到赦免,那是迟早的事情,收拾包袱走了,对咱们可是天大的损失。”

陈县令虽人在这偏远之地,但是朝廷斗得如火如荼的,他高低也是个朝廷命官,对于这政治斗争,多多少少是能看透一二。

此番虽看着是开阳长公主被驸马背刺,可镇西节度使的位置还是捏在她手里,这南边没有什么兵力可言,主要就在北、西、东三个方向。

除了皇城里的那禁卫军,如今朝廷三分之一的兵权,依旧是在开阳长公主的手里。

他现在甚至怀疑,当初镇北侯府才为国捐躯,他这家眷就被流放,怕是有人从中作梗。

他们到此处,不过是成了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有人需要他们来岭南吃这个苦,将来也好给当今身上添个污点。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现在朝廷的局势越来越乱了。

而阿坎听到他的话,虽眼下看着阿羡对他媳妇是一心一意,但他到底是年轻,一时之间也是担心不已,“大人考虑得对。”回头看来得和爹那边说一声,阿羡这出去做生意,得叫个可靠的人跟着才能放心。

月之羡正在犁地,一连打了几个喷嚏,顿时一脸警惕地扭头朝后面提着钉耙耙草根的卫无歇,“你是不是刚刚在心里骂我了?”

卫无歇面对这天降大锅,一脸无奈之色,“你觉得我现在有功夫去骂你么?”他看着这一大片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草根才能彻底耙完,心如死灰中。

月之羡半信半疑地瞪了他一眼,“你最好没有。”这些地一直荒废着,不说有不少石头,大部份地方还板结,草根又多,不然早就已经犁完了。

现在看来,还得要一天,可惜这城里没有谁家有铁齿杷,而且自己又要将骡子带走,所以这些地,只能慢慢手动耙了。

不能再继续拖了,他得赶紧下乡收货,等将这些寨子都转完回来,牛大福家那边的小把件也应该做好了。

自己得赶紧在今年之前,出去一趟。

因此中午的时候和谢明珠商量,“这么多地,只靠着你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种完,不行的话,到时候雇几个人来跟着帮忙吧。”

荻蔗的种子自己已经找好了,现在就等地弄出来,土垄打好,便能种植。

还有池塘附近地,两锄挖下去,里面的泥土也都是潮湿,想来完全可以改成水田,正好种上水稻,回头还要问问阿坎哥他们培育的秧苗有没有多的。

卫无歇坐在旁边扒饭,听到他这话,忍不住抬眉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搞得他不是人一样?

但此话只引来月之羡一阵嗤笑:“就你,你耙一天的地,都不如我媳妇早晚阴凉时候耙得多,就你这样的,给你算五文钱一天都嫌高。”

这话卫无歇气得满脸涨红,但却又无法反驳,因为谢明珠的确是只做早上和下午那阴凉地时候,太阳出来她就回家里去了。

而自己人都晒得黑不溜秋的,辛辛苦苦一天,的确耙地没她宽。

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何要出声?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吃过午饭,今日也不午休了,扛着锄头就去地里。

谢明珠看了,有些担心,“他不会中暑昏死在地里吧?”不管怎么说,那是宴哥儿的小舅舅。

月之羡瞥了一眼,“死不了,你没发现他最近身体都好许多了么?本来我还想说,领他去医馆看看呢,结果手都好了。叫我说,那是咱们家现在农活忙,不然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拽着他去队伍里操练几天的。”

没准训练十天半月的,到时候刨地就更快了。

“爹,你这是编什么?”小时带着刚上完厕所的小土松上楼来,见月之羡手里拿着的那一大把竹篾,看样子又要编筐。

是了,谢明珠也好奇,家里的竹篓背筐管够用了,所以也好奇月之羡这又要做什么?

“弄两个粪箕啊,到时候再寻个好扁担挑着,也方便不是。”月之羡说话间,已经开始分着竹篾,准备动手。

谢明珠这才恍然大悟,这东西在银月滩用不着,只因他们家那边的地少,可现在这地如此宽广,有一对粪箕是方便些。

又见小土松在脚边蹭,也是喜欢,“明天要是再没人来,咱就给它取个名字吧?”这小狗聪明,原本自己还以为,训练他到固定地方上厕所,要花几天的功夫,没想到一个早上,去个两趟,第三次就不用人带。

当时候只看到玩得开开心心的它忽然不顾一切跑下楼去,几个姐妹都满脸好奇,追着下了楼,瞧见它跑的方向,这才反应过来。

感情这小家伙竟然已经学会了定点上厕所。

眼下听得谢明珠说要给它取名,一个个都欲欲跃试,小时先举起手:“叫小海螺。”

“为何?”谢明珠笑问。

小时指着小土松的尾巴:“因为卷起来的时候,像是个海螺一样。”

小晴她们似也才发现,当下都惊呼出声。

不过还是觉得不好,小晚说:“这听着像是男孩的名字,不如叫小花。”

“小花太土了。”小暖摇着头拒绝,“叫小美吧?”

谢明珠见几姐妹在那里商讨,倒也没有去参与,看她们自决定。

然而等她从厨房里拿了些豆子出来,准备发豆芽,就听得几个小丫头喊着小土松,“小黑,看我这里。”

又有一个喊,“小黑,我这里有好吃的。”

谢明珠愣了一愣,目光下意识朝月之羡看去,“这是几个意思?”雪白可爱的小土松,还是个女娃,叫小黑?

月之羡看着一帮闺女逗着小黑从后面的楼梯跑下去,一脸无奈,“取了十几个名字,喊了都没应,唯独叫小黑,立即就有了回应,就定下了。”

谢明珠一听,有些开始怀疑这小土松的脑子,“怕不是个脑子不好的,所以才没主人。”肯定主人家嫌笨,赶走了。

可是也不对,关于定点上厕所,这个一教就会。

不过不管如何,小黑的名字是确定了。

然到了下午,按理学堂里都下学了,这个时候宴哥儿该回来了,却迟迟不见人,带着小黑去门口等哥哥的小时久不见人来,有些失望。

本来还想第一个告诉哥哥,小黑有名字了。

可是等啊等的,久不见人。

便去后面的地里找谢明珠,“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这会儿阴凉了,小晴她们姐妹几个,也跟着在地里,把那些力所能及的小石头捡出来,或是用小锄头挖些草根小树根。

谢明珠看时辰,是不该,正琢磨着要不要叫月之羡去看看,就听得前院那边传来声音,”爹娘,我回来了。”

可不就是宴哥儿的声音么?

小时一听,顿时兴奋起来了,招呼起脚下用嘴叼草根的小黑,“小黑,走,咱们去接哥哥。”

小黑听到她的话,立即就扔下嘴里的草根,连忙追着小时去。

只不过还没等小时跑过去,宴哥儿就放下书袋跑来了,而且脚下还跟着一只滚动的黑煤球。

小黑看到它,顿时兴奋起来,撒欢地迈着小短腿,朝黑煤球跑去。

“这是怎么回事?”谢明珠自然也看出来了,那黑乎乎的玩意儿,也是一只小狗。

小晴她们姐妹几个,也都兴奋不已,放下自己的活朝那黑煤球聚集过去。

宴哥儿此刻已经过来了,想是因为跑回来的,额头上满是汗,他弯腰就捡起地上小晴放下的小锄头,就开始扒拉泥土里结团的大草根,“今天农先生有事情,提前下学,我想着时间早,就去遇到小狗的地方看看,想问问有没有人知道是谁家的,然后就遇到了这个。”

说着,指了指这会儿和小黑这个白土松欢快撕咬在一起的黑煤球。

而他将这黑煤球都带回来了,很明显没有主人。

果然,只听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听打柴的一个老伯说,是城里粮油店家的,不过他家回了州府,这两只小狗是不要的,那日他亲眼看到从车上扔下来。”

八月节后,城里的店铺陆续关门,很多人本来就是州府那边的,这会儿关了店门,自就回去了,下次开门,就是等快过年的时候了。

只是听得他们就这样将小狗扔下来,心里还是有些生气,不想要了,完全可以问有没有人养?怎就给丢了。

也亏得就在城外附近,要是再远些,这两只小狗怎么活?

而宴哥儿今天去窑那里,大概是身上有小黑的气息,黑煤球闻到了,便从附近的林子里跑出来。

“难怪我说这么小又这么胖,按理是大狗带着养才对,却又不曾听闻谁家丢了小狗。”谢明珠恍然大悟。

没想到是叫主人家给扔了。

一面说着,看了看这黑煤球,可是小白土松已经叫小黑了,一时也哭笑不得地与他说了小黑的名字。

不然叫小白小黑,多好分辨。

现在家里有个小黑土松了,偏偏小白土松叫了小黑。

宴哥儿虽然对于小白土松叫小黑不大满意,但是更高兴这两只小狗都无主,往后就是他们家的了。

心里又开心起来,对于小白土松叫小黑这事儿,也就不纠结了。

想起今日农先生所教的课,当即就说道:“今天先生讲的是‘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①,不如这个黑的,叫就叫爱民。”

说罢,就试着朝小黑土松招手喊,“爱民?”

小黑土松立即就抛弃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的小黑,朝他奔来。

宴哥儿目露惊喜,“娘,它好听话,他喜欢这个名字。”

然后,小黑土松的名字,也确定了。

加上已经知道这小黑和爱民都是被抛弃的,属于无主,那以后就是他们家的,所以兄妹几个也不跟谢明珠这里干活了,要去搭建狗窝。

一时弄得热火朝天的。

月之羡和卫无歇,此刻在另外一边,离谢明珠这里远,自然是不知道家里又添了只小狗,而且还是只黑的,宴哥儿取名为爱民。

等着夜色袭来,月之羡牵着骡子回来,卫无歇扛着犁头跟在后面,就听得前院热热闹闹的,还喊什么爱民。

他二人也不知,直至转到前面这井边,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一帮孩子就朝月之羡扑来,满脸的央求:“爹,帮帮我们吧。”

他们搭建的狗窝不行,总感觉轻轻一碰就会垮掉。

所以这会儿只能来求助月之羡。

月之羡这也终于看到了多出来的黑碳头,“哪里来的?”

宴哥儿自是将今天下午的事情告知了他。

他一边听,一边将几个孩子砌的狗窝拆掉,拿了刀来,重新将木头修了一下,准备给盖个结实的窝棚。

卫无歇原本在井边打水洗脸的,见月之羡盖狗窝,也过来主动帮忙。

大人就是比小孩好使,有他帮忙,进度自然是快。

两只小狗当晚就高高兴兴住进了新家。

到底是有灵性,刚盖狗窝的时候,这两只小狗就在旁边一直忙前忙后地跑,虽然不知道是忙什么。

但窝一搭建好,它们就争相挤了进去,挑了个合适的地方,卷缩起来准备睡觉。

竟然知道这就是它们的家。

楼上,谢明珠已经在催促吃饭了,小孩子们心满意足地上楼去,吃过了晚饭,宴哥儿还将自己捏的陶碗拿来做狗食碗,正装好吃,的放到狗窝边,一抬头就见阿坎带着他小儿子饼饼来了。

饼饼原来不要叫这个名字,而是叫阿炳,但因为他长了圆圆的大脸盘子,像是个大饼一样,然后大家就开始叫他饼饼。

喊的越来越多,阿坎也就没纠正了。

“阿坎大伯。”宴哥儿见了他,连忙打招呼,又去牵他怀里刚放下的饼饼,“饼饼,快来看小狗。”

饼饼果然把脑袋凑了过去。

阿坎生怕儿子看得不清楚,举着灯笼照了过去,便见一白一黑的小土松,血脉倒是纯得很,便问起,“哪家抓的?品相不错,长大了肯定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是粮油店家去州府时丢在路边的,我们昨天去开窑,见到了小黑,我今天下午过去,又遇到爱民,就给带回来了。”宴哥儿一脸高兴地介绍着。

阿坎下意识以为他说的小黑,是那只黑的。

这倒没什么。

只是听着爱民,顿时皱起眉头来,“怎么叫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么?”宴哥儿疑惑,一面朝爱民喊。

饼饼听到了,也一起学他喊。

阿坎便看到那只黑不溜秋的土松,在他们俩之间来回跑。反而是那只白色的小土松,趴在碗边吐舌头。

于是他问:“黑色这个叫爱民?”白的那个才是小黑?

“嗯。”宴哥儿点着头。

阿坎忽然有些想笑,“合着白色的叫黑?”不是,谁教他们这么取名的,还有这爱民,可赶紧改了吧。

心里又忍不住埋怨谢明珠夫妻俩,这也是任由着孩子们胡闹,不给拦着些,他们难道不知,方主簿大名叫方爱民么?

当下也顾不得这里看狗,叮嘱着宴哥儿,“一会上楼带着饼饼来。”

“好的阿坎大伯。”宴哥儿嘴里应着,见饼饼想要去摸爱民,都又害怕的样子,便握着他的手,“这样。”

饼饼触碰到哪毛茸茸的爱民,吓得缩回手来,不过发现好像没什么事儿,爱民也没咬自己,于是胆子大了些,还想去摸。

而这头,谢明珠他们已经在楼上听到阿坎的声音了,有些诧异,他怎么这个时辰来?

然还来得及问,就听得阿坎的声音先响起来:“那小黑狗的名字,快些改了,回头方主薄听到了,如何想?”

“这和方主簿有什么关系?”月之羡把中午编粪箕剩余的竹篾,准备编个大些的篮子,听到他这话,只觉得阿坎莫名其妙。“咋的,方主簿管天管地,还要管别人家狗取什么名字?”

阿坎一听他这话,心里立马就有数了,但还是试探地问:“你不知道,方主簿叫什么名字?”

月之羡摇头,“我如何知道?”

“叫方爱民。”阿坎一脸憋笑,他不敢想,要是哪天阿羡家这小黑狗跑出去,从衙门后面直接进衙门里,到时候两个爱民遇到,会是什么场景。

作者有话说:①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出自《荀子.议兵》

狗头][狗头]

第62章 凭什么

听罢,谢明珠先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

阿坎听了,自己也终于忍不住,“所以你们果然是不知道?”都是巧合了?

月之羡和卫无歇在一旁笑:“这还真不知道方主簿叫这名字”。虽也算是熟悉,但大家都是方主簿方主簿地喊,他们年纪又比人家小,自然不可能直呼其名。

谢明珠也连忙解释着:“中午小时她们姐妹几个给先来家里的那只小白土松取了小黑,下午小宴带着这只黑的回来,听得小黑这个名字已经被用了,便拿他们今天学的‘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①来给这只黑的取名。”

所以这真的是巧合。

不过看来,这名字得改了。

阿坎也没想起自己来是为什么事儿,只朝谢明珠看去,“你前几天让你阿椿嫂子问的小猪仔,找着了,但还要半个月才能出窝,我寻思着,你们也可先将这猪圈盖起来。”

但想到月之羡往后要去外头走商,家里就谢明珠带着这些个孩子,孩子们又都还小,便劝着:“要我看,倒也不必自己喂,阿羡不在家里,你一人如何忙得过来?”忍不住瞧了瞧这几十亩地,纵然是四分之一的地方都是果树,这院子房屋又占了几亩,但还是有二十多亩,她一个人如何能照管得过来?

尤其是遇着那忙起来的时候,只说锄草一事,也要叫她晕头转向的。

月之羡也为这个事情发愁呢!听到阿坎的话,只朝他望去:“我大约后日就启程下村寨里去,从北边这里转一圈回来,就往银月滩那边去了,琢磨着在村子里找个人来,也好跟着帮忙。”

他一说这话,阿坎一下想起陈大人的担忧,自然是赞同,“是要找个人来家里,到时候能帮衬着明珠一些。”便顺嘴说道:“叫我看,还要把长殷或是阿畅叫上,到时候与你一起去外州府才妥当,毕竟他不比咱们这岭南境内,在外得有人帮衬着才行。”

长殷这个孩子是可靠的,有他盯着,想来阿羡在外面也不敢乱来吧。

然而村里上哪去找个合适的女人来?上了年纪的干不了活,干得了活的人家有男人。总不能找个男人来他们家里吧?那这像是什么话儿?阿坎一时也是有些发愁。

月之羡心里却是已经有了主意,当即就朝谢明珠商议着:“媳妇,不如喊长殷娘来可好?到时候让长殷和长皋和我一起出去,他娘跟你在家。”反正人还年轻,干活也麻利。

有她跟着照看,这些庄稼还愁个什么?

谢明珠想着长殷娘话少手勤快,自然是愿意,“就怕人家不同意。”

阿坎却觉得十分好,自己竟是将她给忘记了,连忙附和:“她有什么不同意的?跟着阿羡跑商,好过去那海上讨生活的好。”当即就这样做了决定。

这时,他小儿子饼饼也跟着宴哥儿他们一起上楼来。

六个孩子在一起,那热闹自然是不言而喻,感觉就像是耳朵边飞来了一大群蜜蜂一样嗡嗡的。

然即便是如此,他们喊爱民时候,阿坎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连忙开口道:“小宴,这狗儿要重新取个名字,你这个不好。”

宴哥儿不解,爱民自己也挺喜欢这个名字的,“为何不好?”

月之羡在旁边解释着:“咱们方主簿就是这个名字。”

宴哥儿听得这话,一脸的震惊,有些担心地朝阿坎看去:“阿坎大伯,你不会告诉方主簿吧?”他是真不知道,不然就不给取这个名字了。

阿坎见他一副被吓着的样子,觉得好笑,摆摆手,“我告诉他作甚?你快些把名字改了才是正经,回头他听到就不好。”

宴哥儿连连点头,一面和妹妹们商议。

很快中午小晴她们取的那些名字都被拿出来溜了一圈,但是喊了几遍,爱民就是不动,只有喊爱民的时候,他像是长了耳朵一样。

这可把一帮孩子急得不行。

最后,又管它叫爱国。

方答应了。

爱国换成爱民。

阿坎在这里喝了些茶,问了那卫无歇回凰阳一事。

卫无歇倒是想走,可谢明珠他们是流放犯,没法给自己证明,而且又身无半两银钱,“我等家里打发人来接。”

算起来,早前写的信,应该是到家里了。

这段时间,也许他还能去自卫的队里去跟着训练几日呢!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这手腕,反正如今都已经晒黑了,还怕什么。

饼饼开始打瞌睡了,阿坎只能抱着他回家去。

正巧碰到奎木这个时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匆匆打了声招呼。

谢明珠早就得知了信儿,今晚奎木不回来吃饭,只是见他弄得一身疲惫,脚还一瘸一拐的样子,模样比昨天更惨,“脚怎么了?”别是给扭伤了吧?

奎木摆摆手:“没事,就今天训练时间太长,累。”也没得多余的精神说话。澡已经在外面的河里洗过了,直接上楼去睡觉。

谢明珠见着,有些唏嘘,看来他们这训练还挺严格的。

一面催促着孩子们去睡觉。

卫无歇也赶紧去休息,忙了一天,现在他只想躺平。

然而睡得迷迷糊糊的,仿佛听到房门被人敲响。

他一脸疑惑,支起半个身子朝外面望:“谁?”心想莫不是月之羡?

除了他,也实在想不到谁会来半夜敲自己的门。

“是我。”然而外头响起的,是宴哥儿低低的声音。

卫无歇心中大喜,连忙起身去开门,看着宴哥儿进来,有些局促又紧张,拉开凳子给他坐,“你这么晚有什么事么?”

却不知,宴哥儿一直将他晚上那句‘家里人来接’,放在心上。“你写信回去,可是告知了那边,找到我的事情?”

卫无歇摇头,写信那会儿还不知道呢!

宴哥儿松了口气,“那便好。”

“你不想回去?你该知道,虽然凰阳比不上京都热闹,但是比起这岭南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天堂一般的存在。”那里四季分明,春有绿痕上阶梯,冬有雪落满枝头。

更重要的是,卫家就算是早没了以前的辉煌,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所以宴哥儿跟着自己回去,是卫家的孙少爷,有名师授课,丫鬟奴仆伺候,更不用每日要做这么多农活和家务。

“不想。”宴哥儿半点不拖泥带水,语气坚定。

卫无歇不明白,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全是难以置信:“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一开始自己寻找他的态度不积极么?

于是连忙解释道:“家中,除了我早前糊涂,谁都很期待能找到你,尤其是你的外祖父,更希望能将你接到身边亲自教授,你应该知道,他曾经连皇帝都教过的。”

这等无上的荣光,是多少人磕破脑袋求都求不来的啊。

宴哥儿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声些,仔细吵到大家。”

卫无歇这才压低了声音一些,“你不应该因为怨恨我,就这样将自己的前途毁了。”

宴哥儿一脸莫名其妙:“我怨恨你什么?”

“咦?你不怨恨我?”这反而叫卫无歇愣住了,他还以为宴哥儿一直怨恨自己,明明是来这岭南找他,却一直都只顾着自己的事情,而根本没有去找他,故而才不喜自己。

宴哥儿一脸的坦诚,“我是不喜欢你,你才学没有几两,眼光倒是高八斗。你怨恨我亲娘,也看不起现在的娘,这样的你,我的确是喜欢不起来。”

不是,卫无歇没有想到,这个外甥说话这样耿直。

可他也没说错,自己从前的确是眼高于顶,然又无任何真材实学。他承认从前的自己,有些井底之蛙,也低看了谢明珠。但自己那个亲姐姐蠢,难道是假的么?

还不让自己埋怨她几句?

“那你有犯不着因为我而不回去。”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发现了宴哥儿的确是读书的好料子,理解能力也远超别的孩童,父亲见了必然会十分喜欢的。

“为什么说是回去呢?我一直都在自己的家里,你让我回哪里去?”宴哥儿认真地看着他问。

卫无歇想反驳,这里哪里是他的家?不管谢明珠这个继母,还是月之羡那个继父,跟他都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所以这里怎么能算是家?

可是,宴哥儿那五个妹妹,的的确确又和他有着斩不断的亲缘关系。

而且,这里是劳苦了一些,可是日子又过得是那样的真实,甚至是轻松。

卫无歇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的确是这每日充实的劳作,让他不像是以往挑灯夜读到浑身疲倦躺下,却仍旧有一种孤枕难眠的感觉。

有时候翻来覆去,彻夜睁着眼睛到天明。

那时候的心里太杂,所想太乱,竟比不得如今,沾床就睡过得安逸。

他自己也开始有些动摇起来,到底要不要回的。

宴哥儿暗地里打量着他,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见他似满脸的纠结,便道:“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不管谁来接你,到时候你别透露我的身份就是。”

告诫完了,便也起身回去休息。

或许,那个没谋面的外祖父是真心实意疼爱自己这个晚辈的,可是宴哥儿还是不想回去,他的身份尴尬,回去后小辈们未必会喜欢自己。

何况,他也舍不得爹娘和妹妹们。

更是作为这个家里的大哥,他自己去享那荣华富贵去了,妹妹们怎么办?

还有,他们这一家子,相识于微末,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彼此放弃,那么将来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牢固。

他喜欢这种被无条件信任和喜欢的环境,而不是小心翼翼地去揣摩别人的心思,伪装成大家喜欢的模样。

这里他就是他,不管他什么样子,娘也好,爹也罢,他们都爱自己。

宴哥儿能感觉得到。

他是小,不是傻。

自己有家不待,干嘛要去寄人篱下?

舅甥俩的不欢而散,并不影响第二天的日子,该上学的照例去上学,该下地的继续下地。

傍晚些的时候,一辆与这广茂县的破旧格格不入的华贵马车,竟然停在了谢明珠家院门口。

这会儿一帮孩子带着小狗都去了小土坡后面,月之羡和卫无歇在那边犁最后那小片地。

只有谢明珠在家。

她看这陌生马车,有些疑惑地走下楼来,没想到这时候随着侍女拉开车帘,从后面拿来了脚蹬,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从上下来。

谢明珠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柳颂凌。

她似乎很满意谢明珠此刻露出的惊讶,朝身后的侍女挥了挥手,让她就在此等候,自己则提着长长的裙摆,大步朝谢明珠走去。“我那日说过,会还你银子的。”

说着,朝谢明珠递了个精巧的小荷包。

谢明珠打开一看,二两银子变成了二两金子。

所以不是很确定,“你当真拿这个来还我?”

“自然,你放心收下就是。”她说着,似有些怀恋地看了这周边的荒芜一遍,“我要和二当家去州府了,还真有些舍不得这广茂县。”说来也奇怪,她才在这里待了几天。

谢明珠其实有些挺佩服她的,说干就干,这此还成功了。但是听到要跟着这二当家去州府,想起那二当家在州府还那么多姬妾,十分担心,连忙将荷包塞回去给她手里:“那这个你继续拿着吧,到了那边,少不得要开销。”

一帮女人全指望着这二当家,谢明珠也不知柳颂凌能得宠多久,所以这钱还是给她自己留着傍身用。

柳颂凌有些感动,她没想到谢明珠这个时候竟然还关心她的死活,而且那可是金子啊?难道她就一点不动心么?

但却没有收,“明珠姐,你对我的照顾,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也不要小看我。”她现在发现了,只要不要脸,没有什么办不成。

所以她会趁着现在二当家对自己的新鲜感,获得更多,以保证往后不受宠后,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

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个男人的宠爱,而是他的钱,如果能将他钱庄的银子都拿到手里,就更好了。

这个世上,银子虽不是万能的,可是没有银子,什么都办不成。

只是可惜,自己醒悟得太晚了了,不然的话,早就趁着郡主身份在的时候,多捞一些偷偷攒着。

想到木雍不会等自己太久,所以也没有多待,把荷包强行塞到谢明珠的手里:“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兴许有一日,这岭南的和气钱庄,也有我一份。”

她这般壮志凌云,虽有些不现实,但谢明珠还是鼓励,“好,我等你的好消息。”一面同她挥着手告别。

柳颂凌的丫鬟远远看着她从院子里走出去,便立即来接她。

很快那华丽的身影钻进马车,连带着车马很快便都不见了影子。

谢明珠看着这精巧荷包里的二两金子,觉得还挺魔幻的。

但好在,金子是真的。

当即给收好。

明日月之羡就要去北边的几个村寨收货了,所以立志今天要把所有的地都犁了。

骡子今天也争气,现在刚好收工,宴哥儿牵着骡子,他扛着犁头正从后面的小土坡回来,“我去把犁头顺便还了去。”一面问谢明珠,“方才有人来了?”大门外的沙地上,又车驶过的痕迹。

“嗯,柳颂凌来还钱,给了我二两金子。”谢明珠说着,连带着将那精巧的小荷包拿出来朝他晃了晃,又见他还扛着犁,“你快去送吧。”

月之羡一脸震惊,这柳颂凌居然发财了。

可惜要忙着还人家的犁,不然还想多说几句的。

他走了,谢明珠却不见那卫无歇,逐问起宴哥儿:“你小舅呢?”

“他还在后面耙地呢!”宴哥儿提起他的时候,有点嫌弃,因为他动作太慢了,一点都不连贯。

真是,手是手,脚是脚,也亏得是他命好,要是投在庄稼户,只怕早就被活活饿死了。

说罢,拿了竹刷就要牵着骡子走。

“你作甚去?”谢明珠问他,今天不做功课了?

只听宴哥儿回着,“这几日连轴转,天天的地里使力气,我去给它把身上刷干干净净的,明天和爹一起出门赚钱,好一路顺风。”

说起赚钱一路顺风,谢明珠没什么好说的,“早去早回,还有功课要做。”

宴哥儿应了一声,小时招呼着小黑和爱国,一起跟在后面去了。

小晴她们则跑到谢明珠跟前,“娘,上次我们做的面饼给爹装了么?”她们上次做了方便面饼,又是蒸又是炸的。

“装好了,北城门出去,有五六个寨子,若是每个寨子都去,少不得八九天,剩下的十个面饼我全给他装了呢!”但只靠这十个面饼,就算一个面饼做一顿,也只能吃三天而已。

所以还有其他的干粮,谢明珠也装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还是给他带了些米,到时候晚上能煮粥吃。

反正只是这吃的,那一个大竹筐全都装满了,什么菜干肉干,各种海货酱更是不在话下。

保管是饿不着他。

另外还有吊床换洗衣裳等等。

都已经给收拾好了。

翌日,月之羡一早就赶着车出发,谢明珠照例早晚没有太阳的时候耙地,也是收拾了一片菜园子出来,将奎木给带来的那些菜种子全都培育上。

而卫无歇,这些日子天天泡在地里,总算是将这地都耙好了,挖水田的事儿得等奎木训练回来教他。

然奎木这几日训练回来越来越晚,一问就是没达到要求,所以一直被罚。

卫无歇一听,心说一个民兵自卫队还这么严厉?又觉得自己在地里干了这么多天的活,自信满满,当晚就拍着奎木的肩膀,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明天和你一起去试试,保管一次就成功,不会被罚。”

“好啊!”奎木当然开心,叫他去试试也好,免得真当自己是无病呻吟。

第二天一早果然就挟着他,一起去了南边的大塘训练场。

自不多说,信心十足的卫无歇去了训练场,如何被教重新做人。

只说谢明珠忙里又忙外,还请阿椿嫂,帮忙找了两个人来,两天的时间花了四十个铜板,把猪圈盖起来,又去阿椿嫂家背了一楼稻谷草来铺在里面,差个猪食槽,这猪圈就算是完工了。

所以牛大福家那边来送家具的时候,她请着帮忙做了个猪食槽。

反正日子照样过得忙忙碌碌的。

这第八天的晚上,月之羡回来了。

收了满满当当一车货,大部份都是草药,剩余的便是些上等鱼获,谢明珠连忙上去检查货物,估算价格。

一帮孩子只觉得许久不见月之羡,都想得紧,凑在跟前说话,小时更是抱着他的大腿不放。

一番闹腾,月之羡发现家里少了两个身影。

奎木在演武场里训练,还没回来倒也实属正常,但卫无歇呢?于是朝谢明珠望过去:“他走了?”卫家的人来得如此之快?

谢明珠摇着头,笑道:“地里总算是耙完了,昨晚不信邪,今天就和奎木去演武场了。 ”

月之羡听得这话,刚想夸他一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谁知道下一瞬就听到院子外面呜呜泱泱地叫起来,“仔细些,别再又碰着了。”

大家回首望过去,只见奎木和阿坎,一人扶着卫无歇的一只胳膊,就这样将人给架着回来了。

“这又是闹什么?”谢明珠下意识朝卫无歇的脚看去,别又是扭伤了吧?

没曾想还真是,阿坎将人送到这门边,见月之羡回来了,便招手喊他:“阿羡你来,我还有事情,先去忙了。”

月之羡只得上前去跟着奎木扶人,“看大夫了没?”

“看过了,让养一养就是。”奎木替卫无歇回着,又看他这死不如生的表情,好不后悔:“早晓得你这样娇弱,我是万万不敢答应带你去的。”

卫无歇也很后悔,谁知道这死脚这样不争气呢!他是真想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而且经过他这大半天观察和训练,这一套只要自己能坚持下来,半个月必然能改头换面,看以后谁还敢叫自己弱书生?

但现在脚上的痛楚让他疼得满脸的扭曲,一下又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还真无用书生。

月之羡嫌他走得太慢,让奎木松开,自己将他扛着就往楼上房间里送去,“你就老实待家里等着卫家人来接吧。”

刚好,自己还打算和媳妇回银月滩去收稻谷呢!正愁家里这帮孩子怎么办?

女儿们可以带回去,但宴哥儿要读书,不能耽误。

还有,媳妇方才还说,过几日就要去抓猪仔了。

到时候就请人家辛苦些,帮忙送来,这卫无歇正好在家里帮忙看着孩子们,喂喂猪和鸡鸭鹅什么的。

反正他腿这又扭伤了,远的地方也去不了,正好留家里看家。

而奎木见人送回来了,也赶紧回去继续训练,毕竟今天自己的任务还没达标呢!

宴哥儿没理会脚边的爱国,抬头看着卫无歇的房间,表示很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想让自己伺候他?

如果是,那自己敬他是条汉子。

如果不是,那他真菜。

也不要谢明珠交代了,先去给提了个恭桶送卫无歇屋子里去。

卫无歇颇有些尴尬,“倒也不必,明日我就能下床走。”而且大夫说了,要多活动,不能一直躺在床上,这样不利于恢复。

“那你今晚是不打算如厕?”宴哥儿没好气地将桶放到床尾,将窗帘给他打开了些,“娘说房间千万要通气,不然容易藏污纳垢,更容易生病。”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喝不喝水?”

卫无歇摇头,心想外甥这是关心自己么?

“那我做功课去了。”宴哥儿也不想和他多待,蠢是会被传染的,当下立即出了门去。

外头月之羡已将收来的货都搬上楼来,放到空闲的房间里,一边和谢明珠商量回银月滩的事情。“你看是要等抓了小猪仔,还是明日就启程?”

谢明珠想着这已经来城里半个月了,当时和长殷说让他帮忙照看菜园子半个月,自己没回去,他肯定也会日日过去瞧。

可稻田里的谷子也该收割了。

若是等抓小猪仔,又要晚上几天才能回去,便道:“要不,咱还是明天去,早回去将谷子收了,我也能安心些。”

至于小猪仔的事情,她往卫无歇屋子那边看了一眼,“他在家里,到时候麻烦阿椿嫂帮忙给抓来怎样?”废物也要利用起来。

月之羡刚才就这样想的,自然连忙答应:“就这样办,反正他闲着也闲着,不会喂也不打紧。”

转头就去准备看书的宴哥儿说:“到时候你教你小舅怎么喂猪。”

宴哥儿心说,那是自己要上学,不然其实根本就用不上卫无歇。

点了点头,“妹妹们呢?”也要一起回银月滩么?

谢明珠想一起带回去,但回来时来可能还要拉很多东西,还有长殷母子三个,如果人家同意来的话,这车未必都拉得完。

还是作罢:“不去了,都在家里,反正你小舅在呢!”这时候,谢明珠觉得这卫无歇有大用处。

几个小姑娘回去的心思也不是很热切,尤其是得知去就不能带小黑和爱国,所以就决定不去了。

如此一来,就他们夫妻回去,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而且那边基本什么都有,当天晚上早早睡下。

第二天赶着骡车,给阿坎带着些东西,便回银月滩了。

明明才去了城里半个多月,但谢明珠总觉得村里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因大风天被刮得光秃秃的树,如今竟然隐约有枝繁叶茂的势头了。

芭蕉也是疯了一样长,都快比人高了。

他们从海神庙门口路过,就叫卢婉婉瞧见了,连忙跑过来,一脸的兴奋:“听说你们在城里安了家。”

“嗯,你下一次去城里,就住我那里去,不用去草市过夜了。”谢明珠点着头,真诚邀请。

“那感情好。”她笑应着,只是看谢明珠没带什么行李回来,想着只怕也待不了多久,便提议道:“晚些你有空的话,来喊我,我们去雨柔那里。”

这些日子,大家都各自忙起来,能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谢明珠没有拒绝:“好,那我傍晚来找你。”

说罢,与她先告了辞,自回家去。

都说人养屋,屋佑人。

可不正是这样,他们这次去城里半个多月的功夫,满是沙子的院坝里,长了不少野草,有的都快到膝盖了,根茎都嫩嫩的。

篱笆外的蜀葵因没人打理,底下黄叶一堆,还在和花抢营养,致使那顶端上的花朵小了很多。

菜园子里倒是收拾得整齐,可见长殷是十分靠得住的。

月之羡想把车停在大榕树下,可这一阵子不在,那里竟然发出了新的气根。

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只得另外找合适的位置,解了骡子,抬眼望去,见谢明珠还没进院子,便高声喊道:“媳妇,我先给阿坎哥把东西送过去,你给沙婶带的料子,我一起拿过去了。”

阿坎不能再爹娘跟前尽孝,所以买了不少东西,让他们夫妻带来。

正欲跨过沟的谢明珠听到他的声音,扭头应了一声,这便看到了稻田。

饱满的稻谷已经割了,一把把捆扎着卡在谷茬上晾着。

谢明珠惊呼出声,只怕是长殷帮忙割的了。

正想着,长殷已经闻讯赶来了,见到谢明珠眼里满是惊喜:“嫂子,你们终于回来了,羡哥呢?”一面左右四处寻找月之羡的身影。

上次听来招民兵的衙役说,羡哥已经在城里安家落户了,本来自己也想像奎木一样跟着去的,可惜答应了嫂子帮忙照看地里。

本来还想,等自己给她把地里的庄稼收拾完了,他们还不回来了的话,自己就去城里。

“刚到。这一阵子多谢你了。”谢明珠说着,要返回身去开院门,一面问他,“你忙不忙的?我有个事情要和你说。”

长殷心想自己有什么要忙的?他哥跟着村里人出海打渔去了,地里的庄稼也收了,他闲不住跟他娘在撬牡蛎,正无聊呢!“我没事,嫂子你说。”

上了楼去,谢明珠擦了桌椅,本想泡茶,但火还没烧,只得拿了些果干来摆上,一面说起想让他们一家都去城里的事。

长殷愣在原地,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仍旧不敢确定是真假,“嫂子,你没哄我吧?不止是我,还有我哥和我娘?”

“我哄你做什么?我和你羡哥来的路上想过了,我家里虽房间多,但你们往后要成家,到时候恐有不便,回头去寻一处临近些院落,这个银子,算我们提前给你们结的工钱。”

早前月之羡想,他们都是好兄弟,住在一起才好,反正长殷娘也是好相处的。

但谢明珠反对,兄弟再怎么好,那以后总会有自己的小家,更何况他们这还不是亲兄弟。

短些时日还好,长久住在一起,哪里会没有摩擦?那时候便不好了。

何况这生活习惯什么的,也不一样。

最后月之羡自然也就听了谢明珠的劝,分开住。

只是长殷家肯定置办不了房屋,月之羡手里有钱,就想给兄弟花个几十两不在话下。

这的确没什么?

但是这样一来,且不说有没有那拎不清的人家也跑来找月之羡要房子。

但依照自己对长殷一家的了解,他们未必住得安心。

倒不如说到这明面上,丁是丁卯是卯,借银子给他们买房屋,他们兄弟两个跟月之羡走商。

如此一来,村里如果有人想借钱。也不会贸然开口。

月之羡想对他这两个兄弟好,谢明珠不拦着,可以从别的途径,不见得非要以这种方式。

而此刻长殷听到谢明珠的话,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他们家比预计还要早离开这吃人的海边,在岸上有了生计,虽要去岭南外面的州府,但也好过这海面。

“谢谢嫂子,你放心,我们一定把银子还上。”什么提前给他们工钱?不就是怕提借钱让自家难为情么。

“你别激动,我话还没说完,我们在那还有二十多亩地,到时候你们出去了,所以希望你娘跟着我帮忙打理,按月结算工钱,你回去问问你娘愿不愿意。”谢明珠不确定长殷娘能不能接受这个模式。

因为坦白地说,有点像是雇长工。

可长殷心里却想,娘肯定是愿意的,还有工钱拿呢!当下也不坐了,“我这就回去和我娘说。”

一面不忘提醒谢明珠,这些天给她收的各种菜种子,都放在了各处。

长殷走了好一会儿,谢明珠去厨房把火烧了,泡了杯紫苏茶,正喝着,月之羡终于回来了。

谢明珠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怎去了这么久?方才长殷过来了,我已经把事和他说了。”现在就等他回来和他娘商量。

又道:“他帮我们把谷子都割了,你看是再晒晒,还是直接脱粒了晒?”

“先晒着,到时候脱粒容易些。”他说着,一脸的愁眉不展。

“怎么了?”这倒是叫谢明珠看了个新鲜,毕竟月之羡向来是个乐观派,唉声叹气是很少从他口里发出来了的。

然而月之羡的神情确是颇有些痛苦的样子,“沙婶说,有一个疍人部落来了,就在附近停泊着。”

他们手里好东西多啊!可是就算换到了手里又不能拿去卖,月之羡能不痛苦么?

谢明珠一下就明白了,想起和疍人们换来的那纱,也忍不住叹息起来:“是啊,那么美的纱,比天边的云霞都要美,却只能藏身于柜底。”

不过还别说,疍人手里换来的大珍珠,磨粉擦脸是真的好使。

不过可惜归可惜,也不能坏了规矩。不然到时候少不得是给疍人和渔村招来祸事。

夫妻俩难过一会,收拾了一下心情,谢明珠去海边捡了些海月贝,准备带回去安装在窗户上,路过沙婶家的时候,被她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在家里又捣鼓捣鼓,各样菜种子一收拾,一个下午就这么没了。

想起和卢婉婉的约定,与月之羡说了声,便带着些城里带回来了的布料去找她们俩了。

原本是想给买些糕点,奈何城里都是卖糍粑这些,也根本放不长久。

故而再去给沙婶扯布做新衣裳的时候,便说道给她俩买了些。

海神庙这边,卢婉婉早就等着了,见她带来给自己的布匹,好生感动,“明珠姐,你不在这些天,我隔三差五就去你菜地里,那几棚黄瓜,都是我一个人摘的。现在你又给我带料子,叫我拿什么回礼才好?”

“你这话说的,我送你东西难道就是为了你的回礼么?快收好,咱去雨柔家。”也不知道她和那俩弟媳相处得怎么样了。

卢婉婉被她一催,连忙把布拿去放好,也给苏雨柔带了一罐子腌菜,两人便一起到了庄家。

庄家本来五个儿子就十分热闹,现在庄老二庄老三都娶了媳妇,这两门媳妇又带来了五个孩子。

所以可想而知,这院子里到底有多热闹了。

哪怕庄家成了婚的三个兄弟都出海打鱼去了,庄老四去了城里参加自卫队训练,就剩下年纪最小的庄老五。

可加上这五个孩子,还是闹哄哄的。

她们俩来的也不巧,刚打了架。

庄老五在一旁梗着脖子不服输,任由阿香婶手里的竹鞭打在腿上也无动于衷。

“你说你错了没?”自己的骨肉,哪里有不心疼的?阿香婶见他不躲也心疼,只张口想要给他一个台阶下。

这时候只要庄老五说一声我错了,就皆大欢喜的事。

可庄老五不说,反而委屈地质问着阿香婶:“明明是我的东西,为什么他要我就得给他?凭什么?”

“凭什么?凭你是长辈,他喊你一声小叔。”阿香婶见他还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一时也是气得不轻,真想打死这个犟种。

庄老五不认这个理,甚至还反驳,“那我见天喊沙叔,也没见他把骡车给我?”

还别说,是这个理。

作者有话说:①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出自《荀子.议兵》

第63章 天大的冤屈

他一边哭一边哭诉,“就因为我是长辈要让着他,这冤大头长辈,谁爱当谁当去,我反正是不当了。”说完,将自己那玩具抱着,推了一旁手足无措的阿力一下,冲出院子。

抢他东西的,正是庄老三媳妇阿玉带来的大儿子,六岁的阿力。

现在被这小叔推了一下,也有些懵,但大概寄人篱下的缘故,也知道自己惹了祸,所以不敢吱声,自己爬起身来,悄悄朝他母亲阿玉靠近了些。

阿玉垂着头,也没吱声,毕竟婆婆都已经动手打了小叔子,于是也只能抓了一把自家儿子来,往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两巴掌,“叫你眼皮子浅,什么都想要,看我不打死你,长不长记性?”

而阿香婶见庄梦梦就这样跑了,气得满身怒火,提着竹棍子就要去追,偏老三媳妇又在打孩子,只得忙道:“不关阿力的事,都是老五被惯得无法无天了。”说罢,从院子里冲出来。

只不过看到门外的谢明珠和卢婉婉,忙顿住了脚步,朝她二人打了声招呼,看着已经快要跑不见身影的庄梦梦威胁道:“有本事,你晚上别回来。”

庄梦梦自然是没有回复她。

气急败坏的她只能收敛身上的怒火,问起谢明珠:“方才听着你们来了,是要在城里常住了么?”

谢明珠颔首,“那边开了些地,小宴也在那头上了学堂,以后是要常住在那头了。”

“好啊。”阿香婶满脸的羡慕,一面请她两人进门,将三媳妇和孩子们都打发散了,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这家里乱糟糟的,你们先上楼去找阿柔吧。”

谢明珠应了声,和卢婉婉一前一后上楼去,直奔苏雨柔的屋子。

苏雨柔已经在外听了好一会儿,只是没想到她俩竟然来了,这会儿就在门边等着,脚步声一到,连忙开了门,将她俩拉进屋子里去。

卢婉婉一脸疑惑,“你这是作甚?怎跟做贼一样?”

苏雨柔做了个嘘声动作,示意她俩坐下,“这样的架一天八百回,我劝哪头都不好,索性就装死了。”

谢明珠将布料给她,一面瞧了瞧她的肚子,还是看不出什么,“这是给你的,你看是现在就做衣裳还是以后。”

“当然是以后,现在给我一朵花也穿不出样子来。”她将布收了,“谢谢明珠姐,回头你们去城里的时候和我说,我让夫君给你们多装些鱼获。”她是在家里养胎,自然是没有劳作,眼下就指望她男人庄晓梦打渔。

因当时被送到这广茂县时,也没多待,就匆匆忙忙被带着往这银月滩来,此后就再也没去过那广茂县,早就忘记了县城里是什么样子的。

当下也是忍不住问:“城里热闹么?”

“过了八月节,和村子里一样,就是个大些的村子罢了,然后多了个杂货铺而已。”这是谢明珠的自我感觉。

苏雨柔听了,便也没有那样向往了,何况现在她对自己的日子也很满意,唯独叫人发愁的是,眼下家里添了这许多人,每天都吵吵闹闹的,像是今天这样的架,一天好几次。

她也不知道婆婆天天判这官司怎么想的,但是看多了她都觉得累。

想到此,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们家里什么都好,唯独是现在太闹人了。”而且只要闹起来,哪怕有什么公平可言,总是要有一个人来吃亏。

这让谢明珠和卢婉婉想起刚才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虽说阿香婶的本质上没错,庄梦梦不管是身份还是年纪,都比阿力大。

所以让庄梦梦让着阿力。

可年纪小也不是免死金牌,反正谢明珠家里绝对不会因为谁小,谁就有理。

也不是谁大,就能随便欺负小的。

但这是别人家的事情,连苏雨柔都知道要躲着,自己没道理上赶着,只是有些担心她,便问她:“要不你们商议一回,等我们去城里了,你们夫妻两个搬到我家那边去住着?”

其实她来苏雨柔家,这是其中一个目的。

那屋子不住人,腐朽得实在快,到处都需要人气烟火气。

“那你们回来住哪里?”别说,苏雨柔是有些动心的,加上她现在不但学会了做家务,厨艺也有些长进了。

所以如果能去那边,倒也不错,还能将明珠姐的田地都给收拾起来。

“我家那么多空屋子,回来还能没地方住么?”谢明珠心想,这算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要搬过去,就意味着是要分家,也不知道阿香婶两老愿不愿意的?

卢婉婉却觉得那样好,“石鱼寨的人这次来,村里也没了闲置的木材,你们若是想建房子,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这马上你肚子大起来,家里孩子又多,跑来跑去的,实在危险。倒不如你去明珠姐家,算是帮她看房子,你们又有地方住,何况她那后院里鸡圈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你自己还能养些。”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这越说越是让苏雨柔向往过上独门独户的生活,“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得我公婆点头。”

谢明珠也不催她,“不急,反正房子就在那里,回头钥匙我给你,你们什么时候想搬过去,就搬过去,菜地稻田,你想种就继续收拾起来。”

她挺可惜的,长时间不住人,荒废机率小,村里肯定也会有人住进去,但好歹现在主动权还在自己的手里。

以后回来,落脚地也有一个。

几人说了会儿话,问起谢明珠在城里的日子,发现果然也和在这银月滩没个什么区别,都是忙忙碌碌的过日子。

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谢明珠和卢婉婉也准备起身回家了。

人口多就是这点不方便,不然苏雨柔是想开口留她们俩晚饭的,但是现在家里添了这么多人,吃饭一张桌子完全不够,小孩都要站着吃。

阿香婶送她们到门口,远看着谢明珠的背影慢慢走远,心里直叹气,怎么一样是娶了带娃的媳妇,阿羡家里怎么没这些鸡飞狗跳的事儿?

自己这一阵子,感觉都老了好几岁。

又见老五庄梦梦没回来,还得去找。

叹了口气,往院子里知会了一声,自己打着灯笼去找人。

而谢明珠和卢婉婉在海神庙分别后,径直回家,却见庄梦梦竟然在家里,有些吃惊:“你娘在到处找你吃晚饭呢!”

庄梦梦不以为然,“我才不回去,每次都这样,现在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她生的。”说完,目光热切地看着月之羡,“阿羡哥,你就带着我一起去吧,我什么活都能做的。”

月之羡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庄梦梦,直接拒绝:“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但凡你有庄老四的年纪,我还能考虑考虑。既不想回家吃饭,那在我家这边吃了赶紧回去,省得你娘担心你。”

他已经煮好了晚饭,就等谢明珠回来了。

只是吃过了晚饭,庄梦梦依旧坐在栏椅上,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而寨子里,阿香婶几乎将各家都找遍了。

还没得他的身影,只想着莫不是生气,跑到海边去摸骡去了。

这要是退潮还好,若是不退潮掉了海里去?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阿香婶眼泪都快要急出来了。

又想莫不去了石鱼寨那边玩耍,自然也就从谢明珠家这里路过,远远地就看到了凉台上熟悉的身影,不她在到处找的小儿子又是哪个?

顿时那担忧都化为愤怒,弯腰捡起一根棍子,就快步朝谢明珠家里跑来。

这厢,谢明珠他们还没发现阿香婶来了,仍旧劝着庄梦梦,“你娘只怕找你都找疯了,你快些回去。”

庄梦梦摇头,“不回,回去天天挨打,你们就带着我上城里去吧,我去找四哥也成。”

可是他四哥现在天天训练,都累成狗了,哪里还顾得上他?

月之羡正起身,要将他拎回去,就见着篱笆外阿香婶怒火冲天的身影,“这下你这一顿打,是这跑不掉了。”

庄梦梦还想问什么意思,忽觉得后背一阵凉飕飕,像是被什么锁定了一样,下意识扭头朝楼下一看,他娘竟然提着棍子找来了。

他立即跳起来,朝着谢明珠身后躲过去,“明珠姐救命。”

谢明珠救不了,何况是暴怒中的阿香婶,想要避开。

谁知道这庄梦梦一把抓着她的衣角就不放了。

阿香婶上来,就看到他躲在谢明珠身后,这棍子也就没法施展,只得言语威胁,“你出息了,还不赶紧给老娘滚过来!”

“我不。”庄梦梦见到他娘,忽然觉得满腹的委屈:“凭什么,每次都是他们的错,你凭什么打我?就因为我是你亲生的,你觉得我不会生气么?”

阿香婶举着棍子的手臂顿时僵住,还真是这样的。

虽然她也知道,那些便宜孙子孙女有错,但也不好去管,他们自有自己的娘,所以自己只能打自己的儿子。

可现在听到小儿子这几乎带着哭腔的质问,她心头一阵难过,心疼又为难地看朝庄梦梦:“;老五,你恨娘么?娘也没法,你哥哥们好不容易有了个家。”

她有什么办法?老二老三都是二十出头的人了,不能没有媳妇,现在人家好不容易愿意跟来,自然是不敢叫他们的孩子受委屈。

所以,就只能委屈自家的孩子了。

庄梦梦十岁的了,如何不懂,自己是被牺牲的那个,心里就更难过了,“既然这样,以后我也不在家里了,我看看没了我,他们两家打起来,你又作何?”

“你不回家,你去哪里?”阿香婶只当他在说糊涂话。

谁知道他一把可怜兮兮地拉着谢明珠,满脸乞求:“明珠姐,你们去了城里,这房子不能没有人,我给你们看房子好不好?我也会种地,我还能给喂鸡,保管给你们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穷人家的孩子能干,谢明珠当然相信庄梦梦说的这些他能办到,但是不巧,这房子她已经许给了苏雨柔。

只得无奈摇着头、

庄梦梦见此,又看朝月之羡,“那阿羡哥,我去住以前你那树屋总成吧?”

那树屋几个月没待人了,不知成了什么样子?月之羡不确定还能不能住人,而且阿香婶这里看着他,叫他怎么回答才好?

可他还没想到答应不答应,阿香婶忽然松开手里的棍子,捂着脸蹲在地上哭起来,“我难道真的错了么?”她只是想要家里得个安宁,可现在小儿子宁愿去外面流浪,也不愿意回家。

在谢明珠眼里,阿香婶一直都是个要强的人,却没想到此刻她一脸崩溃地自己面前哭起来,赶紧上去劝慰:“阿香婶,您别哭,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是啊,事儿不大,就是家里的小儿子和两个媳妇带来的孩子们有点矛盾而已。

两个媳妇勤快没二话,也是安心和儿子们过日子的,所以小孩子间闹起来,她自然是要多顾着那些孩子。

就如同庄梦梦自己说的,不管如何,这是自己生的,再有多大的仇,难道还能隔夜?

可她不知道,这日积月累的,庄梦梦也会觉得心寒。

庄梦梦也被他娘此刻的样子吓着了,这才松开了谢明珠的衣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手试图将她扶起坐到后面的栏椅上,一面也赶紧道歉,“娘,您别哭了,我知道错了,往后我躲着他们一些就是了。”

他一脸的手足无措,实在是头一次看到娘哭,还是因自己,被吓到了。

阿香婶顺着栏椅坐下,一面抹去了眼泪,显然并不是因为听到小儿子的话才停止了哭声,而是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所以此刻对于自己刚才的失态之举十分歉意,连朝谢明珠和月之羡道歉:“对不住,我只是一时觉得难过,没忍住。”说罢,又觉得鼻子酸酸的,连忙抬手将眼泪给止住。

庄梦梦紧张又担忧地站在旁边,到底还是亲生的,刚才还嚷着宁愿流浪也不回家的他,此刻一颗心都挂记在阿香婶的身上。

然阿香婶看到他这副模样,反而越发心疼,“实在不行,往后就分了,大家各过各的,也省得闹心。”

谢明珠原本还发愁,分家难。

毕竟这银月滩,极少有人闹分家,这分出去后,就是独立体了,不利于出海。

却没想到,分家这事儿竟然从阿香婶嘴里说出来。

庄梦梦听到,稍微心动了一下,只是很快又垂头丧气起来,“现在也没木材,分了还不是挤在一个院子里。”分不分又有什么区别?

一面扶着他娘,已经认命了,和月之羡夫妻俩打了招呼,母子俩也回家去了。

月之羡疑惑,“媳妇你刚才拉着我作甚?咱们不是原本就打算喊庄老大夫妻帮忙看房子么?正好庄老五不想挨着他二哥三哥,他跟着过来也好。”

苏雨柔怀了孕,这里到底偏,真有什么事情,可以喊庄老五跑跑腿什么的。

“他们要分家,也不是咱们外人来提的道理,何况庄晓梦他们出海还没回来呢!”等明天出海回来了,看怎么个说法。

不过谢明珠也没想到,阿香婶这两位新媳妇进门后,日子也没好起来,反而是难上加难,倒不是媳妇们不好。

媳妇们都是勤快能干的,就是孩子这一块,不好教育。

然为了所谓顾全大局,委屈自家孩子,谢明珠是断然不肯的。

更别像是阿香婶一样,委屈了庄梦梦这么多次。

一时间,也有些同情庄梦梦。

明日要给谷子脱粒,夫妻俩也早早睡下。

谁料第二日一早,刚起来吃了早饭,就见长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