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来这样早?可是好你娘说了,她怎样想的?”谢明珠问他,也不知昨天回去和他娘商量得怎么样了?
长殷目光往他们稻田里瞧去:“我估摸昨天晒了一天,今天该脱粒了,何况你们也耽搁不了几天。”他便过来帮忙,反正出去打渔的船下午才会回来,这也不着急去海边。
又说这去城里的事情,“我娘昨儿听我说了就十分愿意,只不过今天我哥回来,家里还要收拾一下,不知你们能不能等我们两日?”
等是能等,可问题是车也坐不下这么多人,谢明珠索性道:“你们的行李,先送来,我们带着去,回头那拉不完的,你们再自己背来,你觉得如何?”
“也行。”长殷想到这一层了,毕竟阿羡哥这一次来村里,就说了要收些药材拿出去卖,到时候肯定不会空车,而且这马上打了谷子。
人都不在这里住,谷子肯定也要拉回城里去的。
月之羡听得他的声音,也忙下楼,正好听到这话。
觉得为今之计也只能是东西他们拉走,长殷母子三人得自己走路。
当下去搬了个竹篾舱放在院子里阴凉处,谢明珠拿个小凳子坐在这里,就等他俩从田里将稻谷背过来。
捆扎好的稻谷晒了这么几天,稍微一碰那谷粒就脱落了下来,现在加上谢明珠这外力,往竹篾舱边缘拍打,上面的谷粒就跟下雨一样哗啦啦往下掉。
本来也没种多少,他们两人跑几趟就都全送过来了,三人围着这竹篾舱,一个早上没用,就将谷子全脱粒了,装了大大的四麻袋。
比谢明珠预计的要少些,不过到底施肥管理了,跟大家没施肥的比,还是要多出大半袋。
让长殷直咋舌,“果然明珠姐你这上了心管理的就是不一样,要是不遭那风灾,只怕还能得五十斤。”
是啊,若是没有风灾该多好。
没有风灾,那些海盗估计也不会这么疯狂跑去洗劫石鱼寨就算了,还杀个鸡犬不留,闹得人心惶惶的。
下午出海的渔船回来了,长殷将骡子借了去拉鱼获,月之羡则在村里转了一圈,收了不少药材,在凉台上挑拣,谢明珠也将自己地里的菜都收了个七七八八。
就是那辣椒,她想给挖回去继续接着种,但又怕半路死了。忽然瞧见那芭蕉树下的罐子,灵机一动,自己完全可以将这辣椒挖出来,种在罐子里带回城里,这就跟盆栽移植一样嘛。
路上还能浇浇水什么的,保管死不了。
只要不死,到了城里换地栽,就没问题了。
想到这,立马就去执行,很快凉台上的月之羡就见她吭哧吭哧地移动着一个大瓦罐往院子里来。
急忙跑下来去抬,看到里面种着的辣椒,满脸诧异,“媳妇这也要带回城里去?”知道媳妇宝贝这株辣椒,但不是已经攒了好多辣椒种子嘛,到那边完全可以重新培育其他小苗。
“当然要带,养得好,能一直结辣椒,放在这里他们又不知道怎么吃,浪费了。”还不如自己带去城里,继续种着呢。
不过看着自己这辣椒,还有家里的四大麻袋谷子,又有月之羡今天收的这些药材,还要从家里带些其他的行李,这骡车大半的位置没了。
这还要给长殷家拉行李呢!
不免发起愁来,“当下咱们就在广茂县窜一窜,一辆车倒也足够使。只是这生意做起来,不说以后能让长殷他们单独去收货,还需要配备车马,就是你们这次出岭南,也不单只是拉一辆车。”但是城里也没有骡马市场里空荡荡的。
想到自家这头骡子的来路,谢明珠不禁将主意打到了衙门里头。
随即朝月之羡问,“你说,衙门里那么多只骡子,陈大人负担得过来么?要是咱管他买两头来使,他同意不?”
月之羡想都没想就直接摇着头:“不会答应,指不定以为是咱为了那四千两银子,拉这骡子抵债呢!”
谢明珠想了想,还真有这个可能,那只能作罢。“得想法子,弄两头骡子回来才靠谱,早知道的话,八月节那会儿先买两头。”
月之羡心里却早就有了数,“媳妇你不用发愁,他虽不卖给咱们,但骡子在衙门里闲着也是闲着,到时候管他那里借两头,等我们出了岭南,还有什么牛马骡子买不到的?”
他话音才落,就看到长殷气虚吁吁地跑来,但就外面扶着篱笆不进来。
看样子,好像也没有打算要进来的意思。
“这么快就运好了?”月之羡问,但是往长殷身后看去,并没有自家骡子,不免有些疑惑。
长殷一脸的欲言又止,还时不时偷偷打量院子里收集蜀葵种子的谢明珠,声音压得低低的:“羡哥,我有点事情跟你说,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月之羡皱着眉头,“什么话还要偷偷摸摸的?”他自诩向来行得正坐得端,压根就不怕媳妇知道。
原本没上心的谢明珠也不由得将目光投递过来,“怎么了长殷?”莫不是他哥不同意还是怎的?
长殷摇头,回了谢明珠一句没事,随后一脸纠结,“羡哥,我真有事情和你说,你还是出来一趟吧。”
这都月之羡弄得好奇心大起,“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就只管说,我没有什么事情瞒着媳妇的。”
长殷叹了口气,终于迈着步子进院里来,一面从怀里掏出个红绳子编的东西,有些像是络子,但又没那么精致好看。
他将东西塞进月之羡怀里,看了谢明珠一眼,心说是你自己让我只管说都哦,回头可不要怪我。然后深吸了口气,朝月之羡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豆娘在弯子里等你,说今晚月上梢头,不见不散!”
“豆娘?”很明显,这就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名字,谢明珠立即就好奇起来,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朝月之羡看了过去。
眉眼间,已隐约可见薄怒了。
月之羡‘嗖’得一下站起身来,速度之快,慌里慌张地将那东西塞回去给长殷,“什么豆娘,你莫要瞎说,而且我从来没和人约什么不见不散的。”
长殷不接,反而灵活地躲开身,“我没有瞎说,好多人都听到了,她还说要给你生孩子。”自求多福吧,刚刚让他出去还不愿意,这下有好果子吃了。
这话着实把月之羡吓着,顾不上去找长殷证明清白了,急忙跑到谢明珠身前,“媳妇,我真不认识什么豆娘,你要相信我。”
坦白地说,除了八月节进城的时候,那些小姑娘不知道月之羡已成婚,前来打听之外,便没遇到他的其他爱慕者了。
所以这豆娘是头一个,现在对这豆娘的好奇,谢明珠明显超过了心中的愤怒,压住心里的怒火问长殷,“她是疍人?”
村子里没有未婚女子,石鱼寨那边来的,自己也都认识,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正巧现在有一支疍人在附近停泊,所以谢明珠一下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一面朝吓得惊慌失措的月之羡看去,看这样子好像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亏得疍人不上岸,不然这会儿人家该登堂入室了,你要不好好仔细想想,可在外许诺过什么?”
月之羡也在努力地搜索,但真没有一个人跟这豆娘对上号的,此刻仿佛一个被陷害的可怜人,委屈巴巴地看着谢明珠,“媳妇,我真没有。就是上次跟疍人换东西,我接触的都是男人比较多。”
还不忘把长殷拉过来,“你说是不是。”顺便将那东西塞给长殷。
长殷点着头,“是。”可是这次的这个豆娘,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也不像是假的。所以忍不住说:“羡哥,可人家说的和你的外貌都能对得上,咱们这银月滩,也没第二个你了,你想想这一两年来,你在海边可都接触过什么人?”
海边能接触到的陌生人,自然只有是路过的疍人了。
可月之羡翻遍了整个记忆,也没有一个女的,很茫然地摇着头,“真没有。”
谢明珠见他那可怜模样,仿佛自己不信他的话,他就要以死证清白,不由得叹了口气,“那晚上就去看看。”
月之羡摇头,“我不去,除非媳妇你跟我一块去。”真一个人去了,哪里说得清楚?
长殷一脸的八卦,“我也跟你们过去瞧瞧。”
然而这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了沙婶暴跳如雷的声音,“月之羡!你小子出息翅膀硬了,还敢在外面沾花惹草!”而且还是个疍人!
月之羡慌张地躲到谢明珠身后,“媳妇,你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
就这会儿的功夫,沙婶已经进来了,看到他躲在谢明珠身后,气不打一处来,又担忧地看了一眼谢明珠,“明珠,你都知道了?”
谢明珠心里虽有些气,但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也不能一锤子就给他打死,“方才问了,他说不认得这豆娘。”
但话又回来,人想碰瓷,怎么银月滩那么多人不找,偏找他呢?肯定还是有些问题的。
其实沙婶气势汹汹而来,就是怕谢明珠为着此事和月之羡闹,毕竟月之羡这好日子才开始,这都因他有个会打算的好妻子。
要是将这妻子弄丢了,回头真和什么疍人豆娘的好上,还不知过什么日子?往后去那海面上漂泊么?
但现在见谢明珠反而替月之羡说话,心里的担忧松缓了些,也当即表示自己的立场,“这事儿你放心,他但凡有一点对不住你,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嗯,谢谢沙婶。”谢明珠有些感动,虽然他们一开始对自己的好,是因为月之羡,爱屋及乌罢了。但一起相处久了,能真切地感觉到,他们是真心爱护自己的。
沙婶见长殷还拿着那东西,一把抢来,“还拿着作甚?回头给我烧了去。”然后这才问谢明珠:“既然城里那边宽敞,鸡鸭鹅我给你装着,一并拉回去养着,鸡也该生蛋了,听说小宴已经上学了,上学费脑子,到时候煮鸡蛋给他吃。”
那些鸡鸭鹅,谢明珠已经不打算带回去了,一来路途遥远,在车上占地方就算了,二来又怕死在路上,那多可惜。
所以摇着头,“您老养着吧,那边我们重新抓小的养着,要生蛋也快。”
月之羡见她们俩在自顾聊天,还在纠结豆娘是谁,示意长殷到跟前,“你倒是与我说,究竟是什么相貌?”
长殷防备心大起,“怎的,要是比明珠姐好看,你是想将人留下,还是打算跟她去海上?”
月之羡吓得忙捂住他的嘴巴:“你小声些,脑子里装的怎么和肠子装的一样?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我救过好几个疍人,但也没女的,问你那豆娘相貌,只是想看看,是不是和我救的那些人有关系?”
长殷看了看天色,“月亮马上就爬上来了,你这会儿出门,走到弯里,不就瞧见了。”何必还多此一举。
月之羡拍了他脑门一回,朝谢明珠使眼色。
沙婶自是看到了这小动作,问谢明珠:“你要和他一起去?”
“去瞧瞧吧,若是有什么误会,解开也好。”谢明珠倒想看看,什么人要给月之羡生孩子,还弄得整个银月滩无人不知。
沙婶见此,也没再说什么,只拿一双满是严厉的眼睛瞪了瞪月之羡,“你最好做个人。”方回家去了。
月之羡委屈啊!现在他迫切地想看到这豆娘,到底是何方妖魔鬼怪,如此败坏自己的名声,幸亏媳妇愿意相信自己,不然的话,自己这好好的日子要被毁掉了。
一面拉着媳妇的手,直接从旁边椰树林里抄小道。
长殷赶紧关门跟在后头,他也想去看热闹。
这弯子并不是谢明珠他们去赶海的海滩,但得从这里过,穿过那片时常被海水淹没的红树林,在翻过那岬角,就是所谓的弯子。
那里水比较深,即便是晚上退了潮,小船只还是能停泊在那边。
从到海滩边上,要越过红树林的时候,月之羡就蹲下身,“媳妇,我背你过去。”他气势汹汹的,一点没有去见情妹妹的欢喜兴奋都没有。
谢明珠只感觉到他身上全是难以压制的怒火。
她此刻趴在月之羡的背上,大高个,腰背还强劲有力,背着自己在红树林里都这稳,谢明珠有点后悔,这样好的福利,自己此前怎么没想着用一用?
决定以后不想走,就叫他背。
很快,穿过了红树林,身后跟来的长殷一脸激动,“快到了,那里有个人影,羡哥你快看是不是?”
月之羡背着媳妇,觉得媳妇轻飘飘的,跟背小时她们没什么区别,一路上都只在想,等将这个破坏自己美满家庭的罪魁祸首解决了,回要多给媳妇做好吃的补一补身体,这太轻了。
忽然听得长殷的声音,抬眼朝前面那片狭窄的沙滩上望去,果然见那里点了一堆篝火,有个人影站在那。
而且还是女人的身影。
四下没有人烟,水面也只有一条孤独的小船,显然她脱离了队伍,独自跑来这里和月之羡约会。
可惜,月之羡带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月之羡轻轻将媳妇放下,迫不及待地大步跨过去质问,“你就是豆娘?”这语气里,没有感情,全是怒火。
与他不同的是,对方听到他的声音,浑身上下露出来的是久别重逢的欢喜,“月大哥,是我。”
豆娘张开双臂,虽还没看清楚来人的样貌,但这熟悉的语气她不会记错,此刻只想立即投入他的怀抱之中。
月之羡被她这出格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退回去,往谢明珠身后躲,“媳妇!”还不忘将长殷给推出去。
那满怀幸福飞奔而来的豆娘,就一头和被推出来的长殷撞在一起。
谢明珠这会儿借着月色,也看清楚了这豆娘的模样,五官倒是漂亮,只是可惜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的,不如陆地上的姑娘们要精致,但从声音里判断,也是个极其活泼的姑娘。
豆娘扶着脑袋,埋怨地看了看和自己撞在一起的长殷,想起是白天给自己转交信物的那人,就没理会,而是转动目光,寻找月之羡的身影。
自然而然,就看到了站在谢明珠身后的月之羡。
眼里顿时露出惊喜,“月大哥!”不过也没忽视他身前的谢明珠,“这位姐姐你好漂亮,你是天上的仙女么?”
“这位姑娘,别这样叫我,我没有妹妹,而且她不是仙女,她是我媳妇。”月之羡焦急地纠正对方对自己的称呼,顺便交代了谢明珠的身份。
豆娘不在乎他上半句,但下半句明显让她有些失望,“你已经有媳妇了呀?”不过很快就整理好了失落的心情,“没事,有媳妇也没关系的,我喜欢你,也可以一起喜欢你媳妇。”
但这话让月之羡崩不住了,但这会儿近距离看着豆娘的脸,也隐约有些记忆浮上心头,“你是小黑子?”
终于被想起来了,豆娘高兴地点头,“嗯嗯 ,我是小黑子,那时候我们俩从鲨鱼嘴里逃生,你说这叫同生共死。你送我回去后,我一直在想你,想做你的女人,你这样英勇的男人,才配得上我。后来打听到你原来是银月滩的人,我就跟着族人们一起过来了。”
她一边回忆,眼里满是怀念,“月大哥,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你。”
如果这一幕,谢明珠不是当事人之一的妻子,她会为这久别重逢的戏码拍手叫好。
而谢明珠现在也想起月之羡说有一次偷偷去海边玩,后来被刮到海面上的事情,的确遇到一个疍人小子,后来疍人找到了族群,他就自己游回来了。
她这会儿看着豆娘,这也不像是发育不好的样子。
不过说起来也是几年前的事情,月之羡那时候也还小,豆娘也还小,自然不可能像是现在这副样子。
而且当时生死都快没了,哪里还有功夫去留意对方是男是女的,而且小黑子这名字,只怕当时豆娘也故意乔装了。
而此刻的月之羡听到豆娘高兴的声音,想到因她今天所受的委屈,气得直呼,“早知道,当时让你被鲨鱼吃了算!”自己拿她做兄弟,谁知道她竟然妄想取代媳妇。
好心没好报,这天大的冤屈,谁懂啊!
第64章 如避蛇蝎
“可你不是还救我了么。”豆娘的耳朵,似乎是选择性的,她想听的就听,不想听的,便自动忽略掉。
一脸含情脉脉地看着月之羡,“你长大后,比我所想象的还要英俊帅气!以后我们的孩子,肯定也是这大海上最俊的鱼郎!”
不是,谢明珠看着眼前刚才还说要连带自己一起喜欢的豆娘,怎么这会儿已经开始畅想着以后和月之羡的孩子下海打渔了?
如果孩子要打渔,那他们这么辛辛苦苦折腾,跑城里去作甚?不都是为了孩子往后的起点稍微高些,不用他们这么辛苦地活着么?
下意识朝月之羡望了过去,“你确定你的孩子,以后也要在这片大海上漂泊?”把命运扔给大海来掌控?
但见月之羡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急促,又有一种在对牛弹琴的无力,“小黑子,我当年救你是顺手的事情,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当时不管是你还是阿猫阿狗,我看到了都会出手的。”
“我不管,反正就是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豆娘一口咬定,当时救了她,她就当以身相许。
又不忘朝谢明珠看过去,“汉人不都是一妻多妾么?漂亮姐姐我可以做妾,何况我也不会跟你抢他,我只要一个孩子陪着我而已。”
长殷觉得他们月族人已经够奔放的,但是没想到疍人也不含蓄,嚷嚷着就要生孩子 ,还要做小老婆。
不过豆娘考虑过孩子愿意生活在大海上么?
又见谢明珠不言语了,一脸的平静,也不知这平静后面是不是波涛汹涌的怒火?心里暗暗为月之羡祈祷,也时刻记住以后,路边的人千万不要随便救,一定要摸清楚对方的身份再说。
不然一朝被黏上,就难以甩脱了。
不过觉得月之羡运气还好,这豆娘是疍人,她不会上岸太久,即便上了岸,也不会往陆地人居住的地方去。
所以其实月之羡今晚不来赴约,豆娘也不能如何,最多在这里苦守一夜,伤心欲绝离开罢了,然后从此以后大海上流传月之羡是负心人的流言蜚语而已。
然月之羡此刻只觉得眼前活泼可爱的豆娘吵闹叫人烦躁,怒气值已经到了极点,听着她还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未来,终于是忍不住,声音也一下提高了许多,“我再说一遍,你要是再不滚,就别怪我动手打女人。”
此刻他那微微一笑就尽显风流之态的俊俏眉眼里,全是重重怒火,双拳紧握,极其有一种立刻就要动手的意思。
豆娘终于停下了口里滔滔不绝的话语,正视着那一双怒目看着自己的月之羡,然后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眸光里含泪,“为什么?我千辛万苦来找你,只是想和你一度春风,做一夜的夫妻,生一个孩子而已,你怎么都不愿意呢?”
月之羡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动手不能动手,万一吓着媳妇得不偿失。
他调整了一下在暴怒边缘跳动的情绪,“小黑子,不是你千辛万苦来找我,就我必须给你回应的,而且感情也不是一厢情愿,是两心相悦才是爱情。”
这一番话,引得谢明珠侧目,她的眼里,月之羡就像是个心怀梦想的少年郎,却从未想过对于感情,原来他一直都是明白的。
豆娘也愣住了,显然她没有想到月之羡会这样说。可这和她的认知不一样,海上只要女方表明了态度,男人就可以进女方的船,然后一个被窝,生孩子。
一条船,从此就是他们的家。
然月之羡的话还没说完,“而且生孩子也好,一度春风也罢了,都不能因为一时兴起而去做的,你要想好是否打算与这个人过一辈子?确定以后负得起这个责任。如果你真的确定好了,那你还要尊重对方的文化和规矩,一步一步地来,而不是只凭着你的喜乐。”
末了他话音微微一顿,极其认真地看着豆娘,“最重要的是,你要确定,对方是否愿意?”倘若不愿意,那么一切都将是徒劳。
“可是,可是……”豆娘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可是我们海上都是这样的。”
“你也说了,那是你们海上。”月之羡说完,走到同样被他这番话愣住了的谢明珠旁边,温柔地握紧谢明珠的手,在豆娘的眼前晃了晃,“你看到了么?这才是两心相悦。你的一厢情愿除了能感动你自己之外,对别人来说是笑话,是负担。”
豆娘忽然有些泄气,月之羡的话他明白了,她的爱只是他的负担,是别人的笑话。
海风一吹,她只觉得鼻头酸酸的,眼泪就往外掉,然后不甘心地看朝谢明珠:“所以,就算是我比漂亮姐姐先认识你,也不行么?”
可是这和早晚有什么区别?在他们签婚书的前一刻钟,谢明珠和月之羡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有时候只能说,命运就是这样奇妙。
豆娘走了,跳上她的小船,撑着竹竿,从海湾里慢慢离去。
只是走的时候,仍旧一脸恋恋不舍地看着月之羡,“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长殷收回目光,一脸佩服地望向月之羡,“羡哥,没想到你的口才这样好,如此的话,我也就不担心到了外州府去,货物卖不出去了。”有他这三寸不烂之舌,还怕什么?
这话引得月之羡恼怒地拍了他脑门一下,“瞎说什么,我这都是肺腑之言。”一面忙转向谢明珠,“媳妇你别听他胡言乱语,我真的是想好了,和你过一辈子的。”
“嗯,我信你。”其实那天晚上,月之羡说以后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她的时候,谢明珠就相信了。
感情这种事情,其实没有什么好质疑的。
正巧她对月之羡,也是心生爱慕。
而他专门去为了自己,打探汉人的习俗。这份真情,加上他的年纪,真的很容易让谢明珠感动沦陷。
这比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捧着金冠在你面前,许你皇后位置的含金量还要重。因为前者是平等,后者却是给予甚至是赏赐。
一场危机解除得悄无声息,但是听闻此事的卢婉婉和苏雨柔担心了一宿,第二天苏雨柔更是不顾自己的身子,直径跑到谢明珠家里。
正好月之羡没在,她一进来目光就到处搜索,“人呢?”心生不祥。
卢婉婉在背后拽着她提醒:“疍人是不上岸的。”
苏雨柔惊诧的目光中,一下提高了声音:“所以昨晚明珠姐你真把他留在疍人的船上了?”不然这会儿怎么没见月之羡在家?
谢明珠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就说这一大早她俩忽然跑家里来,还神神秘秘的,以为她们是找东西,结果是找人。
“他去长殷家了。昨晚我和长殷与他一起去的弯子。”谢明珠没好气地回着,一面示意苏雨柔过来坐下:“你别到处晃了,身体才舒坦些,快来坐会儿。”
苏雨柔半信半疑地坐下,“那疍人长什么样儿?”
“挺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姑娘,也漂亮。”就是有些太过于热情奔放,容易吓着人。
这是谢明珠的评价。
卢婉婉也凑了过来,“昨天听得村里的传言,我们都当阿羡被抢上船去了。”
谢明珠自然是不可能跟他们说月之羡如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豆娘劝走的。
只是闲说了几句,打消了她俩的好奇心,这才问苏雨柔,“前日你婆婆在我家这里,便提了分家,回去可有再说?”
说到这个,苏雨柔立即就有精神了,“说了,昨晚我夫君公公他们都在,便提了这事儿。正好这一季谷子也才收了,老四老五仍旧和两老一起过,我们三家大的分出来,只是有一样,要按照人头来分。”
这样算,是为了庄老二庄老三考虑,毕竟他们的媳妇都是带着孩子来的。
早前承诺了给人家养,这才没多久就闹分家,若是不给他们粮食的话,岂不是言而无信?
她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这个没出生,算不上,所以他们夫妻俩就只能分两个人的口粮。
卢婉婉赶忙问,“那可说了,分出来你们住哪里?”当下可没木材给他们建造屋子里了,要得空去砍,还要晒干,现在又是多事之秋,不出海打渔的年轻人,都去城里参加民兵训练了。
还要开垦种荻蔗,忙得很呢!
只怕想住上新房子,一年半载也难呢!
苏雨柔闻言,下意识看朝谢明珠这里,“我们暂时借住在明珠姐你家这头,等有了木头,再建房屋。至于老二老三他们,长殷家不是也要和你们一起进城去么?他们估计要去那边借房子。”
就看谁家能借到,借不到的就留下和阿香婶他们继续住一个院子。
而她今儿来,也正好顺道看看自己和庄晓梦住在哪个屋子最好,需要带些什么家具过来。
反正是不可能去谢明珠和月之羡的正房里的。
最后选中了宴哥儿的房间,他那屋子比起其他的房间都要稍微宽一些,苏雨柔想着,等孩子生了,放在一个屋子里照料,也能周转得开身。
等到时候孩子大了,那时候必然是有木材建造房屋了,就可以搬出去了。
她们俩在这里坐了会儿,一边说起村里的闲事。
苏雨柔又见谢明珠家这边什么都有,那头分的东西,大可给折算成粮食,毕竟接下来,分了家,自立门户了,庄晓梦三兄弟就都不可能出去打渔了。
所以多些粮食多些保障,到时候再将谢明珠家开垦的这些田地种上,挖些药草赶赶海,日子也是能过下去的。
这是苏雨柔目前的打算。
至于像是谢明珠那样搬城里去,当然也想,但她也清楚,庄晓梦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而自己所擅长的诗词歌赋,在这岭南也一文不值。
便懒得瞎折腾,先把当下过好就是。
她俩回去没多会儿,月之羡就回来了,“昨日长皋带回来的鱼获,都已经处理好了,交给沙婶那边,今天他们就能收拾好东西,明早和我们一起出发。”
能早些回去谢明珠自然开心,几天不见,她也是怀念家里那一份热闹了,也不知道小时丫头有没有想自己?
不过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连忙问月之羡:“他家房子借给了谁?”
月之羡听得她这样问,猜测那苏雨柔估摸是来过来,“借了庄老二,庄老三晚了一步。”
其实按照阿香婶夫妻俩想的,谢明珠家这房屋最好是借给孩子最多的庄老三家最妥当,他家三个孩子,还有一个才开始学走路,到时候水田旱地都在跟前,能看着孩子的同时,还能下地干活。
而庄晓梦和苏雨柔继续住家里,他们都是话少安静的人,尤其是苏雨柔住了这么久,和小叔子们也都相处得和和睦睦。
但谢明珠和苏雨柔关系摆在那里,怎么可能越过苏雨柔去借给不熟的庄老三呢?
因此也不好说什么。
而此刻谢明珠听到月之羡的回答,不免是替庄老五捏把汗:“这样说来,以后庄老五还是会同庄老三家这孩子对上呗。”
闻言,月之羡接过话,“是啊,我来的时候,从他家后头绕过,就听得他在院子里鬼哭狼嚎的,喊他爹娘将他分给他大哥大嫂呢。”
谢明珠听罢,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倒是会为自己谋出路。”只是可惜,阿香婶未必会答应。
往后只怕起纷争,还得他继续吃着亏。
这时候又听月之羡说:“昨天晚上,听说海上起火了。”
谢明珠听卢婉婉提了一嘴,“是呢,说是大约是疍人打翻了灯,烧了渔船。”当时她还庆幸,好在这些船没连在一起,不然这损失就大了。
月之羡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长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羡哥,羡哥,不得了,大事不好了!”他一边跑一边喊,嗓子都喊破音了。
谢明珠和月之羡都赶紧停下手里的事,一脸焦急地看着他,难道海盗来了?
只是长殷跑到他两人跟前,按着肚子在那里喘气,却是半晌一句话也没说,可将两人急得不行。
谢明珠忙给他递了水。
他一口喝下,像是才缓过气来,紧张兮兮地看着月之羡,“昨晚海上还火,是豆娘放的,她把自己的渔船烧了。”
这就等于放火烧了自己的家,断绝自己的一切后路。
谢明珠心里‘咯噔’一下,别是豆娘一时想不开,放火自尽吧?
月之羡也一下紧张起来,“她把自己烧死了?”难怪自己今早起来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感情是因为自己那豆苗自寻短见了?
可是他细想起来,昨晚自己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长殷摆摆手,“不是,不是,她没死,是她自己烧了渔船,上岸了,上岸了!”
谁懂啊!活了一辈子,没见过疍人上岸。
“上岸了?”谢明珠也有些惊讶,同样也意外这豆娘的决心。一面朝月之羡看去,“她上了岸,你打算怎么处理?”
月之羡觉得,自己昨晚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看着她摇着船离开的时候,还以为她已经明白,她的这份爱对自己来说是麻烦。
谁知道她竟然转头把家烧了,然后跑上岸来。
可这和自己什么关系,他皱着眉头,不满谢明珠这问,“她自己选择的路,为什么要我来处理?”他只是当年好心拉了小黑子一把。
反正他认小黑子,不认什么豆娘。
当下两手一摊,“反正我是不管的。”
而上了岸的豆娘进村子,大家犹如避蛇蝎一般。
平时两方交易,换些东西的时候,本来都在海边接触,倒也无妨。
可她上了岸,坚信疍人会带来灾难的众人眼中,她就是一个灾星,人人避之不及。
受老一辈根深蒂固的思想所影响,疍人在海边人的眼里,不管是汉人还是月族人,都觉得疍人低人一等,甚至连谢明珠他们这种流放犯,都要比这些疍人受欢迎。
而高低贵贱的区分,只因为有传言说疍人是带着灾祸出生的,他们前世是恶人,即便转世为人后,也注定一辈子在大海上漂泊流浪,终其一生不可踏足陆地。
这是神灵对于他们前世作孽的惩罚。
所以豆娘哪怕她从未做过任何坏事,长得和大家也是一样,并没有什么三头六臂,可如今涉及到各人的生死,大家看她在没了昨日看戏的好奇心,只恨不得躲她远远的。
以免被她身上的灾祸牵连。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找到了月之羡家。
毕竟有人信,也有人选择不信。
然后她问到了路,便寻到了这里。
月之羡直接避而不见,去长殷家帮忙收拾行李,所以此刻她来,只有谢明珠在凉台上。
才上岸的她有些不适应,脚下的地面没有水上的轻盈感,所以自己每走两步,还是想摇晃一下。
“门开着的,你上来吧。”谢明珠冲她招手,身前堆满了各样野花,瓶子里已经插了几株蜀葵花穗。
这是收尾的花穗,所以花朵并不是很大,和那些杂七杂八不知名的小野花,十分相配。
豆娘闻言,进了院子,爬上楼梯,像是走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一样,自然而然地在谢明珠的对面坐下,不管是身前的花朵和桌子,还是身下的地板和栏椅,她都觉得好神奇,这摸摸那看看。
“感觉怎么样?”谢明珠擦干净了手,给她倒了一杯紫苏茶。
她捧着那桃花粉的茶水看了又看,越发觉得神奇,然后一大口饮入口中,“怎么是酸的?”
紫苏茶就是这样的,加了干柠檬一起泡,颜色被中和,味道也会带着些酸。
“还要来一杯么?”谢明珠问她,看她身上只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只留了一身衣裳?”
她乖巧地将杯子递过去,点了点头,仰着被太阳晒得满是雀斑的脸看朝谢明珠:“要。”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谢明珠有点佩服这小姑娘,勇气可嘉。也不知她可是明白,成为第一个踏上岸的疍人,会遭受多大的非议。
被非议,其实还是最轻的。
就怕哪里有什么灾祸,可能都会落到她的头上来。
豆娘摇着头,“没想过,以前是想让月大哥和我一起到船上过日子。可是昨晚他说的话,我认真想了想,他说的大概是对的,如果他也喜欢我,也许就不用我来岸上找他,他早就划着船,去海里找我,我们应当在海里相拥,而不是我千里迢迢来寻他。”
所以她这是一厢情愿,没得结果,只会给月之羡增添负担。
谢明珠庆幸,终于遇到一个头脑里不是爱情的小姑娘了,看得倒是透彻,但烧船又是怎么回事?“那你为什么还要烧了船呢?”
“我没有爹娘,流落在各家的甲板上,他们船尾燃起烟炊的时候,我就凑过去。一直到几年前,我被踹下海,和族群分散了,差点被鲨鱼咬死。”说到这里,抬头看朝谢明珠:“然后你就知道后来的事情了,我被他救下送回族里后,就想找他,捡了一艘别人不要的破船修修补补,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结果高高兴兴来找月之羡,他压根就记不起自己。
想到这里,豆娘忽然掉眼泪,“我觉得我有点可怜。”
谢明珠被她的坦诚逗乐了,伸手替她擦了眼泪,“是有点倒霉。”不过选择上了岸,要面临的问题更多更大,以后还有哭的日子呢!
“连你也这样觉得,呜呜。”豆娘哭得更伤心了,将头埋进膝盖里。
她生活在海上,是不穿鞋子的,谢明珠这时候才看到她光着脚。
但是自己的鞋子她也不合适穿,便将宴哥儿不要的草鞋找来给她,“把鞋子穿上吧,岸上比不得海上。”
豆娘抬起头来,看到是一双破草鞋,在看看自己的脚丫,接了过去,“谢谢姐姐。”
等穿好了鞋子,她有些不明白,“姐姐,不是说,你们汉人最不喜欢男人有小妾么?你为什么还要给我鞋子穿?”
“你是来给月之羡做小妾的么?”谢明珠反问她。
豆娘摇着头,“不,他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他了。”但是,喜欢月之羡是这几年她奋斗努力的动力,现在动力没有了,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有些茫然地看着谢明珠,“我其实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船也烧了,岸也上了,我没有回头路。”说到这里,也不知哪里来的鸡血,忽然站起身来,昂首挺胸,“所以,就算是前面满是海胆壳,我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谢明珠被她这中二的模样逗笑了,但也觉得这才是一个十五六岁小女孩该有的面貌,要哭就哭,要笑就笑。
只是可惜,她自己是流放犯,不然真的很想将这个充满冒险精神又有趣的小妹妹带在身边。
她正想着,看到楼下有个脑袋在那里探出来,便喊了一声:“长殷。”
长殷没想到自己被抓个正着了,只得上来,“嫂子。”
“阿羡不是说去给你家收拾行李么?你怎么跑过来了?”还是月之羡不放心,派他来打探消息?
“额,收拾得差不多了,其实我是来牵骡子出去放风的。”长殷急忙找了借口。
谢明珠想着空荡荡的骡棚,皮笑肉不笑,“骡子在椰树林里呢!”今天一直在外放风。
长殷垂着头,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只得坦白:“就是羡哥怕你心软,她一流几滴猫尿,你就心疼她。”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看豆娘。心里又想,还得是羡哥,别的姑娘哭就的淌猫尿,要是嫂子哭,他肯定说是梨花带雨,心疼坏了。
豆娘听到这话,气鼓鼓的:“你告诉他,天下又不止是他月之羡一个男人,我豆娘往后肯定找一个比他更好看的男人!哼!”说完,怒气冲冲就要离开。
“你去哪里?”谢明珠起身追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黑户,你当前应该先去往衙门录入户籍。”就是不知道第一个登岸的疍人,衙门会给予什么优待了。
衙门?“往哪边走?”豆娘顿住脚步,两眼茫然。
长殷在一边嘀咕,刚还气势汹汹,谁知道竟然连路都不知道往哪边走的笨蛋。
一面趁着谢明珠没留意自己,偷偷摸摸下楼跑了。
谢明珠如何没留意到,只是懒得搭理他罢了。
只是看着豆娘,这第一次上岸,给她指了路,未必也能找得到,何况她那小包袱里,连吃的都没有。
最后只得给她建议,“你现在去村子最中央,那里是海神庙,你去那里借住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我们要进城,你跟在我们的后面就好。”
“谢谢!”豆娘闻言,忽然朝谢明珠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姐姐你说错了,我不倒霉,我运气很好,上岸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说完,笑嘻嘻地踩着那双破草鞋,往村子中央飞奔而去了。
她走了没多久,苏雨柔夫妻俩就来了,她男人庄晓梦是先搬些行李过来,至于苏雨柔,纯粹是为了那豆娘而来。
“我说明珠姐,你糊涂啊,你怎么还让她去海神庙借住,听你的意思,明天你们进城,还要带着她一起去?你这不是引狼入室么?”那豆娘虽不说十分漂亮,但一身的朝气活泼,实在是少有。
而且男人哪里有不偷腥的?何况这白送上门的?
谢明珠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但脑子里也不能只装情情爱爱,示意苏雨柔坐下,这才开口解释道:“你想多了,她只是去办理户籍而已。”何况真要引狼入室,就直接留她在家里住了,毕竟空房间那么多。
再有如果月之羡这么被容易勾引去了,那对于自己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情,及时止损。
当然,从豆娘出现到现在,谢明珠由始至终都是相信月之羡的。
也是如此,她才没有以妒妇的角色来和豆娘接触,而就以一个平常人。
所以发现豆娘,其实也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罢了。
苏雨柔直叹气,显然觉得谢明珠就是天真好骗。“祭婆婆都不敢留她在村子里,只给了她些吃的,叫她去村子外面待着,也就你还往身上揽。”
又絮絮叨叨给她举了许多当时她苏府里后院那些妻妾相争的事儿。
听得谢明珠兴致勃勃的,如果不是庄晓梦催促回去,谢明珠还能继续听。
夜色渐深,月之羡终于是回来了。
今天的星星格外多,月光也尤其明亮,银色的月光铺满了整个银月滩,他坐到谢明珠的身旁,将身子放低了许多,把头往她肩膀上凑,“媳妇,明天走后,以后再来银月滩,也许就是过客了。”
语气里,满满的不舍。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谢明珠自然明白他心中的不舍,酝酿着情绪想安慰他几句,谁知道下一瞬月之羡的手就不安分地环在她纤细的腰身上,带着些傻气开口:“但是,只要有媳妇在,我就永远有家。”
谢明珠嫣然笑开,没有去拍开他的手,任由他将头枕到自己的膝上,“你没有离开过岭南,去外面的州府,你害怕么?”
“媳妇来岭南时候,害怕么?”月之羡转过脸,一双美眸里,映满了星河。
谢明珠回忆了一下,“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想活下来。”而且那时候,真没闲工夫去想别的。
“我也没想那么多,我就知道要挣钱娶媳妇,让媳妇住大房子了,有丫鬟洗衣裳有厨娘烧饭。”还有给媳妇买很多很多的首饰。
说起首饰,月之羡就觉得对不起媳妇。
以前是没有银子,现在都有银子了,还是没能送媳妇一件首饰。
所以是夜,在谢明珠睡下后,梦里依稀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
好在,这声音并没有响多久。
但海神庙的卢婉婉和祭婆婆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这敲打声音就仿佛在耳边,还有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祭婆婆气急败坏地爬起身来,准备扛着拐杖去打月之羡,“你有毛病啊,大晚上你不睡觉,跑这里来发什么疯?”
月之羡看着只差打磨的簪子,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火麻烦婆婆帮我熄掉。”
后面是祭婆婆骂骂咧咧的声音。
翌日一早被熟悉的海鸟声吵醒的谢明珠一睁眼,便看到床边空荡荡的枕边,放着一支银簪。
两只镂空的蝴蝶,很漂亮。
重要的是,这银光透着一种崭新才出炉的感觉。
谢明珠想到昨晚听到的声音,一时反应过来,将簪子握在怀里,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果然是个傻子。”
早上她便将木簪取下,换上了这支蝴蝶新簪子。
月之羡已经将他们的行李都绑好车了,远远看到媳妇头上那在太阳底下闪烁的银光,嘴角微微翘起。
媳妇真好看!连那簪子都变好看了。
家里东西都收拾好,一早苏雨柔夫妻俩也过来了,谢明珠将这个家转交出去,也随着月之羡赶着车去往长殷家。
长殷母子三人已经在门口翘首盼望,将行李都搬上车后,一行人正式启程离开银月滩。
走远了月之羡才回过头,“我好像看到沙老头居然来送我了?”搞得他以后不回来了一样?
“你没看错。”谢明珠点着头,不止是沙婶夫妻,村里好些人都来了,她也意识到这一次进城,可能真的往后回来,就如同月之羡昨晚所言那般,只是个过客而已。
走了没多远,便见坐在路边等他们的豆娘。
对于她的出现,虽然谢明珠已经提前告知,但是长殷的哥哥长皋和母亲沙若还是有些害怕,离她远远的,仿佛将她做那洪水猛兽一般。
沙是村子里的大姓,确切地说是月族人里的大姓,和冷一样。
沙老头和沙婶,以及长殷的母亲也是姓沙。
好在一路无事发生,连一场雨都没有,不然这豆娘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到了城里,豆娘与他们算是各奔东西。
但其实也是走同一条路,毕竟月之羡家就在县衙后面。
到了岔路口,谢明珠给她指了去衙门的路,直接转进小路,往家里去。
这时候是中午,除了上学的宴哥儿,家里的孩子们都在,爱国和小黑不愧为血统纯正的土松犬,谢明珠他们的车还没进入凉台上孩子们的视线里,这两只小狗就先闻到了家里骡子的气味。
然后咚咚跑下楼。
现在马上就要吃饭了,小狗们定点上厕所的时间也不对,所以看到小狗忽然兴奋地跑下楼,也都好奇地追下来,跑到一半,便看到映入视线的马车,一时都激动地叫起来,“爹娘回来了,爹娘终于回来了!”
然后迈着小短腿飞奔而去。
从厨房里抱着碗筷出来的卫无歇一看,凉台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别说人影,狗影子都没呢!
往楼下一看,只见是谢明珠他们来了,顿时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然孩子还得是自己的。”别人的养不熟。
白瞎自己这几天掏心掏肺的照顾了,现在他们爹娘来,全都撒丫子跑了。
可是卫无歇想了想,也不对啊,月之羡又不是他们亲爹,她们这么激动做什么?
然实际上这会儿月之羡这个不是亲爹的爹,被几个孩子都围满了。
反而是谢明珠那里,挨个去抱一下,就算是打卡结束,最终还是聚集在月之羡跟前。
谢明珠嫌弃他们碍事,“先带着沙若奶奶去楼上。”
其实长殷他娘还挺年轻的,奈何辈份摆在那里。
好在她早就适应了这个称呼,和孩子们也都熟悉,先带着些轻巧的包袱进去了。
谢明珠也拿了些行李,剩余的月之羡和长殷兄弟慢慢搬。
卫无歇这会儿也下楼来帮忙。
谢明珠忧心地看了看他那娇贵的脚:“你脚好了么?”
“好得差不多了。”卫无歇回着,连忙过去搭手。
因卫无歇也不知他们今天回来,所以午饭有些不够,好在小晴她们做了些面饼,如今煮了面饼来,方凑合吃了一顿。
现在首当其冲的任务,就是给长殷他们找房子。
所以吃过饭后月之羡带着他们兄弟俩就出门去了,谢明珠则带着沙若在附近转一圈,顺便看看自家的小猪仔们。
后院的鸡鸭鹅又添了不少,还有几只生蛋的母鸡,谢明珠自去问卫无歇,“母鸡哪里来的?”
卫无歇一脸得意,“我买的。”
谢明珠怀疑地扫视了他周身一眼,“你还有钱?”
“没有,跟杨捕头借的。”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开口管一个衙门捕头借银子,而竟是为了买几只会生蛋的母鸡。
那天他带着小时去割猪草回来,正好看到有人提着母鸡去草市里卖,想到家里的孩子多,可自己来了这一阵子,鸡蛋都没见一个,便想给买下来。
但没钱啊。
于是一咬牙,转头给杨德发借了钱,将母鸡买回来了。
谢明珠闻言,心说是自己大意了,习惯了什么都是自给自足,家里也都有,便忘记给留钱,导致他去借钱的地步。
一时也颇为愧疚,“那什么,回头我就去还了,这次麻烦你了。”
卫无歇现在对谢明珠一点想法都没了,一睁眼就是挖地带娃喂猪,满脑子都被这些杂事给装满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想那七七八八的。
一面问她:“还有事没?没事我得去打猪草。”晚上的猪食还没着落呢!
谢明珠摇头,刚想说那猪草的事情不用他操心了,谁知道人已经去拿背篓镰刀出门去了。
沙若在一旁看着,“这不是小宴的小舅舅么?”不说的是个读书人么,怎么成了个庄稼汉子?
“是呢!想来过一阵子,家里就来人接他回去了。”如今晒得乌漆嘛黑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养回初见时候的那白面模样。
不过也没多管,领着沙若,“走,看我的菜苗去。”回了银月滩这么多天,应该都有两三寸的小苗了吧?
第65章 拔秧苗
月之羡他们的运气还好,正巧有一户人家因为石鱼寨海盗一事本就心慌慌的,加上城里又大肆招收民兵队伍,使得他们越发担忧,会不会有海盗要来袭击广茂县。
所以正打算去州府投奔亲戚,这一座四间房的吊脚楼,连带着院子里的四亩水稻一起打包出售,十五两银子。
当天晚上长殷母子三人便搬了过去,又是一阵忙忙碌碌的。
沙若在安排好家中事宜后,便来谢明珠家这边一起种植荻蔗。
种子是月之羡这两天去城外砍回来的,用上次烧窑时候边上烧的些许石灰兑水泡过杀菌,便下种。
大约种植了五天的时间,十来亩荻蔗便下地了。
接下来就是大量囤积粪肥了,谢明珠家现在养了猪,又有鸡鸭鹅不少,所以倒也不担心粪肥。
月之羡也开始做去往顾州的准备。
顾州边境与岭南接壤,这是第一次离开岭南,所以并不打算走多远。
便竟目标定在了顾州。
但即便如此,这去往顾州的路程,也是六天起步,而且到了那边,他们还要贩卖货物,若是顺利能全部卖完,所得银钱,也许会在顾州购买岭南所缺稀之物。
所以这一个月,少不得是要花费的。
而骡子的问题,夫妻俩一如早前商议那般,去衙门里找陈县令租。
眼下车和骡子放在县衙里,能带来意外的一笔收支,陈县令自然乐意至极,加上这民兵训练,他欠了谢明珠一个天大的恩情。
说起这训练一事,谢明珠那套方案,最终淘汰了民兵全数量的三分之二,剩下来的三分之一,这最终只怕也只能有二十来个人坚持下来。
出乎意料,奎木就是其中之一。
他整个人的变化不但是身体上,给人的感觉更是肉眼可见的焕然一新。
但其实谢明珠觉得,他年纪小,骨骼也还在生长周期,其实犯不着参加这样的训练强度,但奎木只觉得都已经熟悉了。
身体完全能承受得住。
只道:“我一直坚持下去,身体自然就成了习惯,并不觉得多累。何况能打海盗最好,若是不能,往后我跟在羡哥身边,也省得他另外去找护卫白花银子。”
眼看着长殷他们一家都在羡哥夫妻的帮助下搬来城里了,他也希望有朝一日,家人能因为自己,也能搬到城里来。
转眼牛大福也将雕刻好的红木小摆件都送来了,总共有五筐,无不精巧,除了谢明珠让他雕刻的文房四宝之外,还有十二生肖,以及招财的金蟾、观音像、财神、花鸟四兽屏风。
更小的有貔貅把件,吊坠平安扣、路路通。
牛大福这祖上的雕刻手艺也不知究竟是来源于哪一派,此刻谢明珠见他拿出来的这些摆件里,集其了阴雕、圆雕、浮雕、镂雕等技法。
而且为了更方便买家,这些雕刻小件都没有上漆,只做了防虫处理。
这就更方便买家根据自己的喜好上漆。
比如那金蟾,以牛大福的雕刻手艺,刷上一层金漆,只怕这金蝉就像顷刻间仿佛注入灵魂,栩栩如生。
至于那观音像,更不用多说。
但他拿了原色来,仅仅只是因为他这里条件有限,没有办法上漆,所以给谢明珠的时候有些忐忑不安。
“明珠,你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广茂县就只有这条件了。”
谢明珠闻言反而开心笑起来,“我这些天总觉得有一件事情要告知你,但每次想与你说,偏又总是想不起来。如今看到这些物件,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她正是想着要叮嘱牛大福,莫要自作主张给这些物件上漆。
那样的话简直是画蛇添足。
而此刻的牛大福一脸不解。
只听谢明珠说道:“你不知道那些富贵人家,凡事都精益求精,只要图一个精巧,你若是给他上了色,不说别的,只说这些屏风就是废物一堆了。”
那些屏风雕的精细,没有巴掌大的页面上,花鸟鱼虫栩栩如生。
这要是把颜色准备齐全,一层层涂上去,只怕真要画个以假乱真。
所以,谢明珠敢保证这些屏风是最先卖出去的。
因为只要一朵花的颜色不一样,那每一架屏风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有钱人追求的恰恰是,钱你也买不到一模一样的。
这还要多亏于原主,到底出生在经商世家,这多少是有些遗传到了祖辈对于上流市场的洞察。
加上后来又在镇北侯府里做了几年的主母,虽然身份被嫌弃,没有真正进入这上流社会,但到底还要与之来往,逢年过节,或是红白喜事过寿等,侯府多少是要备些礼物送过去。
因此现在谢明珠总结下来,也知道什么才是别出心裁,最得这些有钱人的喜欢。
金银珠宝,锦衣玉食,到了一定的富贵程度,这些东西再作礼物送去,便不是那么诚心了,尤其是对于豪门望族来说。
这顾州虽地界与岭南相接,但却没有岭南的毒瘴横生与炎热,反而四季如春,桑田万亩,稻香连绵千里,乃一富庶之地。
那卫无歇又从顾州而来,谢明珠听着他说,这顾州好像如同自己世界那里的余杭一带。
如此说来,哪里还会缺什么名门望族?
果然,一问那卫无歇,他也知晓一二。
这再有一个多月,就是这顾州一处望族虞家老太君的寿辰了。
谢明珠看到牛大福送来的这些原色屏风后,立即就想到了商机。
当下将牛大福送走后,自是与月之羡交代,“你到了顾州以后,沿途在各处城池草市休息,若是这药材有人问,价格合适你就直接出,至于这些摆件,你先不要急,可直接带往州府去。”
月之羡还以为,要留到最后的是那沉香木,谁知道媳妇竟然着重交代这些摆件,一时也认真起来,“所以这些才是这次我去顾州真正要卖的东西?”
谢明珠点着头,“不是你要卖的东西,有可能我们打响名声,就要靠这些木件。”
这话引得卫无歇也忍不住朝谢明珠投递来了疑惑的目光,经过他这些日子的观察,也知道不能以寻常妇人的目光来看待谢明珠。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以为一堆木雕小件就能打响名声。
就算是这些东西卖好了,能赚得几个银钱,但也不至于说,以后就要靠这些木雕小件。
如今他倒是好奇,谢明珠要怎么个卖法?
谢明珠这会儿已经在脑子里构想出了一套购卖法子,走的就是高端路线,对上月之羡一脸认真的表情,觉得孺子可教也。
年纪小就是好,服管教又听话。
而谢明珠让他到了顾州的州府,就直接让他去各处珍宝阁门口蹲点,等那虞家公子小姐。
卫无歇皱眉,“你想让他们买这木件去送给老太君作为寿礼?”
谢明珠点头,“正是。”
“不可能。”卫无歇直接一口否定,“你知道虞家到底多有钱么?说是虞半国也不过份,那虞老太君从出生就含着金钥匙,什么世间珍宝没有见过?”
谢明珠笑了,“我自然知道,你忘记我家原本是作甚的了?”
“既是知道,你怎么指望他们家的后辈会买这木头做的破玩意儿?”这木头即便是红木,可有更好的沉香木紫檀木。
人家凭什么要买这寻常的红木?
月之羡听着媳妇说的有道理,但是卫无歇说的,似乎也没错,一时也是看懵了。
但也不着急发言,只关注他俩如何辩论。
如今倒像是个认真听话的乖学生。
谢明珠一脸自信,“我只问你,就对你家而言,你生辰别人送你百八十两,你心里如何?可是喜悦?可又能记得住送此礼者姓甚名谁?”
说来卫无歇现在身无分文,前些天还为了买几只生蛋的母鸡,管杨德发借钱,这会儿却是一脸傲然,“八百十两,也好意思挂礼?”
这语气之中,满是鄙夷姿态。
谢明珠便笑了,“既如此,那你怎么不知道,别人送的珍宝玉器,于虞老太君而言,是不是也如此?”
卫无歇一下被她这话愣住了,呆在了原地。
原本在楼下玩耍的四姐妹听着楼上激烈的辩论声,也都忍不住好奇地上楼来。
这一阵子的相处,她们还是挺喜欢这个卫小舅的,会给她们梳头煮饭,带她们打猪草,喂鸡鸭鹅,给菜浇水等等。
所以一时之间,看到卫无歇这表情,还以为是受到爹娘的欺负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卫无歇说几句好话缓和一下。
就听到谢明珠说,“所以,返璞归真。小辈送什么金银玉石,那眼界还能比得过老太君去不是?自然如此,倒不如就主打一个孝心,小姐可以女红祈福抄经等,公子以谢诗作画,可是年年相似,又有什么新意?”
那月之羡要说,到底是有颗聪明的脑子,可惜是生在了银月滩,不然的话,还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造化呢!
此刻听到这里,拿起那筐里一架屏风,立即就起身,“如此,我只需要在他们去往珍宝阁的时候,拦住卖出一架屏风,劝说他们自己上色,送给老太太便可。”新意心意诚心孝心,一次全达到。
毕竟这些木雕小件之精巧,上漆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这木屏风上,花鸟鱼虫,只怕数十种颜色呢!
谢明珠给了个赞赏的眼神,“不错,不过切记,只能卖一架,多的不能再有。”
“这又是为何?”好不容易人家过寿赶上了,月之羡有点没明白,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全卖完。
这会儿卫无歇倒是反应过来了,“物以稀为贵,凡事就图个新鲜,老太太喜欢,隔天自然会传遍满城,到时候有的人找你买,价格只高不低。”
月之羡恍然大悟,“我懂了。”
几个小丫头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来来回回,表示没动。
可惜现在没人替他们解惑。
然说了这么多,最多只能卖出去屏风和其他能彩绘的摆件,大部份还是木雕小件还是要本色才好看。
谁知道谢明珠接下来,竟然打起观音像的主意。
让月之羡找一座名不经传但历史悠久的小庙。
顾州虽不至于像是自己那个时代历史上杜牧诗里的‘南朝四百八十寺’,但大大小小也有一百多座寺庙。
不夸张地说,要不是岭南横生的瘴气,要不然根本就拦不住这些寺庙以膨胀方式来迅速发展。
寺庙多,可是顾州人口有限,信徒也就有限,那么香火资源就更紧张了。
谢明珠甚至去宴哥儿屋子里拿了他的纸过来,喊小晴去厨房里找了一截木炭来,乌黑的木炭在泛黄的纸张上那样一划,一排计划就写出来了。
她指着第一,“首先,你要找一个年代久远,但是香火不足的小庙,与他们达成合作关系。”
卫无歇被谢明珠的言语惊吓到,当即就失态地叫起来:“你这是亵渎神明!”
“什么神明?我信的是海神娘娘,他们的庙宇和我什么关系?”谢明珠不以为然,何况有没有神灵,庙里的和尚最清楚了。
这点月之羡十分赞同,“对啊,我们信的是海神娘娘。”又没有亵渎海神娘娘,即便是搬来了这广茂县,银月滩的海神娘娘他们依旧捐鱼油点灯供奉着。
至于广茂县里,现在还没有一座像样的神灵庙宇,只因月族人分支太多,所有分支所信仰的神灵又不一样。
而汉人佛家弟子、道教弟子,各类神灵弟子之多,信仰驳杂,以广茂县这点财政能力,压根就不足以修建一座完全可以容纳这诸多神灵的庙宇。
所以一直搁浅。
他们夫妻的话,卫无歇没有办法反驳,只将最后的希望希冀于顾州的庙宇上。
可谢明珠不信,一百多座寺庙,不能每一座都香火鼎盛,也不是每一座的和尚都一心向佛,更多的人出家做和尚,到底是为了免税赋免兵役。
如今有赚钱的机会,没有人不会做。
所以直接就跳过了第一条,继续指着第二条,“和他们达成了协议,将佛像交给他们,至于分成到时候你们来谈。然后你便可去城里找说书先生……”
接下来就是老生常谈了。
传言谁谁谁大限将至、谁谁运气不佳等等,去往某某庙里求了一件木雕回来,从此运势大转等等。
当然,这找说书先生要花银子投资,传言也要投资。
而月之羡一点就通,“我明白了,到时候何止是观音像,媳妇你们刚才不是说物以稀为贵么?既如此,观音像完了,我可以放财神像,甚至是这些十二生肖像,至于保什么,全凭着那庙里的和尚如何舌灿莲花。”
谢明珠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卫无歇听着他们夫妻俩的话,已经想到有人可能真的会被骗了。
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你们这本就是骗人的,时而久之,自然是不会有人在相信,而且别的寺庙,或是坊间,也会模仿做你们这些小木件。”
谢明珠摇着头:“不,你知道天下第一为什么永远只有一个第一,而不能模仿出第二个第一么?”
卫无歇还没想出来为什么?但谢明珠说得没错,不管是人或是事,天下永远只有一个第一,从来没有听到天下有第二个第一。
这时候月之羡已经开窍了,“媳妇我知道。”
“你又知道?你知道什么啊?”卫无歇对月之羡这种抢答很是不理解,月之羡才认识几个字?自己又读了多少书?输给谢明珠就算了,毕竟她本来就博学多才,这点自己认了。
可凭什么月之羡就懂了?
月之羡也不掩自己那一脸的洋洋得意:“这是个概率问题,你应该内心也明白,去求神灵,只是求一心里安慰罢了。事实上,神灵根本就没有降临过。但那些大寺庙里,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络绎不绝呢?”
“为什么?”此刻的卫无歇没有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开始随着月之羡所引导的方向走了。
“因为,这是我刚才说的概率问题啊。十个人去求,可能十个人的心愿都没成功,但一百个人去,总有一个会成功吧?只要这一个成功了,那么这宣传效果自不用多说了吧?如此一来,就会再有一百个人去求,那么再有一两个成功的,又会给这座寺庙引多少信徒呢?”月之羡一脸兴奋,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到时候一座无人问的小寺庙到时候繁荣昌盛起来,那自己的成就感到底有多满了。
只是他也为一个问题而发恼,苦哈哈地看朝谢明珠,“可是媳妇,我们找去找说书先生肯定就要花不少钱,还要找人假装去那庙里拜佛许愿成功,那花的银子就够了。”
身上的可能不够吧?
第一件倒是简单,第二件可是要给人家完成心愿,那就太难了。
如此,所花费的银钱肯定不少。
这个问题谢明珠也考虑过了,“和寺庙合作,他们出人咱们出钱,将银子压缩到最小。至于这要怎么操作,到时候就看你的能力了。”
好吧,月之羡总不能当着别的男人的面,和媳妇说自己不行。
而谢明珠的致富经还没说完,这一二只不过是想赚大钱的法子。
虽然可能就像是卫无歇所说的那样,很快坊间就会有人模仿。
这是不可避免的,便是自己那个世界,也阻挡不住盗版以风起云涌的方式霸占市场。
但没事啊,一来谢明珠对牛大福的技术充满了信任,坊间的模仿肯定都想赚快钱,自然是粗糙不堪;二来材质上,他们也不可能用红米啊。
而且那些人是冲着赚快钱,自己则主打一个精工雕刻。
二接下来的三四,就是少赚些。
但月之羡觉得前面的法子就可行,虽然需要些投资,同样也充满了风险。
可做生意嘛,哪里有不冒风险的道理?
接下来收拾了两日,谢明珠又是无数次叮嘱,月之羡带着长殷兄弟俩,从衙门里租了两辆骡车,加上家里那一辆,药材鱼获以及木雕小件,带着油米干粮等,便上路了。
对于岭南这一条路,谢明珠没有什么担心的,沿途毕竟路上,只有少量瘴气,他们作为本地人,知道如何避让。
而且山林瘴气横生,并不存在匪徒一事。
真正叫谢明珠担心的是出岭南的日子,他们恐怕有些艰难。
一来是口音上的问题,二来是户籍隶属岭南。
外人对于岭南,多少带着些有色眼镜,茹毛饮血是他们对岭南人根深蒂固的认知。
可恰恰相反,岭南人长得其实还可以,并没有五大三粗或是满嘴獠牙一头长毛。
虽然大部份皮肤有些偏黑,但这实在是因为此地炎热,大部份皮肤都暴露在外,自然而然就晒黑了。
但如果一段时间好生养护,其实也能变白。
二来,他们因为族群居多,古有百越之称,种族更是上远不止记载的上百种,所以族中间通婚者也居多。
如此一来,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基因筛选,这外貌上也出现了变化。
男人相貌基本是眉骨看起来比较突出,眼睛间距略宽,眼睑为双眼皮,嘴唇便不论,因为薄厚都有,但是下颌线条较明显。
女子也是双眼皮居多,圆眼,然因为眉骨的缘故,目光看起来都尤为深邃,但是面微宽,好在五官突出好看。
但每个地方也都不全是好看的人,长得不好看的仍旧是随处可见。
至于像是月之羡这种天生好看的,老天也多几分优待,一样的在太阳底下暴晒,别人便黑了,他没有。
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的偏爱吧。
他们三人这一去,谢明珠是担心的,但是考虑到沙若将两个儿子都交出去了,她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好在琐事繁忙,充沛的雨水和足够的阳光,使得她的花也好,菜也罢了,都茁壮成长。
而且月之羡他们走了没几天,寒氏就来找,“明珠,快些拿上担子和我走,有人家这一季多育了几亩的秧苗,听说白送呢!你快去与我挑回来。”
谢明珠一听,和大部份人的反应一样,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压根就没有去细想,哪里来的活菩萨?
再有在银月滩住了那么久,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便没有多想,有没有可能是误传。
也顾不上别的,和家里的小时打了声招呼,“你带着爱国和小黑好好看家,娘和你大舅母去拔禾苗一会儿就来,等你姐姐和卫小舅们来,和他们说一声就是。”
至于沙若那边,谢明珠家这里没事情要忙,她自然要侍弄自己的几亩稻田,而且因为院子里有空闲的地方,她便又开了几亩出来,准备也种上荻蔗。
到时候能赚多少算多少,攒下来,也许像是牛掌柜所言,将来能去外州府给儿子们娶媳妇。
此处大部份长辈,这一辈子的努力,似乎就是为了儿子能娶上媳妇。
至于娶了媳妇来,将来若还是生一堆孙子怎么办,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妥妥的就是一代人不管二代人的事情。
谢明珠拿了两个撮箕套上绳子,一根扁担,匆匆忙忙就和寒氏去了。
刚到正街上,就遇到自打进城就没碰面的豆娘,她也挑着一支担子,见到谢明珠兴奋地跑过来,“姐姐,你也要去挑秧苗么?”
“嗯。”谢明珠看到她肩上的担子,颇为疑惑:“你也有田?”
她嘿嘿一笑:“没有,不过我给城里人做工,一次挑一百五十斤,每次给我一个铜板。”一天三个铜板就够她吃饭了。
等攒下了一千五百个铜板,她就有三两银子,就能在便宜些的位置买上两亩地,修个小棚屋,然后卖疍人在海里捞到的货。
她是个开朗的性子,一见到谢明珠这话匣子就打开了。
寒氏是个善良的人,在一旁听了,连忙提醒她,“你可不要将疍人挂在嘴上了,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你是疍人,你若是叫他们晓得了,往后谁还敢找你干活?”
豆娘连连答应。
谢明珠这才知道,她这些天一直没有听到豆娘的消息,正是因为豆娘那日去衙门里办理户籍,陈县令得知她是疍人以后。
先是被吓了一跳,不过随即一看,她长得和岸上的汉人月族人也没个什么区别。
但考虑到大家对疍人的恐惧,又是世人眼里最低等的‘贱民’。
岭南人口极少,陈县令私心是愿意让这些疍人上岸的,所以有疍人上岸,他自然是积极接纳,至于大家所担心的疍人会带来灾祸等等,他根本就不相信。
倘若疍人真的能带来灾祸,那么他们是在海上和海盗最为相近的人,怎么没让海盗倒霉,引来天罚呢?
所以还是在户籍上给豆娘改了一笔,疍人变成月族人。
也是如此,没在城里引起任何的轰动,大家只当她是山上下来的月族人。
本来疍人和岸上的人,不管是相貌区分还是习俗文化上,差别不大。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在岸上被逼得活不下去,才被迫到海上流浪的。
因此豆娘这身份自然没有叫人察觉出来。
此刻谢明珠见豆娘嘴上虽答应,但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不免也是觉得这小丫头实在心大,忍不住叮嘱:“寒姐姐说的对,你以后莫要在提了,即便是不忘根本,但也等往后大家对你们有所改观,或是你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来改变大家对你们的认知,再坦诚你的身份也不迟。”
寒氏一味地让豆娘不要提她疍人的身份,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更没说什么时候能坦诚自己的身份。
所以豆娘方没有放在心上。
但现在听到谢明珠说以后她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后再坦诚身份,一时眼睛也是亮了几分,很显然这个大饼她是吃了,“姐姐你说的对,以后我就好好赚钱,等我赚了很多很多的钱,我仍旧福寿安康,儿孙满堂,那时候我再告诉所有的人,我就是疍人,他们对我们疍人的误解,才会消散。”
这远比此刻拉着一个人又一个人地去解释自己不会给他们带来灾祸明显有用多了。
寒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起来,“你看,你到底是有学问,一两句话,就说得她老实了。这些天她在我家里,我左一句跟她说,右一句提醒,只差没有将这一张嘴都放在她心上,也没多少效果。”
谢明珠有些惊讶,“这些天豆娘都住你家里?”
寒氏苦笑:“这不是家里有一间空房嘛,我想着闲着也闲着,不如租给她住,每月收她三十个铜板,每日再赚她这三顿饭的三个铜板,也算是能给家里添些进项。”
他们夫妻这一辈子是不会有孩子的,如今盼了这么多年,弟弟长大成家了,马上就要有孩子,自然是要尽一切可能,给这个孩子提供一切最好的。
至于什么疍人带来灾祸,这事儿她们夫妻都不信。
而饱读诗书的萧沫儿就更不信了。
只是谢明珠听到寒氏的话,心里也为她操持家里生计的艰难感慨:“也是,一大家子吃饭,只这柴米油盐就要一大笔花销。”尤其是她家人口多,要不是手里有这些银子,她老早就急得不行了。
又问,“千垠何时回来?”这说起来,才到广茂县任职不到一个月,就被借调到其他县衙,都这么久了,也没有要回来的音讯。
寒氏也急,“我喊老杨去催几回了,你说这和在州府读书有什么区别呢?”人都不在。
也是这样,寒氏心里才急,又觉得对不住萧沫儿。
她一急,反而要谢明珠来安慰她,“罢了,这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事情,不过若是能早些回来,自然是好。”年轻儿郎在外头,要是那心野了,就难说了。
寒氏似也明白谢明珠所担心的是什么,连忙拍着胸脯和她保证道:“你放心,食宿都在衙门里,俸禄我不会落到他的手里。”
没有银子,一穷二白的,谁家好姑娘愿意倒贴呢!
这说这话,不觉间也是到了秧田附近,只见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怎如此多人?”不是说才多培育了几亩么?谢明珠满脸疑惑看去,这也不止几亩地的秧苗啊。而且人也不少。
寒氏也纳闷,“是啊,跟我说的人是这样讲的,你看我隔壁家,没得空这还雇了豆娘来帮忙挑。”说着,只将自己的扁担一放,连忙上去打听。
不多会儿就一脸愤怒,骂骂咧咧回来,“都是骗人的鬼话,这些秧苗分明就是卖的,四十个铜板才给一亩呢!”
而且还要自己下田拔。
谢明珠也愣住了,不过转而想来,这也不是银月滩,自然就想得通了。
而且倒也不贵,想着这卖秧苗的人还挺聪明的。
何况说白了,也是一种做生意的手段而已。
人家一个铜板没花,就引来了这么多客源,也是人家的本事,而且十个人里,总有一个要买的。
比如她们这三人里,就有自己一个想买。
就这,人家就赚了。
一面和气急败坏的寒氏,与觉得自己白跑了一趟的豆娘说道:“也罢,我看秧苗长得也好,不买也去找别人寻,左右也要欠下人情,倒不如拿钱买。”
她家月之羡和卫无歇在的时候,弄出了七亩的水田,一亩秧苗大约能种八到十亩。
所以一亩的秧苗她是种不完的。
又看朝豆娘,“你不用觉得白跑,你帮我挑回去,我一趟也给你三个铜板。”
豆娘有些纠结地看着她,迟迟不应。
谢明珠笑了,“怎么,你还不好意思收我的钱?”
豆娘还真点头了,“我是不想要姐姐你的钱,可是我一想到你这钱,又是月之羡的一部份,我心里又气不过,想收。”
“这是该拿的。”谢明珠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咱们去找管事的。”又喊上寒氏:“寒姐姐走吧,我家也种不完,剩下的你拿回去,刚好补了你家剩下的那点空角。”指不定还能给沙若家那边一些呢!
寒氏也不是那计较的,“也好,回头我给你拿几个鸡蛋。”算是报酬。
谢明珠提醒她,“我家那生蛋的母鸡,还是找姐夫拿钱买的,何况你家里的鸡蛋,留给沫儿吃就得了,我们那边是管够的。”
寒氏闻言,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三人去找了管事,自下田自己拔秧苗。
管事的自然认识她们仨,一个是银月滩那闲汉月之羡的媳妇,哪个不知道?当初八月节的时候,祭婆婆打架,她上去帮忙,看着一个弱质女流,却是以一敌四。
如今又见她挑着担子来,就知道哪怕生得天仙一样,但那肯定都不是好相与的。
何况她夫君本就年轻俊美,所以即便是有贪图她那美貌身姿的,也不敢肖想。
更何况,寒氏还跟着呢!
谢明珠和苏雨柔说这广茂县就是一座大村子,其实这话并不假,因为大部份商户都是州府来的,看着时间来开店。
不做生意的那几个月就回州府去。
所以这县城里说是县里人,但是大部份人家的生计来源,还是离不开海。
所以此刻能看到在田间地头里忙的,其实都是女人居多,男人大部份都去海边打渔了。
而广茂县的县城离海边有一天的距离,所以那边都有简易的庇护所,甚至是打渔上来,他们在那边处理好了鱼后,晒干再带回城里。
因此一个月出去半个多月,回来休息七八天。
他们常年不在家里,各家的稻田自然由着女人们来操持。
打渔的队伍,又分好几支,各有各的出海地盘,互不相扰。
因此搬来城里其实倒也不难,只要有钱买到地,入了户就有山林,可山里全是瘴气,所以想要获得生存资源,还是得去海里。
但想加入他们的鱼队,又不是那样简单的问题。
不过这城里的打渔队伍,绝对不是银月滩那种出海三两天就回来的小渔船能相提并论的。
因此收获自然远在银月滩的渔夫们之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城里的人一样打渔,但人家就更富裕一些的缘故了。
但也有没有加入四大家族打渔队的散户。
此番陈县令他们能招收到的民兵,除了各村寨送来的人之外,大部份就是散户。
至于四大家族的打渔队伍,他们有自己的武力。
不过谢明珠远远看过,拿的鱼叉都是木质居多,真遇到海盗 ,只怕也难以迎战。
但是这么多年一直和海盗相安无事,谢明珠怀疑可能是给了海盗一定的好处费。
自然,她能想到,陈县令他们也能想到,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衙门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子民,难道还不能允许你的子民自己花钱买平安,反而要给他们安上一个勾结海盗的罪名么?
那陈县令这县令,只怕也是坐到尽头了。
所以,谢明珠如今发现,真的只有那银月滩才是一隅世外桃源,万事公平,正出了这银月滩,不管是再怎么穷的地方,乡绅土豪恶势力,该有还是有。
一亩地的秧苗,她们三人,差不多是午饭后来的,顶着烈日拔了一个下午,才堪堪拔完。
只是问题来了,这么多三人根本就没有办法一次挑回去。
正是犹豫着,就见宴哥儿赶着骡车来了。
“娘。”宴哥儿一看到谢明珠她们三守着一堆秧苗发愁,连忙招手大喊。
谢明珠一看那骡车,是衙门里的。
等他到跟前,连忙问:“管衙门租的?”
宴哥儿颔首:“今天下学早,我回来就看到小时一个人在家,问了见你们这么久没回来,就猜着多半一次挑不完,便拿了钱去衙门。”
末了又添一句:“娘您放心,我不傻,我知道跟他们讲价,就按半天的钱给。”
“聪明。”谢明珠忍不住夸赞了他一句,“你小舅还没回来?”
“他们从北辰门出去的,路过我们学堂的时候说,准备打柴,我寻思拉了这了这些秧苗回去,这骡车还能去拉一回柴火。”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