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毕竟那老话说的好,民以食为天,人这一辈子忙忙碌碌的,可不就是为了吃喝二字么?
以前只听闻这岭南瘴气横生,四处皆是那蛇虫鼠蚁,所以人人皆是谈之色变,拒之千里。
哪里晓得,玉州人来了后,真正看到了这岭南的好,那瘴气横生算什么?吃不饱肚子才叫生不如死呢!
所以粮食之前,什么瘴气蛇虫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们这一来,三亲六戚也都跟着来了,然后搬迁来此的人便源源不断。
加上外头的日子,也不见得多好过,天灾连起,徭役赋税却仍不见减,压得寻常老百姓们气都喘不过来;朝堂诡谲,世家门阀亦不想卷入其中,如今这岭南倒也成了一处避祸之地。
这一次虽说此刻只是岚山书院的学生来此,可是他们的身后,还连带着千千万万的家庭,倘若此处有丰沃的田地分给他们,还能凭靠着手里的手艺在工坊里谋一份差事,那谁会不乐意来此呢?
当然,自古以来,也讲那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什么人离乡贱,月是故乡的明。可是在吃饱饭的前提下,正常人都会选择往能吃饱饭的地方。
何况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有了地就有根,此处登名造册就能分到田地,这多少人在自己家乡连块菜地都没有。
这样一对比,背井离乡反而成了条出路。
而城中自打年初就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外来人口,按理说这人口膨胀速度之快,若是没好好安顿,只怕是很容易出乱子的。
但好在,那李天凤身后,还有开阳长公主这一尊大佛,当初可派遣了不少能人异士来她身边做幕僚。
加上此处有足够宽广的田地山林划分于他们,不管你是天南地北的人,到了这里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地里的粮食一年再差,也能收两季,所以大家的口粮得到了保证,二来城里的物价虽然也确实随着如潮水般涌来的人口而增长,但幅度并不高。
而大部分人,也非只靠着田里的粮食生活,城里城外,都有上工的地方。
再不济,做点小生意也饿不死。
如此一来,完全可以维持平衡,打好这人口增长的基础,甚至到现在,已成了良性循环。
便是不断有人来此,但人来了讲究的人家就要修房子,修房子的人要花销,帮人修房子的人就能赚取工钱。
就如同现在,鹿鸣山书院修建,山下也就变得热闹起来,这些阿来娘介绍的泥瓦匠,哪怕初来乍到,住的还是简易窝棚,但是他们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田产山林。
现在手里唯一缺的就是银钱。
而谢明珠又刚好缺工匠。
只是万事不能俱全,也不是事事如意顺风顺水。
比如他们遭到了箐林这边一些人的排挤。
但他们运气又好,刚遇到阿来家坏了房屋,请他们去修缮,又正好阿来娘知晓了谢明珠和柳施要盖房子。
正是天时地利人和。
昨日得了阿来娘的话,今日他们一个村子里的青壮年全都来了,大约四五十个人,全都拿着家什伙在这里等着。
箐林那一小股人看到了,还不知他们是来给谢明珠干活的,少不得言语奚落,只笑他们就是在这里等一天,也不会有人出更高的价格。
与其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接了他们手里的活计去做。
要说这箐林的这一帮人,为首的叫斑鸠哥,的确是有不些生意头脑的。加上他们算是赶上了好运气,来得早,与城里各大户之家也相对熟悉些,如今从他们手里接了工程来,自己做不过来的,就低价承包出去。
而如今安顿在城西枕月埔这帮西北来的匠人,自然早就成了他们压榨的对象。
只因这帮姓祝的人,原来就是一个村子里的,而且除了泥瓦匠之外,还有木匠,这对于修房盖屋来说,他们村子简直是人手太齐全了,老师傅还多。
这一下就给了斑鸠哥才组建起来的团队带来了不小的危机感,心说要是叫城里的贵人们知道了他们的手艺,往后名声传出去,有好的活计哪里还能轮得到他们?
人家直接就承包给枕月埔这帮人了。
故而斑鸠哥前两日和几个兄弟伙一商量,便打定主意了不能叫这帮姓祝的出头,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攥在自己手里。
但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想着这些人才来,又是拖家带口的,那花销肯定是小,故而就将这工钱压得低些,到时候没准他们着急用钱,自己这里主动借出去,然后滚点小利。
这不就把人拿捏住了么?
只不过这千算万算的,万万没有想到,这帮人得知工钱比旁人低后,立即就甩手不干了。
箐林这边看着斑鸠哥他们,又有些担心这些小动作,让上头的人知道了,回头惹来他们不喜,劝着莫要再瞎折腾。
但斑鸠哥他们敢起这心思,本就是胆大妄为的,觉得贵人们都在城里忙,要么在山上,哪里有闲工夫管这闲事,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此刻见他们闲坐在这里,就更自信了,想着最多两天,姓祝的这帮人就坐不住了,肯定会主动来找他们。
斑鸠哥他们这帮人底气这样足,只因山上现在不缺人手,城北工坊又人满为患,暂时不需要工人。
所以笃定姓祝的这帮人,除了在他们手底下讨生活,暂时是无路可走。
如今在城西枕月埔安顿的在祝家人们,此刻其实心里也没个底,昨儿阿来娘大老远找他们,专门带了消息来。
众人听了自然是高兴的,这终于是有活计了,而且还是那位谢夫人,如此就不用担心斑鸠哥他们那帮人了。
只是这一早都来了这么久,眼下太阳都爬上了山坡,他们心里也焦急起来。
祝来喜也担心,他原来是他们祝家坳的村长,又是老辈子,大家伙从村子里逃出来,一路从西北走到这里,全都是他在拿主意。
所以大家都愿意听他的话,也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
如此,他此刻只会比大家更担心,但见着忧心忡忡的众人,还要出言安慰,“那谢夫人是忙人,自不可能天不亮就来这山下,咱们且在等等。”
反正,阿来家总不会骗他们玩。
一番言语,终于是将大家都给安顿下来了。
谢明珠原本是早就准备出门的,偏小时死皮赖脸挂抱着她腿撒泼,就是要跟着来了。
可这是来工地上,到处都在建房子,她又不是个老实规矩的,要是不小心掉个瓦落块砖头,真砸到可怎么办?
所以当然不肯带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最后是小晴答应她去找风小图玩,这才松手放开谢明珠。
叫她这一耽搁,谢明珠和柳施出门,自然是晚了些。
路上少不得是将这混账丫头骂了一回。
柳施在一头笑:“得了得了,小孩子向来都是这样的,你别看现在知秋听雪知书达理,却不知从前也是这般模样,你二师兄要去上朝,听雪想跟着去。可那是去上朝面见皇帝的事情,你二师兄当然不可能带她,她便将你二师兄的官服给藏起来。”
谢明珠接手这帮孩子以来,就一个小时最调皮,其他的全都属于不用操心那种。
所以一直以来,都觉得小时这种顽皮孩子是另类,如今听得柳施说宋听雪原来也是如此,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那这不打一顿?”
“你二师兄哪里肯打?就罚她抄书。刚巧叫她这一闹,也迟了,没法只能叫人去请假,一整天就专门盯着她抄书了。”也亏得是本来自家男人身体就不好,不然这假还不好蒙混过关呢!
两人一路说着这家中孩子们的闲话,期间少不得又提了一回这宋知秋婚事。
柳施又把宋兆安骂了狗血淋头。
谢明珠见她如今骂人张口就来,半点没了早前的难以启齿,这和刚来那会儿的娇夫人简直是天壤之别,忍不住笑道:“二嫂,你学坏了。”
“这叫什么话?小晚那话说的好,咱们女人这一身的病,大部分都是气出来的,所以心中不畅就要骂出来,这样气血才能通畅,身体自然而然就好了。”柳施觉得小晚这千金科不白学,汤保保也真有两把刷子。
反正听了这些话,她心中有不悦就说出来,果然没像是从前一般,气的胸口疼。
谢明珠听了她这话,也没反驳,毕竟结节什么的,不都是气出来的么?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是没得错,难怪那些个受气包都短命。”
“那是,低眉顺眼做小媳妇的,哪里有好日子过。”柳施说着,朝前面探过去,“马上就到了,这山下也没个地名,等着这里的房子都建好了,真就是一条街,只怕比箐林那小街都要热闹。”
这个谢明珠还真说不准,箐林虽一开始是村子,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小村变成了镇子,各样的铺子也都开设起来。
这鹿鸣山下虽有学生们,但他们不能经常下山,谢明珠也不知这消费到时候能不能带动起来。
很快,车便到了。
这里到处都是工地,路边两旁横七八竖的砖瓦木头,高一堆矮一堆的。
谢明珠将车停稳,从车板上跳下来,便伸手去扶柳施。
她们俩自己赶车来,一个美得倾国倾城,一个虽年纪大些,然娇弱无骨惹人怜,这样的组合一下是引来了不少目光。
但因都知道她俩的身份,也不敢多看。有认识来往打交道的,则上来打招呼。
谢明珠将马牵到一旁的榕树下拴好,正欲喊上柳施,去询问一下这祝家的人再何处?
就有一个精瘦的半百老者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询问,“敢问,可是谢夫人?”
谢明珠见对方背上还背着木匠箱子,边上挂着小手锯什么的,便猜到了七八分,“你们是阿来娘介绍来的?枕月埔的?”
祝来喜闻言,连忙点头应声,“对对对,我们就是枕月埔的。”一面迫不及待地给谢明珠介绍着:“我们村子里的大小伙儿四五十号,不管砖瓦木工,什么都能做,全是打小就开始学的手艺。”
这时候柳施也走了过来,打量起这祝来喜,不过并没有说话,只等谢明珠开口。
她今儿就是来凑热闹的。
谢明珠听得还会木工,倒是意外之喜,不过砖瓦什么的,已经找城北那边的工坊给定了,倒不用自己烧。
只等他们运送过来便是。
“既如此,你先将人带过来。”一面指着前面小湖周边的空地连带着湖,“这一片都是我们的,图纸我这里有个大概,你应是看得来的吧?”
说起来,谢明珠自然是不会,但经历过一次次修房盖屋,硬是学会了不少。
当下拿出一张图纸递给对方。
那祝来喜连忙接过去,“看得懂看得懂。”他虽是大字不识,但自打生下来就学这门手艺。只是瞧见这面积,还有谢明珠要盖的楼,眼里满是大喜。
这是个大工程,他原本还想着,他们村子里这么多精壮年,没准几天就做完了,到时候也不知继续上哪里找活计。
但现在虽只粗略看了一眼,就这房屋框架,就一个月起步,又要雕梁画栋的,还要精细,这加上屋子里的家具,少不得半年起步。
当即激动地只恨不得朝谢明珠指天发誓,保管能给她做好,一面又迫不及待地挥手喊其他人来。
其他人就在湖边的老榕树下乘凉,其实早就看到了祝来喜和一美妇交谈,但也不敢确定,如今见祝来喜朝他们招手,这才齐齐起身过来。
谢明珠见着走来的这帮人,不管是地上还是他们身上,都有着不少家什伙,心里自然是满意,果然是吃这碗饭的,个个都带着工具,如此自己还真能全承包给他们。
当然,前提是他们做得好。
柳施也看到乌泱泱走来的这么多人,个个看着都是干活的好手,心里也期待,他们能一条龙全承包了,到时候也不用和那么多人交涉了。
这时候听得谢明珠开口问:“还不知您老如何称呼?”
这一声‘您’给祝来喜惊了一回,反应过来连忙弯腰躬身回着:“不敢当不敢当,小老汉姓祝,叫祝来喜,原是我们祝家坳的村长。”说到这里,又看了朝此处走来的大伙儿,“我们都是一个姓的,小老汉辈分大,在村里还能说得上一两句话。”
谢明珠听得他这话,既原来是村长,辈分又大,那何止是能说得上一两句话?索性便道:“既如此,你今日就开工,做两日来瞧,若真有本事,这里的活儿,我就给你们做了,由你来主持,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只管进城找我便是。”
祝来喜心里又一阵大喜,只差没感动得给谢明珠跪下!“谢夫人放心,小老汉敢用脑袋来担保,肯定给您做得结实漂亮。”
“行,我暂且信你。这两日工钱按日结算,若是后日我来瞧,没出岔子,咱们再签合约。”说到这里,想到他们才来,处处要用钱,家里的孩子女人也等着吃饭,那田边是分到户了,也不能马上出粮食,便又道:“届时我可提前预支你们半个月工钱,就按照当前城里各种工匠价位,不会叫你们家小饿着,你们就好好放心给我干活。”
祝来喜本来还犹豫着,怎么和谢明珠开口提工钱的事儿,没想到她如此大方,不但没趁机压低工钱就算了,还愿意预支半个月的工钱。
而这时候走近过来的其他祝家人,自然是将这话给听到了,顿时也欣喜不已,一个个赶紧开口朝谢明珠感谢。
又因工钱一事,个个都好似打了鸡血一般,顿时干劲十足,那祝来喜招呼一声,就立马准备开工。
城里每日都有人在开工,谢明珠也就没特意去挑什么好日子,不过到底是第一天动土,她还是让祝来喜喊两个年轻人来,点了两串鞭炮。
鞭炮声响,工地也开始动土。
箐林的斑鸠哥那边,手底下早就有人闻讯,探头探脑看半响,这会儿见点燃了鞭炮,有人暗骂这些西北蛮子运气好,居然和谢明珠搭上了线。
但有听到谢明珠先试用他们两天的,不免是起了那作怪的心思。
只不过话头才起,就被他们箐林那头的镇长龙顺知晓。
吓得龙顺赶紧扔下手里的活计,骑着骡子从箐林赶过来,找到斑鸠哥立即就教育起来,“有钱大家赚,人家也是靠本事赚的钱,你们最好把那些小心思收起来,别当人人都是傻子,人家谢夫人那里只是懒得管罢了,你们要真为了对付枕月埔这帮人,在谢夫人的工地上动手脚,回头出了事,可别怨别人。”
他本来看着斑鸠哥他们这些个年轻人也做出点事业来了,正是欣慰,哪里晓得他们竟然还起了这种歹毒心肠?而且还瞒得这样好,要不是这次与谢夫人有关,只怕那胆小的还不会将消息告知于自己。
如今这龙顺是一脸的后怕,不过也庆幸还没酿出祸事来。
斑鸠哥拉拢着脑袋,不敢出声,也不知听进去几分。
龙顺见此,生怕他左耳进右耳出,又继续苦口婆心地劝着:“人要懂得感恩,当初咱们都快饿死的人,要不是人家月掌柜菩萨心肠,撇下生意去玉州带咱们过来,一路还管咱们吃喝,不然哪里有如今的辉煌日子?我眼下也不要叫你们知恩图报什么的,人家那头也没指望,可好歹你们做个人吧。”
这话到底是有些忆苦思甜的意思,让斑鸠哥也想起当时的艰难,如今看来这些西北蛮子眼下的状况,和他们当初也相差无几的。
说来,也是一路人。眼下又见他们都在给谢夫人干活了,自己也没那胆子,何况他也记着月掌柜的恩情。
于是就点着头,“我知道了龙叔,你放心,手底下的人我会约束好。”
得了这话,龙顺这才放了心。
又听得谢明珠还没走,赶紧就去找她。心想她既然找了枕月埔这帮人干活,那显然已经知道这伙人被斑鸠他们为难的事。
到底自得来表个态,不能装死人。
他急匆匆找来,也是运气好,谢明珠正在套车,准备回城了。
“谢夫人留步。”他拔腿跑过去,一面喊着。
谢明珠扭头一瞧,认出他是龙顺,原来是箐林这边的村长,箐林人多了后,他管理得也不错,便继续做了镇长。
“龙镇长有什么事么?”谢明珠问,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多半和祝来喜他们有关。
果然,龙镇长到了跟前,旁的不说就作势要跪下来,“谢夫人,我龙顺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大家对我的信任。”
谢明珠也不能真叫他跪,何况也信他的人品,想来也是如今才知道这事儿,故而抬手示意他起来,“我知你来为何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只不过这些个年轻人,心大是好,但性子莫要太野,好歹收敛些,你多管束着点,别弄出害人性命的事情来,到时候衙门那头,可没我这样好说话。”
龙顺连连点头,“是是,回头定然好生教训他们。”
谢明珠也不欲多待,准备回家吃午饭,何况还答应了宋知秋姐妹俩,今天顺道去铺子里给她们拿绣花线和料子。
当即上了马,带着柳施就走了。
待走远了,坐在马车上一直没吱声的柳施才开口:“这龙镇长倒也能拎得清。”
“他是没得差错的,不然衙门那头也不会让他做镇长,不过现在箐林的人口太多,只靠他一个光杆子司令,还真是管不过来,回头得去说一声,再给他安排两个人才是。”谢明珠说着,叹了口气,“唉,现在大家都是大忙人了,就我们俩最清闲,这样的小事情,也只有咱俩有功夫发现。”
柳施心说,她们俩也很忙啊!哪里就成了最清闲的?
她根本不知道,谢明珠之前真是一分时间掰成两瓣来用,从早忙到晚,所以对比起以前的日子,才觉得现在清闲。
第162章
话说谢明珠前两日和柳施去了一趟鹿鸣山下,把盖房的活计交给了祝来喜他们,今日过去验收。
那祝来喜也是个聪明的,想着这两日里,便是能挖出地基来,但如此宽广的地方,也只能打好基石,其他的手艺还是没法证明。
所以让村里会木工的这两日也是拖钱拉账,买了些木材来,做了几样小件家具,今天专门带到工地来给谢明珠瞧。
谢明珠和牛大福一家打了那么久的交道,是不是好手艺,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眼见这祝来喜村里人果然是有手艺在身上。
又去检查了一回基石,也十分牢固,当日便领着他去城北,和各处石料瓦坊砖窑木材铺等打交道,以后就要什么材料,他这里直接过来订就是。
祝来喜见谢明珠如此信任,肯将这样一个大摊子全交给自己手里,感激涕零,“谢夫人放心,就是肝脑涂地,也给您做好了。”
“那倒不必。”又想到这此盖楼有三层之高,故而也叮嘱着,“千万要仔细些,安全为上,其他倒都是次要的了。”
祝来喜连连点头,趁机与她分析道:“谢夫人,这两日小老汉看了一回四周的地形,前后虽有山峦,东边倒是有不少树木,只不过那里还是空闲之地,以后若是谁家买了去,恐要将树木都给伐了建房子。”可人家再怎么建房子,大抵也不可能超过谢明珠这里了。
他的意思,谢明珠这边的客栈,是三层楼高不说,书斋里也有一座。
这若是在其他地方,倒也无妨,只奈何这里离海边不远,便是有海边的峰峦逐渐将风力减弱,可是在这山下还是不怎么安全。
也不似城里那般有高墙阻拦,所以他想建议谢明珠将那片地也买下,将树木都留下,到时候有这一片树林过渡,可完全将楼房给保护好。
当然,这些树木的作用,也只能是在正常的风速下,若是真来了那要命的地方,别说是这些树木,就是城里那三尺城墙也不见得有多大的用处。
谢明珠自是将这话听进了心里,接下来两日便打听那片林子的主人,竟不想是四五家人的地盘,她也是花了几天的时间,才将这片林子的地契弄到手里来。
期间月之羡回来一次,和她说了山上建造进度,只是第二天一早,又上山去了。
这时候卫无谨也回来了,商栈的事情谢明珠就不管了,任由他在那里打理。
只不过这八月节要来了,城里只会越来越热闹,各处村寨的村长们,都被通知来衙门开大会。
内容无不外乎,就是让他们这次好好动用自己的各种关系,山里的亲戚出来了,尽量劝他们搬迁出来。
沙老头也是好一阵子没来城里了,头一天歇在了儿子阿坎家,开完了会,这才得空来谢明珠家。
想着如今城里的繁华,以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忍不住和谢明珠感慨,“想着我来接你们那会儿,城里才几个人哩,街面上也是关门闭户的,想要买个什么,还要寻到他们家里去,喊过来开门。”
可现在,莫说沿街的房屋,别说是门板全拆了,就是门口那空地上,也都恨不得全摆上货物,没少和游荡着的小摊贩们争执抢地。
“铺子里去瞧了么?”谢明珠问他,因听得他今天就要回银月滩去,所以给拿了许多东西来,这会儿正往筐里装。
沙老头看了一眼,吃的用的还有不少好药材,看得直揍眉头,“我知晓你两个现在日子宽裕了,但也不能这样大手大脚的,何况我们在银月滩,什么也不缺,你孩子又多,自己留着便是。”
谢明珠没理会他,心说这才多少呢!何况也不单是给他一家的,还有卢婉婉和苏雨柔那里,也要托他带些回去。
沙老头见她无动于衷,便起身去拦,“那就这够了,你别再装了。”一面方说起铺子里的事情,“我还没去,不过昨晚在阿坎家,也摸了个大概,现在就咱们银月滩的麻纱最好卖,尤其那飞泉绿和晴山蓝,这两个颜色别的村子也染不出来,咱们铺子里是独一份。”说起这个,少不得是一脸的自豪。
现在还已经断了货,所以他才着急回去,好通知大家,剩余的麻纱,不要染别的颜色了,仅着这两个颜色来。
谢明珠一直以来,想着他们在海边,许多颜料都是内陆没有的,算是独天得厚,尤其是那紫色系列应该会更好,却不想卖得最好的两个颜色是这两样。
当下也是不死心地问:“那紫色的呢?”
一提这个,沙老头苦笑,“可见你这一阵子忙,都不知道外头的行情了。如今紫色系列最好的,是螺花坪。”大抵是想到对方就是模仿他们银月滩特色店开的,他们店里卖什么,对方也跟着卖什么,如今还弄出了十几种明的暗的紫色来,还是全城独一份。
就有些气恼,“哼,等过了八月节,我们继续好好倒腾倒腾,他们既然能拿荔枝螺染出这么多紫色,我们也能成。”
谢明珠有些出乎意料,最近都将心思放在鹿鸣山下,还真没留意螺花坪的特色店里,居然染出这十几种明暗淡浓不一的紫色,也打算得空去长长眼。
但怕沙老头不高兴,自没说要去瞧,只宽慰着他,“多尝试尝试,那少染一次多染一次,颜色本就不一样,没准到时候也能成了,就不单是他们店里有了。”
沙老头点了点头,觉得就是这样的。这时候才发现只看到在那边不知埋头写什么的小晴,还有楼下玩耍的小时,其余的孩子都不见了踪影,方是关忧地问起来:“其他孩子哪里去了?”
宴哥儿自打那日送卫家兄弟俩回家,就彷佛被粘娘子粘在那头,卫家打发了人说,要陪着他两个表兄待一阵子。
虽然宴哥儿和卫星海还算是那竞争关系,但兄弟两个的感情是好的,谢明珠就没多管。
至于小晚小暖,在汤家那头学本事,早出晚归的,自己也就是早晚那会儿看到罢了。
要是逢着月之羡回来,自己早上起得晚了些,还看不着人呢。
此刻沙老头问起,也一一答了。
沙老头一听,只觉得在楼下自己玩耍的小时凄凄惨惨戚戚,好不可怜,又比不得小晴,还能自己找个事儿打发时间,便道:“不行的话,我把小时带回去玩一阵子,正好扁扁也要和我一同回去跟他奶住几天。”
如果沙老头带其他孩子中的任意一个,谢明珠都会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了。
但如是小时的话,还是算了。
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还将压低声音,“您老别了,这孩子现在皮得无法无天的,去了不知要怎么欺负扁扁麻烦您两老,要是想多安逸几日,就快些打消这念头。”就怕小时听着被邀请一事,那不得翻了天?
这话听得沙老头心头一阵子不喜,目光怀疑地看着谢明珠,“我跟你说,小时可是你亲闺女,素来又是个最懂事的,你瞧她这样的年纪,不说别的地方,就咱们银月滩,能有几个像她这样的?”
谢明珠想说都是假象。不过沙老头说起银月滩的孩子,谢明珠也赶紧提醒道:“您别忘记了,真要带回去,广凤大哥家的小野可还有活路?”
这倒是提醒了沙老头,冷广凤家这个小子以前可没少被小时欺负哭了,说几句要哭,动手也要哭,一哭就哭个一天一夜,天昏地黑的,全村人一起听他哭嚎。
都让沙老头有些怀疑,莫不是他们家这疯病果然是祖传的,小野也是有一点。
于是也就将这带小时回银月滩的念头给打消了。
待吃过了午饭,便让骡子驮着谢明珠给的东西,优哉游哉去铺子里,然后再去儿子家,接上小孙子扁扁,便和铺子里负责运货的人一起回银月滩了。
他前脚刚走,庄如梦就来了,一脸的兴奋,“好消息,听说今年的八月节,外头好多人要来,到时候咱们店里的生意肯定是要翻倍的。”那些外地来的,一个贝壳都当成宝贝疙瘩。
所以铺子里要是有大批便宜的贝壳首饰,必然好卖。
这就是白送的银钱啊,他得抓住这个好时机,今天也打算赶紧回银月滩。
至于来这边,是想让谢明珠找其他海边的寨子打听,漂亮的贝壳多收一些。
等他噼里啪啦说完,谢明珠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不过这些从别的渔村收来的贝壳,谢明珠觉得就不用巴巴地送去银月滩了,便和他商议道:“你这次回去,从银月滩找几个手艺好速度又快的工匠来,暂且住在我家,就让他们在这边加工首饰。”
庄如梦听着也成,顺道与她提:“阿蛤一满月,我大嫂就打算带着他来城里找你的,只不过后来想着也快八月节了,索性等八月节再来,正好将田里的谷子收了。”
谢明珠早就盼望着苏雨柔赶紧来城里,卢婉婉是没法子,她以后是做祭婆婆的人,那肯定不能离开银月滩。但苏雨柔不一样,加上她的那些家人如今也不在广茂县混了,她完全能搬到这边来。
不为别的,以后就算是为了她孩子上学也要过来,而且她自己原来又是京都有名的才女,到时候自己的书斋开起来,要是隔三差五有个什么诗词会的,她还能跟着帮忙操持一二。
所以听到这话最是高兴,“你们这么多兄弟,田里那谷子叫他们收便是,你这次回去,叫她可别这等了,赶紧过来,我这头要她帮忙呢!”
庄如梦知道她最近和柳施在鹿鸣山下买了好些地,听说还买了一片林子,也不砍伐树木,就那样留着,也不知是作何用处的?
如今也是将好奇心问出来,“我听说你还买了一片荒林?糊涂了不是?”
谢明珠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懂得个什么,那片林子有大用处呢!”说是书斋和客栈的护身符也不夸张。
庄如梦听她这样说,倒也没有多问,两个人将加工首饰的问题商量了一回,谢明珠也顺嘴问起他,“店里的料子没有短缺的吧?”
“没,就是近来螺花坪的紫色太漂亮了,不少人都是从那边买了料子过来,让咱们这头做。”说起这螺花坪的时候,和沙老头一样,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
谢明珠见此,越发打定主意去螺花坪的铺子里转转了,“那不妨事,反正咱们主要赚钱,也不是在材料上。”赚的从来都是这加工费和款式设计费。
庄如梦来了好一阵子,发现小晴一直埋头不知在写什么,这么久了中间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便以为是谢明珠给布置的功课,还好心劝着:“明珠姐,这书院都放假了,你还不让小晴多休息。”
谢明珠听了倒是冤枉,“你可看清楚了在发言,我哪里压着她学习?是她在写话本子。”
是了,小晴在读过谢明珠的修仙爽文后,觉得更新太慢,也起了动笔的心思,自己产粮。
不过到底是孩子,虽也是有妖怪神仙什么的,但更偏向于童话。
她几个妹妹都看过,看过后一致好评,谢明珠也许诺了,她要是能坚持写完,到时候也掏钱给她印刷。
没准到时候真有小孩愿意花钱买。
所以小晴干劲就更足了,以至于宋家姐妹这两日都在自家那边干活,就怕过来影响到她。
其实根本就影响不了,因为大部分时候这凉台上,都有客人来,她照样沉寖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
谢明珠原本还想找自家订制油纸伞那位掌柜家的女儿画些插画,可惜自己早把人引荐给了李天凤,人家现在画的是舆图,可没法大材小用给自己画插图了。
不过高手在民间,谢明珠觉得有一家花灯画得也不错,没准他们家也有好画手,回头自己得了空,也去访一访。
送走了庄如梦,谢明珠终于得了些空闲,也和小晴一般,拿起炭笔,继续写自己的小说。
小说暂定《修仙录》,至于小晴的童话故事,就比较梦幻了,叫《阿娇的海螺船》。
小晴这故事,一看名字也知道和海螺有关系,主题正是叫阿娇的小渔女在捡到一只海螺后,这只海螺可变大变小,载着阿娇和小伙伴们一起上天下海,四处遨游冒险。
或许以谢明珠成年人的角度来看,笔力是幼稚了些,但却写得生动有趣,该感动的时候让人痛哭涕零,该惊险刺激的时候,也能把小时这个小读者吓得白了小脸。
能牵动读者的情绪,能就说明这本小说已经很成功了。
也是如此,谢明珠才激励小晴坚持完结,到时候给她印刷出书。
傍晚的时候,萧沫儿带着棉棉过来串门,小晴这才停了手,和小时一起围着棉棉玩耍。
萧沫儿是近来才知道小暖和小晚去汤家学本事的事儿,小晚要学医她是没得说的,可小暖这学的……
所以试图劝一劝谢明珠,“嫂子,女儿家哪里有学这个的?孩子糊涂你也不拦着一些。”
谢明珠也在逗弄棉棉,现在小丫头大了,不像是月子里一样,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现在甚至还会笑了,不过小奶娃没有牙齿,那笑起来实在可爱得不行,有时候还会发出咯咯的笑声,手舞足蹈的。
所以她的心思都在棉棉身上,听到萧沫儿的话,也是回得敷衍,“劝过了,不肯听,说多了我怕孩子和我离心。”
末了,还抽空扭头和萧沫儿说,“要不,你帮我劝,劝着了嫂子记你的恩情。”
“你这个做娘的都劝不住,我一个小姑的话,她又哪里肯听。”萧沫儿叹着气,忧心忡忡的。
谢明珠笑起来,“正是了,反正劝也劝不住,随她去便是,反正也没多大,试错的机会多着呢!以后倘若不喜欢,再去学旁的。”
萧沫儿想着,也成吧,也许就这个时候年纪小,好奇心重。等大了些,自然就会变的。
于是便没再说什么,只又说起寒千垠忙碌,十天有五天不着家,要不是有寒氏这个姐姐,都不知道日子怎么过。
不想这时候小时忽然抬头道:“姑姑你知足吧,小姑父十天还能回来五天不错了,我爹以前在外头跑商,两个月见不着人影就算了,现在就在城里,十天也没见回来一天呢!”
萧沫儿的心思全在女儿身上,外头发生什么根本就不知道,全靠杨德发回来和寒氏说,寒氏又给她说。
所以听得小时这话,满脸吃惊,连忙朝谢明珠求证:“真的假的?”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鹿鸣山上现在忙得要命。”而且这么大的工程,又要往好的做,只怕得明年下半年的事情了。不过好在等年底后,应该会松缓些,最起码不用在山上的窝棚里过夜了。
可萧沫儿不是这样想的,她想到月之羡那张脸以及他的年纪,加上现在城里贵人家可不少,她方才带着棉棉过来的时候,路上就遇着好些花儿般的美貌姑娘。
一时担心不已。
不过随着她目光落到谢明珠的脸上,没见什么岁月痕迹,又觉得自己白瞎操心了。
那些小姑娘再怎么漂亮,也比不过嫂子,而且嫂子又不老。
谢明珠压根不知道着短短一瞬间,萧沫儿就替自己操了这么多心,留她晚上在这边吃了饭,便带着两个女儿一起送回去。
不想路上就遇到来接人的寒氏夫妻两个。
见着时间还早,谢明珠想着白日里才起的心思,便去找那花灯摊。
只不过小时路过一处烤串摊就不走了。
二文钱十个小烤串,还送一杯菠萝饮。
应该是刚新开做活动的,不过这都是早前谢明珠的铺子里玩剩下的,现在倒是给大家做了范本,但凡什么铺子开张,都要来这一出。
不过别说,还真能招揽不少客源。
又说这些不是什么值钱的,但小时爱吃菠萝,家里孙嫂子也没少专门给她煮,费老大的劲儿用菠萝熬汁榨汁。
偏外头的就更香些。
于是只能停下脚步排队。
这就是谢明珠不想带小时出门的缘由了。
不过后来又想,算了。虽然今天是带着目的性出门的,但既然带了她,自己就该做好心理准备,索性也不去想那插画的事情,安心带着她姐妹两个在这里排队。
鼎沸人声中,谢明珠好像听得有人喊自己,四处张望了一回,但见方主薄跌跌撞撞跑来,然后在自己身后停下,看这样子也要排队。
果不其然,还没等她开口问,方主薄就说道:“听阿骏说,这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夜里还有烧烤,今天开业,二两钱就有十个小烤串还送菠萝酒。”他一边说,一边伸着脖子朝前头看,似想要看清楚牌子上的小字。
谢明珠一脸吃惊:“不是菠萝饮么?”虽然是一字之差,但却是天差地别的两样饮品。
一面准备让小晴跑到前头去看,毕竟她们也是看到这里排队多,听到人家说有菠萝饮,小时才要喊排队的。
不过没等谢明珠开口,前面排队的就解答着:“是菠萝酒。”还有人将心底的疑惑说出口,“我就说谢夫人怎么带着女儿们也来排队,感情是听错了。”
谢明珠这也才发现,前面乌泱泱的长队伍,是没得一个孩子女人的。
一时也尴尬无比,正要从队伍里退出来,方主薄就一脸央求,“一人仅限一份,明珠你都排了这么久,就替我排一份呗。”
不是,现在这么大一座城的主薄,这种羊毛都要薅的么?谢明珠不确定自己是否听茬了,眯着眼睛看他。
一旁的小晴低笑,“娘您没听错,方大伯就是让您帮忙排队。”
似生怕谢明珠拒绝,方主薄赶紧开口道:“菠萝酒给我,串儿我不要。”
一人一半。
谢明珠目光鄙夷地打量着他,“郡主短缺你俸禄了?”要不怎还搞得穷兮兮的?自己三个人,都只想着排一份就成了,他倒好……
第163章
谢明珠还是高看方主薄了,她心里才想着她们有三个人,下一瞬她就看到方主薄投递过来的热切目光。
她心中直呼不好,还没来得及拔腿跑路,就见到方主薄一脸恳求地看着小晴和小时,“我平日里对你们也不差吧,今儿帮伯父排排队,可好?”
小晴脸皮子薄,不好拒绝,但也不好意思排队,一时之间也是处于两难之际。
小时就痛快多了,头一扭,“不要,又没有菠萝饮。”
谢明珠见此,赶紧趁热打铁劝着方主薄:“我给你排得了,孩子们哪里在这里站得住?何况也没有她们喜欢的。”说罢,生怕方主薄死缠烂打,叫她俩跟着一起排队,于是连忙喊小晴带着小时去斜对面的茶饮摊上。
方主薄见她们姐妹俩就这么走了,还有些遗憾。
他自己没什么做官的架子,这会儿周边一起排队的众人也少不得打趣起他来,接着谢明珠刚才的话题,问他月奉之事。
方主薄并不觉得难为情,“这整日住在衙门里也不是一回事,自古以来就听说县老爷住衙门的,我这个主薄还是头一个,实在不好。所以这不是想着攒些俸禄,到时候置办一处小房屋颐养天年么。”
说起来方主薄也可怜呐,房价便宜那会儿,他们衙门里给不起俸禄。现在发的起俸禄了吧,城里的房屋价格又一路飞升。
所以他现在这话,少不得让人心生一片同情。
等大家三言两语散了后,谢明珠这也顺便问起箐林那头可安排了人过去?
“找了两个,说起来还有些屈才了。”方主薄有些惋惜地说着,只给谢明珠仔细介绍起来,一个是做过五品外任文官的,一个还差点做到了刺史的位置。
不过他们和谢明珠一样,赶上了那场造反风波,他们虽没没被抄家砍头,但全都被革职查办,这拖拖拉拉的,到了今年年初才理清楚。
只不过如今都是平头老百姓了,正巧家中子嗣原来在岚山书院求学。
岚山书院出了这一档子事,朝廷又有那包庇之嫌,早前他们又被造反风波连累,算得上是对朝廷心灰意冷。
外头党派之争现在又闹得风波四起,哪里都不好撇开身,故而也是举家迁移来了岭南。
谢明珠听得方主薄的话,也是颇为遗憾,“果然是大材小用了,这样的人才,按理该推荐给郡主才是。”
方主薄摇着头:“他们这为官半辈子了,真想再回去,哪里会没有路子?却跑到咱们这儿来,想来是真放下了。”他们当时就举荐了,可这两人都摇着头,说是如果能接管些小村镇,倒也行的。
若是要叫他们管得太多,就不愿意。
反正人家现在也不缺银钱,都是小有家资的。
如此,方主薄和陈县令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也没有那逼着人去做官的道理。
两人聊起来,没多会儿便排到了,谢明珠这里也不好意思多待,只叮嘱着方主薄,“你身体不好,这酒是能放的,你今儿可别一口气全喝了。”
“谢谢了。”方主薄吃不完这串儿,将说好的十串递给谢明珠。
谢明珠只拿三串,算是尝个新鲜。
到对面的茶摊找到了已经喝到打嗝反胃的小时和小晴,自回家去。
接下来几日,谢明珠也没外出,开始深耕自己的小说,得空去花灯摊上找了画手,原来竟是个岚山书院来的穷学生,叫吴道远。
本来就是无根浮萍,自己在书院读书,妹妹就在岚山书院附近的乡绅家桑园里养蚕。
出了绥阳王世子那档子事儿后,相貌俊秀的他跑得比谁都快,带着妹妹就直往岭南来了。
他自己找到的花灯摊,给帮忙画花样,卖出一件算一件的钱。
兄妹俩落户在了城西枕月埔,家里分到的两人份田地,全由着他妹妹来打理,他就给人画画写信抄书,兄妹两个肯吃苦受累,日子倒是比别的书生要过得好几分。
连这花灯摊的老板都十分喜欢他,听得谢明珠打听,自是将他的底细详情细细告知谢明珠,还主动帮谢明珠约了人。
今日,正是吴道远来试画的日子。
这做插画,谢明珠觉得不但是要画工好,更要有想象力,能将一行文字变得生动有灵魂。
宋家姐妹对谢明珠的这本话本子充满了期待,所以也好奇这画工能画出什么,这会儿听得人来了,也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瞧。
柳施自己和谢明珠在合伙做生意,那接触的男人不知多少,又见街上出门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子不少,自是没有像是从前那样在管束女儿们。
再说人家是上门来工作的,不是来相亲的,性质不一样。
吴道远还未进这广茂县,就听得了谢明珠的名声,前日听得花灯摊掌柜的传话,仿若做梦一般。
这两日里都紧张不已。
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料到,这位鼎鼎有名的谢夫人家,好生接地气,家里连个门房都没有就罢了,院子里就晒满了鱼获和菜干。
一边的院子上,也没空闲着,全是晾晒的衣裳褥子。
住的也是吊脚楼,更没有什么会客厅。
这和自家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就是这屋子里,不见一个男人,全是女人,大大小小的美貌面孔,看得他只恨不得立即执笔,将这些面孔都给画下来。
他心情澎湃,看到他这清秀俊美容貌的众人,何尝不震惊。
尤其是得知他是岚山书院的书生之后,就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毕竟绥阳王世子,就喜欢他这种相貌的美少年。
吴道远大抵没少因为这张脸,被人误会,所以对于这样猜疑的目光,早都已经习以为常。
上前和谢明珠拱手作礼,便直入主题,“承蒙谢夫人厚爱,只是不知想约什么样的画?”说起来,他还不知谢明珠找他,究竟是画什么?
谢明珠拿出宋知秋帮忙整理好的两万字稿纸递给他,“不着急,吴公子先坐在这边喝口茶,把这些看完再论。”
吴道远一脸不解,但既然是主人家的要求,自己要赚着二两钱,自然是依照主人家的意思,所以恭恭敬敬接了过去,拿到一旁小心翻阅。
谢明珠怕小时打扰人家,正好陈金平家的大女儿陈留香带着和小时同岁的陈朝朝过来玩耍,谢明珠便叫她们在楼下的秋千附近玩耍,还叫孙嫂子给垫了席子。
陈留香和小晴要好,又是同岁人,这会儿自是坐在席上一边喝茶吃点心,讨论着她的话本子。
至于小时和陈朝朝,玩了一会荡秋千就换了阵地。
反正只要不去河边,就没什么关系,小晴和陈朝朝也没多管。
而吴道远拿着稿子,看了一页,就完全沉寖了进去,早忘记了自己这是在别人家做客,半点没了早前的拘谨,直至听到谢明珠的责斥声音,这才发现凉台上早没了人。
至于谢明珠,这会儿手里拿着一根竹条,正在打楼下的小胖姑娘。
母女俩就站在菜地旁边,那里还有个怯生生的小孩儿紧张地跪在地上。
此刻的小时一脸的不服,手里还拿着个自制的小白旗子,但是吴道远看到了跪坐在地上那个小孩儿跟前有个小土坡,小小的一堆泥土,前头好像还立着个牌位。
如此,小时手里那个可能就不是白旗子,而是白幡了。
当然,吴道远不确定,也许是自己眼花了想多了。
然事实上他没看错,小时和陈朝朝玩过家家,只不过玩的不是大家常规的娶新娘,而是哭坟头。
陈朝朝现在跪的,就是他自己的坟,小时给他挖的。
谢明珠发现,还是因为小时在给陈朝朝哭坟头,声音哭大了,谢明珠才被吸引过来的。
这不,小时刚挨谢明珠用竹条抽了一顿。
这下假哭也变成真哭了。
陈朝朝见小时挨了打,也有些害怕,好在谢明珠没朝他动手,只是勒令他们将这所谓的坟头给推平。
陈朝朝松了口气,见谢明珠转过身,立即就凑到小时跟前,自以为压低了声音,谢明珠是听不见的,安慰着小时:“你别难过,一会儿我给你盖个更大的坟,我给你真哭。”
谢明珠眉头一紧,转过身来,顿时将两个小的吓得瑟瑟发抖。
刚和小晴过来的陈留香自然也听到了小弟的话,一个箭步上来,抬手就往他屁股上打,“你翻天了,还真哭?你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不?”
陈朝朝估计也是被打皮了的,他姐那一巴掌下来,都给他打得东摇西晃了,他还面色不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打我也要给小时盖个大坟。”
这下陈留香也没法子了,顾不上和小晴刚约好下午的行程,一把抓起陈朝朝,匆匆忙忙就朝谢明珠告辞,“明珠姨,我先带弟弟回家去。”看来得回去娘和奶才能收拾他。
看明珠姨那样子是不好意思下手的。
谢明珠想留,毕竟这都快到饭点了,可是看着被陈留香连拖带拽着陈朝朝,已经冲出大门了的背影,按了按太阳穴,便作罢了。
小晴则死死盯着小时,要不是她和陈朝朝作出这混账事来,陈留香说好傍晚才回去的,自己还有好多事情要和她说呢!
小时被她这样一盯,有些心虚地想朝谢明珠靠几步,但谢明珠手里的竹篾条并未放下,于是她又退了两步。
楼上的吴道远急忙收回目光,深怕叫谢明珠家的这小胖姑娘发现了,回头尴尬。
而且他也没差多少字了,接下来一口气看完,大概就明白谢明珠的用意了。
所以等谢明珠上来,便主动询问道:“谢夫人是想让小生画这故事插画?”
谢明珠点着头,果然多读了几年的书,这脑子就是灵光。“嗯,不知你现在有何感想?”
吴道远笑了笑,倒是一脸坦然,“想看完全本。”话虽如此,但却已经打开自己背着来的书箱,笔墨纸砚一一摆上。
谢明珠见他这已经有了想法,自不多问,毕竟画画嘛,也就是搞艺术,艺术家都有自己的想法,等他画完了,自己再点评也不迟。
吴道远速度也快,画得也还不错,根据谢明珠那字里横间的形容,他已经将主角和灵兽的形象都画了出去,还是处于战斗状态中。
这实在是出乎谢明珠的意料,十分有感觉。
“谢夫人以为如何?”吴道远抬起头,朝一直没走的谢明珠问,眼里满是自信。
“不错。”画风也和自己的意,谢明珠觉得都不用继续考验了,“吴公子你给花灯画花样,一盏花灯你算一文钱,我也按照这样的分成给你,如何?”
吴道远也很满意自己今天的画作,但是没想到谢明珠竟然就决定要让自己给这本话本子画插画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他会有一大笔进项。
那自己完全能养得起妹妹,她就不用再去田里吃苦了。
而且他也比较喜欢这份工作,更何况还能提前看完全本,当即也是欣喜若狂,“可以,一切谢夫人定夺,小生相信谢夫人的人品。”
他也这般痛快,谢明珠也当即就开始叫他写出契约来,一式三份,他们这里两人签了名字,便直接去衙门里,找了个中间人做保。
这契约便起了效。
只不过谢明珠这还没写完,话本子也还没印刷出售,自然是不能让他带着稿子回家去看,就算信得过他本人,但是若不小心弄丢了呢?
所以谢明珠的意思,希望他到时候来家里画最好。
但转而一想,家中还有两个及笄了的侄女,一次两次倒也好了,次数来得多了,难免有闲话。
便与他商定,过几日再通知他。
这会儿谢明珠只后悔自己把房屋都租出去了,只留下了一处给给苏雨柔家安顿,现在总不能拿出来作画室吧?
所以这思来想去,便将心思放到月之羡送给自己的那套宅子。
但又觉得不妥,那便她打算留着约会度假什么的。
最后柳施去了一趟鹿鸣山下,回来和她说那边的工程进度,她便想着那片专门买来的林子里,要不在榕树上建些小树屋做画室?
自是同柳施商议起来。
柳施一听,觉得完全可行,“那林子里安静,正好作画。”
如此这般,专门请祝来喜他们在那边盖了几间树屋,打了桌椅书架先摆上。
这期间,苏雨柔一家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好不少村子里加工首饰的匠人,男女都有。
谢明珠暂时将他们安排在自家这边加工首饰,把刚出海回来的豆娘喊来帮忙。
反正这一阵子忙,幸得苏雨柔过来了,一起商量书斋事宜,那跑腿和给吴道远送稿子的活儿,便给了冷广凤。
转眼,八月节便到了,城里的草市已经无法容纳这么多人。
好在李天凤早带人在城西临时开了市场,如今上千个摊位无一空闲,谢明珠一行人去逛了两天也没逛完。
除了山里的人出来参加这八月节,不少外州府的人也涌了过来。
八月节的第三天,谢明珠选择去逛家门口的草市。
家里这帮人觉得草市早就逛习惯了,无趣得很。便知剩下她与萧沫儿两个。
说起来,才是一年之隔罢了,谢明珠看着草市里曾经银月滩落脚的那棵大榕树,还忍不住感怀万千。
还遇到了如今大腹便便的柳颂凌,但是身边陪同她的竟然是花怜芳,两人看起来情如姐妹。
谢明珠近来忙,都没去留意花怜芳已经离开了秦掌柜的玉祥堂,所以看到她俩一起出现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
不过很快目光就落在了柳颂凌大大的肚子上,“你真是胆大妄为,这样大的月份了,还出来。”若是平时也就算了,现在这处处都是人挤人的。
有个万一可是要人命的。
柳颂凌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还有心情揶揄谢明珠,“我带怜芳看你当初跟红月人打架的地方呢。”
谢明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闲得你。”一面与花怜芳打招呼。
也是巧了,谢明珠今天身边跟着萧沫儿,如果不出去年那事,差点她们就是姑嫂了。
本来感情也好,眼下终于碰了面,少不得是要说上几句话的。
柳颂凌也有意叫她们俩说说话,便和谢明珠到一处茶摊前坐下休息。
谢明珠见她岔着个腿坐下,背后没得个靠的地方,实在费劲,有些担心,“木雍家财万贯的,就没想着给你找个可靠的嬷嬷丫鬟陪着?”一面挨着她坐下来,扶着些。
“叫她们跟着,我嫌碍事,就我跟怜芳一起,还能说说悄悄话。”柳颂凌这胃口好,要了一杯桃花白,几样点心,一边吃一边不以为然地回着谢明珠的话。
谢明珠见她四肢纤细,显得肚子就更大了,有些替她担心,“你这也还没到月份,仔细留心些,我听说胎儿过大了,对做娘的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让正吃得香的柳颂凌顿时停住了往嘴里递点心的动作,叹了一声,“那怎么办?我就是觉得想吃。”
“大夫怎么说的?”谢明珠问她,想着推荐她去一品汤医馆找汤保保,这汤保保是有些本事的。
谁知这时候听得柳颂凌忽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公主和郡主真好。”
“额?”谢明珠有些没摸着头脑。
这时候柳颂凌抬头朝她看来,“郡主从元宝岛回来,就让她身边的老太医经常过来给我诊平安脉。而且生产时候的人,她说也安排好了,都是宫里出来的好手。”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爹真不是个东西,我亲娘也不是,骗了公主这么多年,还害得郡主在乡下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可是她们都没怨她。
谢明珠不知该如何评价,不过李天凤的人品她是可以保证的,因为元宝岛上晒盐场,她给自己的分红真的很让人心跳加速,远超自己的预期。
李天凤都能做到这一步,想来她亲娘也不会太差了。
所以谢明珠觉得,柳颂凌真的好命。哪怕她怎么把下一步棋走到死路,仍旧有人愿意为她兜底。“那你就好好的,莫要辜负她们。”
柳颂凌点着头,又吃了一块糕点,然后将剩余的推到谢明珠那边,“大夫也叫我少吃些,你也这样说,我还是忍一忍吧。”说罢,忽然问起谢明珠,“你相信真爱么?”
谢明珠觉得她今天有点毛病,“你怎么这样问?”
“那看她对我多好。”柳颂凌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穿过重重人影,落到了不远处正在和萧沫儿低语的花怜芳身上。
谢明珠寻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想起方才看到她们俩一起,的确好得跟那亲姐妹一般,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是很好。”
“爱屋及乌,她爱木雍,所以对我好。”说到这里的时候,柳颂凌很不理解地叹了口气,“木雍长成那样的,她到底爱木雍什么?”
这话可把谢明珠给逗笑了,“你还怀了木雍的孩子呢!我现在都替你担心,他脸上那些东西最好别是遗传,不然以后要是生个女儿,可怎么办才好。”
“那不一样,我当时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何况我只想过好日子,爱不爱的,顶什么用?”柳颂凌摇着头反驳。叫谢明珠一说,也很担心,“我也怕是个女儿,近来才想到这个问题。”
“那她当时也走投无路,这木雍算是救她于水火。”感动之际,很容易就对施救者差生感情,所以谢明珠觉得花怜芳爱上木雍这多正常。
也就是柳颂凌,被卫无歇拒绝后,又没了爹没了郡主身份后,立即就反应过来,自己要的是什么日子。
说起来,柳颂凌又未尝不清醒呢。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萧沫儿和花怜芳过来了,两人眼圈都有些微红的样子,显然刚才说起旧事,又伤心了一回。
萧沫儿没带孩子出来,心里惦记,拒绝了柳颂凌约饭的邀请,先回家去了。
谢明珠也没多待,与她一起喝柳颂凌二人告辞。
姑嫂两个走出了草市,萧沫儿忽然顿住脚步,声音有些哽咽,“怜芳她当时能活下来,太不容易了。”
谢明珠赶紧安慰:“没事,现在不都好起来了嘛。”就算以后木雍对她没这么爱护了,但好歹衣食无忧,人身安全。
“可是,她这辈子都做不了娘了。”先买她的那些人,是打算将她卖到那种地方去的,给她灌了绝嗣的药。萧沫儿作为孩子的母亲,此刻十分能理解一个女人这一辈子如果没有自己的孩子,将会怎样的痛苦。
第164章
谢明珠心里一时也是五味杂陈,这人生真是百样苦,还各苦不相同。
又见萧沫儿的情绪如此低落,“往前看吧,退一步想,好歹还活着,比起那些没了性命的,她又算是好的。”
萧沫儿想说没有这样比较的,可是偏偏又只能是这样,才会觉得花怜芳又是那个幸运的。
侧过身满脸感恩地看着谢明珠,“嫂嫂,要不是你,也许我此刻的处境还不如她。”哪里还敢想现在的好日子?
她的命运是从谢明珠抓起尿桶边那一把烂泥往自己身上敷开始改变的。
“你这是什么话?怎么越发多愁善感起来了?”谢明珠不建议忆苦思甜,抬手替她捻了捻耳边垂下来的几根发丝,“好了,快回去吧,省得棉棉饿了,你大姐怕是要心疼死。”
萧沫儿听到她提起女儿,眼里闪过一抹柔软,总算是笑了起来,“嗯,那我先回去了,得空了带小宴他们过来玩。”
谢明珠应着,可多半是不成了,宴哥儿虽是已经从他外祖家回来了,但一直念叨说在那头没怎么看书,得将落下的功课给补回来。
前两日去城西外的集市逛,他也一直惦记着学习的事情。
见她走远了,谢明珠也准备回家去,只不过路过县衙门口时候被阿坎看到,朝她挥手喊:“我方才遇着阿羡了,他回来了,正好我爹娘也在,晚上你带着孩子们,都过去我家吃饭。”
说起来,谢明珠也五六天没见月之羡了,听到他回来了,自是欢喜,连忙问道:“他是家里去了,还是商栈?”
要说宴哥儿从卫家回来,到底还是因那卫无谨的原因。
卫敦宜给他相看了一门婚事,对方姑娘也很满意,偏他竟然一口回绝了,连理由也不找一个,把卫敦宜气得不成,谁劝都不好使。
宴哥儿一看这光景,二舅惹的火,他倒是一屁股跑了,却把全家给连累了,全都被外祖父无差别攻击。
而卫无谨态度也十分强硬,直接就住到了商栈里,只怕等着八月节一结束,他立马就押货离开岭南了。
前两日忙着搬新家的豆娘都被喊回去加班了。
阿坎回着:“商栈,说是商栈有要紧事情,才下山来的。”又感慨了一句,月之羡也着实是尽心,果真如同工人们一般日夜住在山上。自己前些天去看了一眼,住的地方和授课的教室已经修得差不多了。
没准这九月底就能让学生们入学了。
不过这还没个准话,一切都是他猜想的,自是没和谢明珠说。
而是担忧道:“你也劝劝他,也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这样拼命,何况你们夫妻俩这挣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了,叫我说歇一歇。”
银子哪里有够花的?要是这广茂县,那算是一方富贾,可是拿到顾州去,根本都不够看。
除非自己已经拿到了一年的晒盐场分红。
可是盐现在李天凤才开始出手吧?
谢明珠应着声,又和他说了几句闲话,方回家去了。
八月节,小晚小暖都难得的沐休,不过现在并未在家,而是叫宋家姐妹带着一起去了西城外的集市上。
谢明珠也让孙嫂子她们休息回家,在自家这头加工首饰的银月滩老乡们,八月节第一天就已经去草市里占位置,全搬出去了。
他们如今虽也接了自己这里的加工活,村里又开了特色店铺,但各家还是攒了不少海货药材什么的,自然是要趁着这八月节给变现。
所以这么大一个院子里,就只剩下柳施一个人。
她见了谢明珠来,连忙喊过去给自己参谋,“你给我看看,这小包被怎样?”
谢明珠一下就猜到了,多半是给韩婵那边做的。上手捏了捏,隔着那层薄薄的棉布,一下就感觉出了里面填充的什么,忍不住笑:“难为你了,没得棉花你还从哪里弄了兔子毛来?你是打算把孩子给捂出一身痱子么?”
“我就铺了薄薄一层兔毛。”柳施自己拿着摸了摸,已经很薄了。
“听我劝,把里头的兔毛拿出来,给孩子缝个小枕头小玩具都成,小包被你用两三层棉纱叠一起最好。”又见她这包被都缝好了,针脚密密麻麻的,这真要拆,好像也是个大工程。
不由得叹起气来,“你也不早问问。算了算了,别拆了,留着吧,万一以后外头的州府有人生孩子,到时候拿去送人吧。”
柳施也不想拆,听到她这话立即就放下了刚拿起的剪刀,“对,总是有用的。”于是重新裁剪棉纱,“你还真别说,螺花坪染的颜色是真好看,我今早原本准备去买些回来,提前准备着过年的新衣裳,哪料想了门口都挤满了人,只怕等排到我的时候,估计都没货了。”
谢明珠早前也去过了,单是紫色就有十几种,以前她只在电脑色卡上看到,所以当时就买了不少,那时候八月节还没到,城里人没这么多,虽然店里也拥挤,但不至于像是现在一样,连货都要靠抢。
所以听到她这话顿时笑起来,“要什么颜色,我这里都有啊。”她那日买了,因是去卫家看叶幻娘,就给顺道放在那边的宅子里了。
柳施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没看到你拿回来?别和说是你店里,那不用想了,只怕现在也没我的份了。”
谢明珠摇头,“我买的自然是自家用,要是店里需要,早叫阿曜去跟人打交道了。”说着,告诉她放在了南城那边的宅子里。
柳施这才喜开颜笑,“回头钥匙给我,我自己驾车去拿。”她现在也会自己驾车了,这在半年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成,等过了八月节,街上人少了,你自己去取。”说罢,问起她韩婵的预产期。
“还两三个月呢!”柳施也不着急,“她现在店铺里生意不错,从他们村里找来的那几个也勤快,我现在已经不叫她干活了,不然磕着碰着,可不是玩笑的。”
谢明珠算着这时间,那和陈金平家赵满娘前后的事儿。
不过柳颂凌在她们跟前,这让谢明珠想起她那特别显怀的肚子,问起柳施来,“你觉得,她会生个小子还是闺女?”
说到这个,柳施的兴致立马就来了,连忙分享:“我当初怀着知秋姐妹俩的时候,肚子都特别显怀,人人都说是闺女,生来果然是。你呢?你生小暖和小时的时候,咋样?”
谢明珠摇头,“看不出来。”这话她真没胡说,原主郁郁寡欢的,天天卧在床上,人又廋,从肚子上真不好判断。
不过谢明珠想起萧沫儿,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所以赞同地点了点头,“沫儿当时也是,特别显怀,这不生了棉棉。”然后问起她看到柳颂凌没有?
还真巧了,前几天柳施见过一次,想起她那大大的肚子,“她那保管是个闺女。要真是个闺女,又是一个香饽饽。”毕竟这近来,从小晚口中得知,和她师父汤保保去了好些产妇人家,十家有九家生小子。
至于两人为何对赵满娘跟韩婵的肚子只字不提,只因两人肚子都尖尖的,是个人见了都说肯定是儿子。
再加上这本地生儿子的机率之高,所以没有什么可猜价值了。
天色擦黑,一帮孩子才回来,谢明珠便领着去了阿坎家,柳施家母女三人,则打算去下馆子。
接下来几日,来赶八月节的山民们,逐渐减少,只不过有一部分还是在陈县令他们的努力下,打算也在城里开个特色铺子,像是纵月人那样。
但是现在城里没有什么空闲铺子里,衙门为了引他们下山,只能从中调和。
可难啊,现在当街的位置,人也不傻,现在就算是衙门高价买又如何?左不过得一笔银子罢了,可这银子花了就没了,但铺子留着的话,往后还能传家,保管儿孙饿不死,能有一口饭吃。
所以他们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人愿意松口。
李天凤那边晓得了,也不用强,直接让人大刀阔斧就砸了西城门,把月牙塘都给圈进了城里来,打算在那边建造新街。
一时之间,相对于其他几个热闹的坊市,西城一下也成了香饽饽。
谢明珠这次没买地了,自家算是已经吃上了肉,好歹也叫大家也喝些汤。
柳颂凌便是在九月西城如火如荼的商业街规划中,暮时雨后,在谢明珠家发动,半夜里生了个大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