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先把医案在这里写了,再重新把方子开了递给赵妈妈。
如此,方告辞赶紧去二房。
那程媛在她走后,有意对曾氏道:“娘,虽说徐姑娘是咱们家供奉,但是人家医术精湛,这样的人才可得礼遇。”
“上回我已经赏了两件衣裳了,也不必如此抬举。”曾氏不置可否。
程媛心道她娘就是这般,宁可把钱花在求神拜佛上,眼底没人,不似朱姨娘,人家很会笼络下人,故而她道:“这郎中救人性命,您的老病只有她治好了,两套衣裳算什么,您给那胡姑子的更多。”
曾氏看了女儿一眼:“你倒是编排起我来了。”
“等下个月妹妹吃了汤药后,咱们打点过去。”程媛只好如此说起。
却说妙真到了二房这边,却见二太太把她招呼进来后,屏退下人,似乎有难言之隐。妙真心道,天儿这么冷,她得赶紧治完出去。
故而,就道:“正所谓医者父母心,您有什么事情只管和我说,我是从来不泄露任何人的病症的。”
二太太和二老爷感情很好,可以说夫唱妇随不为过,但她也有个毛病,每次同房后就血流不止,虽然没有到血崩的地步,但也是气血两伤。
也是为了身体,她才没跟着丈夫去。
听妙真这样说了,就期期艾艾的说出来了。
妙真听完之后,脸上很严肃道:“您这个病若是不赶紧治,这样长年累月的流血不止,可能会血枯经闭。”
二太太一听就慌了:“这可怎么是好?”
“我说实话,这样的病都是经期房事照常的缘故。”妙真必须把话先说清楚。
但她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二太太却是四十岁左右,这样的话二太太却不敢轻忽,因为妙真的话一语中的。
她的态度也恭敬起来:“徐姑娘,那我该如何是好呢?”
“血管最是脆弱的,所以要先把胞宫通畅引起,再把以前的**引出,用补气补精之药,如此一来,那血管能够愈合,您的病也就好了。”妙真笑道。
二太太一听,看着妙真道:“你若是把我这恶疾治好了,好孩子,我必定有重赏。”
“我先多谢您,这个方叫引精止血汤,人参白术能补气,山茱萸熟地黄能补精血,茯苓车前子可以通窍,加上黄柏清热燥湿,可直入冲任胞宫,荆芥穗能把淤血引出,炮姜炭能止血。您先吃四剂,若是好些了,就再吃六剂,只是好了之后,房事得禁止三个月,否则又会周而复始。”妙真道。
说的这样清楚,二太太也听了松一口气。
从二太太这里出来,又到三太太这里,三太太比梅氏还年轻点,颧骨颇高,面色微黄,她的问题很简单,就是不孕。
妙真心道无论是半夏还是黄氏林氏两位通房都没有身孕,这三太太其实并没有太大毛病,她也没那么傻嚷嚷三老爷有问题,就道:“这冬日来了,您先吃些温补之物就可。”
“徐姑娘,你不跟我开药吗?”三太太道。
妙真心道,你没病我开什么药,但她只能换种说法:“人吃五谷杂粮,食补胜于药补。”
她也没想还有人求着开药的,但三太太非要妙真帮她针灸,妙真饿着肚子,只好先帮她悬灸了一会儿,方才回去。
回去之后,先换了衣裳,小喜道:“说实话,半夏虽然是个丫头,但人可大方了,这三太太是个主子,却最吝啬。您帮她艾灸这么久,还别说赏钱了,一口茶也不给您吃。”
“有人心里未必敬着咱们,可面上做的好看,有的人是心底面上都不在意别人,只把人当草木一般,殊不知草木也有七情呢。”就是妙真自己带来的小丫头们,她都颇会体谅。
小喜让小桃把她的衣裳拿去挂着,重新熏香,妙真打开食盒,见中午的饭还是温热的,埋头先祭了自己的五脏庙。
肚子填饱了,整个人才有精神,却见顾妈妈过来说她家里人过来了,妙真跟着顾妈妈出去,才知晓是她爹派了小厮来旺到了,还特地带了信过来,妙真先给了一吊钱让他住店,又回来回信,表示自己今年不回去过年了,又说在程家过的很好,让她们放心,让下次来旺过来,带几本白棉纸印的佛经来,这里的太太奶奶们都信佛。
说罢又让人用毡布包了大太太送的红色缠枝菊莲茶花纹妆花缎通袖袍和娇绿缎裙,一匹暗纹缎子、两方销金汗巾子,一对银簪子,次日随着信给来旺带回去,还拿了两盒冰糖芝麻饼给来旺带回去。
来旺见他家姑娘八月才到程家,如今不过三个多月,竟然就得了这么些东西,倒也觉得稀奇。
大抵是见了父亲的殷殷叮嘱,让她再忍一年,妙真也忍不住哭了一场。抹干净眼泪,又往四姑娘、二太太那里去复诊去了,不管怎么样工作是一定要做好的。
二太太见她冒着大风来,特地赏了她一个海獭皮卧兔儿,又留她在这儿用饭,正好碰到五少爷过来请安,妙真赶紧去了屏风后面,等五少爷走了后,她才出来的。
五少爷是二太太亲生的孩子,比妙真还小一岁,是个唇红齿白很秀气的少年。但妙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来这里干活儿的,不是来谈恋爱的,该避嫌的就得避嫌,否则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白干了。
二太太就很满意妙真这样知礼,她日常也怕自己儿子被那些小丫头子勾引了,见妙真打扮的形容朴素,也觉得这孩子没别人那些花头心思。
过后,等妙真到自己房里时,又见二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环儿送了一套厚的皮毛衣裳来,一件藕红色天鹅绒羽缎灰鼠披风,一条油绿织金裙儿,外面再一件大红灰鼠对襟袄儿,再有一顶银丝云髻。
妙真拿了五十钱打赏环儿,又关上门试了试,很是暖和,这灰鼠虽然比不上银鼠,但是也很不错了。况且那天鹅绒的羽缎最是雨浸不湿的,更别提银丝云髻,也是别致好看。
但她过了瘾之后,就让人装箱子里了,照旧换上自家带的白绫袄儿罩着银红比甲配着翠蓝裙子。
若出门就换成半夏送的藕丝对襟袄儿配着藕丝花鸟披风,如此既淡雅,也不会引人注目。
午饭用了之后,妙真见小桃帮她把棉鞋缝好,试了试大小正好,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小憩一下,却见有人敲门,说是虞昼锦推过来的,四少爷的大丫头病了。
四少爷是长房朱姨娘所出,更何况看病的还是个丫头,虞昼锦觉得没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就直接一推三四了。
妙真忍了下来,她立时让小桃背着药箱过去了,走到门口就和顾妈妈道:“这是怎么着的?怎地出外诊都喊我,那位姐姐是伤寒科的,却不去医治。”
顾妈妈道:“那有什么法子呢,姑娘忍忍吧。”
如此,妙真就冒着风霜去了。
那虞昼锦坐在薰笼上,听说妙真出去了,笑了一下,又对铃铛道:“上回若非我和茶房闹了那么一场,她们能这么痛快么?况且我又不是没干。”
小铃铛一抬头,又见秦姑娘那里有人请,立马如法炮制的打发到李瑶娥那里,李瑶娥咬咬唇,倒也不说什么。
只李瑶娥和妙真二人分别看病回来在门口会合,都觉得又累又冷,心中对虞昼锦十分不满起来。
且虞昼锦还不知道,晚饭时请她们过去打叶子牌,妙真笑着摆手:“罢了,我得先整理一下医案,姐姐找别人去吧。”
到底没有撕破脸,只晚上出外诊的时候,妙真就不出去了:“我连着三次都深夜出外诊了,怎么还找我?还有其余的人呢。”
那边李瑶娥虽然没和妙真通气,也是装睡,那翠玉也是个妙人,指着最东边道:“那个白日都没出去,且养精蓄锐呢,你们叫她去。”
这虞昼锦见那两人都不起来,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惹了众怒,才慢慢过去。
很快进了腊月,妙真掐着日子到大房四姑娘那里告诉她可以开始吃药了,连着吃七日再看。说来倒是稀奇,往常过来也没什么赏赐,这次大太太身边的赵妈妈倒是拿了一件天蓝色番羓丝的鹤氅来。
羽缎羽纱比哆罗呢和番羓丝的好,这一件半旧了,就是新的顶天了七八两,这件已经半旧了,拿去当铺怕是一两银子算多的。
说实话,如果按照出一次诊就成了,她去了十次按正常收费也有二两的。
难怪大家都愿意帮二房跑腿,二房办事的,有时候妙真想自己作为一个底下人而言,总算懂做下人的感受了。
倒是赵妈妈走后,三姑娘身边的人送了一对金灯笼耳坠,一对金鱼撇杖儿。
小喜道:“这个三姑娘倒是人还不错,上回我送东西过去,特还特地留我说了许多话,还说多敬佩您呢。”
“我知道了。”妙真微微颔首。
又有腊八吃了腊八粥,妙真尽量都在晚上之前把所有有问题的病人治疗完成,否则晚上出诊,很容易让大夫自己都病倒。
说来之前是虞昼锦总把人往她和李瑶娥这边推,到了后来,几乎二太太大太太那边的人都是找妙真她们去看,大太太倒也罢了,去三四十次打赏一次,二太太人大方的紧,一时妙真在府里名气大增。
就连小阮氏这位管家奶奶都听说了妙真的名字,这回她身体不舒服,就没找李瑶娥来,而是找妙真来的。
小阮氏容貌甚美,整个人神采奕奕的,细条身材,灯儿似的人,她正对妙真对:“我小腹有癥瘕,吃了许多药,什么干漆丸、没药丸、水府丹都用过,这三年依旧如此。”
“嗯,那我先按一下您的包块。”妙真先道。
小阮氏面对一个小姑娘当然没什么害羞的,妙真让她平躺后,按到包块那里,又问道:“您这里疼不疼?”
“有时候发胀,按的时候很疼。”小阮氏管着全家,自己其实身体也并不是很好,但还得强撑着不让人看出来。”
见摸起来很坚硬,妙真又把脉,见她的脉沉而涩,舌苔又厚,舌值发紫,又问:“三奶奶平日会口干舌燥吗?”
小阮氏连忙道:“常常这样。”
妙真又询问她经期,果然常常延期,不由道:“这是血瘀内积之症,必须外服内用才能见效。”
说罢,她又道:“因我要给您艾灸才行,一共艾灸五处穴,每一穴要灸十四壮,一个穴位差不多就快两个时辰,这五个穴位就得十个时辰,您看哪一日有空喊我过来。”
小阮氏叹道:“年节下事情又多。”
她还是想赶紧把病看好,因为妙真明显看起来就不怎么拉家常说废话,诊断很明确。
妙真也不多说什么,只听小阮氏道:“那就初十,我们一早就开始,若是到晚上,你也不必回去了。”
“好,我跟您说一下,艾灸完不能见风,也不能沐浴,更不能吃生冷之物,您在灸前半个时辰务必要把早饭吃了。”妙真叮咛。
见小阮氏笑道:“这有什么,你早些来咱们一处吃,吃完再开始。”
二人说定了后,妙真又开了香砂调中汤和枳实丸。
腊月初九她就找药房拿了艾绒来,不停的搓着艾柱,把一个藤条箱儿都装满了,她以前也不觉得自己的医术多有过人之处,如今慢慢的辩证,全身心的投入,还是觉得自己医术不错的。若是程家能帮自己扬名,将来自己年虽然小,却属于名医,那个待遇可不一般。
初十一大早,妙真就过来了,没想到程君宪也在,她赶紧先去次间,等程君宪离开了,方才进来。
人家叫自己一起吃早饭,那是客气话,妙真先垫巴了糕点过来的。
所以小阮氏喊她吃,她便推辞说不用,小阮氏匆匆扒饭时,外头不停的有人过来,她还道:“给京里的早就送过去了。”
等她差不多忙完,妙真提醒道:“三奶奶,咱们可以开始了。”
你可以为了了解病情,多问些病人平日的心情,但是脱离了这个范畴,就不必插嘴人家的私生活,有时候人一熟悉,就容易多嘴,这样反倒是惹人不喜。
尤其是身份不对等的情况下,谨慎小心为上。
“我先帮您艾灸上脘穴,如果您身体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我。”妙真如是道。
兴许是小阮氏的身体太寒了,她反而觉得很舒服,同时,她也看着帮她艾灸的妙真,神情十分专注,额头上冒着汗,银红比甲的边缘都脱线了也不知晓。
但一问却是十分内秀之人:“你还读过女学呢?”
“读过几年,我先生是仇家娘子,就是如今官拜四川参政仇大人的姐姐。”妙真笑道。
小阮氏忙道:“那你不早说,我们家和仇家原先也有些往来呢。”
妙真表现的十分淳朴,小阮氏见她做事伶俐,做人低调,陡生好感。
早上艾灸了两个穴,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艾灸的人没法动弹,妙真自己也是非常累,但她咬牙坚持着,总要对得起人家给的工钱才是。
期间小阮氏还会抱怨说是不是灸太多云云,她还得一遍遍的解释,总算到兴隆穴了,最后一个穴位了,天已经全黑了,她是又饿又累汗流的多。
还好咬牙坚持后,竟然子时都过了,她终于撑着站了起来,在丫头房里缩着躺了下来,起初还睡不着,后来睡了两个时辰,见天亮了,才带着人回去。
回去之后也是倒头就睡,到中午才起来,过了一旬左右,小阮氏差人封了二十两银子来,又用毡布包了几件衣裳,有一件大红姑绒为表的银鼠斗篷,再有一件大红羽缎对襟褂子,又有一件白绫袄,一件遍地金比甲,一条泥金裙子。
年礼又重了些,比冬至多了很多,原来她才知道这冬至只是份例,年礼给她们的茧绸两匹、雷州葛两匹,青纱一匹,金银锞子一对,两食盒的吃的。
妙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月钱一共攒了十四两,加上小阮氏送的二十两,还有这对金银锞子,差不多四十多两,再有这些衣裳首饰却价值不菲。
她也颇懂礼尚往来,亲自抄写佛经做女红,往老太太和太太们奶奶们各自送了去。
过年大家还要一起给府里的东家拜年,且看李瑶娥换上榴红灰鼠披风,妙真亦是换上二太太送的藕红色天鹅绒羽缎灰鼠披风,唯独虞昼锦,平日在她们面前装小姐款儿,到如今还是一开始老太太身边大丫头赏的桃红缎子披风。
虞昼锦看着她们一个个鸟枪换炮,心道真是穷人乍富,殊不知,一起去拜年,好些人都拉着李瑶娥和妙真说话,她因为平日出诊少,病人少,人又不耐烦,都没人搭理。
“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等着。”虞昼锦暗地里发狠。
却不曾想年后,就一个个的更让她望尘莫及。
第24章
正月十五既是元宵也是她的生辰,只有小喜和小桃知晓,她们俩各自做了针线送她,小喜送的是一对荷包,小桃针线没那么好,所以做了两双鞋。
妙真则给她二人一人赏了一吊钱,还有两尺海天霞色的绢做春衫穿,二人都喜不自胜。
小喜道:“这年节下,您也是常常出诊,真是辛苦了。”
“谁也不容易啊,我看三奶奶一个人忙前忙后的,还得奉承老太太太太们。就是几位太太也是没法闲着,还不是得去交际,比起交际这些,我只做这一样就好。”妙真笑道。
程家除了在家守寡的大姑娘,另外还有三位姑娘都尚在阁中,大太太对庶女没什么好感,但自己的女儿们可要抓紧。
程玢也看出来了,在房里就气道:“若是我姨娘在这里就好了,偏姨娘远在山东,我的亲事捏在她手里。”
她养娘忙道:“我的姑娘,您小点声音说话,想必她也不敢面上做的过分。”
“她还做的不过分呢,我爹好歹也是山东巡抚,她要不然帮我选个知府的儿子,还强调是嫡长子,谁稀罕啊?好在老太太不会让她胡来,算给了她一个台阶,说让她先和我爹商量。”提起这个程玢就恼火。
再一看额头上长了两颗痘子,忍不住道:“等会儿您给我把徐郎中请来,她如今是咱们府里的红人,怕是也忙。你拿我这里的一瓶蔷薇露和玉华花粉过去。”
养娘应下,又忍不住道:“说来也奇了,三姑娘原先只爱作画,人也没那么多名利心,这次出门,每次都争着表现似的。”
“她也想得一门好亲事啊。”程玢心里清楚的很。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还没来得及去请妙真过来,就听外面说二老太爷在京里病死,长房大少爷扶灵回家,这几日已经先派人快马传信了。
西府的老太太据说当场就哭晕过去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妙真却不见虞昼锦过去。殊不知虞昼锦心里也有苦,她因为生的漂亮,西府的二奶奶叶氏不愿意她在跟前,所以她也不总去。
还是三奶奶派人传话说让一个人过去,李瑶娥见虞昼锦不动,自己就先过去了。
她们刚走,半夏就过来说话了,“还好你没走,要不然我的病都不知道找谁看了。”
“你怎么了?三老爷又去你那儿了?”妙真道。
半夏要堵她的嘴:“你黄花大闺女怎么总说这个,他近来也来我这里,只我总说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他就没好脸了。”
妙真很同情她:“你近来也要留心一些,如今家里在丧期中,若是有个孩子反而是保不住。”
“多谢提醒。”半夏也反应过来。
妙真帮她看了看,见她带下青色,又粘稠又腥臭,一日换三条亵裤都不成。
“肝属木,木色属青,你这是肝上的问题。我给你开加减逍遥散,如此能解肝经的郁火,还能清除下焦的湿热。”说罢就把方开好了。
半夏拉着她的手道:“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上回得了女劳疸,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不能保证日后,但只要我在程家,你找我,我就帮你看。”妙真如是道。
接着半夏要给东西她,她连忙推辞:“真不是和你客气,我给太太们看病,她们都赏过我的,再者我也还有份例的,你还是多攒着。”
半夏感激不已,又推心置腹与她道:“大奶奶马上就要回来了,她是个笑面虎,和三奶奶不同。三奶奶这个人有些严肃,但其实丁是丁卯是卯,就是三少爷真的收用谁,她容得下,大奶奶就不同了。”
“虽说我没那个心思,但还是多谢你了。”妙真笑道。
半夏羡慕道:“也是,你家也算是乡绅人家了,就不必这样受气了,外头看着风光,可也不是这么好过的。”
妙真把方子写了给她,让她拿去煎药。
过了六七日,二老太爷的灵枢回来了,大少爷也丁忧回来了,不巧他独生女儿沁芳生了病,程老夫人知晓李瑶娥擅长小方脉科,把三少爷家的龙凤胎养的油光水滑的,故而直接把李瑶娥调过去了。
至于妙真这里,也有了任务,因为她把小阮氏身上的包块治好了,程家老亲时任河道总督家的儿媳就专门派轿子请妙真过去看病。
鲁大奶奶跟小阮氏的病情差不多,都是癥积之症,但她和小阮氏的又略又不同,要徐徐图之,至少要三个月左右,妙真在这三个月每隔几日就要去一趟。
她把药理药性跟鲁大奶奶说明,头一次艾灸后,鲁大奶奶就表示很舒服,见她辨证十分清楚,有真正大夫的模样,每次过来人家也不多话,她就包了十六两并两匹时兴缎子给妙真做谢礼。
今日回来时,见到一个包着青色头巾的女人进到虞昼锦房里,妙真进屋就问起:“隔壁是谁来了?”
小桃摇头。
妙真把钱和缎子都放着,这可是三个月的诊金加治疗费呢,可不能丢了,钱放好了,才重新换了衣裳,小桃把她和小喜的衣裳拿出去洗。平日谁跟着出去,在家的就帮忙洗衣裳,反正她们的衣服也都不脏,就是外面沾了太多细菌,所以一定要浆洗一遍。
小桃端着木盆出去时,见小铃铛在门口守着,小声问道:“你怎么不进去?”
“姑娘的婶娘来了呢。”小铃铛也很无奈。
她其实还羡慕小喜小桃呢,徐姑娘医术高明不说,人还爱说爱笑,从不打骂下人,有好料子还分给小喜小桃。她跟的这个主子,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她做,懒得不行。
想到这里,又看了看屋子。
虞婶娘正和虞昼锦说话:“侄女儿你这怎么了?我听说另外两个都有个造化,偏你在这里坐冷板凳。”
“总不能盼着这府里的人生病吧。”虞昼锦也不会太急色,如此吃相难看。
只要她持身正,不需要和她们争,她们不过是多要些赏赐,和自己又不同。
可到底心里还是不自在的,尤其是李瑶娥这几日因为伺候沁芳小姐伺候的好,连大奶奶纪氏都夸呢。
要说纪氏对李瑶娥是很放心的,毕竟李瑶娥生的清汤寡水的,看起来就很老实。
纪氏是个美人,柳叶眉樱桃口,在闺中时最是个伶俐的姑娘,如今却颇有些愁眉不展。都说是夫君疼爱她,不愿意纳妾,实则是他也有两个通房,有一个有了身孕,不知听了谁的挑唆,说看着她害怕,自己吓的小产了,程家人都以为是自己。
想到这里,她微微叹气。
这次服缌三月后,她就得选一两个人充当门面,总不能让外面的人骂她不贤惠。
正想着,李瑶娥过来了,她道:“大奶奶,小大姐儿睡下了。她年纪还小,不能用针,我明日再过来推拿就好。”
纪氏看着她道:“你别回去了,等会儿就在我们后头围房住下,我让人收拾两间屋子给你,等芳姐儿好了再说。”
“多谢大奶奶。”李瑶娥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
纪氏就道:“你那个叫翠玉的丫头年纪大了,我另外拨个人过去。”
李瑶娥一开始不喜欢翠玉,叫不动她,但是现在她又觉得和翠玉有些感情,可这一切也不是她说的算了。
翠玉本就是程家送来的,现在新的主家要撵她走,她也必须走,好在李瑶娥给了她两套衣裳,也不知道她出去往哪儿去了。
“徐妹妹,我这里你好歹替我看着,等那边小大姐儿好了,我再回来。”李瑶娥道。
妙真却道:“咱们是给整个程家做供奉的,上回姐姐给二房的的孩子看,也没要住到那边去啊?怎么现下人还得住过去。”
李瑶娥叹了一口气:“她那么说了,我也不好驳她。”
这位大奶奶并不是那种大声骂人训人的,但她的语气总有一种不可违抗的意思,李瑶娥拂逆不了,妙真也是爱莫能助,只道:“你治完了就赶紧回来吧,咱们俩还能做个伴。”
有时候人一空,难免勾起一些妙真的思乡之情。
但她转念又想,一切也许就是最好的安排,她被小阮氏推荐给了鲁大奶奶,若是在这些官宦之家自己有些名声,将来嫁人之后,也不会被围囿在后院。
她还是得一步步来,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有时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又说山东的大老爷携带着朱姨娘回来了,朱姨娘的长子都十八了,她也差不多快四十的人了,容长脸皮肤白皙,非常会做人的一个女人,她和曾氏站在一起,大家都觉得应该换个过子才对。
也难怪大老爷偏宠她一人,也是她性情太好,人又有风情的缘故。
朱姨娘这一回来,大太太听说喊着心口疼,妙真就被喊过去了,她过来的时候,朱姨娘也刚过来,就听到大太太“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
妙真还以为她真的心脏有问题,都来不及多问,已然到了大太太面前把脉,但她偶然一瞥,见大太太眼神闪烁,又细细思量再三,这个脉相分明问题,但嘴上还道:“大太太急火攻心的话,还是得好生休养着,且不可时常动怒……”
绕了一大圈子,吊了半天书袋,她才从正房出来。
小喜还奇怪呢:“姑娘今儿怎么不辨证开药了?”
“根本就没病,吃什么药啊。”大太太那是为了让朱姨娘伺候她,故而装病磋磨妾侍呢。
小喜“啊”了一声,表示很惊讶。
妙真冷哼一声:“人家妻妾之间的事情我就不必过来了,大太太方才想让我做假医案,说她真病了,这可是万万不能的。医术不是她们后宅相斗的工具,下次她们来人,你只说我出去便是。”
“只是总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啊。”小喜道。
妙真冥想了一会儿,只道:“我看朱姨娘也不是等闲之辈,咱们先能混过去就混,反正我不会帮她做假。”
朱姨娘是大老爷原配的妹妹,不知道和大少爷关系如何?但她本人应该是很受宠的,尽管已经十分低调了,但她身上穿的是一等暗花锦,头上戴的看起来朴素,却是上等羊脂白玉。
又说那大太太曾氏一会儿说自己心口疼,要朱姨娘端茶倒水,又觉得水太热了,自己故意洒了,诬陷朱姨娘要害她。
“大太太,我怎么会害您呢?请您千万不要误会。”朱姨娘也连忙跪下来磕头,她也是个狠人,原本皮肤就白,这么嗑了几个头,额头瞬间红肿了。
其实朱姨娘也很屈辱,一开始她对曾氏也是很尊敬的,很怕得罪的,但后来发现,曾氏永远想着不是和平相处,而是觉得自己是正妻,就能随意作践别人,与其如此,还不如奋起反抗。
程玢见她娘这样,连忙大声哭了起来:“姨娘,您这是做什么?才刚回来就这样。”又望着曾氏道:“请太太只责罚我吧,别怪姨娘了。”
曾氏见程玢这样,只道:“二姐儿,这事儿和你无关。”
正当程玢一筹莫展的时候,大老爷过来了,他一进来,就把下人打发出去,只留下妻妾,他也没有扶起朱姨娘,只对曾氏道:“这样吵,到时候老太太知道也不好。”
曾氏见大老爷过来,方才的气焰消失殆尽。
她哪里知道大老爷背后心疼朱姨娘的很,还道:“大面上我不好偏帮你,但她这么过分,日后你也不能总这样?”
“老爷的意思是妾身可以稍稍反抗一二吗?”朱姨娘故意怯怯的问。
大老爷见她这般,看着额头上的红肿道:“可以。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又是我最贴心的人,我哪能看着你这样。”
亏曾氏还洋洋得意,正和二女儿说起自己怎么辖制妾侍,殊不知朱姨娘已然获得了大老爷的支持。
程媛一听就觉得不好:“我方才只是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怎么就闹了这么一出,您可千万别这样了。”
“我怎么样了?做妾的打帘子端茶倒水伺候原本就是应该的,难道我这样都不行?”曾氏觉得自己憋屈透了。
程媛知晓她母亲虽然为继室,但是出身极好,人在家中又是娇惯的,所以不擅长什么阴谋诡计,可是朱姨娘却最会以弱凌强了。
娘是越斗越败,这也是最后同意她嫁给卢世安那个寒门子的缘故,觉得自己下嫁就不会受到欺负。
所以,她坐下来劝道:“娘,您说的都对。可朱姨娘不是一般的妾,她是良妾出身,还是先夫人的堂妹,又生了二姐姐和四哥哥,还有大哥哥那里也有关系。”
“那又怎么了?我到底是太太。”听女儿这么一分析,方才只顾着逞威风的曾氏又有些后悔了。
程媛道:“日后您别理会她就行了,爹是重规矩的人,不会真让她打您的脸,只有您自己犯错跌下来,她才有可能扶正。”
曾氏嗤笑:“妾侍怎么可能会扶正呢?”
以前程媛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后来她成婚之后,见了世间许多事情,才知道其实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只要上头不说谁知道呢?
所以程媛还是道:“娘,一切皆有可能啊。”
曾氏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却说李瑶娥搬到大房那边后,虞昼锦倒是来的频繁些了,妙真也描了花样子道:“你看看我这里填什么色好?”
虞昼锦跟她商讨半天了,又见二姑娘的丫头过来讨跌打膏子,妙真让小喜拿了一个瓷瓶的给她,还小声问道:“是不是给朱姨娘的?”
“怎么不是了?罢了,我先走了。”丫头也不欲多说匆匆离开。
等她走了,虞昼锦忙问什么情况,妙真语焉不详道:“朱姨娘即便没有一双儿女,也有大爷在呢,也不知道做什么。”
虞昼锦又趁着妙真去午睡,悄悄给了二十个子儿给小喜,小喜表面上犹豫不决,还是把事情说了,还道:“这朱姨娘可受欺负了,大爷等会儿若是去探病,不知道怎么闹腾呢。东风西风,怎么压谁也不知道?”
这虞昼锦一心想靠着老太太,日后直接走被赐小妾的路线,可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她何不改变策略呢?若是让朱姨娘在大爷那里说几句自己的好话,倒是便宜。
想到这里虞昼锦就决定自己要做什么了。
小喜关了门到妙真这里耳语一番,妙真才松了一口气:“她们都去争那个位置也好,如此我就不会陷入人家妻妾相争的漩涡了。”
“您怎么说她们呢?不就是虞姑娘一个么?”小喜道。
妙真摇头:“你看得还是太浅了,算了,这些事儿横竖和咱们无关。其实程家这样的大家族,原先也是盐商起家的,家里有钱,又算很大方,咱们这些做工的人也能够在这里多得一些报酬,如此就可以了,别想着参与人家的家事。”
又说过了几日,她去鲁家帮鲁大奶奶艾灸时,鲁大奶奶这里正好有客,她就在客间坐着吃茶,等了片刻过来时,才听鲁大奶奶道:“方才来的人是南礼书的夫人,正请我过去。”
“那您可要少吃生冷寒食。等过些日子就是好了,也要注意入口之食。”妙真作为大夫只说大夫该说的话。
别的什么哪位夫人如何,这和她现在一个小喽啰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有时候她走在这样的官宦人家,也有羡慕她们住这样的高屋建瓴,衣饰华美,可甩甩头,她还是觉得自己就已经很好了。
鲁大奶奶虽然见她不怎么多说话,但是每次她来一次,自己病症轻松一次,她倒是觉得比之前请的那位医婆好多了。
原本看这姑娘这么年轻,还未出阁,还有些别扭,现在倒是挺佩服她的医术。
“我是常听说你们三吴文媛多习医术,还以为都是闹着玩儿的呢。如今看来也不比积年的郎中差嘛。”
“您真的是谬赞了。”
“马上就是春天了,上回送了你两匹缎子,但想来你住在程家,做衣裳也不大方便。正好你现下和我差不多身量,我前些日子过生,底下人送的衣裳颜色我不大喜欢,你若不嫌弃就拿去穿吧。”
这就是人家要送衣裳她了,妙真道:“您总是变着方儿的送我好东西,我都不知道如何谢您了。”
鲁大奶奶:“给你你就穿着,等程家出了孝,马上你们家二姑娘怕是就有喜事了,你穿这几身就挺好。”
“二姑娘要成亲了吗?”妙真还不知道。
鲁大奶奶笑道:“方才来的礼书夫人就是遣我做媒的。”
妙真这才了然,朱姨娘忍气吞声,然后为女儿谋了这样一桩好亲事,这可是南京礼部尚书家啊。虽然比不得北京礼部尚书,但也是一等一的人家了。
这个消息当然也是掩藏不住的,如今虽然在孝中,可是也有风透出来,曾氏耳目不灵通,程媛常在老太太那里伺候,同老太太房里的几个丫头很好,故而就知道了。
她是知道前世发生的事情,自然也知晓二姐程玢嫁的是什么人,以前她们会说程玢的丈夫花心博浪,小妾通房多,可是想来即便是自己临死之前二姐还有身孕,并没有什么不适,她就明白了,二姐要的是地位,并非要夫婿多么专一。
当然现在曾氏还不知道二姐的丈夫如何,只道:“这样好的亲事,你爹就应该留给你,怎么给她了。”
“二姐比我年长,是我们长房的长女,她嫁的好,对我而言也是好事啊。您正应该拿出正室的气度来,您若苛责了闹起来了,爹没准心疼二姐又给什么好的,也许正是朱姨娘想看到的。”程媛道。
曾氏还未说话,赵妈妈道:“就是这么回事儿,咱们看着出气了,但最后还是咱们吃亏。”
“赵妈妈,那您说怎么办呢?”曾氏也是懵然。
赵妈妈作为曾氏的首要智囊团,就是没主意也得现想一个,她道:“头一个是您买个美妾来分宠,那朱姨娘再怎么样,也上了年纪,怎么和年轻的人争。”
这个法子程媛也赞成:“您就坐山观虎斗,让她们去斗去,还不能选身份差的,必须也是个良妾好看的,还有手段的,这样能打擂台。”
“那个虞姑娘怎么样?”曾氏想起虞昼锦倒是挺漂亮的,又是良家,背后还有西府支持。
赵妈妈摇头:“那丫头生的倒是有几分狐媚,可手段不行,就在一起进来的几个女医里,她都不得人心。”
曾氏灵机一动:“你看那位徐姑娘如何?她爹是个秀才,医术又好,人也还生的端庄秀丽,还通诗书。”
第25章
程媛听了连忙道:“娘,这不成。徐姑娘父母俱在,家中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但亦是小富之家,怎么会让女儿做妾呢?这可不是咱们家奴婢。”
“三姑娘说的对,要选些家里贫苦些的,自然会听您的话,受您拿捏。可若是什么都不缺,那她怎么可能听您的,别到时候养虎为患了。”赵妈妈道。
曾氏想来也是这个道理,程媛和赵妈妈等人又细细说了不少提议,还好她尚且能听进去。
妙真尚且不知自己差点飞来横祸,因为她非常清楚在封建社会有爹和没爹的区别,尤其是她爹爹还是个非常好,也非常有能力的人,所以她还是觉得自己挺安全的,甚至平日见着程家的男子都避开。
外头一阵窸窣声,她到外头一看,竟然是李瑶娥回来了。她虽然穿着青色的比甲,人也还是那个人,但是总觉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清汤寡水的脸上也出现一丝自然的红晕,显得娇媚许多。
“李姐姐。”妙真迎了上来。
李瑶娥笑道:“徐妹妹,那边的小大姐儿好了,我就回来了,咱们俩就又是邻居了。”
妙真道:“我看姐姐这去了大房一趟,人也变漂亮了,也比以前健谈了,走,我跟你一起收拾去。”
李瑶娥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害羞,说起来男女之事,真是奇怪,她其实容貌并没有虞昼锦好,甚至也没有大少奶奶强,可是男女之事,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意会了。
那日她唱着儿歌哄着孩子,大爷就那么掀开帘子进来,四目相对,他问她唱的什么歌儿?后来,二人就偷偷避开人亲密了几回。
进来屋里,李瑶娥拿了一条汗巾给妙真:“我知道你喜欢松花色,正好这条是新的,我也没用过,你拿去吧。”
“那我就多谢姐姐了。”妙真笑道。
说罢,妙真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帮她收拾,收拾晚了,李瑶娥又让顾妈妈请厨房送一桌酒席来,她笑道:“我哥哥在外置办了宅子,我娘也顺利帮街坊接生挣几个辛苦钱,如今也算是在这南京城立足了。”
明朝的房价并不贵,就是妙真她们以前住的老宅八间屋子也不过五十两,那还是新建的宅子,如今想着李瑶娥家能够置办宅子,还算是有成算的,她道:“李姐姐,祝贺你呀。”
“快别这么说,倒是让你笑话,我娘准备办个乔迁之喜,我们家也没有别的客人,徐妹妹我想请你过去。”李瑶娥很期待的看着她。
妙真道:“好,不过最好是中午请,这样我晚上还能赶回来。”
“都听你的。”李瑶娥道。
二人和三奶奶说了之后,三奶奶派了两个嬷嬷两个小厮一起去,妙真提前已经准备好了礼物,用三钱银子买了两壶橄榄酒,一只烧鸭,两只鸡并茶穰卷儿。
李家的宅子约莫一进半,差不多花了三十五两,买的人家的旧宅子,但里面收拾的不错。妙真连忙上前给李老娘请安,李老娘见了她道:“徐姑娘生的越发好了,你这眉间的朱砂痣,活脱脱跟女菩萨似的。”
说罢亲自接过妙真送的东西,还想这徐姑娘真是个有礼的人。
“您过奖了,我看李姐姐才是很有福气的人,我娘就跟我说,额头高的人都是很有福气的人,必定平安康健,长命百岁。”
几人边说边进来坐,李老娘端了云片糕、红枣儿这些东西来,又亲自去厨房端了好几个菜,什么鸡鸭鱼肉倒是都齐全。
席间,妙真与李老娘把盏,倒是说了一件事儿:“我自小有个手帕交因没了母亲,被她外家接了来金陵,只我想托伯母帮我送个信,你老看成不成?”
李老娘笑道:“这叫什么话,姑娘只管放心。”
到了李家倒是久违的家庭温暖,妙真把早就写好的信给李老娘,又给她四分银子的车马费,方才回去。
因记挂着林小小,无暇他顾,还是小喜道:“姑娘,李大姐儿家阔绰的很,之前还穿着布衫,如今都换上各种好衫了,那后头还堆着小山高似的缎子。她没您看的病人多,也没您看的病人地位高,怎么这般富贵了?”
“不能随意揣测别人,知道么?”妙真摇摇头。
刚回来没多久,就见着二太太的丫头环儿过来,正请她过去,二太太正欢喜道:“没想到我真的好了,多谢你了,徐姑娘。”
她这样的隐疾以至于无法和丈夫亲近,甚至每次同房完都会心里害怕恐惧,没想到刚出孝,二人亲近,破天荒的好了。这样的事情是她私密之事,也不好和妙真提起,但二太太想自己求神拜佛花了五百两都求不到的事情,偏偏被这小姑娘把自己治好了,她也不过才给人家几件衣裳,难免觉得自己要还愿。
因此她拣了自己一包首饰送给她,还道:“你也打开看看。”
妙真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她忙道:“上回您给了一件银丝云髻,我不要。”
“这些算不得什么,我虽然有个女儿,但你也是知道的,她鲜亮的首饰也戴不得。如今我的病是你治好的,我这心里一大块石头落地了,你又一直帮我把这个秘密守的很好,对外都只说我气血虚,这样很好。”二太太道。
这一包有一顶银丝鬏髻,配着十二三件首饰,一根金累丝蝶恋花的挑心、四根虫草花头簪、两根累丝镶玉牡丹掩髻、一条金水仙花钿、两根桃花分心,一对童子擎荷金耳坠。
妙真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如今还没到戴鬏髻的时候呢?”
“你也是到了将笄之年了,和她们不同,这留着将来戴。”二太太看着妙真眉心的朱砂痣,又觉得自己的东西给的很值得。
妙真只能用自己的医术报答一二了,二太太除了这事儿,还有就是腰间总算痛,她用上前世的推拿手法,帮二太太整了一下。
从二房出来,妙真先回去把东西放好,她没想到自己的收获这么多,也难怪人都想往上爬的,站在顶端的时候的确不同。
可她也反思了一下自己,这样的日子里,就很容易觉得给钱多的用心治,给钱少的就有情绪,就像这府里,谁打赏的多,大家就往哪里跑的欢?不能这样,还是要保持平常心,不能被金钱腐蚀。
但是晚上睡觉时,打开自己的小金库偷偷看看,她还是很高兴的。
林小小的事情一旬之后有了回应,是李大哥送来的信,信上说她现在在外祖家,一切都好,只是行动不得自由,二人恐怕不得相见,但是听到她在程家做供奉,就知晓自己出息了,让她好好干。
虽然一时见不到好朋友有些失落,但是妙真还是知晓林小小至少现在还过的不错,看她回给自己的新笺就很好的粉笺纸,如果被克扣肯定不是这样的。
把信纸收好,妙真拿了一本《妇人良方大全》和《丹溪心法》对照着看,这医书你觉得看完的时候,每次再一看,又有新的体会。
她抄录了几张方子,把这几种药又琢磨了一番,方才放下。
正好碰到虞昼锦和李瑶娥一起过来,她们说她们这里要拨几个丫头来专门熬药,日后内院的药就专门在内院煎服。
这样也是把茶房和药房分开,再者各有专司,也有大夫看管,亦是好事。
“我还以为咱们治完病就要走呢?可就是如今程家也没那么些人让咱们看啊。”妙真道。
虞昼锦道:“放屁,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会生病,上上下下这么些人呢?程家也不是请不起了,再说了,这几房女眷这么多,怎么可能不让咱们留下呢,你就放心吧。”
在虞昼锦的印象中,进来了,似乎就没有出去的意思了。
还是李瑶娥道:“我看应该是让这些小丫头跟咱们学些眉眼高低,将来小姐们出嫁了,也可以陪嫁啊。”
妙真点头:“这也是有可能的,算了,咱们客随主便吧。”
她们三人在端午前就搬到西边的撷芳楼,撷芳楼四周设廊,面阔五间,抱夏三间。虞昼锦嫌爬楼麻烦,就占了东边的地儿,妙真想要更私密性,就选了楼上,李瑶娥就选了抱夏三间。
另外有两间房给丫头们的大通铺和煮药放炉子的地方。
一共来了三个丫头,年纪都不大,分别叫豆蔻、佩兰、沉香。她们由顾妈妈带着进来见人,妙真一人给了二十个钱一方素帕做见面礼。
现下搬了新家之后,宽敞多了,外面还有露台可以晾晒衣服,两个丫头在次间也有床,虽然家俬只是普通的杂木,但也上了红漆,比之前舒服多了。
她们住定了之后,程家也有了好消息,大老爷新纳了一房美妾,听说是大太太亲自置办的,那姑娘也颇识得几个字,生的如花似玉,爹还是秀才,只可惜父亲病故,母亲卧病在床,还有两个弟弟,她二十岁左右,也置办不起嫁妆,曾氏便买了她进来。
这些事儿原本和妙真她们无关,但是她们还得了些大房发的喜糖,倒是很有滋味。
妙真吃着喜糖,却觉得索然无味,她想这个姨娘家庭构造和她差不多,只不过她爹在,所以能够把家撑起来。如果她也是一样的状况,自己该如何自处?
如此一想,倒是多了几分物伤其类之感。
但转念又想,首先自己会治病,自己也有积蓄,还识文断字,即便开不了医馆,也能做女塾师啊,到底还是不同的。
大太太为大老爷纳妾,有一个人却心里不自在了,这便是大奶奶纪氏。
纪氏也手舞足蹈为大爷开始“选秀”了,她不聘良家,而是选家生子儿。家下却人人自危,妙真甚至听到刚拨到她们这儿的几个小丫头道:“还好我们到了医局来,要不然被分到大房那是完蛋了的。”
她就招手把个叫豆蔻的唤来,又问她:“我方才听你们几个在一起说话?怎生都不愿意去大房?”
“徐姑娘你不知道,咱们大奶奶娘家是公侯府邸,跟着来的下位都是行伍中人,他们的胳膊都比寻常人的大腿还粗。原先咱们大爷也有个姨奶奶,怀着那么大的肚子,您猜怎么着,去了大奶奶那里一趟,人就没了。”豆蔻比划着肚子。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是死了吗?”妙真骇然,她虽然在现代也追过宅斗剧,但自己在古代还真的没怎么遇到过。
豆蔻摇头:“是孩子没了,流了好多血。”
啧啧,妙真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家会做这种事情。
“徐姑娘……”豆蔻还等着问话。
妙真抓了几个果子给她:“分着吃去吧。”
这些果子是二门管事娘子送的,她也是有妇人病,平日只胡乱吃些游医的药,或者跟那些医婆们买些药,因妙真治好了她的病,她这里常常送果子茶点过来。
小丫头子们平日得宠在房里伺候的还好,不在房里伺候的,就没这些,妙真自己有了一般先给自己两个丫头,还有多的就散给这几个煎药的丫头。
豆蔻得了果子不知道多欢喜,自顾寻了无人的地方吃了起来。
却说那李瑶娥原先只不过觉得纪氏规矩大了些,但听了这许多,却是心中忐忑不安,她虽然贪恋大爷那样仙人似的人物,可到底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
况且,她想做二房也是做正经二房,而不是这种卖身为奴。她娘就被典过妾,小命都攥在人家手里也没什么好的。
她在下一次私会时就说了自己的忧虑:“我是长久拜服大爷的,只可惜我娘要为我说一桩亲事,这可如何是好?”
程家大爷程君泽道:“你这个年岁你母亲着急也是应该的,你若家去,我也送你一份嫁妆。”
“正因你如此多情,我更舍不得了,我倒是有个巧宗,大爷跟我选个不远不近的人家,这样将来我们也好再见,就是我回去对我娘说,我娘也没有不依的。”李瑶娥知道什么叫借力使力,她娘和哥哥想把她嫁一个好人家,以她们的眼界和人脉是全然没可能的,但是程君泽不同,他认得的人非富即贵,随意介绍一个自己就受用无穷了。
她言语中又暗示日后可以偷情,程君泽听了心里倒是欢喜,还真让他想起一个人来。原本他有个秀才时的同窗,是本地的缙绅人家,丧妻了几年,一直胡混着。这李瑶娥做原配怕是不成,做个继室倒是可以。
李瑶娥催促了几次,程君泽还真的帮她办成了,李家听闻李瑶娥要嫁给一位举人做填房,据说人家家里也有几顷地,颇过得日子,忙不迭同意了。
这些日子李瑶娥月钱赏赐照拿,那程君泽每次过来必然不会空手,如此她攒下二百两的家俬,还得了一户不错的人家。
妙真等人听说了,也是纷纷有礼送过去,李瑶娥和妙真关系不错,也是提点她:“妹妹也是及笄之人了,合该多为自己打算一番,依我看,背靠大树好乘凉呢。”
“多蒙姐姐指点,只是姐姐这一走,我连寻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妙真感叹。
李瑶娥只是笑,她在大房的时候,见纪氏此人实在不好相与,那大爷碍于名声,也不敢真收她,如此一来,她就得自寻出路了。
还好其中关系拿捏得当,等她嫁了人,养下几个儿,日后养儿女成才比什么都强。
虽说破了身子,不过弄些血抹上就好,自己别那么心虚就好。
那些个男子哪个不三妻四妾的,凭什么女人就不能了?
李瑶娥给几位太太磕了头,让她哥子搬了行李出去,虞昼锦却失落的紧,她分明听西府的眼线说李瑶娥和人私会的,怎么好好地她嫁了出去。
她问妙真,妙真哪里知晓,还道:“我只担心她这一走,咱们二人得轮着来值夜才行。”
虽说夜里突然生病喊大夫的次数极少,但总得排个班次出来。
虞昼锦不愿意答应,妙真可不惯着她,当众喊了顾妈妈来,顾妈妈也道:“两位姑娘也的确该分个班次,如此,我们来了人也好喊人,免得一气儿把整个院子的人都喊起来。”
如此,虞昼锦才同意,妙真方满意。
这李瑶娥一走,妙真也同小阮氏道:“我也怕误人子弟,只擅长女科和针灸,旁的儿科并不擅长……”
“这不消你担心,没几日就有人来了,对了,你去年年底帮我把那顽疾治好了,原本过年都好好地,如今却添了一处毛病,月事过多。”小阮氏忧心道。
妙真先道:“经水过多,肝木乘土,热而挟湿。我先给您开四物汤加黄苓、白术一钱,等会子就让人送过来。”
小阮氏见她这般说,没有特别严重的样子,自己也是松了一口气,又道:“你把药方送给别人煎就好,我烦你也有些事情。”
妙真还奇怪是什么事情,一看,原来是算账的事情,她算账是出名的快,在现代背乘法都是两位数一起背的,心算列竖式更是快,还别说就是这辈子,仇娘子也教过术算。
她便坐下来,只算了一半,就听外面来人说大奶奶有请,妙真只好道:“明日我再过来帮您算完。”
大奶奶回来后,三奶奶却还是依旧管家,这也好说,大爷日后起复必定还是去京城或者往外做官的,大奶奶也肯定跟着。
这么管一会子就不管了,还不如一以贯之。
但大奶奶未必这么想的,她是长子长媳,又是公侯之家出身,在家就常常要养出大家气度,因此法度极严,这家原本就该她管着。
每次看到小阮氏在那儿弄权,她心里自然是不开心的。
可她也知道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子嗣,之前一直都是李瑶娥给她调理,如今李瑶娥离开了,她身边的丫头说起妙真,说她是谈允贤的嫡传弟子,极擅长女科。
“之前那个李大姐儿也不做声,倒是都揽在她那里。”如此纪氏才把妙真请来。
这纪氏所患阴疮,之前患了之后,喝些清火的就消下去了,这次却总不消散,说与妙真听时。妙真先把脉,方才道:“您这是生的阴疮,若是疮口太大,又久不消除,坐立难安,肝热湿毒之症。我先给您针灸一番,再开药方。”
纪氏又问:“如此几日才能好?”
“病非一日之起,也不是一日就好,但只要发出了脓流出来就好了。”妙真笑道。
她又在纪氏的蠡沟、太冲、大敦穴上扎针,在扎大敦的时候提醒道:“这里有些疼,它是肝经井穴,您稍忍耐些,扎完肝火就泻出来了。”
蠡沟、太冲扎上针后,还要烧艾,大敦穴留针。
纪氏“嘶”了一声,“我这里倒没那么痛了。”
“您只等着这疮破了口,就会好的。”妙真又说起自己要用麝香杏仁外敷,那纪氏直接说她这里用,妙真便用随身戴的小绢袋两个装好,灸热后让她放入**。
她又回去吩咐人熬了龙胆泻肝汤,那纪氏当晚喝了,就开始疼痛,次日就溃了口,几个下人擦了半天,方才开始收口。
纪氏疼了数日的病总算好了,她又让人把妙真喊来道:“徐姑娘,你真乃神医也。”
“小人可不敢当。”妙真笑道。
纪氏却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又有些男儿气概,颇欣赏那些有本事的人,见她医术高明还不居功,立时封了五两银子给她。
妙真想这幸而是在程家,程家多做大官的,家中又打理的好,所以都比较有钱,自己得到的也多。
清明端午的节礼得了,此时得了五两,又是意外之喜了。
那纪氏又留她说话,得知妙真的爹是生员时,不免道:“怎地不捐了监?”
妙真心道这纪氏颇有来历,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为她爹找个门路,故而她道:“小人家计艰难,我父亲遂做些小本买卖糊口而已,没得许多钱。这朝廷例监虽然开,是一片美意,但地方瞧不起那捐监的,四处盘剥,上司借了什么桌椅板凳不还,荒年还要捐赈,若县里缺钱了,还要强行借贷,差人讹诈不说,稍不留意,比常人打的板子还多。如此一来,最后都破家了,我爹就说等何时熬个廪生,出贡倒是体面,只人家有那个门路,我们家里没有。”
纪氏身边的嬷嬷接话道:“哎呀呀,徐姑娘,你面前不就有尊大佛么?”
妙真故作欣喜,又叩拜道:“小人真是有眼不识真佛,大奶奶若是能帮上这忙,我让我爹封了银子来,若不够,我再把我的体己拿出来酬谢奶奶。”
纪氏最喜人家夸她,往后一靠:“你们小家小户的,能有几个钱儿,我来打点就是了,那提学道合府台都是我家熟人。只一个,你医术高超,须尽心帮我把身子调理好,再诞下一个孩儿,倒比什么都强。”
其实妙真心里早有数,忙不迭答应下来,好话说了一箩筐。
“看你平日老实巴交的,不曾想这般会说话。”纪氏笑道。
妙真讷讷应是,等出了门子,行到僻静处,方才和小喜小桃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