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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户女 春未绿 17090 字 3天前

韩月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且管着吧。”

虽然妙真这般说,但兢兢业业的,半个月左右,她差不多就把管家的事情弄的颇为顺当了,甚至比韩月窈还负责。

早上起来一个时辰左右,分派好事情,就去医治来看诊的病人,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教养孩子,晚上临睡前去检查器皿、炭火还有二门内外,不可谓不严谨了。

回到床上的时候,萧景时在卧房里看书,以前他都是在书房看书到很晚,甚至有时候直接在书房睡下,这些日子却都是在房里,显然这是和自己愈发亲近的意思。

灯芯噼里啪啦的簇着火花,萧景时穿着墨青色的直裰,半披着头发,皮肤显得雪白,眉目愈发英俊,妙真突然心跳的很快。

自古只听说男人好色的,难道女人也好色吗?

“相公。”妙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唤了一声。

萧景时转过头看着她:“怎么了?”

妙真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谢你在我管家的时候,总帮我。”

“我没帮你啊。”萧景时若无其事的道。

妙真忍不住笑道:“分明就是一直在帮我,还说没有。你不是说你右眼眼睑跳动么?我给你艾灸一番,要不然很容易面瘫。”

一听说艾灸,萧景时很愿意,妙真专门拿了三年的陈艾过来,帮他悬灸瞳子缪穴,灸完又帮他按摩。

萧景时舒服的跟猫咪似的:“嗯,就是这里,好舒服。”

“舒服吧。”妙真心想我可是专业针推专业的,这才是真正的老本行。

帮他按的时候,他一幅享受的表情,让妙真忍不住亲了他额头一口,萧景时拉着她的手就道:“要不等会儿再按吧,咱们先办事。”

“办事儿?办什么事儿啊?”妙真不解。

却见他从美人榻上翻身起来,一把抱起她来,妙真拍了拍他的肩膀:“东西还没泡呢?”

萧景时瞬间泄气:“好吧,继续帮我按摩吧。”

妙真现下还不想那么快生孩子,见他这样配合,难免用心帮他推拿。

另外一边,楼琼玉正抚着肚子,有些睡不着,她有了身孕之后,直接打发萧景棠到偏房歇下,到底子嗣为重。

可自己一个人睡在冷冰冰的床上,又觉得孤独的很,身边的丫头们也不是说太多知心话的。

如今二嫂也有了身子了,她虽然在前面有孕的,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也因为怀孕期间,他们夫妻一直不同房,原本萧景棠性情好,人年轻,他就是不招惹别人,那些人也上杆子的,现在更是有可乘之机。

虽然现在未必有事,但挨挨靠靠总是有的,她又能怎么样?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夏仙姐身在福中不知福,萧景砚多好的人,才学又好,人也高大潇洒,她还不知足,背后偷汉子。

守夜的芳云见楼琼玉还未睡,忙催促道:“六奶奶,快歇下吧,可不能再熬着了。”

芳云自小伴着楼琼玉一起长大,知道她这个人看起来乖顺,其实心气很高,她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跟韩、徐二人比,韩月窈的丈夫再如何,将来也只是商户,读书不成,而徐家不过是监生人家,萧景时有了出息,对她反而未必是好事。

没想到现在韩月窈有了身孕,徐氏靠自己的医术结交权贵,个个都不输了。

一时芳云也不知道如何开解楼琼玉了,亏得楼琼玉叹了口气睡下了。

十月初一,为民间岁腊之辰,家家上坟,还要准备纸钱、金锭、寒衣、祭品这些。去年妙真也是跟韩月窈一起打理过的,她对这一套门儿清,尤其是送寒衣,她直接找自家铺子里拿的。

每年书铺都会刻板男女五色纹状,类似于纸衣服,还卖的不错。

这次她管家,肯定也是要照顾自家生意的,徐二鹏也径直打发来旺直接送了过来,妙真让小喜给了银钱。

来旺今年也成了婚,戴了网巾,娶的是她娘身边的大丫头银环。

岁腊过完之后就是冬至,吴中过冬至的气氛很盛,甚至有“肥东瘦年”的说法,就是重视冬至甚于过年。

当然,无端的妙真这里也是增加了许多工作量,先要请示任氏后,拿缎子看日子请人上门裁新衣,舂粢糕的新糯米也要提前准备好,除此之外还有进补的羊,糕团点心了。

这些是公中要做的,自家还得做鞋袜献上尊长,以表“履长”之意。

鞋袜其实之前没事儿的时候就有做,现下收尾就好了。

“四奶奶,糯米泡好了。”厨下的人过来道。

妙真亲自过去,提前一天浸好糯米,连水带糯米一起放入石磨中,磨出来的水磨粉扎好口袋,用石头压上,等到次日,就可以用这个粉做冬至团了。

冬至团有糖、肉、菜、果、豆沙、萝卜丝做馅儿的,除了祭祀还用来送人。

原本妙真也想自己用做船点的方式做些糕点,如此又好看又喜气,但是她也知道,事事都太卷了,人家若是比不上自己,少不得生出嫉妒之心,还以为自己爱出风头呢。

但是也总不能为了人家不高兴,自己就甘于平庸吧,所以祭祀用的,她都是中规中矩的,但是送冬至盘,她却有自己的巧思,一般冬至盘上层糕点,中层鱼肉,下层是一层红纸。她送的糕点俱是花卉植物或者虫鸟动物形状的,尤其是小黄鸡她做的最好,摆在上层玲珑可爱的紧。

给外人都送,自家两个小鬼头那里也少不了,芙姐儿喜欢小白兔,肇哥儿喜欢小金鱼的,两个人的都是豆沙馅,拿着糊的都是口水。

“你们两个小鬼头不吃的话,下次不给你们做了。”妙真假装生气。

芙姐儿抱着妙真大腿道:“娘,我就吃了。”

妙真摸了摸女儿的头,又道:“你和弟弟吃了,咱们就进去看一个时辰的图册好不好?”

小孩子最重要的是培养专注能力,从小做事情三心二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肯定日后做什么都一事无成。

所以,再忙她都会专门带孩子,不会以忙为理由就真的置孩子于不顾。

两个孩子乖乖进去,妙真坐在中间,他们俩一边一个,妙真拿着《新编对相四言》,指着昨日看的那一页道:“昨天咱们认识了,天、云、雷、雨这些,好,那现下娘点哪一个,你们谁告诉我了,我就奖励一朵小红花,谁得的多呢?我就送十颗糖给谁。”

肇哥儿一听糖就坐好了,芙姐儿也是咂摸了一下嘴。

“这个是什么?”妙真指着山的那里。

芙姐儿忙道:“是山。”

“对啦。”

肇哥儿暗自把脸都想红了,等妙真指着三个小圆圈连在一起的时候,他马上道:“是星。”

母女三个复习了一遍,又重新把第二页的“竹荷梅柳”等等教了一遍,最后是芙姐儿赢了,肇哥儿哭了。

妙真哄着他道:“你要得到糖,就得跟姐姐一样,好好的看书,我跟你外公说一声,拿两本书来,你们平日多看。”

“好。”肇哥儿抹完眼泪,把头窝在妙真怀里。

冬至之后,就是两个孩子的生辰,徐二鹏和梅氏一家都特地过来了,梅氏给芙姐儿做的是一顶兔儿帽,给肇哥儿一顶虎头帽,各自两套衣裳,徐二鹏则送了两个外孙一人一套启蒙书籍。

梅氏见妙真黑眼圈有些深,忙问道:“管家很累吧?”

“是啊,尤其是年底很累,马上又是腊八、小年,过年来,真是让人忙起来就停不下来了。”妙真道。

梅氏笑道:“还好你们家三位妯娌,若不然就一个,算是忙晕了头。”

妙真点头:“是啊,我听婆婆说,日后咱们家妯娌轮着一人管十日,大家也都轻松些,否则真的累。”

说起妯娌,梅氏道:“黄秀才得了重病,人在前几日过身了。”

“黄秀才是谁?”妙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梅氏就道:“你大伯母的爹啊。”

“哦,原来是他。这也很正常,大伯父当年那般丢脸,怎么可能还回来呢?”妙真还算能够理解。

可梅氏叹了一口气:“你大伯父岳父可以不管,但你祖父怎么办?你祖父母如今跟着你三叔去了华亭,到时候死了还不知道谁送?”

其实这个问题都不必想了,妙真道:“您和我爹准备好吧,保管是你们送终。三叔他们没把祖父祖母扔给你们,都是好的了。”

女儿成亲了两年,人情世故也是看透彻了,梅氏虽然心里对于这个结果烦恼,但也道:“是啊。”

“所以,您和我爹什么时候趁着棺木便宜,就先买一口在家,也别忌讳那么多,到时候就不怕祖父母过世没个准备了。”妙真道。

梅氏赶紧道:“你儿子女儿生辰,提这个做什么。”

妙真这次明显能感受到梅氏的心情夫人烦恼,其实娘并不是小气的人,但所谓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这个意思了。

家务事都是说起来就烦,梅氏按捺下自己的心情,妙真也就不提了,只让人扫雪烹茶,和她说一些别的事情。

“明年相公就要上京了,也不知道会考的如何?我看隔壁的六叔府试两次不过都灰心了。”

心态好的是少数人,多数人心态很难绷,就像妙真心态崩了好几次了,还得苟住,萧景时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也不知道会如何?

梅氏暗道萧姑爷没考中,卢世安听说中了进士,还入了翰林院,不过,正如丈夫所言,卢世安一朝发达,姑母表姐也不过是守着田亩过日子,丝毫没有想过接她们进京去。

他分明都有闲心报复以前欺负过他的古秀才,却没时间接姑母进京,也是奇了?

只不过卢世安报复心这么强,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他们家有意见?

但女儿已经嫁人了,若是在她夫家说了,被人听到了,无事生非,只等过年的时候说就是了。今日除了是两个孩子的生辰,还是晁氏的生辰,她们还得过去大房那边祝寿。

前年夏仙姐帮晁氏操办的生日宴很隆重,但当时妙真生产,一哄而散,去年夏仙姐就没心情操办了,今年为了讨好晁氏倒是也办的不错,总之就是舍得花钱,能达到的效果。

晁氏见状,心中对夏仙姐的事情也是原谅不少。

快临盆的楼琼玉道:“大伯母心胸真是宽厚。”

妙真没想到这话竟然是从楼琼玉嘴里发出来的,她想夏仙姐从来都是说自己或者韩月窈,可没有说过她的。

站在晁氏的角度很好理解,萧家并非小门小户,萧景砚如今又做了官,过于追根究底,出了丑闻,也有个治家不严的罪,连带她这个宗妇面上也不好看,还不如留着夏仙姐慢慢教导,反正如今大房也有了孙子了。

况且夏仙姐心理素质极强,只要她没被抓到,她就抵死不认,也没有任何道德负罪感,晁氏拿什么女德女训,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晁氏要面子,面上还要表现一派和睦来。

年底,楼琼玉产下一个女儿,萧家还沉浸在一片喜悦中时,听外面说知府夫人请妙真过去,还道:“徐女医,不好了,我们少奶奶生产六七日了,胞衣破了,孩子却不见踪迹,可能是难产,还请您过去呀?”

“怎地请我了?那边不是我师傅陶夫人在看吗?”妙真知道苏州高层几乎都被她师傅垄断了。

却见来人看了妙真一眼:“正是茹女医让我们来请您过去的。”

妙真一怔,心道危机未必不是转机,她挥挥手:“准备车马,我立马过去。”

第59章

很快,妙真就到了府台衙门,她走的飞快,毕竟是救人的大事情,她是一刻都不愿意耽搁的。可是进到产房后,她就发现不对劲,看到旁边的药罐子,不免道:“之前吃了什么药的?”

听一旁的丫头说催生药,她叹了一口气。

现代医学通过仪器可以诊断胎死的原因,是脐带阻塞或者是羊水早下令胎儿干涸这些原因。古代也有一套自己的法子,就比方产妇面红舌头青,说明母活子死,面舌俱青,口边沫出,说明母子俱亡。

她方才过来的时候,在产妇胞宫颈口用手抚摸胎儿毛发,甚至推了一下,胎儿都一动不动,明显就已经是死胎了。

茹氏看来已经辨别出事死胎,所以下了猛药,殊不知产妇临产六七日,已然筋疲力尽,必须要补充产妇之气血,才能把死胎排下。

“产妇过于虚弱,是以无法排出死胎来,我这里开一剂方子,你们赶紧抓了药过来,立马煎服。”妙真就道。

那知府夫人站在一旁急道:“徐大夫,您是说胎儿死了?”

“是啊,胎儿在宫口一动不动的,且产妇面赤舌青,一般而言是母活子死,否则,方才的催产药怎地无效的?”敢情也不是茹氏医术的问题,纯粹是不愿意说出知府孙儿是死胎的缘故。

妙真不愿意矫饰,否则到时候母子二人都去了。

知府夫人气急败坏:“这怎么行呢?徐女医,你没看错吧。”

“要不然您另请高明吧?”妙真很同情产妇,但是如果家属一直这样纠缠,自己到时候怕是还要陷入官司中。

知府夫人摆手:“不必,你继续治吧。”

妙真开的疗儿散的方子有人参一两,酒洗当归二两,川牛膝五钱,三钱鬼臼,二钱去油的乳香。她还在床边一直安慰产妇:“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你自己的性命也很重要,先坚持住,等药来了,你就好了。”

疗儿散中最重要的药是鬼臼,这个药可不是很好找,所以妙真一开始就让他们去本府最大的药店去找。

等了一个多时辰药买来之后,妙真亲自帮忙煎药,煎好之后,让仆妇喂产妇喝下。

一剂药死胎就产下了,妙真手边自己带的补气血的汤药让人立马煎了送来,知府府邸没几个人关心产妇,都在悲哀孩子的失去,便是产妇本人都是伤心的不能自已。

这也是妙真当时一直没说双胎的缘故,她就大家期望太高,如果有一个胎儿死了,甚至说是个男胎死了女胎活了,那些人对女胎的降临很有可能不受欢迎。

不过,虽然知府这边只给了二两诊金,但是让她日后常来,妙真想自己没有进宫,倒是和本地官府能保持好关系也是不错。

妙真回来家里的时候已然筋疲力尽,见萧景时今日倒是不在书房,而是在房里教两个孩子读书,她见满室温馨,顿觉疲惫全部都消失殆尽。

萧景时让乳母们把孩子抱下去,才问道:“怎么了?还好么?”

“一言难尽。”妙真解去外面的斗篷,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

萧景时道:“其实这对于你而言,是个好机会。你是凭借自己的医术立足的,将来闻名整个苏州府,怕是外地的人也会上门求医,你自将声名鹊起啊。”

“我知道,就是觉得日后我和师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觉得有些尴尬。”她当然不会退让,只不过面上肯定还是要为难一二的,要不然表现的太高兴了也不好。

萧景时笑道:“你师父也是快坐五望六的人了,人的年纪越大,雄心壮志就越小。与其出错,不如不做,否则到了年老,年纪时积攒的口碑都没了。”

一语中的,妙真只道:“我也害怕。”

“你有什么好怕的,有的人二十岁才开始学医,你二十岁的天赋资历已经打败一众人了,只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其实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大的事情不过生死之间。”萧景时难得劝她几句。

妙真看向他:“你知道么?我从小就想嫁一位温柔似水的夫君,因为我的性情比男孩子还要坚毅,后来嫁给了你,总觉得性情相投,说话很是畅快。其实,我想我不是喜欢什么性格的人,就是喜欢这个人,他的性格我也喜欢。”

她知道他是一直等她回来,安慰她的,所以有了这一番表白。

萧景时只是道:“说这些,怪让人不自在的。”

不解风情,妙真暗叹一声,她知晓他这个人不爱把这些挂在嘴边,但是自己需要他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吩咐,他都会出现。

只不过,妙真也不是好惹的,二人亲热一直到深夜,她逼着他说出了自己想听的话,也满足了。

萧景时忍不住次日起床,还对她道:“你就是阎罗王转世的人,只可惜,世人都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知道就好。”妙真娇嗔一声。

萧景时看她这般,又忍不住坐下,拉她入怀,一番缠绵之后,才气喘吁吁的道:“其实我已经对你很温柔了。”

妙真睁大双眼,其实她了解的都是在内宅里的萧景时,他在外如何,她并不了解。

实际上她们夫妻相处的时间已经算多的了,但比起现代的夫妻相处,还是没有那般亲密无间。

这一年过年都是妙真安排的,幸好也没有出什么岔子,她也不贪权,等楼琼玉出了月子之后,就跟任氏说了,先交给楼琼玉管,她们妯娌一人管半个月,等韩月窈生下孩子之后,三个人再轮。

把管家权交出去,她也有更多的功夫在医术一道,毕竟一心不能二用。

元宵节是她二十岁的生辰,这一日亲戚族人们都过来敬酒,妙真原本就不胜酒力,都只呷了一口,或者只沾沾唇。

韩月窈已经快八个月的身子了,夏仙姐在一旁看的好不羡慕,趁着萧景砚回家过年,把他缠的很紧,几乎都没有让他出房门。

说来她被强制性的在家,房事自然没有,她又悄悄在吃妙真的药,这次和萧景砚同房后的几个月后,竟然神思倦怠,妙真帮她把脉,才道:“你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

“真的吗?”夏仙姐都有些不可置信。

妙真道:“是真的,你自己没发现月事没来么?”

夏仙姐摇头:“没有,因我的月事素来不准,所以有感觉,但是不明显,还以为是吃多了,肚子变大了。”

妙真笑道:“现下知晓了,一切就得小心为上。”

“好,多谢。”夏仙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成败在此一举了。

她想自己还真的是老老实实吃了妙真的药有作用的,所以一直道:“我的肚子可是拜托你了,我这里的首饰任你拣一套出来,我绝不心疼。”

妙真摆手:“不必了,大嫂,你有事喊我过来就成。”

虽然如今看起来和平相处,但妙真怎么可能完全不记住以前的事情,所以并不完全答应。

夏仙姐笑道:“你这人就是不爽快。”

她现在总算是有了身孕,等她诞下孩子,迟早会翻盘,且婆母年纪渐大,家中还能管几年,她早已不是那个急躁的小姑娘了,爹娘人没了,她得学会蛰伏。

妙真从大房折返到家,又去了二嫂韩月窈那里,她总算是生下了一个儿子,平日里几乎把那孩子当命根子似的。

但妙真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俗话说大家都有孩子,那孩子就算不上很稀奇了,日后也不会出现什么嫉妒残害,甚至是过继的事情。

对于她而言是好事,对于萧家的女人们而言也是好事。

京里的三叔来了信,让萧景时早日上京,如此也能在京中交际一番,萧二老爷和任氏二人又是准备了上千两的礼物,让萧景时带去京中。

妙真笑着帮他打点行李:“早点去也好,明年二月就会试,从咱们苏州到京里还远着呢,中途有风浪,船排期都得等着。”

“真真,我这一去,若是中了,就接你们一起去京里,若是不中,我也尽快回来的。”萧景时有些不舍妻子,但也知晓只有自己中了,妻子才更荣耀。

那些平日情爱说的再多也无用,对心爱的人好就是给钱给地位,其余全部胡扯。

妙真道:“看你说的,也不过这么一年半载的,有两个孩子陪着我,比什么都好。”

萧景时见她眼神还有些落寞,又按住她的手道:“等端午节过了我再走吧,现在先别忙。”

“还要等一个月吗?”妙真抬头。

萧景时似乎浑然不在意:“对啊,反正到京里最晚也得三个月,况且还有去年你帮我拿的帖子,那位陆指挥使在去年年底已经升为都督同知,别人无法走的门道,我却能上门,还怕什么。”

很多男人受了妻子的恩惠,并不愿意说出来,他就这么坦然的说出来了,妙真笑道:“你多留一个月,那我们就能多聚一个月。”

小喜本来准备进来说事儿的,听到萧景时和妙真的对话,不知怎么,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就分开这么点功夫吗?至于么?

次日,梅氏上门来,妙真刚送走一位病患,还奇道:“娘,不是说端午让你们过来的?怎么提早过来了?”

“哪里是为了这个,我是有话跟你说。”梅氏拉着女儿进去。

妙真不由道:“如何了?”

“大包氏死了。”梅氏道。

妙真一听松了一口气:“她不是进去牢里了么?牢里环境不好,得病死了也正常啊。”

梅氏摆手:“她去年就和她儿子一起出狱了,然后去投奔你三叔她们去了,毕竟在本地混不开,她儿子坐过牢的,也不好说亲事。我听说她人倒是本分老实了许多,跟你三叔借了三十两,买了不少花翠脂粉,跟着人家做卖婆的。”

“卖婆最是走街串巷,尤其是在深闺中穿梭,爹不会是怀疑她见到了大姐姐,被灭口了吧?”妙真立马联想。

梅氏点头:“亏你和你爹想到一处去了。你爹还说你三叔三婶做小本买卖的,几乎是见不得县令夫人的面的,况且她们俩为人怂的很,人家不认,她们不敢攀附。可是包姨母不一样……你爹后来也是问了包姨母的小儿子,说她果然去过华亭县的县衙给县丞小姐送花,还得意自己被县丞家的小姐青睐,不曾想冻死在臭水沟旁了。”

“死了一个人这可不是小事?仵作怎么说?”妙真问。

梅氏摇头:“如果有主张的家人,自然要求这些,可那包姨母的儿子也不懂,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为了心疼钱,直接拿了骨灰回来的。”

她爹属于探案小说写的很多,下意识反应,妙真则是联想不少。

但她还是安慰娘道:“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您和爹不必理会。”

梅氏道:“我过来也是白嘱咐你一句。对了,姑爷不是要走了么?到时候你们俩来家里一趟,正好给他践行。”

“端午后才走呢。”妙真笑道。

梅氏又问起怎么改日子了,妙真就一脸甜蜜的把理由说了,梅氏笑道:“你这丫头真是好命,姑爷也是疼你。”

同样这般说话的也有妙云身边伺候的丫头,她用托盘装了几套蜀锦的衣裳过来:“咱们老爷真是疼夫人,蜀锦寸尺寸金的,就这样一整匹都给夫人做了衣裳。”

妙云笑道:“也没什么。”

“也是,去年那姑绒的斗篷,您还不是随便穿。”丫头又是一番奉承。

妙云却看了她一眼:“你下去吧,我在这儿安静一会儿。”

丫头也察觉到她的多嘴了,立马下去,妙云却呆呆的坐在梳妆台前,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可怖。

大包氏是她家三婶的亲戚,上门卖花的时候见到了自己,她起初还不敢认自己,还是自己觉得都是亲戚,招待了一顿茶饭,她原本以为多数人都会像妙真那样,得了自己的好处就识趣的离开,没想到大包氏如此不识好歹,私下打听到自己的身份。

口口声声说她知道这个秘密,让自己帮她儿子在衙门找一个好差事,娶个媳妇回来,否则她就不客气了。

妙云深觉自己天真,上了贼人的当。

只好跟张世华说大包氏当年趁着徐家家主过世,偷了徐家银钱跑出来的,原本只是想让他把她赶出华亭就好了,不曾想大包氏听到官差拿人就往河里跳,初春的水淬如寒冰似的,她就那么死了。

大包氏固然有问题,但就这么死了,妙云有些心里不好受,但转眼她就站了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张世华奉为神邸的女人,这般高贵大方,早就不是那个住在贫民窟的小女孩了。

且说在华亭做生意的徐三叔道:“你姐姐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那大包氏为了独霸资源,一个字都没跟徐三叔夫妻透露,所以她们俩到现在还不知道。

包氏也道:“谁知道的,她看妙莲做卖婆赚钱,她也跟着做。”

“可惜了,咱们的钱算是要不回来了。”徐三叔一直很怕这位大姨子,所以她来借钱,就借了钱,反正他让大包氏儿子跟他做伙计也不必给钱了,没想到娘母子现在都走了。

说起妙莲,包氏就道:“咱们妙莲读书还比妙真读书多呢,只是你呀,没你二哥会钻营。又是把女儿送到大户人家,名曰供奉,指不定去做小老婆了,没当上,这回来又不知怎么攀上萧家了,他外表看着憨厚老实,其实最有心机的就是他。老人不奉养,兄弟不帮忙,亲戚不理会,只顾自家。”

她这番说,徐三叔嘴上把她骂了几句:“别胡咧咧,你话也说的太难听了。”

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都是听进去了,不免道:“如今两个老人老了,也不需要他们操劳了,让老二管几日吧。”

包氏听了心中十分窃喜,大包氏死的事情她竟然忘得一干二净了。

又说萧景时在家这几日,白日妙真不好去书房找她,怕影响他读书,晚上二人倒是一处缠绵外。

除了缠绵之外,也会说许多话,起初萧景时都是半天才“嗯”一声,逐渐的也慢慢会每日和她聊几句。

“我已经和吴家说了,让她们直接把分红送到你这里来,你和孩子们只管用,别太仔细了。”萧景时想出对人家好就是给钱的法子。

妙真笑道:“我知道了,你都跟我说了一遍了。说起来,吴大奶奶自从那年生了个女儿之后,她身子原本也不好,一直没有怀上,说是帮吴大爷也纳了几房妾,也是无所出,前儿找我过去,我看她的身子是没问题的。”

女方没问题,其实多半就是男方可能有问题。

萧景时一下就猜到了,他也不奇怪,吴璋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近年来还捐纳了个武职,以官员相称,那就更不得了,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家里拉,尤其钟爱寡妇,可不把身子弄坏么?

除了家里的妻子心疼你的身子,外头的还不都巴不得你死在她们身上才好,只有取悦你到了极致,才会让男人乖乖掏钱。

“我听说知府把你的名单呈上去了?”萧景时问起。

妙真点头:“是啊,但我看又是没戏的,我如今已然不指望了,就在本地把事情做好就成。”

失望了好几次,她也不抱希望了,即便搭上黄家,可黄家也未必会替自己说话。

见妙真都释然了,萧景时也不再提了。

过了几日又是楼琼玉管着家,楼太太上门来了,一来就问楼琼玉:“我方才出去的时候,看到韩千户的浑家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楼琼玉做了个数钱的动作,“还不是为了这个,但是二房只要大的支出,都要跟二哥说了后才能支取。”

“萧家这般有钱,没想到日子过的倒是精细。”楼太太笑道。

楼琼玉笑道:“可不是。不过二嫂现在也好了,她有了这个儿子啊,婆母对她的态度都不同了。她原先根本不敢管那些妾,都是一味装糊涂,前几日还敢说几句呢。”

娘俩闲嗑了几句牙,楼太太又问:“怎地时四郎还不上京啊?上回我听你婆母说他要上京的。”

楼琼玉不免道:“他们说是日子选的不好,重新选的,但我们院子和芙蓉坞离的不远,我想是因为四哥想陪四嫂吧。”

“也真是奇了,放着那么多官员的女儿不要,只要了个监生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倒是被迷成这般。”楼太太自己都不理解。

但她还是敦促楼琼玉道:“你还是要姑爷好生读书,万一他哥子真的中了进士,他连个秀才还没中,这可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她当着楼琼玉的面说还不好,等萧景棠回来又是一番指责,虽然笑起来说的,但语气任凭谁听着也不舒服。

“女婿,你也该多在正经书上用功了,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的女儿嫁给了你,总不能就这般混下去。”

萧景棠到底是年轻人,也气不过:“岳母休这般说,我如今也年轻,似我这样年纪不中的多的是。”

“那人家怎么中了呢?你堂兄也中了,你哥哥像你这样大的时候也中举了。”楼太太原本就酷爱指教人,这时候上了瘾。

萧景棠反唇相讥:“你老人家这话我就不同意了,我大嫂带着万两嫁妆嫁进来的,我四嫂一手好医术帮我哥子连宫里的人都认得,你老人家只道别人长,怎么不说自己短呢?”

这话气的楼太太倒仰,楼琼玉竟然也不上前,她心里知道母亲过分了点,但也不好说丈夫。

几人正争执时,却见外面有响动,原来是本府知府亲自上门来,请妙真上京,由京中御医和司礼监查验,若是无差错,就能待诏,准备入宫。

内房已经传达消息过来,让地方政府送妙真上京。

且不说楼太太如何,萧景时笑道:“我这一个月还真没等错,不曾想咱们夫妻可以一起进京了。”

妙真笑着应是,那些年的不甘全部都已经随风飘去了。

第60章

为着妙真被选入宫的事情,公婆还设宴请了客人上门庆祝,妙真一边很不好意思,一边又觉得很暖心,无论如何,她嫁过来萧家这几年,公婆对她都不错,妯娌之间也还算和睦,丈夫就更不必说了,虽然平日寡言少语,但是对她很眷念。

萧家来了不少客人,每逢人家夸耀时,妙真都很谦虚:“还不知道进京如何,诸位切莫夸奖。”

其实这一轮被选中,完全是上次已经籍名在册,这次重新又在其中挑选的,当然,黄家有没有帮自己的忙,妙真现在还不知道。

萧家有族人就悄悄窃窃私语:“景时是个骄傲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觉得是他应得的,显得那样的合适,可是景时媳妇却好谦逊的人,我刚刚去恭喜她,她是再三谦虚,说自己只是一时运气。”

“是啊,人也和气,上回我来家里借粮,她管着家,招待我吃茶吃点心,一点敷衍的都没有。”

……

这些称赞充分说明了一件事情,一个人好起来了,身边都是赞美之声。

可是这些所谓的恭维不过是一时的,大部分的人未免不存着等着她起高楼宴宾客,然后登高跌重呢?所以,她更该把注意力放在面考上,孜孜不倦的学医术方脉,要不然闹的这么大动静考不过遭人耻笑,其二要考虑的便是两个娃的抚养问题。

第一件事情好办,第二件事情就难办了。

她和萧景时进京,路途比去南京远多了,且到时候二人如果都不在家里,孩子总得让一个可靠的家人陪着。

可放在苏州家里,她也不放心,谁的孩子谁疼,除了她们夫妻,谁会对孩子真心?

这个时候爹和娘过来了,徐二鹏对她道:“你娘一直耿耿于怀上回我单独送你去南京的事情。这次啊,让她随你们一道去。你大弟弟坚哥儿十二了,小弟弟也八岁了,他们自家在家读书就好,就随我在家。”

“娘~”妙真看着梅氏都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娘现在也是一家主母,家里也有很多事情的,她从未想过娘会帮忙。

梅氏笑道:“傻丫头,你这么荣光的事情,娘怎么能不去,若非京里太远,你爹都会去的。”

妙真握着他们的手道:“爹娘待女儿大恩大德,女儿实在是无以为报。”

“一家人原本就应该是你帮我,我帮你的,还说这个做什么。”梅氏见女儿这般,也很为她高兴。

倏地,又想起晚上徐二鹏对她说的话:“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很难,女儿就是嫁了人,也是我们的女儿。萧家财大气粗,我们比不得人家,可这些事情上能帮忙,女儿岂不是感动,且她本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将来肯定会加倍对你好的。”

梅氏忙道:“我去就是了,何必算的这么清楚?”

却听丈夫道:“凡事若是心中有怨怼,相处起来总是磕磕绊绊的,如今我把利害说给你听,你只管好生帮她,日后女儿自当报答你。”

“我岂是为了这个的人?”梅氏摇摇头。

丈夫却笑道:“外人跑个腿,咱们都要打赏,自家帮忙的事情,怎么能不要?这实在是很正常。我陪女儿去了一趟,得了廪生,监生,姑爷陪女儿去了一趟,竟然连黄内相的弟弟都能设宴,你就是得不到什么官职人脉,我想女儿肯定也会对你好的。”

有时候梅氏觉得丈夫算的太清楚了,这样似乎不太好,可转念一想,其实丈夫说的也对。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会付出得到回报,丈夫提前把利弊算给她听,而不是她脑子一热说帮忙,到了船上想儿子,到时候难免女儿看在眼里。

果然,今日见女儿这般,梅氏心里一热,就说出了这番话。

妙真有爹娘帮忙,就如虎添翼了,萧家照旧拨了一条船来,还要捎带一起上京的三位士子,萧景时又差人告诉他们上京的日子,家里就开始忙碌起来。

先是打点行李,妙真自己的衣裳,孩子们的,萧景时的,除了衣裳,还有吃食,药品等等。

送她一起上京的,还有本府的军士,又是雇的另外一条船,萧景时特地让清风明月陪着吃了一顿酒。

端午一过,众人便一起出发,任氏舍不得两个孙儿,可是芙姐儿和肇哥儿平日多半都是妙真在带,比起跟祖父母在家,她们俩宁愿跟着爹娘舟车劳顿。

五月天儿还不算热,妙真穿着轻衫刚好,梅氏发现女儿脸上的轮廓出来后,反倒是变得漂亮妩媚了几分,不免道:“真真,我怎么觉得你变好看了呀?”

“我也觉得。”其实妙真也能感受到,自从生完孩子之后,她的心理负担也没那么重了,每日除了医病管家,就是调理自己的身体。

多睡觉,平日多滋补,吃食上注意,也不必常年伏案,身体好了,气色佳,皮肤白里透红,身形玲珑,即便不是那等高眉深目,看起来也有美女气质。

梅氏也是和萧景时一个毛病,只要别人说谁哪里不舒服,她们也觉得自己身上有病,梅氏的问题是:“我发现如今我是愈发的瘦了,胳膊上一点肉都没有,皮也松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虽然说千金难买老来瘦,但是上了年纪肌肉流失严重,妙真知晓她娘不爱吃肉,早上就是一碗稀饭,还觉得自己养生。故而,她道:“您跟着我吃,保管这一路上把您养的好好地。”

所以头一日早饭,她让梅氏吃下两枚鸡蛋,一碗山药粥,两片卤牛肉,梅氏起初觉得吃的太多了,但过了半个月后就适应,甚至发现自己的确没有以前那般枯瘦了。

妙真刚把医书收起来,陪孩子玩了一会儿,又对甜姐道:“你把梅酱拿到厨房,让他们做一道梅酱烧排骨来,还有我的柜子里拿些沙参出来,让人熬一锅沙参玉竹老鸭汤来,对了,让他们多熬些,给船上那些士子也送去,免得让人家觉得咱们怠慢。”

“是。”甜姐连忙领命下去。

小喜因为孩子刚生没多久,不好离开,只能在家里,妙真也让她看着院子,平日让人洒扫一番,修剪一下花木,总比屋子发霉来的好。同时,小喜在萧家也算不得吃白饭的,自己不在家也不会被别人叫唤。

萧景时中午和她还有梅氏一起用饭,妙真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是两个孩子的娘就老气横秋,的反而觉得自己二十岁,正是女大生的年纪,因此把自己打扮的很青春靓丽。

她里边穿一件浅白主腰,主腰的边缘镶了珍珠,外面穿粉色纱衫,头上戴着金叶托蜻蜓银脚步摇簪,看起来明媚又灵气。

“你今儿还读夜书吗?若是读,带几根鼻观香去,听说这香有一种潇洒风度,非闺帷间闹人破禅香味也。”妙真看着他道。

萧景时心里还带了些喜意:“是你亲手给我做的吗?”

妙真迅速摇头:“不是啊,是我买的,买的多便宜啊,自个儿做好麻烦的。”

萧景时脸上还有些失望,梅氏还有些担心,没想到姑爷下一句话是:“那我给你制香吧?你想要什么样的香?”

“不要不要,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读书,制香这些事情等你考完了再说吧。”妙真笑道。

梅氏在旁看着小两口,都忍不住笑了,就这样多好。

萧景时用完饭,又去底下同几名士子谈天说地博古谈今,俗话说穷秀才富举人,举人没有穷的,都意气风发,有一位和萧景时关系不错,倒是问他:“宁暇是打算去京里不回来了么?还带着家眷入京。也是,令叔在京中任职,多交际也好。”

此时,萧景时颇有些得意道:“倒不是这个,说来也真是巧,原本我是准备自己上京的,但是内子已经被宫里征召入宫,如此一来,只得一起了。”

其实这些士子哪里不知道这些,不过是借此不着痕迹的夸人罢了,萧景时也未必不知道,但是人家夸妙真,他可开心了。

半路船靠岸补给,芙姐儿有些肠鸣泄利,妙真给她服下开胃丸,十五丸用温米汤送服,服下药后,一日就好了。

妙真看着她道:“芙儿,好了么?”

芙姐儿点头:“娘,我不拉臭臭了,肚子也不疼了,方才外祖母给我端了饭来,我还吃了一碗。”

“这就好,娘带你和弟弟出来,就是担心你们身体不好。”妙真摸了摸女儿的额头。

芙姐儿年纪小,可她却突然道:“我就是想跟着娘。”

小孩子宁可颠簸,也愿意跟着娘,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妙真搂着女儿道:“娘就在这里陪你。”

等孩子睡了,妙真才回房,她到房里翻阅医书看自己的医案,也不知道御医会考什么,她有些忐忑。

还有十天左右就到京里了,她可不能松懈,现下有娘帮她照看孩子,有丈夫守卫她的安全,一切都是最利于她学习了。

萧景时从外回来,见妙真乖乖的坐在桌子前面,他不知道说什么,就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妙真回过头来,雀跃的看着他:“你回来了?眼睑还跳不跳了?”

“不跳了,这几日都没怎么吃茶了。”萧景时笑道。

妙真起身,看着他的眼睛,盯了半晌,萧景时都有些不自在了,她才道:“是不跳了,如此就好,日后万万不能喜欢看什么,就一宿不睡的看。我以前也曾经有过这般,后来慢慢睡好觉才好了。”

其实萧景时算是很少熬夜了,但是他很专注,妙真则是有点焦虑症,有一件事情没睡好,就会焦虑到睡不着,很多人都佩服她年纪轻轻医术了得,谁知道她背后的付出呢?

萧景时见妙真发怔,不由按住她的肩膀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事情来了。”妙真摇摇头。

萧景时又对他道:“还是早些睡吧,你这几日医书看的眼睛都红了。”

妙真笑着点头。

且不说十日之后,一行人抵达通州口岸,萧家三房早已派了管家在这里等着,但因为妙真要上京是突发情况,萧家三房不知晓她也要来,等她们到了的时候,知晓情况之后,三房饶氏也带着三位儿媳妇设宴。

萧景时这次上京亦是带了二三千两的银钱以及不少送给三房诸人的礼物,女眷们也是相互厮见,三房的儿媳妇多数都是在外地娶的,妙真一个也不认得。

三奶奶高氏是三房长媳,容长脸,中等身材,规矩很好,一看就是那种大家主母的样子,五奶奶刘氏听说也是官家女,其父是户部郎中,也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是相貌就颇显得平庸了,尤其是脸上长了不少雀斑,还有刚进门没多久的卞氏,年纪不大,却很世故的样子,听说卞氏也是出自一个商户人家。

除了这三位以外还有三年前就已经上京的岑渊夫妻,算得上济济一堂,萧景时正对萧三叔道:“侄儿一家上京,倒是多有打搅,还请叔父体谅。”

萧三叔摆手:“你说的是哪里话,侄儿媳妇如今上京来也是好事,你们且安心住下就好。”

京里的房价也不是很贵,萧景时想现下还未考中,且先住叔父这里,以免叔父说我太过见外,但还是吩咐手下人去找房牙看房。

还怕妙真和梅氏住着不自在,就先和她们说了自己的打算。

妙真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如今一个院子还要分两家人住,时间长了肯定不大自在的,买一处宅子,日后若是咱们在京里也好。”

她们和岑渊萧素音夫妻对着住,一人三间,没办法,如今三房自家就有三个儿子都成家了,能分出这几间屋子来已然不错了。

萧景时见妙真吃酒吃的脸红红的,还在蜡烛下看书,不免道:“过几日就会有御医和宫里的人来了,我就在一旁作陪。”

“好。”妙真只是笑。

她真的有很爱很爱她的家人啊!

萧景时和岑渊既是姻亲又是同年,二人理所应当关系应该很好的,但却似乎关系一般,岑父在汉阳做了三年知县,如今在林州做推官,这样没什么汤水的文官,能够攒下五千两的家当很不容易了,且岑推官做事情非常小心,不是那等贪得无厌,横行乡里的官员。

岑渊也是与其父一样,非常小心,所以他和三房长子更为投契,对萧景时这种颇为高调的人,就不是很喜欢。

萧景时也不喜欢他表里不一,所以二人关系冷淡。

倒是萧素音因为在二房住过一段时间,和妙真颇熟悉,二人关系倒比别人亲近。

“真没想到你也进京来了?这可太好了。”萧素音还有些不可思议。

妙真道:“就连我自己也是没想到的,怎么样啊?我看你过的倒是很滋润,日后可要多多关照啊。”

其实萧素音原本就是庶出,在娘家住着,自然是尽其所有讨好家人,如此也能够让丈夫儿子在这里住的安心,就像她现在做的巾帕,旁边摆着的小孩子的肚兜,都是给娘家人做的。

可这些就不好说给妙真听了,因为她也知晓徐氏娘家虽然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可是真的疼女儿,看徐太太千里迢迢的都上京帮女儿照看孩子,就知道人家家里疼惜女儿。

妙真不懂这些,但是没想到早上还说等日后出去找宅子的萧景时,晚上回来找自己兑钱了,他道:“也是巧了,今儿我出门去,人家听说我要买宅子,介绍了一处宅子,听说是一位官员的宅子,因他马上就要致仕了,托别人卖的。门脸七间,一共五进,旁边街道又很宽阔,虽然像咱们老家那样的大园子,但也有花亭,周围也有群房,原本说一千六百两,又说一千五百两给我,你看如何?”

“你的眼光很好,每次帮我挑的衣裳首饰都好看,既然你觉得不错,我且把银子拿出来。说来,咱们儿女现下都只能住在一处,嫂子弟妹们都准备的很好,可是实在是憋仄了些。”妙真都没有机会把自己的医药工具拿出来。

萧景时笑道:“我知晓。”

他买宅子的事情和萧三叔说了一声,萧三叔说他实在是见外,萧景时道:“您不知道,我爹原本也是让我买一座宅子,方便我们做生意往来,赶巧了的。况且,侄儿媳妇若是待诏在京,一时半会儿的,她还要晒药材——”

“好了好了,不必说了,我跟你过去看看。”萧三叔道。

萧景时又请萧三叔和几位堂兄弟们都去看了一番,众人都道好,萧景时就先让清风和平安两个把箱笼搬了一部分过去,又花几百两先置办了一些家俬。

看的萧素音也很羡慕,她正和岑渊道:“等过些时候,不如咱们也买一处宅子住进去吧?”

“他也并非官员,却买有重檐兽角的屋子,还一下买那么大的,这也不太合适吧?”岑渊摇头。

萧素音笑道:“洪武爷在的时候,是说所居房屋不能超过三间五架,可如今什么年岁了,哪家不是仿效品官第宅的。庶民之家只要有钱的,都跟王侯品官的厅堂差不多的。”

而且萧素音心想便是岑家不也在老家置办了彩画高楼的宅子。

见萧素音这般说,岑渊也很有些不高兴,只是到底萧素音是正妻,他也不好专门去偏房。

妙真倒是巴不得快点搬,如此更疏朗些了,但在此之前,宫里内礼仪房和御医都过来了,专门是来考验她的。

萧景时带着妙真到了前厅,来的两位人,一位面白无须脸上淡淡的,另一位胡子垂在胸前,妙真有点紧张,她是那种喜欢默默做事,成功之前绝对不告诉别人的人,但是现在不同了,这件事情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若是没被选上,那就真的是太丢脸了。

她定了定神,听御医道:“我只有几个问题,若是徐医女能答出来就好。”

医婆不比太医院考试,他只当面问答就行。

妙真忙道:“请您问吧。”

她其实已经在之前了解了一下,太医院的考试一般是考墨义、大义、脉义、假令论方义、假令法、运气这些。所以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看书,只希望自己能够通过,一向不信鬼神的她,在心里默念佛祖上帝观世音耶稣,中西方的大神都帮帮我呀!

只听那御医道:“故治病者,必明天道地理?”【1】

妙真想道,这句话出自《素问·五常政大论》,故开口道:“天不足西北,左寒而右凉,地不满东南,右热而左温,其何故也?歧伯曰:阴阳之气,高下之理……故治病者必明天道地理。”

这一段开头有些紧张,慢慢的竟然全部背下来了,足足背了半个小时左右,把萧景时都惊到了,学医要背这么多呢。

御医听她完整无缺的备下来,情绪终于有点波动,忍不住点头,又问起:“人之居处、动静、勇怯,脉亦为之变乎?”

妙真想这个问题在《素问经脉别论》中有论述,她结合了一下自己的理解,又重新论述了一遍,她自己曾经做过演讲,知道在说话的时候可以稍加停顿,语速慢一些,但是不能总然后然后的在中间插入。

说完这道题,她见御医笑着对她又点了点头,妙真心道稳住,徐妙真,你一定要稳住。

御医又问了她一道大义,妙真也是从善如流,接着还有假令论方义两道,妙真亦是正常回答。

到了最后一题,是临床辨证,也就是假令法,御医道:“假令虚劳盗汗候,目即节气,当得何脉?本因是又是何脏腑受病?形候如何?当下宜用是何方药调理?若有变动,又当随脉如何救疗?”

“虚劳盗汗出自隋代巢元方所著《诸病源候论·虚劳病诸候》,《金匮悬解》也道劳之为病,此是虚劳之总纲,其脉浮大,阳气内虚而外盛……”妙真越说越进入状态。

那御医听闻,笑容越盛:“徐医女回答有条不紊,大方脉家也不过如此了。”

太监虽然听不懂,但是见妙真的举止言谈,也是微微颔首。

妙真听他这般说,不免问道:“那我算是过了吗?”

御医斩钉截铁道:“这要不过那不知道什么人才能过了。”

旋即太监又赐下表裏缎匹给妙真,还道:“徐医女,请等着宫里的旨意吧,若是到时候进宫,就装扮好了进去。”

妙真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

作者有话说:【1】御医出的题目都来自于《宋太医局诸科程文格注释》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