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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户女 春未绿 16894 字 2天前

第61章

妙真和萧家三房的人没有太多社交,一来是她务必专心考试,二来也是觉得保持距离,反而不容易涉入人家家事上。

三房妻妾不少,兄弟们不同母,饶氏此人刚愎,所以她除了必要出现的场合,几乎不会主动接近。

如今尘埃已定,萧景时定了日子就搬了过去,这宅子有五进的大小,大家住着自然十分宽敞,梅氏单独一个人一个院子,妙真和萧景时把正房空出来,住在第四进处,儿女各自住厢房,她们住正房。

收拾妥当之后,萧景时又请了一个厨子过来,设宴款待了三房的人,妙真也不吝下厨亲自做了点心过来。

高氏见这些点心如此精致,不免笑道:“四弟妹,你还有这一手呢?”

“诸位不嫌弃才好。”妙真笑着坐下。

这位高氏当年是二十四岁嫁进门的,为人处世就像是戴了一层壳子似的,仿佛像是《女诫》里走出来的人,听闻当年她是因为祖父母过世守孝耽搁了自己的年纪。

只不过高氏表现得很完美,饶氏就似乎不大高兴,尤其是高氏和另外两位庶子媳妇关系很好,也是让饶氏不爽快。

妙真也算是阅人无数,自然能看懂其中利害,轻易不掺和。

岑渊见萧景时妙真搬了新家,又想起萧家二房十分富贵,却都是白衣,因此想出一个读书人,萧景时宅子都买了,看来来势汹汹的。

他还不知道萧景时这几日出去分别拿着黄千户的信,准备了厚礼去拜访了陆都督和黄内相在京的宅子,黄内相在宫里没见着,但是陆都督却见了一面。

送走三房的人,妙真又让金钗扶着梅氏下去休息,她们夫妻俩才放松下来,相互松了一口气。

萧景时这几日都没跟妙真好好说话,都是一直在忙,妙真也是在忙,现下二人才说心路历程,他道:“那日你当着御医的面虽然也有些紧张,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会过的。”

“为何?是你见我平日医术不错吗?”妙真问。

萧景时摇头:“这么大老远喊你过来,一般只要不是太拉胯,都会上的。”

妙真打了他一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他就是逗妙真玩的,见她嘟着嘴,又道:“其实你不用说的,经验那般丰富,你比那些徒有其表的人好多了。”

妙真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景时,你知道么?我最高兴的不是上京,而是和你一起上京,我们夫妻能够各自努力,这样真的很好。”

“哎呀,我现在都是由你带着我呢。”萧景时笑道。

妙真摇头:“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有时候还有些假清高,让我就是拿着人家的信,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萧景时看她说话的时候,头发掉下来一缕,滑落在白腻的腮边,他忍不住欺身上前,妙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在床上了。

干嘛呀,每次两三句不说话就这样。

妙真被他“欺负”的完全没有力气了,瞪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人家许多话要说,偏偏这样,我都怕了你了。”

“你说什么,我听着啊。”萧景时撑着头看向她,越发觉得她很可爱。

妙真想自己想说什么来着的,好似忘记了。

见妙真说不出话来,萧景时哈哈大笑,“脑子飞去哪儿了?”

“有时候真的想打你。”妙真也有些丧气。

萧景时看她眼圈发黑,头发一撸下来好几根,知晓她是思虑过度了,用手盖住她的眼睛:“睡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次日起来,妙真神清气爽的,她跟梅氏一起用早饭。她很高兴,梅氏更是骄傲,尤其是女儿在御医和司礼监的人面前都对答如流,她忍不住道:“我将来是不必担心你了,若是你弟弟能够和你似的,我就什么都不必操心了。”

“肯定可以的,晁家族学还是很好的,您看我家大伯子,虽然说也有丁教谕帮忙,到底也是在外家教的好啊。”妙真笑道。

主要是她爹娘教出来的孩子都能吃苦,只要智商正常有天赋,爹娘鼎力支持,还有人点拨,中进士难点,举人兴许可以。

梅氏吃完早饭,又不好意思道:“我还有些想你爹和两个弟弟了。”

“快了,如今我面考过了,等我入宫后,一般听说医完就不必再进宫了,所以,到时候我就送您回去。”妙真道。

梅氏拍了拍女儿的手:“你还是先忙你自己的事情,娘不打紧。”

妙真笑道:“您别这么说,昨儿我还和您女婿说了,好不容易您来京中一趟,到时候咱们一起在京里逛一逛。”

“这敢情好,只怕给你们添麻烦。”梅氏难为道。

妙真摆手:“一般只要我说的事情,他多半都会同意的,您不必担心。”

其实梅氏也很好奇她们俩怎么这样好了,所以也不免问道:“姑爷私下和你相处,是不是和在外不同?”

“也没有不同,有时候说话太直了,都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的。像别人知道我那日的表现肯定都说我厉害啊,他就说人家都让你来了,肯定会让你去的,您说还有这样的人?”妙真说着又来气。

梅氏道:“这也太不会说话了些。”

不知怎么,听别人说他,妙真还是要解释一番的:“也不是啦,他就是爱逗我玩。”

梅氏见女儿这般,知道她们夫妻感情好,也道:“起初我一直担心的,就怕强扭的瓜不甜,没想到你们俩能够这般。”

“您自然是为了我好,其实爹爹应该也是觉得他是个好人,才会如此的。要说也是女儿幸运,若是遇到一个怎么着都讨厌我,看不到我任何优点的人,这样夫妻是肯定不会走长久的。”妙真道。

母女俩这般聊着天,萧景时则继续在书房读书,下午还被他三叔引荐他去见一些官员。

如今三房父子二人同朝为官,萧家就更有书香门第的感觉了,梅氏点了点妙真:“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位卢世安,他和你三哥同在翰林院,我问过你三嫂,你三嫂说你三哥如今去了科道做给事中,卢世安却被留下做编修了。”

妙真不了解卢世安,只道:“既然他如今已经金榜题名,仕途得意,哪里还记得咱们?再说了,当年他求亲的时候,我已经许了亲事了。他如今娶了高官的女儿,恐怕还不愿意提起以前的往事呢。”

“也是,不过你也不必怕她,你如今也是能够进宫的人了。”梅氏这般道。

妙真点头。

却说那卢世安从庶吉士转为编修,算得上是翰林院的佼佼者了,这些年他自从娶了程家四姑娘后就仕途极其顺利。只是有一点,他那位姨姐似乎很不喜欢他,总是挑拨他和妻子的感情关系。

今日又是这般,程四姑娘程淑从徐家回来后,心情就不是很好,对卢世安道:“姐姐也真是,她又说什么得志便猖狂的话,她自家嫁的人比她大二十三岁呢,你我二人好歹年龄相差没那么大,她家的老三明年都要考进士了。”

她每次小日子来的时候,是卢世安帮她暖肚子暖脚,家里的事情都是她说了算,她正经的原配夫妻,总比她姐是续弦来的好。

卢世安遇到妻子抱怨姐姐,他反而道:“说起来,也是我做的不够好,所以你姐姐对我有成见。”

程淑一脸甜蜜:“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我娘我爹哪个不喜欢你。”

卢世安低头笑了笑,对她道:“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知晓你是那种完全不虚荣,只看重地位的人,否则,我也不会冒险给你送信。”

程淑知道当年还有鲁家也看中了卢世安,鲁家小姐生的花容月貌的,比自己家世容貌都好,可卢世安没看姐姐,也没看鲁小姐,却只对她中意。

人家也是进士出身,程淑并没有觉得卢世安哪里不好的。

“你对我的情意,我自然是知晓的。”程淑忍不住低垂臻首。

卢世安道:“是啊,原本我姑母有意为我娶本府一个秀才的女儿,还好那家嫌弃我寒门,把女儿嫁入富家,不复同意。现在想来,你我姻缘是天定。”

程淑听了这话,又是一脸娇羞,卢世安搂着她入怀,志得意满,心想徐家有眼无珠,他的这番故事被他一位同僚知晓后,刚好那位同僚家里有戏班子,遂排了一班小戏,叫《寒山记》,讲的便是徐员外嫌弃卢秀才贫寒,程巡抚慧眼识珠。

这样的小戏自然还没这么快传到妙真这里来,她如今已经接到旨意为方皇后治病,还要换上宫装,不能按照平日穿着进宫,高髻彩衣看起来人都华贵许多。

萧景时看向妙真:“怎么今日不紧张了?”

“之前紧张头一个是面子问题,如今已经被征召进宫了,看病我是不怕的,这些年什么疑难杂症我没看过。皇后娘娘也没听说有什么恶疾,所以我就不紧张了。”妙真道。

萧景时没想到她这般坦诚,还怪可爱的,尤其是说自己为了面子的时候,他又笑了出来,看着她道:“若是旁的地方,我还能够陪着你去,宫里却不能陪你去,你自己小心些。”

妙真笑道:“我知道的,我并非图赏赐,只是想要个好出身,就像佛像镀金似的。”

宫里的人可不好对付,妙真总觉得这是高危行业,自己镀个金就算了,但就不要太过贪心了,有时候适当的野心很好,过多的野心会反噬自己。

萧景时想她真的是清醒的可怕,在萧家三房都是官宦人家的地方,她能够完全沉下心来一直背那些医书,看曾经的方案,如今进宫给皇后治病,也是非常平静,还很低调。

甚至让他觉得妙真高调进宫,只是为了她自己的医术能够有一份保证,除此之外,如果没这个好处,她可能都不会进宫。

妙真当然也想高调炫耀啊,甚至是公诸于众,但她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只要一出头,分明很小的事情都会被渲染,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和她一同进宫的还有一位黄医妇,是从福建选上来的,今年二十七八岁,擅长口齿科,她这次进宫则是给方皇后看眼疾。

她们二人都在一个地方,由专门的女官教导礼仪,黄医妇是个非常健谈的人,她官话初开始还一般,之后慢慢的越说越好,这也让妙真有压力。

京中真的是人才济济的地方,自己也得努力了。

从内宫局出来,黄巧英对妙真道:“方才的那些规矩啊,我一学就会了,其实也不难,只是咱们没这个机会,你说是不是?”

妙真一语不发,她如今在家里和萧景时算是什么都说,但是宫里这种地方,四面八方都是耳朵,她可不能随意说话。

但也不好不回应,就转移话题道:“我听说你也是你夫君送到京里的?他现在还在京城吗?”

黄巧英点头:“在啊,你也是吗?”

“我也是,我家相公随我一起上京的。”妙真笑着。

二人走了出去,分别赏了各自的马车回到家中,学了差不多半个月左右的规矩,妙真她们才真正允许进宫。

黄巧英对宫里的一切都非常好奇,妙真则因为从后世穿越过来的,自然知道什么宫女一起杀世宗,方皇后什么利用这件事情把受宠的曹端妃处置云云,所以很是谨慎。

自然,即便不知道历史,妙真也不会天真,想当年在程家的时候,即便她混的很不错,可最后还不是一样差点失身,可见越是高层的人,越不把王法当一回事,他们还会做的天衣无缝。

就像虞昼锦的事情,大家当时都知道怎么回事,可是过后还有不少人说虞昼锦是为了银钱故意勾引三老爷云云。

宫殿高墙很高,红墙绿瓦,来往的太监宫女无人嬉戏,妙真和黄巧英跟着一位太监先过了正殿,又由两位女官带着她们走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她前世来故宫参观过,其实并不是很大,说实在的,还没有她们家主的芙蓉坞好,芙蓉坞还临湖而居呢。

进入坤宁宫正殿,凤座上坐着一位青年妇人,形容端庄,底下雁翅似的坐着宫嫔,妙真和黄巧英在女官引导下行礼。

“草民萧门徐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诸位娘娘们请安。”

黄巧英也是这般行礼。

方皇后端坐上方,见妙真太过年轻,不免问道:“本宫不知卿学医多久?”

“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妇八岁时因母亲生产弟弟差点被庸医所误,故而立志学医,如今说起来也有十二年了。先是拜本府名医陶门茹氏为师,后来侥幸拜在杨孺人谈氏名下。”妙真镇定道。

方皇后是江宁人,当然知晓谈允贤的大名,只见底下一位女子笑道:“原来是谈氏子弟,真是不同凡响。”

说话的人是沈贵妃,她虽然无所出,但听闻抚养曹端妃的二女儿宁安公主朱禄媜,也是后宫比较有份量的人,甚至比诞下皇子的杜康妃还要受宠。

妙真听沈贵妃夸奖,忙道:“民妇不敢当。”

“你可有孩子?”方皇后笑问,作为她们这样的上位者,对妙真这样的底层人,很愿意展示自己的温和。

妙真笑道:“民妇在嘉靖二十二年生了一儿一女。”

她这般一说,方皇后眼睛一亮:“是龙凤胎么?”

妙真点头:“正因为哺育了孩子,这些年也多有研究一些儿科。”

虽说迷信不好,但是这一招还颇为管用,比如妙真生下龙凤胎,这几位宫妃就觉得她福气好,自然这也算是妙真的履历。

其实妙真能感觉到宫妃们都很寂寞,所以对进宫的新鲜人都很好奇,就比方妙真生龙凤胎还有她夫家的事情。

“民妇也是嘉靖二十二年成婚,外子只是个读书人,当年领了乡书。今年也是凑巧,他上京参加会试,民妇也被召进京中,我们就一起入京。”妙真说话的时候带了一股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甜蜜。

比起妙真来,黄巧英就更健谈了,她还把市井里的一些俗语笑话说的鲜活生动,妙真也在旁一处听着,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有人出头吸引话题也是好事。

二人进宫说笑一番,方皇后叫散,妙真去了王贵妃那里治病,黄巧英则留在了方皇后这里。这个时候妙真才知晓,原来王贵妃是太子朱载壡的生母,恰好妙真只知道嘉靖之后是裕王,不知道之前还有个太子。

王贵妃生的很丰腴,脸圆圆的,声音也细,她住在内廷西六宫之一的毓德宫,算是离圣上很近了,也足以看出她的地位。

且说妙真进了内室,目不斜视,先询问王贵妃:“娘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呢?”

虽说太子已然十岁,但王贵妃年纪其实不大,她是嘉靖九年入宫,十五年生下太子,到现在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

王贵妃当着御医的面不好说,每次都只是隔着帘子诊断一番,现下见妙真同为女子,又完全是以医病为主,不由道:“我也不是旁的毛病,就是每回小日子来了之后,完了几日又来几日。”

“那您行经时,经水多吗?”妙真仔细记着。

王贵妃点头:“多,有时候成日都要不停的换月事带,但第二次来的时候就不多了。”

因王贵妃敷粉了,妙真看不清楚她的脸色,只是问起:“您脸色如何?睡眠如何?平日怎么样。”

她问的非常仔细,王贵妃面对这样一个年轻的医妇,倾诉许多:“我一个月里只有两三日是睡的好的,早睡了睡不着,但是经常又没有什么精神。”

“以前有没有吃什么药呢?”

“太医说我是血热太盛,血气旺就经水多,倒是开了一些药,也没什么效用。”

妙真摇头:“其实血气旺盛也未必经水多,因为血是循经脉中的,如果一个人身体很是康健,血气旺盛时,月经一般几日就止住了,只有血虚之人,因多次损血,导致气血亏虚,骨髓中空。气为血之帅,气不能摄血,所以气不归经。”

王贵妃见她说话头头是道的,就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娘娘言重了,这是民妇本分之事。”妙真笑道。

妙真当即开了加减四物汤,四物汤是补血的,里面有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黄,在里面加白术、荆芥能补中益气,还能引血归经,山茱萸、续断能够增强补肝肾,还能补精血而止血,甘草能调和所有药性。

妙真把药方开了,王贵妃让然拿去太医院,又留妙真说话:“你们一路上京辛苦了吧?”

“还好,路上也是遍揽风光……”妙真只说一些风土人情,要不就是看病的经历,苏州时兴的吃食云云,并不提任何让人烦躁的事情。

王贵妃赏了两匹织金妆花暗缎两匹提花绢,两串香珠,六枚戒指,妙真赶忙道:“贵妃娘娘实在是太过了。”

王贵妃笑道:“这也没什么,过几日你来宫里,我还有好的给你。”

如此,妙真也只好带着礼物出宫了,黄巧英和她一样,也是得了不少礼物,她对妙真道:“这些娘娘们真好,我希望能够一直进宫就好了。”

妙真笑道:“那就祝你早日达成心愿。”

宫里的马车送回来的,回来时还带了宫缎回来,很是风光,梅氏见状也是喜道:“宫里就是不一样。”

“其实我感觉她们在宫里也未必日子都舒心,规矩太多了,我在宫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妙真还是觉得在家自在。

萧景时见妙真把赏赐拿给他们看,又说道:“我都不知道王贵妃是太子的生母,差点出糗了。”

别人趋之若鹜的事情,她高兴归高兴,并不想谋取什么,只是想着怎么把病治好。

那萧景时都道:“若是太子一朝得位——”

“这话就别说了,京里的锦衣卫多,咱们得谨言慎行才是。”妙真知道书生都爱讨论时事,茶楼那些人的讨论都快冲破天际了。

萧景时见状,只好道:“好好好,我不说了,都听你的,好不?”

第62章

等王贵妃吃了四剂药之后,再次行经时候经量就少了,妙真进宫后在之前的药方上加了人参三钱,又开了十剂的量,还对王贵妃道:“等这十剂药用完,一般而言,行经就正常了,到时候我再过来给您看。”

王贵妃笑道:“那就多谢你了,是了,你上回说你母亲也随你上京了?带出去玩了么?”

“还未有,因为要进宫替娘娘们诊脉,我娘让我一定要把娘娘的病看好,才肯让我和相公带她出去玩。”妙真道。

除了王贵妃这里之外,这次进宫还有陈雍妃那边的人请,陈雍妃嘉靖十六年生过皇七子蓟哀王朱载,但皇七子很快就夭折了,她年纪和自己相仿,在皇七子之后肚子却没了动静,甚是忧闷。

妙真见陈雍妃生的很是美丽,轻蹙眉头时,似西子捧心似的,她都忍不住温柔起来:“雍妃娘娘,您哪里不舒服?”

雍妃叹了口气:“我因经期时七皇子故去,尤其伤心,所以发为白淋之症,小腹同时也是冷痛的很。”

妙真不由道:“崩中日久为白带,漏下时多骨木枯,我方才把您的脉,您子宫虚冷,精血干涸,如槁木一般。是以,若要病好,日后再有身孕,就得暖宫散寒,还要固本培元,滋生精血。”

“所以,我要给您玉体艾灸一番,再配合吃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治疗起来,怕也是要好些时候,您看如何?”

陈雍妃点头:“一切听徐大夫的。”

妙真则先开了何首乌丸,让雍妃宫里的人去拿药来,至于艾灸则灸五处穴位,气海一穴、关元一穴、中极一穴、气冲二穴。

气海穴属于任脉,治崩漏、带下、阴挺、产后恶露都成,寒则补之灸之。中极穴也属于任脉,在脐中下四寸,搭配关元穴,能够益肾调精。至于气冲穴,在脐下五寸之地,能治月经不调、不孕。

至于何首乌丸能资血养精。

到了内室,宫女放下帘子,妙真见她褪去衣衫后,她就开始点了艾开始灸,时不时陪她说一会儿话,等灸完发现陈雍妃已然昏昏欲睡了。

“娘娘初艾灸,阳气入体内,故而会困,娘娘先歇息吧。”妙真笑道。

陈雍妃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她身边的女官拿了赏赐给妙真。

等回来之后,妙真头一件事情就是把头上的高髻拿下来,再把外面的袍褂褪下来,整个人沐浴一番,换上家常衣裳,整个人才舒服许多。

“娘,我听说东岳庙常常有庙会,不如咱们一家去庙会玩儿去。玩了之后,就在外面吃饭,说起来,您好像从来都没有在外面的酒楼吃过饭呢。”妙真笑道。

梅氏虽然心思细腻,性情温良,但一听说能够出去玩儿还是很高兴的,两个孩子更不必说了。其实妙真从来没有特别精细的养孩子,因为过于精细了,孩子脾胃太弱,什么情况都适应不了。

她这般和萧景时也说了,萧景时自然是同意了。他倒也是有话同妙真说起,但不知道怎么他的头发缠在妙真的簪子上了,妙真解开的时候,他又有些失控了。

“不是有话要说么?怎么了嘛?”妙真推开他。

萧景时双手拉着她的手,微微低头看着她:“我是想说今日你进宫怎么样?”

“还成,王贵妃吃了我的药好了许多,陈雍妃那里我也医治着,只是需要一定的时日,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妙真说完见他还盯着自己,她还在想难道是自己脸上起痘子了,但他的眼睛真的好漂亮:“你的眼睛真好看,里面藏了星星似的。”

萧景时听了这话,忍不住宠溺的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次日,陆家送来了一封帖子过来,是如今的陆都督夫人送过来的,妙真给了陆家下人的赏钱,又打点了几色礼物,准备明日上门一趟。

梅氏在旁问道:“这是你去年帮忙治病的那位吗?”

“对啊,说起来她也是不容易,当时我虽然帮她把她的身体治好了,但是您知道的,之前身体大损好些年,还一直要调理的。”妙真道。

梅氏看着女儿道:“我还以为她单纯只是请你呢,没想到还是想让你帮忙看病。”

妙真笑道:“娘,这人活在世上能被人利用,这也是好事,若是大家做什么都想不起你来,那恐怕就没有存在感了。我不在意那些,就像我进宫,就是为了我的名声,您看,这不就把人招来了么?”

她们这一行,最忌讳爱上客人,做大夫的,把病人医治好,比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强多了。

这一点她在程家的时候就了解的很清楚了,看程家那些人好的时候很好,若真遇到阴私之事,人家可不会考虑到你。

再次见到黄氏,妙真也很唏嘘,真是去年还是姑娘,今年已然是个熟稔的妇人了。妙真要行礼,黄氏笑道:“徐医女何必多礼,上回我的病还多亏你了呢。”

“哪里哪里,也亏得是主家信任我,方才有我的今日。前些日子外子上门,多亏您家引荐,我真是感激不尽。”妙真说罢还行礼。

黄氏连忙拉着她起来,又道:“徐医女千万别客气了,我听说家中侄儿侄女都来了?怎地不抱过来我看看。”

妙真道:“可调皮着呢,几个养娘看不住,还得我娘在旁看着。”

黄氏又说要请梅氏也来云云,妙真也陪着她寒暄一二,等待着她说自己的目的,反正也不着急。

到最后,黄氏才道:“平日带下有红血丝,赤白相间,胸闷心悸,虽然也是小病,但总不舒服。”

见状,妙真道:“女人家的病都不是小病,只不过咱们都很能忍,轻易不好看大夫。无事,我来了,肯定帮您看好。”

说罢,她帮她察看一番,见她冲脉气血不足,说来还是之前脾胃虚弱,她先天禀赋不足导致的。

随后开了沉香牡丹丸,又道:“您心腹疼痛,每次服药丸的时候,用白芷酒煎服就好。”

黄氏见到妙真开的药,如获至宝,妙真便顺势告辞了。

其实原本她想要不要请黄氏过去自家坐坐,兴许也不是没可能,但想了想算了,唐寅就是她们吴县人,可是南直隶的解元,何等的才子?就是因为太高调,和徐经一起被诬以“贿金得题”案,被贬为吏。

前车之鉴,让她不得不谨慎,包括萧景时本人,原本人年轻,俊美,手面又阔,就十分打眼了。

“等日后中了进士,有多少往来不得的,咱们也不必急于一时。”妙真道。

萧景时道:“我知道的。”

话说她们一行人在东岳庙庙会时出去,萧景时又把自己的带子拿了出来,把妙真的胳膊系住,还把两个孩子和乳母的让他们也系好,不能走丢了。

“以前在南京的时候闹着玩,你这般就罢了,如今在京里,还这样,就不好了。小孩子怕走丢,在京城天子脚下,我不要面子的啊?”妙真不许。

萧景时哄着她道:“你反正也是同我一起,袖子又宽,遮住了根本看不见。”

“你真的是,我不干。”妙真不想听他的。

“乖,她们都在看。”萧景时难得哄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系住了才放心。

妙真走到半路还是解开了,因为她要和梅氏一起逛庙会,庙会上是极其热闹的,什么昆玉、琼珠、滇金、越翠,甚至还有洋货、皮货,看的人目不暇接。

这里还有货郎摆着玩意儿,肇哥儿和芙姐儿两个也是蹲在摊子前不走了。

妙真当然是统统给他们买,给梅氏买了一对玉簪,一枚越翠扣子,一件珠箍子,就别提观瞻泥塑,祈祷福祉,最后还是在外面大客栈的雅间用的饭。

“你爹若是来了,肯定比我还高兴。”梅氏道。

“娘,其实如果你女婿中了,能够顺利留在京中,到时候你们也过来玩。”妙真不觉得有什么。

可梅氏知道她这次出来一趟,日后再要出来就很难了。

妙真也知道她娘想家了,自己如今已然事情稳定了,日后萧景时做官,总是要学会应付的,不能让娘为她的生活买单。

之前是不知道进京怎么样,如今已经理顺了,她就和萧景时商量,萧景时道:“可是娘才跟着咱们来了一两个月,就让她回去,别人还以为我们不孝呢?”

“这点我倒是没想到,只是想着我爹和我弟弟在家,怕我娘觉得形单影只。”妙真道。

萧景时道:“我们家的船如今九月要上京一趟,那个时候再说吧。”

“好,现在咱们俩也多陪陪娘吧。”妙真笑道。

萧景时作怪的俯身一拜:“娘子说的是。”

王贵妃的旧疾在一个月后,再行经,已经完全没有淋漓不尽的症状了,王贵妃向她道谢,妙真却不居功:“民妇还要多谢娘娘抬举,一切都是娘娘洪福齐天。”

“你不必谦虚,我前后也不是没看过大夫的,的确多亏你了。日后,贞妃那里就由你照顾了。”王贵妃问起。

选医婆的目的是为了医治在月子房的妃嫔,稳婆负责接生,医婆负责看病,**负责喂养小公主或者小皇子。

马贞妃二十一年才封妃,近来颇受皇帝宠爱,错眼不见又有了身孕,有妊已然七个月了,妙真想宫里人的嘴真紧啊,到现在她才算是考验通过了。

比起妙真来,黄巧英帮方皇后医治牙齿非常成功,因获得方皇后的喜爱,她还能够在宫中陪着住下。

从此她眉鬓拉的长长的,衣裳越穿越华丽,人也张扬了许多。

而妙真这里,龙胎是御医们看护的,她如今倒是闲置下来,闲置下来的功夫她正好陪伴梅氏在京城游玩一番,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为自己的梦想绷着,生怕何时松懈下来就荒废了医术,如今正好。

萧家三房也请妙真和梅氏过去玩了几回,萧三太太正和她们说起来:“近来京中有一出戏叫《寒山记》,虽然是小记,但是排的不错,到时候我想也请到咱们家过来看看,亲家可一定要过来。”

“《寒山记》是讲什么的?”妙真问起。

萧三太太道:“讲的是一家子选女婿嫌人家秀才贫爱富,只看钱财不看人品,把女儿嫁给当地豪家。却不曾想被大官儿相中做了女婿,金榜题名,从此飞黄腾达的,女方却被有钱人抛弃,拼着要做妾侍的故事。”

妙真笑道:“这不就是‘会稽愚妇轻买臣’的故事么?其实说实话看戏是看戏,但实际上谁愿意自己女儿受苦呢?只不过既然当初自己选择的富家,再上杆子到底不好了。”

“是啊。”高氏也赞成。

一看高氏赞成,萧三太太脸就立马拉下来。

高氏话不多,行事有度,治家严谨,对待亲族热情,几乎无可挑剔,这样的人萧三太太竟然怎么都不喜欢?也是奇了。

妙真倒是和高氏关系不错,一来高氏帮助她不少,二来,同做人家的媳妇,都能体谅对方的不容易。

在梅氏和萧三太太说话时,妙真和高氏带孩子们出去玩儿,二人也说一些体己话。

“你近来还是要常常进宫吗?”高氏问起。

妙真点头:“是啊,陈雍妃那里隔三差五的还要艾灸一番,还有马贞妃待产。我估摸着等马贞妃诞下孩儿之后,我们这些人就不必再进宫了。”

“也是,宫里规矩大的很。对了,我听我们三爷说四弟学问不错的,今年登科有望,正好啊,你也不能被宫里留下来了,到时候好好地做官太太去。”高氏笑道。

妙真谦虚道:“我都不敢想的。”

《寒山记》这出戏妙真这里都听说了,萧景时却是直接被指名道姓的说了,因萧景时参加了不少文会,一首辞赋可以说得上是闻名公车,卢世安顺势便知晓了。

要知道如果萧景时不出现在他面前,他只会用这出戏来表示自己曾经是珠玉,不会过多的说什么,毕竟萧景时不过一个商户子弟,也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

但他现在上京来了,才学还不错,指不定这次科举就及第了。

到时候人家只会说徐家女儿选的好啊,萧景时不仅家中豪富,还才学极好,自己反而成了程家脔婿?

这个世界是强者的天下,所有的人只要你成功了,有无数人会为你说话,反之,你为人再谦卑良善,你没本事,没谁能听你说话?

怎么在科举之前把他按下,他就先打探了一番,不打探不知道,一打探吓一跳。原来那徐氏已经进宫为医妇,还颇受王贵妃等人的看重,萧景时那个叔父不过是个小官,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攀上了陆都督。

如此一来,就不能强压了,只能用人言可畏这一招了。

刚进八月,天儿燥热起来,好在家里放了冰,妙真正跟芙姐儿和肇哥儿说话,“两个小鬼头马上就要三岁了,要学会自己吃饭,自己睡觉,自己认字。所以呢,肇哥儿先让姐姐读一遍,姐姐如果读的不对呢,你就指出来,然后芙姐儿看着弟弟读,弟弟要是读的不对,你就指出来,好不好啊?”

两个孩子互动更有积极性,妙真在旁看着,正在给萧景时做袜子。

不料这个时候萧景时回来了,他怒气冲冲的,妙真还笑道:“怎么了?今儿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萧景时沉着脸对妙真道:“你先让孩子们下去吧,我有话对你说。”

妙真让孩子们先下去了,才听萧景时道:“你知道卢世安卢翰林吗?”

一听萧景时问起,妙真就想起她娘的担忧,果然不无道理,是以她笑道:“我只想,本府也算有名了,对了,我听我爹爹说过,他还想上门求亲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那时咱们两家过了帖子了,我爹想着他家的情况,就送了盘缠给他。”

“怎么了么?无缘无故的,怎地提起他来了?”

萧景时道:“最近风闻说《寒山记》里的余小姐就是你,余员外就是你爹。”

“什么?”妙真没想到《寒山记》竟然写的是自己,卢世安是有妄想症吧?难道他也是穿越的,无脑爽文看多了吗?

“他以为他是谁啊?老娘就是不嫁人,也不会嫁靠着赘婿谋夺人家家产,后来又靠半掩门的姑妈表妹养活的人做夫婿啊?”

萧景时听到这个,反而把《寒山记》撇开了,只道:“你说的是卢世安吗?”

“是啊,我爹就是觉得他这样的人一朝得志,恐怕报复心很强,所以当初就给了盘缠啊。没想到此人心胸如此狭窄,还编排我上杆子做他的妾?做他的妾我不会进宫算了?他算老几。”妙真真心被气到了。

“你为什么会进宫啊?”萧景时听她说了很多,似乎只听到最后一句。

妙真笑道:“进宫做女官啊,我也是自小饱读诗书长大的,难道不能么?”

萧景时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以为她想进宫呢。本朝选秀只从小门户选,反而不会从高门显宦里选。他的真真这样可爱娇憨,又聪明机灵,指不定还真的被选进宫中。

原本听到这个消息他十分愤怒,原本徐家算计的这桩亲事,他已经完全忘却了,不曾想又有这么一出,当时是很生气的,现在不仅不生气了,反而对卢世安看不起起来。

“有必要这般么?”萧景时想兴许是爱而生恨,所以编造谣言造谣真真。

妙真看着他道:“所以咱们现在更不能恼羞成怒啊,因为他说的都是谎言,你呢,争取这次一朝中第,我也在宫中好生治病。到时候谁会想到咱们身上来?人家会把我跟《寒山记》里那个家业破败后又主动做妾的人联系在一起么?更别提你若是中了进士,别人也不会说是你啊。”

她一贯都是报复不到的人,就先沉下心来发展自己,等日后再说。

现在没头没脑的,她也没办法去解决这个局,只有沉寂。

庆幸萧景时没有没头没脑的发火,妙真就把这件事情跟梅氏说了,梅氏差点晕过去:“我就知道这个人睚眦必报,古秀才都被他破家了,没想到他竟然有脸写这个?还把你爹爹和你写的那样。”

“关键是人家没有明指是我们,但是我们一生气,一跳出来,本来没到你身上的事情,人家就转移到我们身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时候对付人家,反而自投罗网。”妙真叹道。

梅氏忧心不已,妙真倒是笑着安慰道:“娘,马上就要中秋了,我给您准备了几样内造的首饰和宫里的彩缎,到时候送给您。等九月萧家有一艘船上京来,爹爹和弟弟们在家里,我怕您想着,您看您想回去,若是回去,我就跟您安排。”

“这个时候我怎么好回去?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是我都走了,就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多不好。怎么着也等姑爷会试结束之后再说,就这样,你别多想了。”

妙真本以为她娘更惦记家里的,不曾想梅氏如此,她看着梅氏道:“父母的恩情,女儿实在是无以为报。”

从八月到十月,萧景时听妙真的,一直在家读书,妙真自己则除了陪着孩子玩儿就是对以前医案关于正产、难产、小产的进一步研究。

《寒山记》的事情程媛知晓了,她对程淑道:“妹夫如此也太小肚鸡肠了,便是人家没有选他又如何?何必苦苦相逼,更何况徐妙真在咱们府上做过医女,其为人不像那般啊。”

“怎么不像,姐姐,你干嘛这般这对卢郎啊?就连我娘和三婶都说那姓徐的看着大嫂有钱有势就巴结,对别人就敷衍塞责。”程淑冷哼一声。

程媛不好说什么,妹妹就跟前世的她一样,中了邪似的,她只好走出来准备回家,程淑倒是依礼相送,外头敲锣打鼓热闹的紧。

“怎么了?”程媛问起。

很快就有丫头过来回话道:“是苏州府徐女医,听闻马贞妃难产,肚子里的皇子差点夭折,幸亏她在场,才让皇子艰辛生出来,母子平安,皇上特地赐下牌匾命人送去,故而如此热闹。”

程媛想前世徐妙真没有这一遭,这辈子更出息了,她看向妹妹道:“甭管人家是不是攀附权贵,现下人家还真的攀到了,做人还是要留一线。”

程淑一愣。

第63章

牌匾送到时,妙真心情百感交集,她心里想皇上不愧是皇上,很懂得如何拉拢人,就是她这样的医女,也得到这般殊荣。

“民妇徐氏谢主隆恩。”妙真再次行礼。

送匾额来的小太监萧景时都一一打赏,等他折返回来的时候,见到妻子围着匾额转个不停。又想起那日她从宫里出来,一日都没有用饭,在路上见到烧鸡就停下来买了回来,一个人吃着家里的包子吃着烧鸡,竟然就很满足了。

萧景时对她顿觉怜爱,就那样看着她。

妙真见他斜倚在门旁看着自己,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没出息啊?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大家对我的认可。如今,连皇上都认可我,我心里很兴奋很高兴。”

这种职业上获得的认可,比什么生了几个娃嫁给什么样的丈夫更值得高兴。

“这怎么叫没出息,你才二十岁,已然是得到皇上送匾额褒奖,还要怎么叫有出息啊?”萧景时道。

妙真流连的看了看赏下的匾额和宫缎,不由道:“急流勇退,方能保全。如今我上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此番就不再进宫了。”

“啊?”萧景时见她这般说有些讶异。

妙真笑道:“人要知进,更要能知退。这些珠宝首饰彩缎每个女人都很想要,我也一样,但越是这般,就越得控制自己的贪念。”

她是这样说的,也真的这般做了。

与她相反的是另一个医妇都搬进宫中住着了,成日在妃嫔们跟前奉承着,妙真这里热闹了几日也趋于平静了。

家里的儿女下个月马上就要三岁了,妙真看着他们都觉得日子过的很快,大抵这几年都是奔波着,人一忙,时间就快了起来。

有梅氏带着,儿女倒是都很亲近她,两个乳母即便有些毛病也不敢作怪。

她现在既然当家立事,也不能毫无规矩,好在之前在萧家管过家,如今腾出手来开始打理宅邸。

先是花亭要请花匠休整,厨房也要买下人下来,都得规整好,各处马房米仓库房都得巡查一遍,北方到底干燥些,不像南方容易发潮。

每件事情做完,就在上面划一道横线,才放轻松。

又说黄巧英在宫里,常和娘娘们说笑,对宫女太监又似高人一等的样子,让宫里的人都恨的牙痒痒的。只她一直没被抓着把柄,遂一直在宫里,越发肆意,以至于有了身孕怕人发现,自行打胎,溺在尿桶里,没想到被人告发了。

嘉靖帝一怒之下把她发至礼仪房打三十板子逐出,妙真听了不禁感叹自己有先见之明。

萧景时也没想到会这般,他看着妙真道:“这个黄医妇也着实不谨慎了。”

“越靠近中心,就越容易被人忌惮,况且自己还总侥幸,自然就容易出错了。所以我说你索性在家里好好读书,若中了千好万好,不中,咱们回去过咱们自在的日子,也没什么。”妙真笑道。

萧景时想真真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爱慕自己,肯定也会抽身而去的,她就是这样低调,不贪慕虚荣,也从不存在侥幸心理的人。

有的人讲道理只在嘴上,真真从来都是身体力行。

今年孩子们的生辰,妙真准备了一桌都是他们爱吃的饭菜,还请萧家三房的人也来热闹了一番,萧家三房的高氏从不说人闲话,但是另外两位五奶奶和六奶奶应该是听了些闲话的,脸上不免带出去几分,甚至妙真主动和她们说话,她们都爱答不理的。

梅氏见状也是心里恨死卢世安了,等三房的人走了,才对妙真道:“卢世安真是害人不浅。”

“卢世安固然不堪,可这些乌合之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刘氏经期不调还是我帮她看的,那卞氏儿子不舒服也是我看的,这两人不过听信一些风言风语就如此,也不是什么好人。”妙真冷哼一声。

梅氏却还是一直在说卢世安《寒山记》的事情,妙真晚上回去跟萧景时说了,萧景时作为局外人,反倒是能够看的清楚:“不是这般,真的因为这什么劳什子戏,怎地不敢对我如何?纯粹是她们自持出身官家,却处处比不过你,即便知道不是真的,也当真了。”

“可是我从未在她们面前炫耀过啊?”妙真摇头。

萧景时笑道:“你不炫耀她们也知晓啊,就比方一个人什么都比不过你,也挑不出你的错处来,听到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是她们心里知道是假的,但也巴不得是真的,因为这是她们觉得唯一能够拿捏你错处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妙真看向他:“幸好我的身边有娘有你,还有孩子们,那些人怎么看我,我就不在意了。”

“我看就是没有我们,你也会抚平这些的。”萧景时道。

妙真莞尔:“你说的对。”

今日她见萧景时穿着浅蓝色寝衣,人看起来温柔了许多,人夫感极强,和平日那般桀骜的样子颇有不同,遂按着他行了一回房。

至于回去的萧家三房的人,三太太吃的醉醉的,高氏几个儿媳妇把她送到房里,让人送了醒酒汤来,伺候萧三太太歇下,她们才各自回房。

高氏自己也是大龄才出嫁,受了不少闲言碎语,今日的场景又有什么看不懂的。她身边的妈妈道:“这五奶奶和七奶奶怎地和四奶奶似乎有些嫌隙了?”

都是明眼人,能看得出来。

高氏一边卸钗环,只是笑道:“你没觉得四弟妹和她们都不一样么?”

这妈妈却摇头:“也没什么不同的。”

“那差别可就大了,徐氏一手好医术,很知道进退,我听说她得到的赏赐都三个箱子了,那可是内造之物啊。我听说她还和陆都督家都有往来,可她从不说这些,这样的人不是那种家长里短的人,就因为特立独行,她们自然就天然排斥了。”高氏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无语。

“您可不能跟她们似的,咱们和徐氏交好,日后说句不忌讳的话,若是身上有病,找她最好。”

高氏微微颔首:“是啊,可惜她们连这个都想不明白。这个世道就是你若不从俗流,即便你再优秀,都有人排挤你。我看四弟和四弟妹都非池中物,从功利些的角度说,我要和她交好,从我私心来说,四弟妹学问好人品高,也应该多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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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腊月之后,就要准备腊八了,妙真早已吩咐人买了五谷米并干果来,让厨下熬腊八粥来。萧景时也邀请了几位苏州府的举子到家里过腊八,他这些日子也算是憋的久了,常常都不怎么出去。

妙真也是很热情的让厨下烹鸡宰羊,整治酒水,让萧景时能够尽兴。

她自己则收到程家大奶奶的帖子,这竟然是纪氏的帖子?算起来也有好几年没见过纪氏了。纪氏的丈夫程君泽当年在翰林院任职,现在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如果人家没下帖子倒是罢了,人家既然下了帖子,她总是要过去的。

毕竟程大老爷如今在工部任侍郎,程家现在靠着夏首辅,一门显贵。

萧景时过了几日就送她过去,妙真对她点头,方才拿着帖子到门口,没想到是半夏出来接她的,半夏比之前要丰腴许多,很有管事娘子的样子。

“天呐,没想到咱们也有重逢之日。”妙真不知道多欢喜,也绝口不提曾经去南京递过拜帖的事情。

半夏还是和以前一样,领着她进了二门就道:“我从你走了之后,就嫁给了大爷身边的东兴,如今大奶奶管家,我就管着迎来送往的事情,前些日子听咱们三姑奶奶归宁跟大奶奶提起你。大奶奶说你来京里了,也不上门来,倒是好生分,就下了帖子请你过来。”

妙真则道:“还不是之前刚来住在亲戚家中,后来时常要进宫,再有我夫君如今还未及第,我也不好上门。”

“越说越见外了,便是不见她们,你我是何等关系。”半夏笑道。

一路上半夏也说了不少程家的事情:“沁芳小姐许了亲事,后来就要出嫁了,只是咱们家的少爷生的单薄了些,大奶奶喊你来,恐怕也是为了这个。”

妙真心里有了数,也拉着她的手道:“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孩子?”

“生了个皮猴子,把我颠的没法子。”半夏提起孩子来,止不住的笑。

一别数年,再次重逢,纪氏也是从二十几岁的少妇跨到三十多岁了,衣裳也没之前那般光鲜,着宝蓝色的出锋毛的裘袄底下着紫色横襕泥金拖泥裙,见着妙真都恍惚了一下。

此时的妙真早已不是以前那个脸上还有婴儿肥的小丫头了,但还是很年轻,大抵是她脸比较短,眼睛又圆又亮,整个人显得灵透俏丽。

甚至纪氏看她身上的穿着,就很不一般。

妙真却还是一见面就行礼:“给大奶奶请安,妙真来迟了,请大奶奶莫要见怪。”

纪氏让人搬了凳子来,又招呼她坐下:“咱们以前那么好,你倒好,上京了也不说一声。”

“一开始想着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样?能不能被选上,所以就不好上门来,如今才告一段落,见到您的帖子就过来了。”妙真笑道。

纪氏现在管着家,心里什么都知道,妙真不上门可能是因为某些谣言,但是她打听了一下徐妙真现在嫁的人,心想人家其实也没什么错啊,不也是读书人吗?只是比卢世安家境富裕一些,也没有到什么地步。

况且,她现在也是儿子有病请妙真看诊,因此很客气:“也太见外了些,日后咱们可要常来往就是了。”

妙真想地位不对等,谈不上常来往,既然纪氏喊她过来是治病的,她就不能真的把人家的话当真了,只谦虚了几句。

等话提到了儿女的时候,妙真不免问起:“还记得当时哥儿出生时的场景,不知现下可好?”

“正说呢,我家哥儿当时全赖你才能出生,偏近来得了一种病,常抽搐昏迷过去,牙关那样紧紧咬着,你若便宜,过来看看吧。”纪氏赶忙说了出来。

妙真忙道:“既然如此,我先去看哥儿吧。”

小哥儿今年五六岁的样子,此时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着,妙真赶紧上前看了看,见他四肢发冷,手足蠕动震颤,舌苔白,脉沉细。

她对纪氏道:“这像是脾肾阳虚型的慢惊风。哥儿平日很少出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