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清明之后,芙姐儿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了,没多久就要生了。妙真打点了几件衣服,准备过去住几日,等生完外孙子或者外孙女再回来。
也不知道为何?女儿生孩子固然好,但她没有一般妇人那样高兴,甚至她只关心女儿的身体,对将来诞生的孩子也没有任何的喜悦,她觉得自己有点冷漠。
这样的话说给萧景时听,萧景时倒是很好理解:“一代管着一代,我感觉你本来也不是那种特别在意这些的人。”
甚至萧景时觉得妙真的许多想法都和别的女子不同,就像老家来信,大伯母有意让夏仙姐改嫁,妻子竟然非常赞成。
“那我就先去了,过几日回来一趟,还有一位要复诊的病患过来。”妙真笑道。
萧景时感叹一声:“我不知道别的夫妻如何,为何咱们夫妻,总是有些难舍难分。”
妙真看他这般,也有些不忍:“这也是没办法,若是没那个赵二奶奶,我倒去了,偏有她在,我不放心。”
很快,她就到了芙姐儿这里,芙姐儿特别把几间厢房收拾出来,又问妙真:“娘,大伯真的出家了?”
“是啊,你爹说他就是想修道了,也未必真的因为丁氏母子的事情。只不过这样做多少有些不负责任,还好大老太太是个坚强的人,等大房你从弟娶妻,夏氏出嫁了,也没什么了。”妙真倒是觉得晁氏真乃吾辈楷模。
知道夏氏是个不安定因素,也不畏惧人言,选一个端庄能干的孙媳妇,把夏氏嫁出去。
芙姐儿道:“真没想到大伯母这么大年纪还出阁?”
“你这孩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觉得三十岁很大了,可是现在看,你娘我和她年纪一样大,她也有追求好日子的权力。总比守活寡强。”妙真笑道。
芙姐儿不意看了她娘一眼,见她脖子上似乎有小红点,连忙别过头,又假装不知道的样子:“娘,那如果是您呢?我爹爹若是也修道呢?”
“我到底和你大伯母不同,我有诰命在身,有父母亲人,还有我有医术,我就是一个人也过的很充实,还能买些药田自己种,到时候啊,开个专门的女子医馆。若不然,再嫁对我更是束缚了。”每一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夏氏父母双亡娘家无靠,如藤蔓一般,想找依靠,她并非如此。
芙姐儿每次和娘说话,总能得到许多新的想法,就像许多固有想法,都能被打破一样。她又道:“您过来,爹爹有没有说什么?”
没想到爹娘的感情这么好,芙姐儿想起自己的公公婆婆,都很难想象他们睡在一张床上,感觉都客气的过分了。
没想到女儿问这个,妙真笑道:“你爹爹让我好好照顾你呢,正好我也可以歇息几日,你不知道你爹爹在大理寺常常看案情,都是许许多多的小字,还要久坐,我每日上午煲汤送去衙门,下午接诊,绞尽脑汁把我会做的都做完了,好了,现在刚好休息会儿。”
“娘,您怎么对爹爹这么好啊?”芙姐儿都嫉妒了。
妙真道:“你爹爹因为知道两位被害人和我同辰,三日内破了那案子,别人都夸他包青天在世,可我知道他耗费了多少心力,他如此为我,我肯定也要这般为他。”
原来这般,芙姐儿看向娘,不由道:“爹爹对您也很好。”
“肯定啊,他是个很讲道理,很好的人。”妙真托腮,想起了丈夫,平日在外那样英挺,在房里又那样温存。
芙姐儿觉得她和赵瑞似乎都没有这样,一看就是情丝剪不断的样子。
有妙真过来,芙姐儿心情好多了,她现下身子大了,管家都是交给身边的几个陪房。女儿管家时,妙真并不参与,她在哪里都没有指手画脚的习惯。
既然是过来照顾女儿的,反正确认女儿身体无事,她就回到厢房看书。
就连明夫人都觉得妙真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之前和妙真接触时,觉得她就是个会医术的主母,和普通的夫人也没什么区别,现在近距离观察,她觉得这徐氏完全不是她想象的这样,尽管人家医术这般高明了,竟然还在看医书。
过的也很简单,算得上深居简出了,除了和自己交际一下,就是在房里看书。
晚上赵瑞回来,他和芙姐儿一起请妙真来用饭,赵瑞很客气道:“这回劳烦您了。”
“看你说的,芙姐儿是我女儿,原本是应当的。倒是姑爷,处处都多亏你照看,真是辛苦了。”妙真笑道。
赵瑞不觉得辛苦,只不过妻子有身孕着实辛苦,身体上的毛病别人都无法代替。现在人多,他也不好说这些话,只道:“肇弟下个月就要小定么?”
“是啊,下个月初八。”
赵瑞想起韩三郎,据说当年岳母十分看好韩三郎,韩家后来也没有和萧家生分,依旧主动帮岳父,这次更别提,还要把嫡女嫁过来了。
用完晚饭后,床上铺的香软,妙真本来不困的都来了困意,竟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起来时神清气爽的。
赵二奶奶那里却不爽了,她是完全插不进去手了,尤其是选的稳婆一听说萧氏之母徐氏在这里,竟然不干。她不由皱眉道:“我给你五十两,这可是你平日接生的十倍都不止?”
稳婆赶紧道:“萧夫人可非一般大夫,曾经有一产妇临产时,胎儿还没下来,肠子下来了,没办法,只好请来她老人家,刚把肠子收回去,胎儿是横产,好容易要生下来了,结果孩子脚先下来。只有徐妙真,才把在鬼门关的孕妇救了回来还平安生产,那家人后来在家还为她立了牌坊,就我们这样的,哪里敢在她前面弄鬼?”
这个稳婆是明夫人找来的,赵二奶奶好容易抓到她把柄,又以钱诱之,没想到萧氏之母一来,她就变卦了。
“她真有这般厉害?”赵二奶奶根本不信。
稳婆道:“赵二奶奶,徐氏可是新任大理寺卿之妻……”
萧景时听闻判案了得,三日之内勘破奇案,这天下谁不知道?稳婆又不傻,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赚,门儿清的很。
赵二奶奶无法,还要给十两银子把她嘴堵住,稳婆笑嘻嘻拿了银钱走了。等走出这里,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一会儿出现在赵瑞那里。
赵瑞听完,不由笑道:“你这样说很好,有些人心术不正,到时候自然会自讨苦吃。”
稳婆忙道:“谁敢在锦衣卫指挥使家里弄这样的把戏,这位赵二奶奶实在是太岁头上动土。”
“好了,这儿就没你的事了,世子夫人那里你要好生照料。”赵瑞挥挥手,那稳婆不敢多言,立马下去了。
赵瑞等无人时,负手走到窗边,心口起伏不定,这对夫妻手段拙劣,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害他们。他即便在父亲那里说了,也是高高拿起低低放下,这样子会让他们胃口越来越大,无恶不作。
快了,很快有些事情就要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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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时连续两日都在衙门用饭,大理寺的饭食其实也很不错,可就是食不下咽,还真的是被真真惯坏了。
每日都是不同的好吃的,好喝的,甚至每次喝了身体都很好,让他下半晌精神焕发,更别提晚上被窝里面香香软软的。唉,真是牛郎织女啊……
还好下午有新案子送过来,忙活了半天,他才忘却许多事情,懒得回家,他干脆把这个案子的卷宗找出来看。结果晚上看的头昏眼花的,白日起来头疼的很。
以前他怎么不觉得自己这般矫情,还是清风看不过去了,偷偷去云间侯府找妙真。
妙真听了不由道:“他还真是的,在衙门里熬夜,自然是脑眼昏花的。那怎么办呢?”她在侯府也不好操作,就用现成的黄芪红枣煮了水,让清风带去。
果然清风一拿去,萧景时嘴上说:“太太在那府里,你怎么好去呢?”但还是把汤水喝的一滴不剩,喝完之后,觉得舒服多了。
清风想他家四爷纯粹就是被太太养刁了,人家大少爷在家也没这样矫情,大少爷还成日读书呢。
有这个插曲,妙真当笑话说给芙姐儿听,“你爹爹真的是喝汤喝上瘾了,等我回去肯定押着他,不让他熬夜。”
芙姐儿倒是很过意不去:“都是我的不是,导致爹娘分开。”
“说这个做什么,本来就是应该的,走,我扶着你到外面走走。不能完全躺着的,这般血很容易凝固在一起。”妙真笑道。
芙姐儿欣然,有自己的亲娘在身边,总是特别安心,而且娘特别的开明,像她要洗头发沐浴,身边的人都怕她跌倒,娘却是知晓她的习惯,每日都由着她,还帮她洗头沐浴。
在外面院子里走了几圈,芙姐儿问起来:“娘,上回我回去,有位祝夫人,她是咱们家的亲戚吗?”
“路上认识的,也算是有些亲戚关系。”妙真笑道。
祝家上京之后,一直在候官,还好三月底总算是补了刑部湖广清吏司员外郎,外官来京任职,品级虽然不算高,但能够留在京中,已经是万幸了。
祝太太叹道:“那萧景时当时也只是个参政,一下就成了大理寺卿,九卿之一,我家老爷当年也是知府,都快升参政了,到现在只是从五品的官。”
祝大人倒是不这么看:“萧景时一开始就从宣大巡按做起的,可见他肯定也是背后有人,且政绩不错,如此一来,他做正卿也很正常。只是你上回说萧夫人还给了见面礼给咱们女儿,她怎么看咱们女儿的?”
“上回萧大人升官,我去了一趟,当时我问过,那位萧解元并没有定亲,萧家人对我们也很客气。”祝太太也很想把女儿说亲给萧家,可是萧家人客气归客气,似乎并没有对自己的女儿另眼相待。
祝大人道:“能成则成,不能成再说。”
祝太太应是,等祝大人出去,外面又说二小姐过来了,二小姐虽然归她抚养,但其实是侄女,这个家能够养着她,给她一份体面的身份就已然足够了。这丫头到了年岁了,也开始急了,但再急,也得给自己的亲事再说。
“打发她下去,就说我要歇息了。”祝太太漫不经心道。
祝二小姐听说了也只好先下去,她身边的丫头道:“分明刚才听到老爷太太说话呢。”
“伯母不愿意见我罢了。”
“上回还不让您出来见客,就是怕您抢了风头,您可比大小姐漂亮多了。”
祝二小姐垂头,她也想嫁个好人家,从此不再寄人篱下,可是婶母哪里愿意呢?婶母只会为自己的亲女儿打算。
天下哪个亲娘不为亲女儿打算,妙真也是如此,专门把产房布置了一番,芙姐儿半夜发动,她就一直守护在这里。
“有娘在这里,你一定会顺利生产的。”妙真摸了摸女儿的额发。
芙姐儿笑道:“女儿最放心了。”
孕妇饿了该吃什么,什么时候可以沐浴,红参水什么都准备在这儿了。稳婆不由笑道:“有您在这儿,我也放心。”
芙姐儿身体很好,一直又有妙真照看,生产竟然非常顺利,到天亮的时候就诞下孙儿来。云间侯和明夫人都高兴的不行,妙真见生下来的小外孙很健康,之前她信誓旦旦的说对外孙没感觉的,现在忍不住都亲了亲他皱巴巴的小脸。
她是一直待到洗三之后才回家,一进门就被萧景时抱了起来,她打了他一下:“干嘛呢,小心被人笑话。”
“娘子,你要是还不回来,我就会找你去了。”萧景时愈发难以忍受和妻子分开。
妙真见他眼睛里有红血丝,忍不住心疼道:“那边我也不放心嘛。不过,下次我可以住在家里,他们喊我过去的时候我再过去。”
萧景时把她放床上,知道她很累,帮她按摩起来。
且不说夫妻二人如何鸳鸯帐礼暖芙蓉,韩家这边正在准备回礼的单子以及韩若贞的嫁妆,韩太太正同女儿道:“萧家是苏州豪富之家,当年萧姑娘出嫁,嫁妆五万两。咱们家却不能比,你几个嫂嫂盯着,原本是五千两的嫁妆,我贴了五千两,正好一万两。”
一万两其实已经不少了,韩若贞想当年娘为三哥想娶萧家姑娘,一来是萧芙的确才貌兼得,父亲年轻也是进士,颇有才名,二来恐怕也是因为萧姑娘嫁妆丰厚之缘故。
韩若贞笑道:“其实女儿跟萧夫人相处,觉得萧夫人似乎并非那种富贵奢靡之人,她为人质朴,谦逊,也不会说特别多浮夸的话。”
“是啊,你还不知道她是裕王妃的座上宾呢,当年裕王世子生病,全部靠她救回来的。过世的陆都督,愿意做中人,调和他们家和云间侯府之间的关系,我看并非是因为萧廷尉,恐怕是因为萧夫人。”韩太太道。
韩若贞似乎听到了别的意味,她的未来婆婆看起来并非传统的会交际讨人喜欢的,像另一位高夫人就口碑极好,自己这位婆婆,别人对她的印象多半都是医术很好。
做儿媳妇的都怕婆婆不好,否则日子会很难过。
无论好还是不好,五月初八萧家过来行插定礼了,今日肇哥儿也穿戴一新,他原本容貌就极好,只不过这个年纪很容易脸上长粉刺,妙真让他这些日子吃些清淡饮食,多喝汤,平日也要注重锻炼,果然看起来实在是玉树临风。
不得不说,任何朝代都非常看脸,肇哥儿出现之后,妙真见到韩家人嘴角都压不住了。
今日先是送插定,也算是双方互相见个面,肇哥儿等韩若贞出来之后,见自己的未婚妻容貌秀丽,看起来明眸皓齿,心中已然满意了几分,不管怎么说,哪个男子不愿意娶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呢?
韩若贞对肇哥儿更是满意,韩家人也是这般。
插定礼完成之后,萧景时又去了道观,萧景砚还是不愿意还俗,他就把两件事情都写在一起寄了回去。
萧家人很快就收到了信,萧二老爷很高兴长孙定了阁老的嫡女,还不由道:“这门亲事不错,景时两口子还真是稳打稳扎,你看三房的景添,娶了高氏之后,官途走的比别人好多了。”
走官场的男子,要不就娶本身极为能干的女子,要不就要一门很好的亲事,如此才会在官场越走越稳当。
任氏也为长孙高兴,又发愁想着大房的事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得跟大嫂说去,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大嫂这个人比你想的开,你快去快回吧。”萧二老爷虽然对萧景砚这般不赞同,到底那也是大房的家事。
任氏过去说了之后,晁氏动作很快,既然有了和离书,她亲自出面孙媳妇娶进门,又把夏仙姐嫁给了一位丧妻的松江府同知做续弦,那人也不算老,今年四十三岁,也是正当盛年,夏仙姐主动留下一部分自己的嫁妆给儿子,就高高兴兴的出门子了。
第122章 迈迈时运,穆穆良朝……
苏州老家如何发展还是后话,妙真这边过了插定礼后,等年底还有茶礼,茶礼过完就择婚期完婚了。旁的人家要置办这些当然需要很长的时日,但妙真是早把三个孩子的银钱都已经分出来了的,置办起来得心应手,不成问题。
她想难怪人家说钱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果不其然,因为毫不费力,所以她根本都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
把拟好的单子拿出来,家里有的先用上,没有的单独购置。
她也和章氏道:“如今二弟在大理寺衙门做书吏,他拿一份月钱,我和你姐夫商量,一年还贴补你们五十两,这些银钱你们俩多少得存一些。”
坤哥儿胜在老实听话,很少有自己的主意,几乎萧景时说什么他照着做,工作也算不上累,大理寺管饭,妙真家里管他们吃穿用度,已然算是不错了。将来坤哥儿若是历练出来,长久在大理寺做个书吏也是旱涝保收,还能攒下一些银钱。
章氏推辞一番:“原本住这里就多劳烦姐姐姐夫,怎好让你们贴补我们?我们不要。”
“话不能这么说,平日你姐夫的事情差个清客做都要花银子,难道让坤哥做就白做不成,你们就安心收下吧。我这个人什么事情都先放前面说,以免日后咱们有嫌隙。”妙真笑道。
章氏这才收下。
其实她虽然在这府里住着,但因为单独住着院子,和姑姐也并非常在一起,尤其是京中求医的人颇多,姑姐还得医治病人,还要出去交际,姑嫂二人其实见面不多。
但无论如何,她对自己还是非常照顾的。
她们在一处做了会针线,章氏问起:“如此说来,萧六爷日后都在国子监了?”
“是啊,至少也得课业过得去才好。他原本是监生,只是之前在南监读书,如今沉淀下来,将来放个实缺,日后只要好好做,虽然比不得两榜进士出身,日后也是很好的。”妙真看的出来萧景棠这个人很灵活,年轻的时候有些浮躁,如今沉淀下来,交际是一把好手。
章氏听了也忍不住点头,又笑道:“还是肇哥儿好,日后肯定能中进士,前途不在话下。”
“好些中过举的人,一辈子也未必能中进士,我是希望他现下能够心无旁骛的读书,若不然,等年纪大了,很难沉下心来。”妙真说的是实话,所以现在肇哥儿还是要埋首读书。
不过,肇哥儿今日怕是很难读书了,晚饭时,萧景时说起一桩案子,“顺天府上呈的一桩案子,我总觉得有些怪,真真,我恐怕要你协助我了。”
妙真皱眉:“什么案子?我也能帮上忙么?”
“你当然可以啊。这案子不大,但是办结的人有问题,若是能够推翻此案,于我而言是好事。”萧景时笑道。
像萧景时这样的人,他行事就不愿意墨守成规,全副心思在自己位置上的同时,还要谋求上进。
妙真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案子啊?”
“说起来事情不大,蓟州府有位都事,姓左,有一日和妻子乐氏在家用饭,却突然暴毙身亡,可是左都事经仵作验尸,左都事并未中毒。刑部审案说有人上告是左氏之妻乐氏用符水伙同两名共犯下毒。证词前后不一,却已然逼供。”萧景时道。
妙真不由道:“我虽是大夫,可并不是很懂仵作之术啊。”
“我想假意放他们先回家,再慢慢微服勘察此案,正好我端午为了办案未曾休息,这几日休沐,我们一道去蓟州府。”萧景时道。
妙真立马道:“好啊。”
“咳咳,爹,娘,再加我一个吧。你们俩要去那些小官人家,总不能前呼后拥,儿子好歹能帮帮忙。”肇哥儿立马丝滑加入。
萧景时扫了他一眼:“你,这事儿用不着你,你好好在家读书吧。”
“爹,儿子也可以保护娘啊,您出去后,娘怎么办?”肇哥儿连忙扯虎皮做大旗。
妙真笑道:“景时,就让他去吧,这孩子这些日子读书也着实辛苦。就当放松放松,等回来就让他进屋读书,怎么样?”她能理解肇哥儿的心情,她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可以说只要不读书,什么都可以。
有妙真帮忙说话,萧景时看了长子一眼:“我若是你,会试未中,羞也羞死了,可没脸出去玩儿。”
肇哥儿讪讪的。
这年头的父子关系,似乎都是这样,一开始妙真还居中调解,后来才发现无济于事,肇哥儿被他爹骂几句,反而还上进些。
饭毕,肇哥儿高兴的很,还哼着哥儿回去的,走到半路,叹了一声,可惜虎孩儿不在,若是他在,那才真是一家子呢。
哪里知道萧景时也在想诤哥儿:“要是诤哥儿在就好了,肇哥儿长的太过贵气。”
“什么啊,你是说咱们诤哥儿土气吗?”妙真都无语了。
萧景时轻咳了一声:“也不是这么说,就是他爬树翻墙跑步射箭都太厉害了,是好苗子。”
“切,明日我告诉肇哥儿,说你偏心。”妙真点了点他的鼻头。
萧景时看着妙真道:“怕不怕?”
“若是我一个人,我不敢去查探什么,总怕被人家反杀。但是跟着你,我肯定不怕。”妙真笑道。
听妻子这般说,他不信:“你只是谦虚罢了,之前在宣大的时候,我看你的胆子大的很。真真,这我就要说你了,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
夫妻二人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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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蓟州,天气还算不上热,一辆青呢骡车从府城进入,赶车的是位相貌俊雅的少年,穿着一身细布衣裳,头戴网巾,看起来似一位家境寻常的小哥。等骡车进城停稳之后,他率先下骡车,很快从马车上下来一对夫妻,男子穿着襕衫,应该是个秀才,凤目剑眉,看起来十分英挺,女子鹅蛋脸柳眉,石青色的对襟衫子,头戴白色幅巾。
这正是萧景时带着妙真和肇哥儿母子,他们三人装扮成朝廷新派来的都事一家,这样的小官多半是住在衙门。
左夫人刚被放回去,也是住在衙门,顺便帮亡夫治丧。
“夫君,好容易补了这个缺,咱们可要多谢京里的谢主事才行,多亏了你这位表兄。”
萧景时左右看了一下,小声道:“真真,这么快就已经进入正题了。”
“可不是,那还摆出大理寺卿的样子来啊。”妙真笑他。
以前妙真都是穿浅紫、鹅黄、出炉银这样粉嫩些的衣裳,毕竟她皮肤颇白,脸有些娃娃脸的样子,但如今为了配丈夫,尽量显得自己看起来庄重些,她才如此打扮。
她们三人到了蓟州府衙门,肇哥儿给了告身文书,这文书很简单,让女婿赵瑞弄一个假的就行。既然过来查案,这些都是必备的。
都事官阶不高,但也占了半阙院子,一共三开间,那院子下摆着几盆花,几株可能因无人照顾,叶子发黄,花儿枯萎。
中堂设了简陋的灵堂,有一女子跪在佛前,她容貌也算不得多美,但极其白,是那种细致的白,在灵堂烛火之下,像郑樵写的诗里说的“阶下花枝冷艳,堂前佛火微茫”。
妙真连忙道明来意:“我们是新任都事家眷,从京里过来上任的。怎么上任都事过世了么?”
乐氏才刚从牢里放出来,据说随时还要提审,她心里心惊胆战,但是看着丈夫的灵堂,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仿佛在梦中一样。
她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听到过世两个字,才蓦然点头:“是啊,过世了。”
“我看你应该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吧,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孩子呢?”妙真继续看着周围,觉得很奇怪,这左都事好歹也是个官儿,听闻左家也是本地乡绅,怎么只有乐氏一个人在。
乐氏以为妙真在赶她,连忙道:“我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了,请夫人再容我几日吧。”
妙真听萧景时说过,供词上说乐氏和女婿通奸,所以她试问一下:“自然可以,这几日我们就住客栈里,只是你为何不去你女儿家里住呢?说起来四月间我女儿生了孩子,我还去女婿家里住了好些日子呢。”
乐氏抿唇一笑:“夫人真是好福气。”
见她不欲深谈,肇哥儿此时却进来了,看着妙真道:“娘,咱们还不能住进来么?”
乐氏见到陌生男子,就瑟缩了一下,明显对男子有很强的防备心,妙真看着肇哥儿道:“我也不知道,看这位娘子何时走,不过这里摆着灵堂,要不跟你爹爹说一声,咱们别处去住吧?”
“娘,爹说咱们的钱都打点的差不多了,哪里还有钱住客店啊。”肇哥儿苦着脸。
妙真看向乐氏:“这,您要不要我去喊你女儿过来接你?”
乐氏一听眼圈一红:“不用叫她们,我现在真的没有去处了,请你们容我几日吧。总之,不需要你们跟我女儿说。”
“大郎,你先让你爹找好客店,就别逼迫这位夫人了。”妙真说完这话,先和肇哥儿出去了。
三人汇合之后,萧景时道:“本案涉及的四人,乐氏和其女婿通奸,通过邻居江大魁从术士那里买了符水,用符水害了其夫。这四人供词都不一样,真真,乐氏那里就靠你了。”
妙真本来就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但是乐氏也的确无辜,如果不能完全证明她无罪,甚至找出真正的凶手来,她恐怕还是逃不过被逼死的命运。
傍晚,正是炊烟袅袅时,乐氏原先身边还有两个丫头伺候的,如今人早不见了,家里冷锅冷灶。也是,她如今名声臭了,谁还肯待见她?
就是娘家人也不来了。
天色黑了下来,她也饥肠辘辘起来。
突然,外面暖融融的光先进来,只见今日似乎是白日见过的那妇人正用描金海棠托盘端了一碗面过来,那上头颤颤巍巍的卤牛肉,诱人的葱花,她吞了吞口水。
妙真笑道:“饿了吧,吃点吧,你也是不容易。”
她把面递给乐氏,乐氏原本已经很饿了,什么都不想,接过面就吃了起来,她吃的时候,妙真还夹了煎蛋小菜给她。
几乎是风卷残云般,乐氏就吃完了,吃完之后还有些讪讪的看着妙真:“对不住,我实在是太饿了。”
“无事,我今日出去的时候听了些你和你女婿的时期,但我觉得你似乎不像是这样的人。”妙真看向她。
一个人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
尤其是乐氏,刚从牢里放出来,几乎是孤苦无依,一碗面几乎就能让她几乎流下泪来,这个时候,妙真再说起此事,乐氏心里一暖。
她也不愿意一个新来的人误会自己,很多人对身边的人不愿意说话,但是对不认识的人,却愿意说许多话,因为没有任何利益纠葛。
“我没有,真的没有。”乐氏辩解。
妙真挠挠头:“那为何有人要这样告你?你有什么仇敌吗?你别怕。我堂舅舅是顺天府尹,你若真有冤屈,我肯定告诉他,让他为你作主,不过这个关系可不能跟外人说。”
乐氏一听妙真有亲戚在顺天府做府尹,又有些八卦道:“徐娘子,那你相公的差事也是他安排的吗?”
“差不多吧,我家夫君中了秀才数年一直不第,偏偏他这个人又不信邪,非要考。如今我儿子就要成婚了,这不看着科举无望,是以托我亲戚如此的。”妙真边说边在心里对不起萧景时。
乐氏听了也不由道:“我先夫还是举人呢,只不过为了改善家中环境,只好任个官员,添些进项。”
这样和乐融融的谈话,乐氏仿佛回到了以前。
小喜在外想着平日太太最怕鬼的,今日却是这样镇定甚至淡定的走了进去,还编瞎话都不带磕绊的。
现在还真有点太太原先的样子了,原来的她在程家那时候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是慢慢的嫁人之后,太太恢复了原本的诚实正直。
乐氏和妙真聊了一会儿之后,外面送了热茶过来,妙真把事情拉回正题:“咱们都是普通女子,你怎么会突然遇到这种事情呢?”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我的命不好。”乐氏道。
妙真却不信:“虽然是无妄之灾,但是凡事必有因由,你有仇人吗?或者跟你起过冲突的人。”
乐氏想了想,有些难过到:“我夫君原本是军户出身,有个发小叫王宝,他任校尉,先夫过世前他就对我心怀不轨,先夫死后,更是百般纠缠,我以死相逼才消停。自古好女不侍二夫,再说,即便是我改嫁,我也不会嫁给那王宝。”
妙真皱眉:“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戏,此人怎地如此无耻,人家不喜欢,他还纠缠。”
“是啊,咱们俩年纪差不多,你也知道的,我们这个年纪又不是年轻小姑娘了,被人家知道了,都指指点点的。”乐氏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妙真瞬间出去把消息告诉了萧景时,萧景时叩了叩桌子:“此事原本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所做,这个王宝也是军中的人,也是难怪了。真真,我要连夜提审王宝,拿下供词。”
如何判案,就不是妙真能够做的了,她以女人的细腻把这件事情勘察了,其实案件非常简单,就是那些官员们官官相护草草了事罢了。
肇哥儿这次找到供词所说的乐氏的女婿、邻居和江湖术士,才知道这三人纯粹是无妄之灾,他头一次采证词,写的辩无可辩,完全无懈可击。这让萧景时都高看儿子一眼:“没想到你还真是有些天分。”
“儿子还有许多不足,还需爹爹教导。”肇哥儿表现得颇为谦逊。
萧景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儿把犯人都带到大理寺,我怕被锦衣卫的人提走了。”
肇哥儿却道:“爹爹,如此一来很容易把刑部、都察院还有锦衣卫都得罪的。”
“那又如何?他们想对付我,也得让他们多掂量掂量。”萧景时本就是个狠人,不怕这些。
肇哥儿笑道:“爹,儿子以您为荣。”
年轻的时候萧景时恨不得多任外官,了解民生,如今在京中,他早已是千锤百炼之人,每一步都颇有深意。
从蓟州府回去之后,萧景时很快重新把这桩案子推翻,找出真正的凶手来,成功为乐氏四人昭雪。为了怕锦衣卫指挥使为了一口气罗织罪名,赵瑞则把老对头,他的上官咸安伯直接告倒了,甚至抖落出一件事情。
当年咸安伯引他二兄赵二爷模仿云间侯的笔迹,让赵二杀良冒功,最后直接把此事扣在云间侯身上,导致云间侯蒙冤,而咸安伯如此做,也是因为他贪墨了军资,怕云间侯知晓。
妙真听了,忍不住想赵瑞这个时机抓的真好,严党今年已经被邹应龙弹劾倒台,徐首辅是萧景时的老师,咸安伯曾经也是严党爪牙。以前若是上奏,早就被报复了,如今却是恰逢其时。
所谓,迈迈时运,穆穆良朝,不外如是。
第123章
云间侯没想到当年此事竟然是自己儿子弄出来的,亏他还觉得老二夫妻在流放地对自己孝顺,所以一直以来在家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赵二奶奶也是惊慌失措的很,当年她在流放途中,利用流放把丈夫爱妾的儿女都消失殆尽,心里有鬼,又怕丈夫事情败露,所以对云间侯夫妻孝顺。没想到这次事情竟然都被赵瑞掀开,且是死罪啊。
赵家老二被判绞刑,云间侯本人有失察之罪,罚俸三年。云间侯把赵二一家开除族谱,赵二奶奶发还本家,她本来是庶出,宁安伯府也不肯要她,据说当日就过身了。
连赵家老二的三个孩子,全部被送去庄上养着,这次没有牵连到更多的人,也算是皇上格外网开一面了。
芙姐儿回娘家时,都带着一股意气风发:“以前公公总偏心他们,如今是提都不提起来了。那郭氏常年陷害我,如今身首异处,也是活该。”
“好了,别想这么多了,她这样的人走了,你那位大嫂是个明白人,不会与你争锋,日后你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如此我就放心了。”妙真想女儿算是苦尽甘来了。
夫妻二人有共同的敌人时,感情最为甜蜜,但往往也不能一直拿这些说事,否则有些感情也会消磨殆尽。
对女儿,妙真一直是毫无保留,所以也说了。
芙姐儿的得意之色稍加收敛:“您说的是。那您和我爹平日也是这般么?”
妙真笑道:“我问你,陆都督,黄内相,甚至如今的裕王世子都是通过我的关系,你爹才搭上线,甚至红薯也是。我有没有这样一遍遍的说自己的功劳呢?”
芙姐儿恍然,娘好像从未说过,她道:“还真是如此。”
“认可你功劳的人,你不必说,他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不认可的人,你越挂在嘴边,他就越烦,那你就要及时止损了。还有,我既然以你为衣钵传人,之前知晓赵二奶奶在,怕她使坏,也不要求你学医,但如今你也该拣起来了。”妙真看着女儿道。
要知道妙真曾经是芙姐儿的老师,一遍遍的敦促自己背医案,拿针,单独出诊,芙姐儿对她娘是又爱又有些怕。
现下听妙真这么说,连忙应是。
女儿家里解决了心头大患,管家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两边往来也就更频繁了。
赵瑞见诤哥儿从书院回来,知晓诤哥儿如今的武学师傅回乡了,还特地荐了一位更厉害的过来,要知道赵瑞年纪轻轻,可是身经百战,诤哥儿这里更是如虎添翼。
但诤哥儿高兴归高兴,还缠着妙真要吃盐酥鸡和炸藕条,妙真祖籍湖广,家里人搬到苏州来了什么都觉得好,就是觉得藕汤没那种味道。
这回专门有人卖湖广的菱藕来,妙真一半熬莲藕排骨汤喝,一半炸藕条。
“娘早就吩咐做上了,只是你馋嘴可以,可不能吃太多油炸的,知道么?”妙真笑道。
诤哥儿立马保证:“您放心吧,我只吃一份,我还想吃包子呢。”
这孩子很像她,喜欢吃包子。
到了用饭的时候,萧景时、肇哥儿和赵瑞三人高谈阔论,萧景棠徐坤也是在旁时不时说几句,只有诤哥儿埋头干饭,一言不发。
用完饭后,他又肚子撑了,妙真给他一碗消食茶:“可不能这样吃,胃撑坏了可不好。”
“我知道,但是我就想念家里的饭菜。”诤哥儿吸了吸鼻子。
妙真又问他:“你在书院怎么样啊?排第几名啊?”
“一开始是第二十三名,上回月考是第八名,这次第五名了。”诤哥儿还有些得意呢。
妙真真心为他高兴:“你可太棒了,一定要好好读书,知道么?”
这个道理诤哥儿当然懂,读书的好处他不用打听,书院的人都比他更清楚。过年的时候,爹爹有同侪送新年礼物,娘有各种病人还有什么医会送的好些好吃的,就连哥哥,因为是解元,还有不少崇拜者上门来,就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他不想成为那个只蹭吃蹭喝的人,他也要上进。
不过,想是这么想,他又问妙真:“娘,上回有聚兰斋的掌柜给您送的窝丝糖放哪儿了?”
“天儿这么热,早就分完了。”妙真知道他还想吃糖,但不愿意让他吃太多。
诤哥儿垂头:“那莲子糖呢?”
“莲子糖没有了,你刚刚说吃撑了,现在又要吃什么糖。小心牙齿坏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妙真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要说诤哥儿还真的没有什么叛逆期,妙真这样说他,他也不叛逆,因为他知道娘也不会真的严防死守,只是不想让自己把牙齿吃坏。
萧景时当然也有要和诤哥儿说的话,尤其是看他的文章,先是批了一通,又把怎么巧破题说了一遍,诤哥儿记下了,这才回到自己院子里撒欢。先看廊檐底下的燕子飞回来没有,又去屋里看兵器谱,惬意的很。
甚至晚饭要在房里吃,饭也是丫头去端的,太快活了。
但次日清早起来,他还是得习武,他也想睡会儿,但是平日在书院就没功夫,现下更要多练一会儿。
一把银枪练的虎虎生威,妙真过来他才刚收枪。
“娘亲,你给儿子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妙真笑道:“你爱吃的肉夹馍,一个鸡蛋,早上别吃太多了。娘给你把行李准备好了,记得要勤沐浴,勤换衣裳,要不然臭烘烘的。”
一旬只能休息一日,昨日中午回来的,今日上午就要离开,诤哥儿好舍不得。
可再舍不得,吃完早饭就要回书院了,他坐在马车上看了看腰边新系的荷包,开来里面,发现是油纸包着的小小的一枚窝丝糖,他立马放入嘴里,甜滋滋的,真好。
但是在书院,满目望去,大家都在读书,诤哥儿收起自己的小雀跃,努力融入。
诤哥儿一走,家里冷清起来,小喜还劝道:“太太,您现在还年轻,完全可以再生一个。”
“不生了,我也不想生。你别看现在咱们家在官场走的很顺,可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总是忘不了我那位小姑姑。小时候总觉得她没眼色,可如今想来,她其实也是个小孩子,可我祖父祖母早已无力供养她,爹爹和伯父叔叔们也各自成家,多嫌弃她是累赘,生个孩子出来还得养,我如今没这个精力了。”
有时候家里是有些冷清,妙真也会有冲动,但是想想就算了。
小喜叹道:“您说的也是。”说完,她又岔开话题:“您这一说,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小桃还有老家的人都怎么样了?”
妙真笑道:“是啊,我有时候都觉得日子好过的时候特别快,日子难过的时候度日如年。”
老家却正在办葬礼,徐老倌儿白日非要出去钓鱼,结果在老眼昏花,在河边的大树那里摔了一跤,因为摔的太重,夜里就去了。
徐二鹏夫妻在家治丧,亲戚们来倒是都来了,但多为袖手旁观者,只在吃饭的时候,个个都来了。徐二鹏守完两夜的灵,累的很,又算起账来:“就这样还说我不肯为丧事花钱呢,全部拖家带口,从早上过来就不走了,就这都吃了我五六顿了。”
花个几百两风光大葬,就为了博一个孝顺的名声,徐二鹏不愿意这般,这太傻了。他爹生前他对得起就行了,何必惺惺作态,说一句大家都明白的话,他爹娘三个儿子,唯独养老是自己。
但徐四娘不大满意,因为徐二鹏头七就把爹下葬了,棺木用的也是非常普通的杂木刷红漆,她正和徐三叔还有妙莲抱怨:“二哥也真是的,都做官了的人,家业如此之大,竟然这般舍不得。”
徐三叔也是赞成:“他女婿在京里做了正三品的大官,就应该体面些才是。还有亲戚们,不过是过来多吃了几顿,他们就不高兴,也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妙莲不由道:“可二伯他也不是听别人话的人。”
说实话,大家都觉得徐二鹏家发达之后。似乎和亲戚们都故意不往来,瞧不起亲戚似的。
这些话被徐家下人听到了,立马转回书房告诉徐二鹏,徐二鹏心想自己不愿意占别人便宜,也不喜欢别人占他的便宜。但是他做的也不少,就这样还落埋怨了,真是烦人,气的他中午多吃了一碗饭。
这场丧事办完,徐老太就只能从老家接过来了,但接过来之后也产生了一个问题,徐家二房如今书坊虽然不如鼎盛时期,但是到底还能支撑,且徐二鹏购置了不少田产,吃喝无忧,家中还有下人,实际上过的是极其殷实的。
这样的殷实让徐老太想起受苦的儿女,总是念叨,徐二鹏让人给她做了两身衣裳,她不理会,知道她爱吃猪头肉,徐二鹏让人给她准备,她又念叨女儿和三儿子受苦。
徐二鹏也不惯着她:“娘,要不我跟老三说一声,把您接过去吧。您在我这里吃不下,穿的也看不上,三弟那里想必更舒服。”
如此治过她几回,徐老太才不敢说话。
梅氏不免道:“万一老太太又当着亲戚们说你的不是,你怎么办?”
“谁出头,谁就把她接走。一日三顿鸡鸭鱼肉,一个丫头一个老妈子专门伺候,四季常服备下,这样的日子我徐二鹏还没过上呢,我还天天写话本呢,一幅叆叇都买不起。”徐二鹏也不是一般人。
他一句“谁抱怨,谁接走”,徐家别的亲戚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徐二鹏在孝中,梅氏让儿媳妇罗氏送了一份贺礼去萧家长房,罗氏不解道:“长房哥儿年纪还不大,就这般快娶妻了。”
“还不是因为长房的大爷出家了,成了家,也早些接手家业。”梅氏倒是很理解。
就像自家,还是她和相公两人撑着,他们俩可是都过了五十的人了,身体早已大不如前。长子还在读书,儿媳妇能管些家务,外面田亩还得他们老人打点。
晁氏何等人,管理宗族田亩,处理宗族事务,那可是一把好手。可她比她们俩口子年纪还大呢,兴许想早些隔代把事情交代过去。
罗氏算了算年纪:“前儿咱们收到信说外甥定了亲事,萧家大房的哥儿也成亲了,就是二房的哥儿也准备成亲的,可是我记得六房的邈哥儿不也是快二十了吧。怎么也没定亲啊?”
“这谁知道啊?这孩子倒也有礼貌,之前我们一道去京城,他和肇哥儿关系倒是不错的。”梅氏解释。
婆媳二人说了会子话,外面说姑太太过来,梅氏没好气道:“你让人看茶去。”
罗氏暗自叫苦,她嫁的徐家其实挺好的,丈夫读书,为人儒雅,还有一门极好的亲戚,徐家也算殷实之家,就是接回这徐老太之后,麻烦上门,尤其属这位姑太太,常常上门,烦不胜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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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妙真这里也有人上门,正是祝太太,自从祝家知晓萧家和韩家定亲后,祝家沉寂了好些时候。但祝家比不过韩家,哪里敢有半句置喙之言,祝郎中还派妻子亲自上门道贺。
妙真对祝太太倒没什么太大意见,尤其是官场上,只要不撕破脸,大家都和平相处。
祝太太是带着女儿上门的,也是有意想让妙真帮忙说一桩亲事:“我们也不认识什么人,还是拜托夫人了。”
“好说,只要是合适的人选,我肯定帮忙。不过,成与不成,你就别怪我。”妙真笑道。
祝太太还指望着妙真帮忙说亲,可等了半个月没什么音信,就知晓人家只是敷衍几句。可他们家初来京城做官,这京里达官贵人多,他们家根本无足轻重,祝太太着急上火,嘴上都起了泡。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上门给侄女提亲,还不是旁人,是刑部侍郎的儿子,虽说不学无术,但是是个痴心的,见了祝二小姐一面就喜欢上了,催促爹娘上门提亲。
祝郎中听了倒是高兴,侄女也是他们夫妻抚养长大的,上官喜欢,对自己前途也有利,自然允许,祝太太却是气病了。
妙真那边中秋派人送节礼过去,听说祝太太病了,还很诧异,“这如何就病了呢?先看看,如果得了什么大病,到时候我再过去看看。”
小喜应下,又道:“太太,今日有几位病人都送了月饼过来,咱们家的月饼也着实太多了些。”
“不多,到时候你也拿两盒过去吃,这些年,你在我身边忙的紧。”妙真笑道。
祝家那边中秋当然也没有好好过,祝大小姐虽然心里也觉得堂妹走了狗屎运嫉妒不已,但她见她娘这般,也是安慰:“娘,我听说刑部侍郎的那个儿子,其实最是个不成器的。”
祝太太不依:“他再不成器,也是三品大员的儿子,分明你比她知书达理,身份也好多了,她凭什么走狗屎运了?”
就像萧肇之选的韩小姐,祝太太就没有半点觉得不适,因为韩若贞人家是宰相嫡女,韩家还是名门,韩小姐的确比自己女儿强。可侄女容貌和女儿不相上下,甚至尖下巴还有些苦瓜脸,不似自己女儿这般端雅,没爹没娘的,还能上嫁,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听丈夫的意思,似乎还要把自己女儿的嫁妆匀一部分给侄女,让侄女出嫁好看些。
凭什么啊?
“娘,她有那样的运气,女儿日后也未必没有。您别为她气坏了身子,明日就是中秋了,还要好好过才是,免得人家说咱们没气度。”祝大小姐道。
祝太太见女儿有志气,不由道:“你放心,娘一定会为你找一桩比她还好的亲事。我怀疑那小蹄子常常无缘无故的说是为她爹娘去庙里点长明灯,乔张做致,勾引人家的。”
有女儿安慰,祝太太有了生气,中秋过后,还带着全家一道去上香,可惜的是这次上香,祝二姑娘却不小心跌入湖中,过了身。
祝太太被拿下大狱,就连祝大小姐也不许出门,此案因是刑部官员眷属,移交大理寺审理。萧景时回来就和妙真说了这件事情:“你和祝家人接触过,祝太太对她侄女如何?”
“当时她交际都是只带她女儿来见我的,我也去过祝家,她那侄女衣裳打扮虽然没有她女儿那样,但也算不错。寄人篱下嘛,总不能和真正的小姐相比。”妙真道。
祝太太这个人喜怒都显现在脸上,听到侄女的亲事就不开心,见到喜欢的人就立马转换面孔,这说明她至少是个不加掩饰的人。
萧景时听完,叹了一口气:“按照你这么说,她倒是可能因为心中不平,简单粗暴的就把侄女推入湖中。可是我审过她,还有当时一起去寺庙的下人,都能证明祝太太虽然抱怨过侄女,可并没有指使谁去。”
“真是奇怪,祝二姑娘一个刚进京的小姑娘,她也没办法和别人结仇吧?”妙真觉得很诡异。
二人正说着话,见大理寺有官员过来道:“祝太太在牢里自缢被救下,已然命悬一线了。”
萧景时看了妙真一眼:“娘子,恐怕要请你过去帮忙医治一番了。”
“萧廷尉,我拿了药箱就过去。”妙真一刻也不想耽搁。
萧景时愣了一下:“你这么快叫我官职了?不过,叫的倒好。”
妙真笑道:“这我还不知道,办差事的时候要称官职。”
第124章
大理寺的牢房有一股特有的潮湿阴暗的味道,若是妙真一个人她不敢来,还好后面跟着萧景时。祝太太只是昏迷了过去,并没有大碍,妙真给她扎了几针,又让人灌了药,她才悠悠醒过来。
“祝太太,案子尚未查清楚,你这样自缢,别人以为你是畏罪自杀呢?”妙真道。
祝太太咳嗽了几声,眼睛发直:“萧夫人,即便我出去了又如何?我这样下过大牢的女儿,终究也是遭人嫌弃。”
“祝太太,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死了,才什么都没有了。你有儿有女,正常人都想堂堂正正的走出去,除非你真的指使别人去推祝二姑娘。”妙真道。
祝太太听妙真这样说,赶紧摆手:“没有,我真的没有。您可一定要相信我啊?”
妙真见她这般说,不由得道:“我自然想相信你,咱们两家说起来还有亲呢,要不然我家老爷也不会让我专门来这里为你医治。”
“二丫头虽然不是我所出,我也没有视如己出,可是我也不会害死她啊。”祝太太其实起初听到祝二姑娘跌足到湖里还觉得幸灾乐祸,觉得死丫头配不上那样的福气,可立马祝二姑娘身边的丫头被审了之后,都说她嫌疑最大。
比起妙真的和风细雨,萧景时是懒得废话:“那祝二姑娘在死前得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听闻你心中不快,诅咒过她,还睡了好几天。”
祝太太一听有些心虚:“我是这样来着,可那是因为我觉得我家大丫头比她好多了,她凭什么比我们大姑娘嫁的好?可是即便这样,我也就嘴上说说,没有想过害她啊。”
“这么说,你的确嫌疑最大。”萧景时淡淡的道,祝太太从萧景时脸上看不出来半点别的情绪,连忙喊冤:“萧廷尉,我真的没有。”
“你若真的要洗刷冤屈,就得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萧景时目光如炬。
……
审了半天,祝太太还是说的这些,萧景时只好先让人看押起来,这次不能让她真的再上吊了。
从大理寺走出来,虽然是初秋,已然觉得有些冷了,萧景时亲自给妙真披上披风。妙真仰起头问他:“如何?还是没进展么?”
“已经有进展了,明日我去找刑部侍郎那边去问问,这个案子不大,但是牵涉到的都是官员。”萧景时笑道。
妙真指着不远处的馄饨摊:“我肚子有点饿了,不如吃点东西回去吧。”
萧景时欣然同意。
另外一边祝大小姐也把饼掰碎了放嘴里,这些天她虽然没有出去,但是也听到不少人说是娘嫉妒堂妹害了堂妹,就连爹都这么问她,她说不是,爹就说人都被抓了,她没罪人家抓她干嘛?
祝大姑娘很了解她娘,的确算不上什么温良恭俭让的好人,对堂妹也不是很好,要说害她的命绝对不可能。
说白了,刑部侍郎那个儿子是个眠花宿柳的纨绔,将来还不知道如何呢?这般低娶,不知道是不是有问题。
娘何必如此?
在次日,萧景时锁定了刑部侍郎府邸,很早就出门了。肇哥儿过来请安后,还问起妙真:“祝家的事情怎么说?”
“你爹说四处都得查探一番,不能只查祝家,毕竟祝家以前都好好地,自从刑部侍郎家里上门提亲后,就出了事。”妙真还没说的是,萧景时一开始就让人盯梢刑部侍郎府邸了。
肇哥儿感叹:“娘,我还以为这是因为女子嫉妒闹出来的。”
“万事万物,不可一概而论。我看你爹判案就是这般,从来不会先入为主,你也万万不要如此。比方上回咱们俩去蓟州办的那个案子,结果就是个心胸狭隘的男子因为求爱不得污蔑别人的,这次也未必是祝太太,我不否认内宅也未必没有这种事情发生,但是千万不要用固定的想法去判案。”妙真虽然也未必懂断案,但她这些日子常常听萧景时说案情,也是会总结的。
肇哥儿看他娘这般,忍不住打趣道:“娘如今和爹爹比在河南的时候更好了。”
“不许打趣长辈啊。”妙真和孩子们的关系都比较亲近,见儿子这般说,也不是真的生气。
肇哥儿回去看了会书,独自出去外面打探,但这次又是他摸到了头绪,查到刑部侍郎的儿子原本在上祝家提亲时,其实家中正在议亲,是他自己色迷心窍,因为惊鸿一瞥看到了祝二姑娘,闹着要娶别人。
可就在他准备跟萧景时说的时候,萧景时已然破案了。
妙真忙问道:“天呐,到底是谁啊?”
“说来好笑,是他家之前议亲过的人家,那家姑娘身份的确比祝二姑娘高出不少。正好说了若是定下亲事,就让其族兄南下采买嫁妆,你也知道采买嫁妆这利润多大,猛然这亲事不成了,那人少了一桩进项,还被刑部侍郎的儿子排揎一顿,正好他在庙里闲逛,恶从胆边生,怒从心头起,就派人把祝二姑娘推下去了。”萧景时道。
妙真叹道:“真是阴差阳错。”
萧景时负手而立:“谁说不是呢,怎么咱们女儿当年说亲,没有这许多事情呢。”
“所以事以密成言以泄败,就是这个意思,其实咱们家芙姐儿当初来京,五房的刘氏也不是没有那个意思。但我一直带着女儿,即便最后和韩家交换庚帖,连三嫂都没说,没成的事情谁都不要说最好。”妙真想自己素来小心驶得万年船,就是怕有些事情这般。
萧景时竖起大拇指,妙真上前握住他的手:“这几日累了吧,正好有新鲜的梨子,我让人切好了你吃点。”
“还要吃橙子。”萧景时添上一句。
妙真宠溺的答应:“好。”
这个案子之后,祝太太沉寂了许久,祝大小姐提议帮祝二小姐做了一场法事,无论生前多少不快,如今死者为大。
甚至祝大小姐想若是自己被那刑部侍郎的儿子看中了,也许跌入湖中的人是她。
到了年底,祝家把女儿嫁给本府一个后生,听闻那家只是个普通乡绅人家,但重在人踏实老实。
萧景时把这事儿告诉妙真时,妙真皱眉:“这般快就放弃了?一件事情就吓破了胆子么?这样对她女儿也不负责啊。”
“啊?如果是你呢?”萧景时不免问起。
妙真笑道:“我多怕水匪你是知道的,也不爱和人打交道,你也是知道的,那又如何?我还不是为了女儿四处打探,不惜千里坐船来回。”
为了儿女的事情,虽不至于赴汤蹈火,可是不能半途而废啊。
萧景时非常赞赏妙真这样的人,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甭管多难办成的事情,只要想办,一定会办好,不管中途多艰辛,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娘子,我觉得我愈发爱你了。”他笑道。
妙真睨了他一眼:“又说什么胡话,难道我没有这些优点,你就讨厌我了。”
“别乱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景时道。
年底,肇哥儿和韩家的茶礼总算过完了,只等后年开春,韩家姑娘嫁过来。这次送茶礼,有芙姐儿跟着,妙真轻松了不少,虽说芙姐儿以前和韩家说过亲,但是芙姐儿连韩三郎的面都没见过,如今成了亲家,妙真和芙姐儿都大大方方的。
那边韩三郎有些尴尬,但也表现出非常坦然的样子。
唯独韩三奶奶本来就醋劲大,先前不知道此事还好,知道此事后,就下意识的和芙姐儿比起来。
且看萧芙容貌明丽,个子高挑,一袭孔雀蓝的斜襟长袄,配着白色花鸟裙,没有戴鬏髻,头上只绾了个髻,用点翠宝石装扮,笑吟吟的,站在那里就美若天仙,似一幅簪花仕女图。
难怪当年萧芙不过是个知府女儿,韩家也愿意聘她,的确才貌双全。
芙姐儿现下扫除赵二一家,不知道多自在,饭毕,还和妙真说起温泉的事情:“当年娘带我们在福建的温泉泡过,如今我们侯府在房山有一座大的温泉庄子,到时候咱们一道过去。”
“麻不麻烦的?”妙真倒是很心动。
芙姐儿笑道:“不麻烦,正好世子说想带诤哥儿去打猎。打完猎,还能在庄子上烤肉吃,岂不是乐哉?娘就应下吧,也带弟弟们都去玩玩。”
“也好。”妙真缓缓点头。
她们母女素来关系很好,韩太太知晓如今的女人嫁出去,即便照拂娘家,都很怕夫家怪罪。能够让夫君这样光明正大的一起照拂娘家,足以见她地位很是妥当,和丈夫的感情也很好。
赵瑞自从锦衣卫指挥使被抓后,他顺利从锦衣卫指挥同知升任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士林对萧景时也有些颇有微词,毕竟萧景时原本清流出身,却把女儿嫁给勋贵,被士林鄙视。还好他政绩斐然,即便入大理寺,三个月内把大理寺所有积累的案件全部审理完毕,甚至还平反不少冤假错案,以至于报案的人不往顺天府去,几乎都往大理寺去。
不过,萧家是真的富贵,送过来的茶礼不是一般的丰厚,几乎上万两了,甚至不比皇家差,可见一斑。
韩太太等萧家人回去之后,便和女儿说起萧家的情况:“女婿南直隶头名,只要考中进士,以他的年纪,必入翰林院,再有你父亲提携。将来不说出阁入相,但是在翰林院肯定能够留下来。”
宰相出自翰林,韩家的儿子暂时没有考中进士的,肯定能够先扶持女婿。
韩若贞羞涩一笑。
年底大雪纷飞时,妙真一家跟着芙姐儿到庄子上玩,顺便把萧景棠和徐坤一家也都带上了。
萧景棠近来在国子监读书,每次课考萧景时都要问他的名次,他不敢马虎,书读的脸都发青了,还好现在能出来放松一二。
诤哥儿跟着姐夫一道出去,赵瑞是真的上过战场的人,一路上跟诤哥儿交流颇多。萧景时不愿意凑热闹,正在房里看妙真烹茶,等茶烹好了,他拈了一块山药糕放嘴里,又品着茶。
“等会儿我们先去泡温泉,泡了之后,就等姑爷和二郎回来,还能吃些烤肉。好久没赏雪烤肉了,多好啊。”休息就是专门休息,妙真不愿意再出门了。
萧景时听她说起泡温泉,心里一动,但想着是在女儿女婿这里,强压下去心中旖旎,毕竟真真的颜面最重要,喜欢她一定要尊重她,爱护她。
其实泡温泉也最多两刻,不能超过,否则会不舒服。这个庄子有两处温泉,妙真和芙姐儿一起泡,起来时,她都觉得小肚子暖暖的。
很快赵瑞带着诤哥儿回来,诤哥儿小臂受伤了,赵瑞忙对妙真道:“岳母,都是我不好,没看好枝丫,让诤弟受罪了。”
诤哥儿连忙道:“娘,别怪姐夫,是我心急追猎物才这般的。”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们都怪罪起来,这出去打猎,磕磕绊绊也是常有的。诤哥儿,来娘看看。”妙真笑着,并不大惊小怪,又对赵瑞道:“姑爷不是说要烤肉么?我肚子有些饿了。”
赵瑞连忙下去准备,妙真则替把诤哥儿的衣裳拉开,见有一道深口子的伤,先用酒清洗了伤口,又用温酒调二钱补损当归散让他服下。
这个药是专门治坠马、落车、被打、伤腕折臂的神药,内服最好,外面则用红玉散敷好。
诤哥儿见他娘一言不发,不免惴惴道:“娘……”
“没事儿的,几日就好了。”妙真道。
诤哥儿松了一口气:“儿子以为您会怪罪儿子呢。”
“你们出去行猎,这些都是难免的,不过,你是要科举的人,手臂损伤,拿不起笔来,将来会如何?自己想想。”妙真不是拦着他不让他们出去,但是一定要有分寸。
诤哥儿认真点头:“娘亲,儿子不会了的。”
妙真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出来就好好玩儿的,别愁眉苦脸的。”她特别不喜欢在外面一点小事打孩子骂孩子,闹的人家所有人都没有心情。
这一趟大家都玩的很开心,妙真回来后不久又设宴请云间侯一家过来作耍,她还亲自下厨做了莲藕排骨汤。
冬日喝这个汤,滋味最好了。
嘉靖四十一年就这般过去了,到了次年,萧景棠那边在国子监考试每次都在中上,萧景时去吏部打点,吏部那边倒是说了有两处官职适合,让萧景棠选。
“一处是湖广郴州府桂阳县的县令,这是正印官,做正印官不大受别人拘束。一处是凤阳府经历,这凤阳府是我大明中都,地位自不必说。”
这都不必说府经历肯定更好,接触的人也是府一级别的,以萧景棠的长袖善舞,将来必定有一番成就。
萧景棠也选了凤阳府经历,不久便拿了告身文书,准备赴任凤阳,自然回程的时候也去接家眷。
说起来萧景棠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府经历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官,但在凤阳府这样的地方,就是楼琼玉也喜笑颜开,主动愿意跟着一道过去。
“唔,到时候你们都去,只是我只是个经历,住在官廨之中,地方恐怕不大。”
只带楼琼玉去也不好,秦樱也陪伴他数年,还有玉簪在京也为他生下一个女儿,这么几年对他也照顾得无微不至。
楼琼玉想自己去就算了,还要带上萧景棠的两个妾,面露不愉。
但如今萧景棠说了算,她也没什么立场反对,任氏听闻经历住的地方不大,遂把孙儿孙女们都留在身边,主动帮忙照看,还笑道:“芙姐儿、薇姐儿都出阁了,肇哥儿也要成婚了,礼哥儿也成婚了,我身边正冷清着,就留在我这里。”
秦樱连忙道:“那就多劳烦老太太了,这也是孩子们的福气。”
笑话,庶出不比嫡出,有外家支持,这几年她手头没有进项,儿女们若是跟在老太太身边,一来身份不同,二来老太太手头稍微露出来一些,也够受用的了。
楼琼玉心情瞬间就非常差了,姓秦的跟狐狸似的,玉簪以前看着老实,现在也不是好东西。她不明白公婆为何不给萧景时送妾,只给自己的丈夫送?
为何如此不公平?
任氏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当年不就是楼氏闹的众所周知,为了不让萧家背负一个欺侮孤女的名声,才让萧景棠纳妾的,当年也是楼琼玉自己不愿意上京,总不能让儿子一个人,她才给了玉簪。
之前楼琼玉说邈哥儿薇姐儿她走不开,但如今邈哥儿一个人在家里读书,亲事都没寻,她怎么就放心了呢?说明她之前不过是嫌弃自己儿子不是官而已。
做娘的最不喜欢别人嫌弃自己的儿子,楼家和徐家一样都是攀附的萧家,徐家就罢了,四媳妇从来都是和四儿子共进退的,六儿媳只想做官太太,嫌贫爱富。
婆媳二人不欢而散,倒是邈哥儿无人管了,他已经二十岁了(虚岁),还未定下亲事,等三年他爹任满,他都二十三了,何去何从?
第125章
寒衣节之前诤哥儿从外舍考入中舍,正好又旬休,妙真让厨下做了一桌他爱吃的菜,特别为他高兴。
诤哥儿还不好意思:“娘亲,哥哥在我这个年纪,都已经是秀才了,儿子还什么都不是呢。”
“每个人的起点和资质都不相同,你哥哥每次进步,我也为他高兴,你也是如此。俗话说勤能补拙,以前你一个人在家闭门造车,不知道外头深浅,现下去了书院后,能够勤奋至此,对你自己而言,这就是最大的进步了。”妙真从来不觉得先出头的人就一定好,人只好持续不懈的努力,即便不成功,肯定也比不努力的自己强。
年少的孩子没有太多定力,就需要大人的鼓励,不仅妙真鼓励,肇哥儿也道:“你的文章我看了,近来已经十分进益了,但还要加把劲,考到内舍比什么都强。”
现在萧景时给长子又请了两位翰林专门教导,肇哥儿从今年开始几乎都是埋首读书,除了吃饭,几乎都是足不出户,他对文章的敏感度非常高,看了弟弟的文章,大概就知道他现在到了什么程度。
“听到没有,你哥哥都说你现在厉害了呢。”妙真看向诤哥儿。
诤哥儿也给自己鼓励,自己一定要好好读才是。
即便是萧家这样不差钱的人家,培养孩子也是看资质来的,萧景时都是等肇哥儿中了秀才之后,才帮他请名师。诤哥儿若是想要获得好的资源,也至少要中秀才才行。
这很现实,就像当年妙真要学医,徐二鹏也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发现自己真有那个毅力之后,才应允的。
许多东西,太轻易到手,就不值得珍惜了。
就像京中也有官宦人家的千金想上门让妙真教医术,妙真没有什么门第之见,但要求通晓文墨,并且把《难经》《灵枢》《素问》能够背下来,她就收下。
她这般说了之后,这所谓徒弟拜师当然是不了了之了。
刚用完饭,就有小孩子上门看诊,据说吃了十分辛辣的食物,导致咽喉疼,妙真赶紧去诊室查看,才道:“这喉咙都烂了。”
“这孩子贪吃,我们是四川人,刚做出来的拨霞供,他立马塞入嘴里,徐大夫,这可怎么办啊?”孩子的娘都快急死了。
“无事,我开药就好了。你是要在这里喝,还是拿回去你们去熬?”妙真问起。
“就在这里喝。”
“嗯,一共是二两五钱。”
妙真写了一张甘桔化毒汤的方子,亲自抓了药,让药童煎药,煎好药后,这孩子喝下后就好多了。孩子的娘连忙谢过,妙真摸了摸那孩子的头:“下次可不能这么顽皮了啊。”
下午除了这个孩子之外,倒是没有别的病人了,妙真干脆回屋做针黹,好久没做,都有些生疏了。她是想多做些端午所用的香包,正好萧景时的俸禄有些是用折色送来,都是一些香料,她就因地制宜起来。
刚做好一个香囊,起身活动几圈,看天色欲晚,正欲让人摆饭,这个时候却有人上门来看病。倒不是别人,正是萧景时的同年国子监司业张居正的第四个儿子生病了。
妙真立马着人请了进来,看张家四郎如今不过两岁左右,脸上身上都发红,张夫人急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寒,还咳嗽的厉害。”
小孩子现在把脉还把不好,要看指纹这些,她检查一番,就道:“应该是乳食冲了脾胃才如此的,我这里正好有配好的葶苈丸,你让他每次吃下五到七丸即可。”
张夫人见妙真开了药,很是信服:“原本我还不好意思过来,毕竟这么晚了,但又怕孩子有事,真是打搅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孩子的病要紧。”妙真笑道。
张家的下场她知道,但是人家在隆庆、万历初年简直是非常牛哄哄的存在,算得上大明第一首辅,还说出“吾非相乃摄也”这种话的猛人。
所以也不好得罪,况且,她去年冬天做的排骨藕汤,还送过一份到张家去,毕竟他们还有些乡谊。
但贸然相交,着实让人生疑。
且萧景时本身就和同年们关系都不错,她就没有画蛇添足。
次日,徐阁老府里请自己过去一趟,原来是程媛病了,程媛自从卢世安过世之后,似乎精神就不是很好。她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去年还是过年的时候见过一面,她的精神头已经很不好了。
妙真很快就过去了,看程媛脸色苍白,手上的青筋都出来了,有些怜惜道:“您这是什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是老毛病了,说是大的病症也没有。”程媛一开始重生就想着对付卢世安,后来卢世安死了之后,她觉得自己应该一路康庄,可事实并非如此。
她很久没有审视过自己的生活,后来才觉得即便她不跟卢世安过,似乎日子也并不是那么好过。丈夫位高权重,陪她的时间很少,她又是续弦,年纪不比儿媳妇们大,管家处处被辖制,操劳至此,有丁点错误还被人诟病。
甚至当年得了妇人病,徐妙真不在京中,她还吃错了药,导致身体越来越差。
现下她儿女都大了,想起过往种种,她竟然也不觉得快乐。尤其是看到妙真后,那种感觉完全不同,她听说萧景时待她始终如一,他们年少夫妻相伴到今,就是好。
想起前世徐妙真和岑渊一对怨偶,相看两生厌,萧景时也没这般专一,虽然娶了官家女为妻,脾气奇差,美姬侍妾环绕,仕途起伏大。
现下竟然完全不同了。
……
从徐家出来,小喜还问妙真:“您怎么了?徐夫人跟您说什么了?”
“她很奇怪,还是和以前在金陵的时候一样,和我就那么吃茶,什么也不说,我都不知道她想干嘛?”妙真想起曾经在金陵的事情。
小喜也是一头雾水。
就连萧景时问起妙真关于今日的事情,妙真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我和她的交集不多,当年我在程家做供奉时,因为大太太脾气古怪,我受了些气,所以当年她对我示好,我并不敢回应。”
自成婚以来,妻子极少和他说起在程家的事情,他猜测过可能在程家不甚愉快,是以也不多问,今日听妙真提起,他不免道:“既然她什么都没说,那你也不必纠结了,可能只是找以前的人叙旧吧。”
妙真点头:“想不通的事情,我就不想了,横竖也这么多年了。我听说曾大太太已然过世,就连曾经的大奶奶纪氏也是体弱多病,想起来,竟觉得物是人非。”
萧景时很少见妙真露出这样萧索的表情,她一直都是非常坚强,非常豁达,非常乐观的,甚至有时候他内心脆弱时,都会从她这里汲取能量。
他有些慌,双手扶住妙真的肩膀道:“我不管别人是不是物是人非,我是从来不变的。”
“我知道。”妙真笑了,她丈夫始终在她身边。
她们夫妻不会因为谁更需要谁,就故意拿乔,妙真看向他,萧景时抱着她到自己腿上:“我比娘子大三岁,可是我命硬,所以肯定比娘子活的长,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照顾好娘子。”
“哦,我是大夫,你还敢说你比我活的长啊?”妙真打趣。
萧景时低下头,用鼻尖蹭着她:“因为我怕娘子孤单,所以一直陪着娘子。”
妙真双臂环着他的脖子:“老夫老妻还这样肉麻,若说出去,大家肯定笑话我们。”
“你年轻的很,我也不老,谁敢笑话我们。”萧景时有些霸道的看着她。
“是是是。”妙真靠在他身上,心中的烦闷消散了不少。
很快到了端午节,云间侯府和韩家两处是姻亲,和旁处不同,节礼理所应当厚一些。除此之外,还有萧景时的老师、同年、同侪,处处都要周到,妙真都得一个个亲自写好签子,章氏帮忙查看。
“姐姐,等明年新妇进门,你就轻松了。”章氏笑道。
妙真点头:“是啊,那韩家姑娘一看就是很能干的,她进门了,我就放心了。”
芙姐儿生的儿子,单名一个宣字,宣哥儿已经满了周岁了,结合了他爹娘的优点长的,生的白白胖胖的,已然能够扶着椅子站着了。听闻明夫人见了他很是高兴,有时候见不着他,吃饭都不香甜。
这小子现在窝在妙真怀里,一点儿都不认生,看见他,妙真心情很好,又想起当年芙姐儿出生的事情:“当时你生下来时,也是这样软嘟嘟的,转眼,你的孩子都有了。那时,我们一起上京,你外祖母也似乎和我年纪差不多大。”
芙姐儿想她娘近来神情似乎没有以前那般爽朗了,她便岔开话题,转移注意力:“娘,我听说石家姑娘想跟着您学医,您怎么想的?”
“那她得先展现决心,至少把《难经》这些背下来,我才收下,若不然即便拜我为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为了混一个名头,那不成。你大伯有个小妾,原先和我一样在陶夫人那里学医,可那又怎么样?家里还是开药铺的,还不是没好好学,后来丈夫过身,只能做妾了。”妙真门儿清,她不反感那些从她身上蹭名声的,毕竟当年她也从陶夫人杨孺人那里这样做过,可至少你是真心要学的。
若不然挂羊头卖狗肉,反倒损害自己的名誉就不好了。
芙姐儿见儿子在妙真怀里不耐烦了,连忙让乳母抱下去了,才笑道:“您说的是,上回您说我不能浪费,我如今也是暗中摸索,打算过几日去义诊,多看些病人。”
“这般就好,是了,我最近学了一道玫瑰牛乳,用水晶壶装着最好看,都是粉色的。你爹爹起初说是女人家的东西不肯喝,后来偷偷瞒着我喝了半壶。”妙真有新东西,就想给女儿战事一下。
芙姐儿也很好奇,见她娘用玫瑰花、茉莉花、桂花干、圆眼、桑葚、玫瑰冰糖加少许水放泥炉上熬,熬到冰糖融化之后,加入牛乳继续熬煮,等颜色熬出来,再过滤那些花儿朵儿,倒在透明的水晶杯里。
她拿起来品了一口,心情很好,喝美好的东西,人都变得惬意起来。
妙真见女儿喝的好,有意让她在娘家放松些:“让乳母照看宣哥儿,我等会儿派个人看着就好,你也松快些。你们管着那么大的家,每日事情又多,你如今是年轻,不觉得累,但很容易积劳成疾的。”
“女儿知道。”芙姐儿刚嫁到云间侯府的时候,其实很不习惯,赵家是北方人,饮食习惯也不同,公公更偏向二嫂,婆母素来以夫为天,明面上得保持公正,她亦是如履薄冰。
还好没多久,赵二夫妻失势,云间侯大发雷霆,如今身子也不好,她们夫妻日子才好过。
可这样小小的坎坷,换来如今的生活,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母女二人没有出去看端午龙舟,就在家中说话,天擦黑,赵瑞过来接妻小,芙姐儿母子才回去。
“每次看你回娘家都很开心,可见岳父岳母对你很好。”赵瑞笑道。
芙姐儿就把自己今日喝了玫瑰牛乳的事情说了:“特别漂亮,但一定要配水晶杯才好,等你休沐的时候,我也做给你喝。我爹爹原本说是姑娘家喝的,都忍不住喝光了。”
赵瑞哈哈大笑,“那我可是一定要喝的。”
没想到芙姐儿刚走,妙真这里收到拜帖,原来是薇姐儿的公公苏通判如今任满上京准备谋官。她便和萧景时说了此事,萧景时笑道:“明日设晚宴,我早些回来便是。”
“我也这般想的,她们过来定然也是想见到你这个正主的,若不然肯定会失望的。”妙真道。
萧景时摆手:“先看看苏家如何,若是还不错,我帮着举荐一二也无妨,可若是徒有其表,我就推说忙碌。”
这年头举主也是有很大的风险的,若真的是人才,明珠蒙尘,萧景时自当不遗余力,可若是能力不行又贪的,那就是给自己埋雷。
不过,萧景时见妙真桌上放的两匹缎子,不由问道:“这是芙姐儿拿来的么?”
“这是素缎,芙姐儿拿的都是上等的缎子,这是我准备赏给肇哥儿的丫头桐花的,她被放出去嫁人,总得有些表示才行。”妙真没给儿子备通房那些,现在慢慢把肇哥儿身边的丫头打发出去,清清静静的也好。
萧景时失笑:“你这个婆婆做的还真称职。”
“当年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家也没有准备什么通房那些啊。”
“那是因为我爹虽然是商人,可总以书香门第自居,是以不许我们闹出正妻未进门就有孩子的事情。如今想来,这样真好,否则,你万一跟我离心了,可怎么办呢?”萧景时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妙真想他此刻这样的不舍自己,也真是让自己怜惜的很,于是对他心软起来,心软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差点起不来床,连诤哥儿读书都是自己坐马车去的。
现下伺候的人又换了一茬,连碧桃红杏几个都是老人了,年前被嫁出去了。
新的一等丫头秋蝉进来道:“太太醒了,饭已经摆好了。”
“我这就起来。”
今日要见客,妙真内里穿藕荷色竖领斜襟衫,领口处是一枚童子莲花金扣子,外面罩一件玉色披风,显得清丽了许多。
秋蝉替妙真梳着头发,不由得道:“您头发真多。”
“如今不比以前了,以前是蓬的头重,现下都少了一半了。”妙真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唏嘘,但现在的自己更从容,她也觉得更好。
和薇姐儿时隔数年后见面,她记忆中和芙姐儿一起长大的小女孩,如今也是为人妇,戴着银丝鬏髻,累丝金首饰,看起来颇为富丽。
“侄女儿给四伯母请安。”薇姐儿连忙行礼,又忙引荐自己的婆母苏夫人以及嫂子苏大奶奶。
妙真请她们安座,又见到了侄女婿,倒是生的颇为清秀端正,赏了一对笔锭如意的金锞子,两方錾金鲁墨,又道:“你大哥听说你们要来,早已在前厅等着了,去吧。”
苏夫人和妙真从未见过面,但作为官夫人都很会交际,听到“大哥”,就猜想是不是那个中了解元的哥儿,不免问起:“我听说您的长子中了南直隶乡试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