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姑且算是去做正事,不知为何,他还是有种莫名的心虚。
“掌门,我有一事相求。”
闫清正襟危坐,双手攥得紧紧的。
“苏肆与我说清了,见尘寺一事传出去,我派的路势必不好走。”
“怎么,你想要维护这把剑的名声,就此退出么?”时敬之提起眉梢,“我能理解——”
“不。无论是我这条命、我的旧友,还是这把慈悲剑,缘分都是枯山派给的。此时退出,与过河拆桥何异?”
闫清当即拒绝,语气相当郑重。
“我知道掌门不再收徒,我也无意逼迫掌门破例。只是尹前辈武功高超,若是可以,我想请尹前辈收我为徒。他日若我派陷于争斗,在下也能出一份力。”
年轻人话语风血沸腾,目光里满是决意。可惜他的目标冷血冷情,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
尹辞放好帷帽,悠然道:“我不收你。”
闫清:“……”
他的脸上没有怨愤,只露出几分乖巧的恳求,像是被扫地出门的幼犬。
“按觉非大师的‘缘法’来说,我教不了你。功法与人脾性相合,我与你不是一路人,只会把你教歪。你若真想成就一番大事,须得自己摸索才行。”
尹辞没有半点犹豫,行走尘世多年,他最擅长的便是冷下心肠、斩断尘缘。
他仅剩的那点人心,已然全用在眼下这份师徒关系上,实在腾不出力气照顾第二个人了。再者,闫清是个正派人,与他们牵扯太深,只会左右为难、一事无成。
尹辞冲时敬之使了个眼色,后者瞬时了然。
“这是临行前,觉非大师赠予我派的。”
时敬之又拿出惯例的亲切,他双手捧起那本薄薄的《玉磬剑法》,口中扯着谎话。
“他说这份功法正适合使巨剑者练习,要你好好修习。将来你若闯出名堂来,莫忘了见尘寺这份善缘。”
闫清愣在原地:“掌门……”
“你在太衡打了底子,太衡的基础功法正适合你。我会传你点修习内力的口诀,你要好好配上剑法修习,最快能在三年内赶上苏肆。”
“秘籍中的要点,以苏肆的水平,足够给你解释完备。我与阿辞还有别的事要做,就不插手此事了。”
苏肆:“见尘寺秘籍贵重,掌门不怕我偷学?”
时敬之灿烂一笑:“就你那性子,能潜心使大剑?”
随即他站起来,冲尹辞挤挤眼:“闫清,苏肆只能口头教你。于是我们师徒提前看过了秘籍,记住了其中剑式。我们给你演示一遍,你且好好看着——阿辞,吊影剑借我,我把旗子给你。”
“师尊演示大剑就好。”
“吊影剑借我。”时敬之又抖抖手。
尹辞无奈地解下剑,丢给时敬之。他拿起药到病除旗,将旗面卷了,就当大剑。
时敬之:“看好,这是攻式。第一式,‘绝渡逢舟’。”
时敬之剑如骤雨,隐隐有施仲雨的青女剑之势。尹辞以旗杆回击,动作果决干脆、大开大合。其力千钧,却于刚强至盛、杀机盈满之时转为绕指柔,留下一片绵延生机。
“第二式,守式,‘今是昨非’。”
时敬之变招,以剑为刀,刀刀刁钻恶毒,直取尹辞命门。后者以不变应万变,一杆旗稳得如同雨中枯松。间或动一下,轨迹平缓沉稳,正卡在刀招薄弱之处,一根竹竿被使成了铜墙铁壁。
“第三式。”
时敬之声音轻了不少。
“末式,金石为开。”
“等等,”尹辞皱起眉,“这招复杂,现在演示还太早。”
然而时敬之已然出手。
这回他用了内力,吊影剑裹挟着前所未有的杀气迎面而来。尹辞心下叹气,以第三招应了——
旗杆一改之前的沉重态势,被舞得轻盈如飘雪,又磅礴如名川。到了最末,刚正的剑路中,直迸发出一片温厚悲悯,宛若风停雨止,万籁俱寂。
这招一气呵成,气势逼人,看着就极耗气力。一套走完,吊影剑被果断击飞,深深嵌入墙壁。
闫清忘了呼吸,脸憋得通红,眼睛眨也舍不得眨。
苏肆则满脸凝重:“这是对众之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非末路不可用。”
然而这一回,没人接他的话茬。
时敬之顺势握住旗杆,兀自凑到尹辞跟前。后者微微皱眉,面孔因为激战浮出一层血色,看着没那么冰寒了。
“阿辞。”时敬之近乎耳语道,“你说你不适合教闫清,我怎么觉得这招‘金石为开’,与你相当合适呢?”
此人双眼发亮,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尹辞没忍住,轻弹了下时敬之的鼻尖。
“空有架子罢了。”
尹辞应付自如。
“……师尊,你还是先把墙上的吊影剑拔出来吧。天亮前修不好,可是要赔钱的。”
时敬之的笑容陡然消失,他嘶地抽了口凉气:“闫清啊,待会儿记得修墙,就当此回的学费。”
而时敬之转身之时,尹辞悄悄伸出手,从那人发间取下一根细羽。
看着像是麻雀羽毛,还带有浅淡的妖气……有意思,雀妖传信么?
不知时敬之有没有借此查过自己。
说实话,尹辞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的事。最初那段记忆似真似幻,缥缈得宛若水中月镜中花。
不知道他这师父,究竟能查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