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胜负(2 / 2)

送神 年终 2515 字 3个月前

自己受了重伤,再被太衡一关。“很快不治身亡”有理有据,不难解释。

看来曲断云知道他身正不怕影子斜。怕关他的时间久了,太衡门人对“阎家后代必死”一事生疑,对自己这个能拿慈悲剑的下人起恻隐之心。

阎争被太衡门人包庇一事,估计曲断云多少也知情。他这样做,是要从根本上斩断一切意外的可能。阎家后嗣的身份在这,台下没人觉得不妥,叫好声一浪又一浪,震得闫清双耳发痛。

百年过去,世犹如此。

“出手吗?”饶是时掌门不把外人当人,闫清好歹是他护在麾下的。见到如此惨状,他着实有些看不下去。

“再等等。我与那小子打过,他还没到极限。”

“我、我给他涨点月钱好了……唉,明明后头有你接着,他何必拼成这样。”

“敬之,我带过许多兵,见过不少妖材。妖材天生优异,按照常理,如果妖材甘愿拼搏,凡人是如何都赶不上的。”

尹辞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但你我看过见尘寺的记录,闫清此刻拿着的,正是‘凡人’所做的剑。”

时敬之排战时歪打正着。曲断云是闫清最好的对手。能否想通其中关键,还得看闫清自己——

头顶晴空万里,四下是不算繁华的村镇。对手剑式炽烈,身上的烧伤痛彻心扉。恍惚之间,闫清仿佛回到息庄一隅,回到盛夏燃火的灶台前。

柴房闷热如酷刑,他被醉酒的父亲晃悠着踹翻,烧红的铁棍在脊背上一下下狠戳。

【刚才端的肉都酸了,小畜生,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想毒死老子?是不是?】

【咱家没井,天热放不住,爹……那是最后的肉了,还能吃,真能吃。】

【放屁,给亲爹吃臭肉,我看你就是想药死老子!】他的解释没有半点用处,他的父亲压根听不进去。【娘的,怎么一股焦味,好好的饭又烧糊了,还说不是故意的!】

因为他在被踩在地上打,压根站不起来,更不可能看火。但是闫清乖巧地保持了沉默——若是继续解释,怕是打得会更狠,饭糊得也会更厉害。

就算他尽力呼救,村人也不会帮忙。说不准这会儿正有人待在院外,指指点点看好戏。

【这才对头。】

见闫清不反抗,他的父亲才心满意足地松了松脚。

【就你这身板还想害老子,早知道打不过,就别做这些多余的事……记着点,人的命是老天给的,你这辈子就这样了。】

回忆与现实扭曲地融在一处,闫清摇了摇昏沉的脑袋,继续机械地抵挡进攻。对面剑气越来越盛,他精心系好的长命锁绳子被削断,小小的银锁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曲断云扫了眼长命锁,不屑地哼了一声。

两道声音一先一后,混合成一道惊雷。

闫清突然笑了。血汗之中,这个笑容格外单纯,由此带了点瘆人的意思。他放弃防守,就地朝前一滚,将那长命锁紧紧收入怀中。

“我晓得了。”他咕哝道,“原来如此。”

还没等曲断云反应过来,闫清将石剑猛地朝石台上一插。擂台石块哪敌得过幕炎石,顿时被击成数块。慈悲剑一挑一掀,石板与石块齐飞,个个都沉重无比。曲断云长剑狭窄,一时防不住这么多碎石,不得不后退数步。

“雕虫小技。”

“是啊,雕虫小技。”闫清笑道,“你我拼的,可不就是这些雕虫小技?”

慈悲剑剑气刚而不厉,剑风托起石块,使其颠簸于空,久久不落地。曲断云视野受限,只得以剑气裂石,谁知石块越裂越多,越来越碍事。

空石大师亦是凡人,实力照理不如阎不渡。世间比试,比的又何止是“一方高下”。一问万千答,“武”只不过是答案之一。

而凡人之于妖材,取胜的关键……

慈悲剑黯淡无光,能将闫清遮个大半,与石台碎块近乎一色。更别提那些石块被闫清剑气所托,个个摇摆不定,令人眼花缭乱。而贯乌剑明亮非常,只消一眼,便知道曲断云身在何处。

场上形势一朝逆转,台下众人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鸡鸭,顿时没了声息。

叮。

银器碰撞石板的声响传出,曲断云下意识向反方向旋身。

他方才才瞧见此人将长命锁放在怀中,不过又是一次雕虫小技,声东击西罢了。他只要算出闫清最有利的攻击方位,便能一剑——

谁知他剑气还没送出,后腰便猝不及防中了一脚。

闫清正正是从碰撞声响起处跃出,身形快如闪电。他这一脚使足了浑身气力,炸起一串模糊的裂风之声。曲断云到底经验丰富,他瞬间炸出浑身内力,试着平稳身形。哪想闫清恰恰在这会儿掷出慈悲剑,直指他的背心。

不得不躲。

曲断云一咬牙,只得在空中侧身。按理说,闫清没了剑,剑风理应瞬间散去,所有碎石稀里哗啦落地。怎料那人扔出剑后,便学那周长老拍出掌风——闫清惯用大剑,照猫画虎。学出的掌风粗糙稚嫩、伤不得人。

可动动石头足够了。

一块石板屹立不倒,正正卡在曲断云的落脚之处,被掌风扇得一斜。

从长命锁落地,到石板歪斜,一连串动作不过瞬息。

曲断云刚以为自己立稳了脚跟,脚下石板骤然一斜。他下盘没稳住,只是蹒跚了一步,他便与石板一并坠去场外。擂台不算高,曲掌门的靴子踏上泥土,几乎毫无声息。

然而这一步仿若一场无声的爆炸,霎时满场鸦雀无声。

一时间,人们甚至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其实你更像阎不渡。”闫清在台上半蹲下身,低声说道。四下针落可闻,这一句话声音虽低,却教人听得无比清晰。“你与我对战认真是认真,骨子里却仍没把我当回事,也没有用‘看人’的角度看过我。”

他苦笑一声,张开满是鲜血的手,露出那个造型简陋的长命锁。

“你招式凌厉,剑带阳火,若是击中了它,它就彻底毁了——我方才将它拾起时,并未遮掩珍惜之色。这既是我的心爱之物,我又怎会拿它来‘声东击西’?”

曲断云恍惚地站在原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这是我刻意留的破绽,你要能将‘我’这个对手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绝不会错判……曲掌门,我原以为你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

闫清叹了口气,兀自继续。

“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