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2 / 2)

指上玉戒硌到她胸骨,她额头涔涔然发胀。

良久,房中烛火将灭未灭,男人才收回手,揩净指上药膏。答了声:“嗯。”

“这样也好,那我便为你与冷蓁买处宅院。”

她侧身躲开他的手,系好衣袍,发丝挽到耳后。

“官人走吧,奴歇息了。”

镜中男人恍惚了瞬。

“……嗯。”

尹渊为她与冷蓁在邻县挑的宅院不似从前那般偏僻,距尹府很近,只相隔几条巷子。

那宅院邻街,占地一亩,只需付六十贯钱。

冷蓁身上伤好差不多后,冷翠烛带他搬出了尹府。

兜兜转转,两人的确是过上了比从前好的日子,只不过,都不是双方想要的。

从小笼子,搬到了更为宽敞明亮的笼子罢。

她与冷蓁的行李少,仅几件衣衫,还有冷蓁的药罐子。

那罐子里头装的什么冷翠烛好奇多日,偏冷蓁又藏得好,她没机会瞧见。

“……应该是些药材什么的。”

她从锅里舀起药汤:“他才多大啊,怎么可能杀人。之前不都问过了嘛,他说没有。”

公鸡砸吧嘴:“宿主,你好像……没问吧?”

“他好像也没答。”

乌鸦点点头:“你只不过是试探了他。”

“没有证据……就不能妄加揣测别人。”

她蹙起眉:“蓁蓁不是那种人,你们不要诬陷他。”

“不要再说这事了,我不会再去问的。”

她端起碗:“我去给他送药,你们就好好待在庖厨。”

“不准偷吃谷子。”

她端着药碗走过长廊,到了冷蓁住的小阁楼。

阁楼只铺了床,其余各处还未收拾好,桌面烛台上的灰还需要擦。

冷蓁趴在床上,背上伤痕盘虬交错,腰侧肉粉色疤痕随吐息浮动,一半陷在床铺,一半由薄纱掩着。

冷蓁侧目望她,低低唤了声:“娘。”

冷翠烛将药碗放到门口桌子上,瞥了眼内室:“蓁蓁,娘把药给你放桌子上了,你记得喝。”

她转身欲走,又被一声轻唤牵住。

“娘……”

门外雪花飘摇,冷翠烛站在门口,垂下眼皮。

他哽咽时稍稚弱的话,不禁让她追忆起他小时。

因她生产时的那一刺,小时,冷蓁身子虚弱,每到冬日雪天都咳嗽不停。

喃喃学语的孩子,遇冷只会喊娘。

娘、娘……他站在雪地,唤她一遍又一遍。

她那时也只不过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女子。

她那时弄不明白许多事,心中有许多不甘。

她那时站在檐下,无比怀念从前在楼里的日子。

孩子一遍遍唤着,如咒语般,将她牢牢栓住。

她竟妥协了。

又或许,她当初并未妥协。

她是一半魂去了鬼门关,一半留下来,做了娘。因此她总是迷惘若失,斜倚在门框边。

她瘦弱的身躯里,只塞了一半魂儿。

冷翠烛猛然意识到,竟是这几句娘困了她十几年。

竟然只是几声娘吗?

竟然不是些什么洪水猛兽般的玩意?

就软绵绵的几声娘。

她头也不回地出门,走到回廊被拉住袖袍。

冷蓁拉她拉得紧。

追来匆忙,衣袍穿好履鞋却忘穿,绒袜沾上灰。

“娘,为什么不理我?”

“快回去喝药吧……”

“你因为那日我挟持你而怄气?”

“不是?那是……因为你为了救我,呛了水而生气?”

冷蓁淡淡:“我那日是准备死掉的。”

“我没想到……”他语塞住。

冷翠烛已然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冷蓁是个好孩子,她有多恨、多怨,都不得不承认这点。

命数如此,他们母子注定离心,甚至还要照菟丝子说的,为争一个烂男人争得头破血流。

真荒谬。

孩子是无辜的啊。

她又何尝不无辜?

她扯回冷蓁紧拉着的袖袍,低低道:“回去吧,娘还有事要做。”

“娘不能一直围着你转,娘也不想被你围着转,你很大了,还像小孩一样黏着长辈很奇怪。”

“为什么?”冷蓁眸光乍地熄灭。

“唤你蓁蓁,是娘习惯这样叫,不是因为你还年轻,还是六七八岁天真无邪的孩童。”

她掸掸袖袍:“所以别再扮嫩,免得被笑话。”

“就连母亲你也要笑话我?”

“娘被人笑话十几年了,你也知道。”

“所以你又将那些人的恶意强加在我的身上吗?”她扭头道,“是娘就那么不堪,还是你心存不甘?”

冷蓁咬牙:“是,我当然不甘。”

“不堪的也是我,我当然不堪。”

“就像你说的,我不是什么六七八岁不谙世事的孩子,我已经十八。”

他的十八岁生辰,是在柴房过的。

他在柴房被人扇巴掌鼻血横流,隔着屏风听见父亲说他非嫡非庶,是野种。

而他的母亲呢?为何又要乖顺地依偎在那个男人的怀中。

就连她也要抛弃他吗?

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