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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他呓语喃喃:“我们好久没做了, 这个月你和尤恩做了十二次,我一次都没有,天天给你洗碗洗衣服, 床单都要我洗……”

“真无情啊。”

冷翠烛并非无情。

她只是嫌菟丝子太年轻气盛, 她总是吃不消。平日里穿上衣服勉强像个正人君子,上了床就仿若疯狗, 任她怎么踹怎么打都叫停不了。

他太不知餍足。

冷翠烛:“你自己去和尤恩说。”

“要不然,你们打一架吧?谁流的血更多我就选谁。”

公鸡摇摇头:“好血腥哦。”

“不如比谁给你灌得更多, 我不信他的比我多, 我每次都是溢出来的。”

“而且我每次都是提前吃了好多梨的, 还会洗得很干净, 抹上乳膏……也不全是为了你吧, 也是为了取悦自己。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没注意过。”

“反正,你要和我睡的话, 就提前找尤恩商量好,别晚上我回到家一躺床上发现左右两边各躺一个, 那样床会塌的。”

“哼哼哼,知道啦。”

陈府。

“大人,我过几日就要与尹大人走了,”她从口袋里翻出地契,递给陈浔,“这个给你, 以后你要用的时候,就不用费劲吧啦的来找我了。”

陈浔接过地契, 一把鼻涕一把泪:“多谢娘子,娘子的善心与操劳,陈浔没齿难忘!”

他伸手想抱她, 意识到什么不对后又猛地收回手:“欸嘿嘿……娘子打算何时启程呀?”

“我不知,这个要看尹大人的安排,”她垂眸,“反正就是这几日吧。”

“这几个月,多谢陈大人的关照了,陈大人的知遇之恩,妾身会一直记着的。”

“唉,娘子,以后一定要常与我通信啊。”陈浔边揩泪水,边道,“你走了,我身边连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只有你才懂我。”

“怎么可能呢。”她随口敷衍,“大人姿容卓绝还年轻有为,想与您说体己话的姑娘多了去了,奴家只是侥幸与您相识罢。”

“对了大人,您家觅觅的终身大事,可有着落了?”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有,当然有。”

“还要多谢娘子,这些天来给觅觅介绍那么多俊俏后生,劳烦娘子了。”

“不劳烦,她幸福就好。”

几日后,她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马车是尹府派来的,这辆原本只坐她一个人,还有一只鸡和一只乌鸦,结果不知怎的,易音琬也过来与她挤。

“这什么破烂货啊,我最恶心鸡了,快拿出去。”易音琬拎起鸡笼,丢给车厢外的下人,扭头瞧见鸟笼里关着的乌鸦,生无可恋,“我最烦有喙的东西了,这个也拿出去!”

“啊额哈哈哈……”冷翠烛干笑几声作罢。

易音琬将车厢清空后,放松地坐在榻上瞧指甲。

“夫人不是应该与老爷坐一辆马车吗,怎么……”冷翠烛欲言又止。

易音琬眯细双眼:“要我把你也丢出去吗?”

她迅速合上唇。

这毕竟是尹府的马车,她无权将其占有,易音琬想坐,于理也合。

“你坐那么远干嘛?”易音琬排排身边空位,“坐过来呀,冷娘子,正好我有事要向你讨教。”

“啊,好的。”

待她坐过去,易音琬立马搂住她胳膊,笑道:“我好好奇,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老爷呀?”

“啊,”她不敢将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还是委婉地给尹渊留了点面子,“也不是特别喜欢吧……”

“可是,老爷特别喜欢你呢,对你情根深种。”

她搞不懂易音琬莫名其妙帮尹渊说好话是啥意思,也懒得去弄明白,胡乱点头应和。

“啊,对,好像确实是这个样子。”

“你真这么觉得?”

冷翠烛:“什么……”

易音琬打断她:“你真觉得他对你情根深种?”

她不这么觉得。

尹渊怎么想,她不甚在乎,就算他恨自己恨得要死也无所谓,只要他明面上不苛待她。

当然,情根深种是最好不过,痴情之人最好去骗。

“应该吧。”

易音琬噗嗤一笑:“好啊,冷娘子,待会儿,我给你看个东西。”

马车在管道上走了两个时辰后终是停下来休整,易音琬迫不及待地将她拉下马车,牵着她的手在车队到处乱窜。

冷蓁蹲在路旁的老槐树下修烟杆,见易音琬与她路过,默不作声地起身往别处走。

易音琬:“站住。”

冷蓁停下脚步,转身冲二人打招呼:“娘好,夫人好。”

“啊,好。”冷翠烛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烟杆,“马车坐得还好吧?头晕不晕呀?”

冷蓁微笑回答:“不晕,我一上马车就睡着了,方才才醒。”

“老爷呢?”易音琬环顾四周,没找到人。

“喏,在湖边。”冷蓁抬手指了个方向。

易音琬赶忙拉着她往湖畔赶。

秋日正午,湖面波光粼粼,阳光如碎金洒落,湖畔芦苇静静摇曳,远处山影融在水里,淡淡的,如落纸烟云。

“你看。”易音琬指着湖边男人。

尹渊无声站在湖岸边的青草地,面无神色,暖煦的日光洒在他面颊,却平添冷寂。

“啊,怎么了?”冷翠烛抬头。

易音琬:“你再仔细看呢,看他身边那位。”

“很眼熟呢。”

冷翠烛定睛,看清尹渊身边站着的女人后,眸光微凝。

“江姑娘怎么在这里……”

“难道对你情根深种的老爷没有告诉你,”易音琬倚靠在树干,双手抱胸,“他老牛吃嫩草,纳了个比自己小十几二十岁的闺女做妾室?”

“你与他之间的感情似乎不太可靠呢,他怎么这事都瞒着你呀?嘶,莫非是准备一路瞒到洞房花烛夜,故意在那晚告诉你,让你独守空床,心如刀绞?”

尹渊要纳江觅觅为妾?真是乱了套了。陈浔到底要做什么?尹渊到底要干什么……她头好痛,要炸了。

所以,陈浔说的江觅觅要嫁人,是要嫁给尹渊做妾室?

她屏住呼吸:“夫人,此话可当真?尹渊真的要纳江姑娘为妾?”

“男人嘛,别人拱手白送的美人,哪里会有不要的道理。”易音琬边瞧指甲边笑道,“正好,江氏年轻,不出半年就能有生孕,到时候诞下个小女儿或是儿子,府里也能热闹热闹。”

“庶子嘛,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到时候,你的宝贝儿子还要给她的孩子端茶递水呢,到底是低贱的外室与外室子,即便有那让你视若珍宝的宠爱,也是上不得台面,无法计入族谱的。”

“呀,抱歉,”易音琬佯装惊异,抬手掩唇,“我说得是不是太过直白了啊?娘子,我可不是有意要去刺痛你的内心的,我习惯直言直语了,一时没控制得住,真抱歉啊。”

“……没事。”她轻阖眼皮,“夫人说得对,句句在理。”

“这种男人,没什么好去在意的,在意他的女人多了去,也不差你这一个。”

她点头附和:“嗯,确实没什么好去在意的。”

“夫人,奴家有些脚麻,可否先回去歇息?”

易音琬翘唇:“去吧。”

她转身回马车。

她实在是头昏脑胀,便躺在榻上眯觉,过会儿,外头传来人声。

“她不会见你的。”冷蓁冷声,“江觅觅,我劝你好自为之,把你那一肚子的坏水好好憋住,别喷出来恶心人。”

“咦,冷公子,你是不是应该叫我姨娘啊?怎的这般无礼。”

“无礼?呵,我还有更无礼的呢。只要你敢踏进马车,我就敢拿出来给你试试。”

冷翠烛悄然起身,掀开车帘一角,去瞅帘外景况。

怎料被眼尖的江觅觅逮个正着:“呀,娘子,我正有话想对你说呢。”

她绕过挡在面前的冷蓁,直直掀开车帘,去拉冷翠烛的手:“娘子可方便?”

“……不太方便。”冷翠烛怯怯缩回手,垂眸低语,“江姑娘请回吧。”

江觅觅直白道:“娘子,觅觅不是来拆散你与尹大人的。觅觅是来加入你们的。”

冷蓁赶忙去拽江觅觅衣领,将她往外拉:“娘,别听这女的的话!她是在骗你!想要利用你。”

“冷公子,”江觅觅挣扎开,捂住后颈,泪光涟涟,“你弄疼我了……”

冷翠烛下意识护住女孩,冲冷蓁斥道:“不要打架!”

冷蓁瞪大眼:“娘,明明就是这个女的一直在挑衅我,还挑衅你,欠揍得很。你不会把她对你的虚情假意当作真情实感了吧?”

“无论如何,都不是你动手的理由。”冷翠烛拂袖,“冷蓁,你走吧,别赖在这里。”

冷蓁咬牙切齿:“好、好,我不管你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这么护着她,可惜她才不想做你的女儿呢,她想和你抢男人!”冷蓁气急,双手插兜往路边走。

“娘子,觅觅有话想与你单独讲。”江觅觅眨巴眼,眼尾泪水欲坠未坠。

冷翠烛凝女孩办瞬,张唇:“江姑娘,进一步说话吧。”

进了马车,她拉紧车帘让江觅觅坐到榻上,扭头给江觅觅倒了杯热茶。

江觅觅握住杯子,轻抿茶水,说:“娘子,觅觅对尹大人是一见倾心。”

“当初被陈大人派到尹府办事,隔着竹林遥遥望见大人的侧颜,觅觅便下定决心,此生非大人不嫁,为了与尹大人在一起,哪怕是做妾,觅觅也愿意。”

“江姑娘,你还年轻……”冷翠烛欲言又止。

这么年轻又貌美的一个姑娘,到底是怎么看上尹渊的,更何况身边还有那么多别的俊俏后生做对比,竟然会对尹渊这个老男人一见倾心。

到底被喂了什么迷魂汤,还是说……被狐仙上身了?

她是真的搞不明白。

“娘子,觅觅是真心喜欢尹大人。”江觅觅蹙眉,“也是真心觉得,对不住娘子……”

她冷不丁冒了句:“还好吧。”

“你真心喜欢他的话……那我祝福你们。觅觅姑娘漂亮,人也有趣,假以时日,大人会对你沦陷的。”

“啊?”江觅觅愕然抬头。

“娘子丝毫不介意?”

她摇摇头。

她只是担心江觅觅以后会对现今的决定懊悔终生,就像她后悔往日抉择那般。

毕竟尹渊的性子着实不是凡人能忍受的,两个人过日子也不会像话本里所写的那样美好,更多的是柴米油盐,苦痛挣扎。

等以后尹渊老死了,江觅觅就要去守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贞洁。

即便是真心,也会有沤烂生蛆的那日。

若是换作以前的她,江觅觅还未将话说完,她就会心痛到无以为继,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不爱尹渊了。

她竟然会不爱他。

那时的自己肯定难以置信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不爱他,对他弃之敝履。

她没办法去嘲讽往日的自己,也不想将她的满腔温情认作愚蠢,对比衬托出现今的她觉醒的有多么彻底。那从来就不是她的错,她只是真心错付。

所以,她不想再将真心托付给旁人,就算要托付,也不会只给一人。

分出一小块儿,捣碎灌水,喂给一个、两个、三个他们,真心虽小,也是真心。

就像尹渊曾说的那般,他对她并非无情,他对她也曾有过真心,他的真心又是多大的一块儿呢?占他的心灵几分呢?真可笑啊。

“那,以后我还能与娘子做密友吗?”

“当然可以。”她微笑着,“以后你得到大人的宠爱了,我说不定还需要你的接济呢。”

“娘子……”江觅觅红了眼眶,抽泣着抱住她,“你对我真好,就像是我的妈妈一样。”

江觅觅下马车后,她安坐在软榻,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刚抿一口,抬眼见车帘复被掀开,怔愣住。

“泠娘。”尹渊并不上前,单手攥紧车帘,垂眸思索。

她放下茶杯:“你是有什么事?”

“……无事。”男人紧接着说,“来找你,聊聊。”

“我与老爷您有什么好聊的……”她扶额长叹,“想和您谈天说地的人多了去,不过我不愿。”

男人垂眸:“不聊也行。”

他放下车帘,走到她面前,冷颜凝她。非但不说话,面上表情也无,干杵在原地。

“……你让一下,挡到我吹风了。”

男人微抬眼皮。

“别站着了,”她无可奈何,“坐下来歇歇吧?官人。”

男人这才动身,面无表情地坐到她身边。

他挨她挨得不算紧,但也绝非疏离,与她并肩坐着,让她觉着无以自容,掩面凝羞。

她倏地别过头,双瞳瞥向窗外。

森然寒意从她一边肩头蔓延,待她觉察到,欲图扭过头,后颈蓦地一凉。

她睁圆了眼:“你……”

难以置信之际,一双手从背后伸前过来,环住她腰际,不断收紧。

她这才确认。

尹渊在嘬她的脖子。

第82章

不但去嘬, 还用齿尖去咬……磨得她肌肤发麻,浑身颤乱。

“你放开我。”

他抬头盯她半晌,往前凑了些, 衔住她耳坠, 徐徐去吻,从耳垂一直吻到耳根。

她耳骨发痒, 只感觉什么湿润的东西贴了上来,舔舐她最为敏感的耳骨, 一遍又一遍, 直至她软下阵, 无力靠在窗边。

“松开啊!” 眼瞅着衣裙被撩开, 她伸手去掰男人覆在腿间的手, 拿不开,就去抓他手背, 反被扣住手,与他掌心相抵, 五指相扣。

“你又哪根筋搭错了?”

男人垂头,枕在她肩头,默不作声。

“说话啊。”

他半晌过后开口:“我给你口。”

她怒极反笑:“……不用,不需要。”

“我怎么能让大人做那么出乖露丑的事。”

“……嗯。”

他还真的就停下手上动作,默然从后抱住她,头枕在她一边肩头, 身体并不舒展,反而极为僵硬。

连带她身体也僵硬起来, 被贴得脊背生疼。

她张唇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合上唇等男人吭声。

一直等到马夫休憩完, 赶马上路,尹渊都未置一词。

车厢内静得出奇。

终是她先破功:“大人,您回去吧,等会儿易姐姐该回来了。”

尹渊:“她不会。”

“已让她去与江氏共乘。”

她找准话柄:“那,大人总要回去陪陪江妹妹吧?她毕竟是你新纳的妾室呢,还是您的同僚送来的,可怠慢不得呀。”

“……你在生气?”

冷翠烛哂道:“官人也是蛮自信的。”

尹渊不但出奇自信,还虚伪至极。

不会有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迫他纳妾,纳不纳妾,养不养外室都取决于他自身意愿,所以,他是在故作情深意切。

如今他将江觅觅纳为妾室,与当年将她收为外室其实同出一辙,只不过,那个被蒙在鼓里,被欺骗感情的人成了她。

“嗯。”

“泠娘,对不起。”

她侧目问:“为什么对不起?”

男人不语,抿唇吻过她脖际,沉吟片刻,咬了上去。

他并未使多少力气,齿尖磨蹭她皮肉,啃食出小块红痕,磨得她发痒。

不但皮痒,还心痒。

她被撩拨得有些燥热,张唇吐露出热气,双肩止不住发抖。

她捯气道:“我说了,让你放开我。”

男人松唇,凝视她脖间齿痕少顷,复褪下她外衫,抚过她平滑细腻的裸肩,低声喃喃着,猛地咬住。

她痛得倒吸凉气,肩膀被扣住颤不了,所有的怨怼迷离化作几声嘤咛,如泣如诉。

嗅着淡淡的血腥气,她竟有一瞬的快意。

好奇怪……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她倏然意识到。

低头抬起手腕,腕间跃动的青筋让她如临大敌。她完全没想到,甚至快要将这东西忘得一干二净——体内的蛊毒竟在此时此刻发作。

“快松开。”她赶忙去推男人,推不动,就去扯他垂落到她胸前的斑驳白发,“快松开啊……”

男人叹声,贴得更近,收敛齿尖,伸舌舔舐她肩头咬痕,一边舔一边抬眸瞧她神色,寡淡的唇沾上血,双眸流转,淡极生艳。

舔完肩头那处咬痕,他仍不收敛,从肩头吻向她脖颈,徐徐图之。

还没吻到脖际,她就受不住,整个身子垮下阵来倒在榻上,身后男人随之倾倒。

“别亲这里。”她抬手去掩他唇,缓缓合上水汽氤氲的眼眸。

“亲这里。”

她原以为这样蛊毒就能够有所缓解,没成想竟是干柴遇上烈火,欲演愈烈。

她迫不得已只能抽空去拉上窗帘,遮蔽所有亮光,全心全意地投入到那火烹一般的情事当中。

傍晚到了锡璘县,马车停靠在路边,冷蓁过来叫她下车去酒楼吃饭。

“你不是和尹渊坐一起的吗?”见冷翠烛一个人下马车,冷蓁愣了瞬,偏头去瞥马车内光景。

“他睡过去了,”她拉住冷蓁,“走吧,别管他,他真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了你又不高兴。”

“我才不在乎,”冷蓁白眼,“是他不来,江觅觅那个贪慕虚荣的女的会问。”

“你也别怪我对她态度不好,我为什么要对她毕恭毕敬,你也是,你凭什么要那么迁就她?她就是个破坏他人家庭的狐狸精。”

“呃,照你这样说的话……我也是狐狸精,你就是狐狸崽,还比不上江姑娘上得了台面呢。”

“你不喜欢她的话,就少与她接触,别老去别人面前赛脸,你老实一点,就少一点挨打受骂。”

“喏,你眼皮上那个疤不还没好嘛,这几天别一嘴贱,惹到了江姑娘,又给你补一爪子,到时候就是姨娘教训自家小孩,天经地义喽。”

“……”冷蓁咬唇不语。

新府还未装缮完,行李也没拆箱安置好,易音琬便邀他们在附近的酒楼用晚膳。

“想吃什么就和掌柜说吧,我来付钱。”

听到易音琬这样说,冷蓁立马从掌柜手里夺过菜单子,将纸上大半的菜指了遍:“这些全要。”

掌柜:“……客官,十六个汤菜,是不是有点多了?还有这肉菜,我们后厨可能没这么多肉拿来做啊。”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给你送钱你还不乐意?”

“呃哈哈,乐意乐意。”

易音琬白了一眼,偏过头继续与江觅觅谈天说地。

“冷娘子。”

冷翠烛抬起头:“啊,怎么了夫人?”

易音琬看着她,莫名发笑,侧头与江觅觅对视一眼,微笑道:“麻烦你,下去把饭钱付了吧?”她解下腰间荷包,递给冷翠烛。

“可要仔细盯着,别让掌柜少算或是漏算。”

“哦,好的。”冷翠烛接过荷包,站起身。

冷蓁盯着她,见她听话地往门口走,欲言又止,到最后低头喝茶,未置一词。

待到冷翠烛付完钱回来,菜已上齐。

她坐回位子上,轻抿一口茶水,余光瞥见身边的冷蓁脸色煞白,面对一桌子佳肴,竟只是随手拣了几个绿菜叶来吃。

而对面的尹夫人与江氏则是唇角带笑,聊得不亦乐乎。

用晚膳,冷蓁单独将她拉到一边。

“那个江觅觅,好像是男人。”

“啊?”她大惊失色,“蓁蓁啊,你再怎么讨厌她,也不能这样给她造谣吧?”

冷蓁忙道: “我没有造谣!我摸到过。”

“……摸到过?”

摸哪里?是上面,还是下面?

天呐。

她清了清嗓:“眼见为实,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娘,你怎么就不信我,”冷蓁急出泪水,“她是妖精啊!”

“我信你,又能怎样?为你伸张正义吗?”她细声嘀咕,“相比于我的花拳绣腿,还是你的雷霆手段更能威慑到人吧。”

“既然你这样讨厌她,就把她杀了呗,彻底剿除后顾之忧,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嘛。”

“你怎么能这样说?”

“不这样说怎样说……”她拧眉,“事实如此,你不爱听可以捂住耳朵往前跑。没人会管你,也没人想管你,你做出什么绝顶离谱的事我都不稀奇,别说杀妖精,你去弑帝我都不稀奇。”

她转身往大堂走。

路遇易音琬和江觅觅,她停下来本想向两人打招呼,结果两人一直窃窃私语,还时不时抬头冲她笑,她插不进去话,愣愣站了会儿,刚想走,被叫住。

“冷娘子,”易音琬笑眯眯,“秋蚊子咬人痛不痛?”

“啊,”她觉着莫名其妙,但还是努力去思索,“应该不怎么痛吧?更多是痒。”

“这个季节,蚊子应该不常见……”

她回到马车,尹渊仍靠在窗边小憩,眉心拧作一团。

他未穿衣,只披了件大氅在身前,墨发披散。

她小心翼翼抽出男人攥着的发钗,插回发髻,理理脖间碎发,指尖触及脖间红肿。

好痛。

痛得她幡然了悟,羞赧捂脸。

太丢人了。

本来自制力不强受到尹渊的蛊惑就已经够让她懊恼,竟然还将脖间暧昧的痕迹露了出来,让别人看到。所以说,尹夫人和江姑娘方才一直在笑话她?完了,她们会怎么想她?江姑娘那么喜欢尹渊,会不会因此而失落……她就该忍住的!

今天必须找个法子,把那破蛊给处理了,免得以后再被□□上脑,做出错事。

她不想尹渊用这个弱点来控制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多上几次床就能够缓和的,情与欲不能混为一谈。

尹渊也是怪得很,难道觉得哄她睡一觉就没事了么?她不知该说他是天真,还是压根懒得在她身上浪费过多情感。

她五官皱成一团,下马车从马夫手里要了把匕首,回到马车,缩在角落拿匕首比划手腕。

她比划半天,犹犹豫豫不敢下到,伸手掐住腕上青筋,试图把血管里的蛊虫给逼出来,却是徒劳。

“……算了。”

她咬牙,直挺挺划下去,手腕被她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刀痕,慢慢地有血流出,她用手帕去拭。

见体内蛊虫没反应,她缓气,将匕首往下滑,对准稍远离手腕的一处。

又是一刀。

“嘶……”

蛊虫依旧没反应,只有她的手、她浑身,痛到颤抖不止,如遭剜心刺骨。

这下,她长了教训,不再急着去割手,垂头认真思索起来。

指尖抚过肩头咬痕。

难道是要被别人咬一下,蛊毒才会发作?

正好,公鸡鬼鬼祟祟从帘外钻进来,见到她就喊:“宿主!”

“你进来做什么?”她瞥了眼一旁沉睡的男人。

公鸡也注意到了:“呀,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你们是事前还是事后啊?我有点看不懂呢。”

冷翠烛不接它的话茬:“正好,你快咬我一下。”

她朝它伸出手。

公鸡见到她腕上刀痕,大惊失色:“咯咯咯咯咯——这这这,怎么了这是?你们玩得这么开啊!”

“快点咬。”

公鸡不忍,只蜻蜓点水般啄了下她手臂,仰头等待她的褒扬。

“真是指望不上你。”她揪住公鸡后脖,将它丢了出去。

这么点时间,手腕伤痕溢出的血就已润湿她衣袖,将碧青的衣服料子染作赪紫。

她赶忙用手帕裹住伤口,去揩衣袖鲜血,揩不干净,索性拢起袖口眼不见为净。

乌鸦停靠在窗边。

“夫人。”

“啊,你来了啊。”她将染血的手藏到身后,略显慌乱。

乌鸦视线下移,顿了下。

“听她们谈论你,我担心,就来看看夫人。”

……她们?

她一直半解:“我还好,没怎么。你怎么样?身上还痛不痛了?”

乌鸦倏然朝她飞去,在即将触碰到她的那瞬,化作人形,跪坐在她面前,凑上前去。

“不太清楚。”

她垂眸,由下至上扫过男人肌肤,低声细语:“看样子,已好差不多,都有精神气逗我了。”

她抬起眼帘,目光落及男人双唇,张唇还想呛他,被男人问得失神。

“要接吻吗?”

这下,她微张的唇并未合上,翕动着,喟然长叹:“为什么不呢……”

她抱着尤恩,与他吻了许久,直到舌尖发麻,啧啧水声方才止住,她轻推开男人,侧头喘息。

“你走吧。”

“晚上呢?”

她嗔道:“晚上再来找我嘛。”

他又化作乌鸦飞出马车。

冷翠烛从地上站起,掸掸裙摆,不经意扫过角落熟睡的男人。

唤了声:“尹渊。”

“……”

她松了口气,稍作休整,就下马车去瞧下人们搬行李。

她前脚走,车内男人后脚就睁开眼。

眼里没有怨,更没有恨,只是一汪了无波澜的深潭,时不时颤动几分,复回归静谧。

待女人从外回来,他又合上眼,佯装舒展。

“尹渊?”

“嗯。”

“你醒了啊……什么时候醒的?”

他瞥她一眼:“刚刚。”

第83章

尹渊还是像原先那样, 给她在尹府附近置办了一处房产,让她和冷蓁住。

刚到县就任的这几天忙得很,大大小小的事堆在一起, 尹渊无暇去管府上琐事, 更别说抽空来见她。

冷翠烛如释重负。

“西南边的那间院子给你,还有它旁边的书房也给你住。”她解下钥匙, 丢给冷蓁,“不要把那屋里整得乌烟瘴气的每隔一个月就清扫下, 也不准带不三不四的人回家。”

冷蓁说话丝毫不客气:“那你呢?你天天带那么多男人回来是在?”

他将钥匙系在腰间, 与荷包绑一起:“我才不会像你那样带野男人回来, 野女人也不会, 野狗野鸡野猪也不会。”

冷翠烛:“死人也不行。”

冷蓁抬头盯她, 怔愣点头。

“哦,知道了。”

“其他房间, 要不要我帮你打扫?”

“啊?”

她并未急着作答。

迁新宅的前几日都会用来打扫,去年搬的那次, 是她和冷蓁两个人合力打扫了好久才将偌大的宅院打理好,这次她吸取教训,想让菟丝子一个人打扫,毕竟他一天使不完的劲儿。

“正好,小杜也要来帮忙,你和他一起吧。”

冷蓁蹙眉:“小杜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而且, 小杜为什么出现在锡璘县,他为什么也搬到这里来了?”冷蓁顿感不妙。

难不成那个小杜真是冷翠烛的私生子?看状况, 约莫还是冷翠烛与尹渊生的……说不准尹渊早知晓小杜的存在,与冷翠烛串通好将小杜养在外面不让自己知晓,所以才会他们去哪儿小杜就跟到哪儿。

“小杜姓什么?”

冷翠烛:“小。”

“你别再诓骗我!”

冷翠烛:“杜。”

“姓杜, 叫杜杜。”

她不耐烦:“哎呀,他姓什么于你有啥关系。想知道他姓什么,你自己去问他呗,诘问我是什么意思。”

冷蓁怒不可遏,但也只是瞪她,不出声。

用完午膳,菟丝子与冷蓁在家里打扫卫生,她提着篮子到街上去闲逛。

锡璘县要比原先的县城繁华热闹些,即便是午后该午憩的时辰,街上行人仍旧络绎不绝,摊贩也精神百倍地去叫卖。

她先是去糕饼铺子给冷蓁和菟丝子这两个孩子买了两大盒糕点,又买了平日里要用到的米面粮油,还打了一壶清酒。

在街边看了会儿杂耍,正想打道回府,一扭头看见熟人。

江觅觅打扮的同平日比起来稍显素净,发髻上只插了几支素银发钗,唇色寡淡,不似原先那般簪花抹粉。

“娘子,出来采买东西呀。”江觅觅勾唇笑笑,牵起她手,“正好,我也是奉夫人之命,出府采购,一起吧?”

“呃我……”

她原本想告诉江觅觅,自己买完了正打算回家,怎样江觅觅开口。

“娘子,陈大人还让我捎东西给您。”

“……那,走吧。”

待与江觅觅逛完一个时辰的街,她才得到陈浔的信。

信有两封。第一封信上说,他很想念她,问她这几天过得好不好,这几日骤冷,让她多加衣衫,莫染上风寒。

第二封信藏在第一封信中,她用火烛将信纸烤了番,藏在信纸背后的密语显现出来。

陈浔说,盐场已投入生产,她要是想去看,就给他回信,他能带她去瞧。

冷翠烛对此没什么兴致但,说起盐场,她倒想起姒青临时之前给她说的一番话。

姒青说,他在那地方的某处藏了遗嘱,嘱托她一定要去找。

江觅觅好奇得很,开口问她:“娘子,大人说什么了呀”

“没什么。”她回道。

“娘子与大人关系很好么?”

冷翠烛沉吟半晌:“寻常好友。”

“江姑娘,过几日……该是你的纳妾礼了吧?”

依照旧俗,大户人家娶妻纳妾都要有仪式,娶妻自是三聘六礼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而纳妾,则需由一顶青衣轿装着妾室,从角门进府,进府后,妾室还需向正妻磕头、敬茶。

她对此这么了解,是因为年少时做过挡妾室的美梦。

只可惜,她高看了自己,更高看了尹渊。

即使是她于尹渊早无感情的如今,她也不能去否认,自己不艳羡江觅觅丝毫。

如果自己家世好一点、性情好一点,还与从前一样年轻美好……她会不会有更好的命运?她深知,是会的。

做一个寻常人家的姑娘,那样就不必沦落风尘,能过上虽平淡清贫但幸福的日子。

如果下辈子可以,她一定要孤身一人,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是啊。”江觅觅喟然,“差不多,就是这两天吧。”

“冷娘子,觅觅与你讲实话,”她拉紧冷翠烛双手,“我很紧张,不但紧张,还害怕。”

“害怕被发现……”

冷翠烛关切问:“怎么了?”

江觅觅低声抽泣:“我已不是完璧之身,害怕圆房的当晚被尹大人发现这事,把我逐出府去。”

“这个啊。”

她摇摇头:“没事的,尹渊他……其实不怎么在乎这个,而且,他不一定就会发现这事,别过分担心了。”

“可、可是,”江觅觅转转眼珠子,忙道,“妾、妾身……”

“妾身已有身孕。”

“你说什么?”

江觅觅一本正经:“妾身怀了陈大人的孩子。”

“这孩子月份还小,万一因为圆房而流掉……”

冷翠烛试图理解:“你是打算将孩子生下来吗?”

“不打算。但是……”江觅觅坦白,“我就是不想与尹大人圆房。”

“妾身对他是纯净无暇的爱慕之情,不想让这份感情沾染上□□。”

“这样啊。”

冷翠烛点头:“你若是真的不想,避免法子也简单,找大夫开个证明你身体亏损不宜行房的方子就行。”

“就拿这个糊弄大人?”

冷翠烛讪讪:“别的法子我也想不出来呀……”她在找理由这方面就没成功过。尹渊跟个狗皮膏药似,任她怎么找借口都没用,他压根不去听,最多将他想听的那些话给听进去。

“你要是有另外的办法,需要我帮忙,我一定配合。”

冷翠烛没想到需要她帮忙的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两天后的夜里,她正待在屋里翻账单,外头忽吵嚷起来。

她放下账单,推开门:“尹、尹渊?”

尹渊瞥她一眼,不由分说地往屋里走,身后几个护卫将冷蓁制止住。

“把你那堆臭鱼烂虾拿回去!我们不要你的东西!”

冷翠烛忙问冷蓁:“什么东西啊?”

冷蓁不理她,她又去瞧一旁护卫。

“娘子,是一箱鹿茸,还有几只鹦鹉。”

“要,”她点点头,“怎么不要。”

“麻烦几位大哥,帮我抬到后院仓库吧,辛苦了。”

“娘,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你打包饭菜的时候怎么想不起这句话?”她朝冷蓁挥手,“天色不晚了,回去休息吧,别明早起来吃早膳又打瞌睡。”

她扭头回屋。

尹渊端坐在房中软榻,她一进屋就抬头盯她,直到她走到榻边,开口问。

“官人这么晚来这做什么?”

盯了这么久,他偏偏这个时候移开眼:“……想见你。”

她倏地想起:“今日不是江氏进府的日子吗?”

“嗯。”男人答道,“人不见了。”

“不见了?”

“嗯。”

“江姑娘没藏我这里。”

“嗯。”

“我知道。”

“我是想见你。”

她说不过他:“……那你现在见到了,快回去吧。”

冷翠烛不理睬尹渊,回书桌前翻看账单。

那账单记录的就是这几天采买物品所花的钱,林林总总有三页,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七遍,确认无误后收进匣子。

正欲起身,一只手伸过来,当她面拿起桌上信封。

“你怎么想拿就拿?”她蹙眉嗔怪,去抢男人手中信封。

尹渊身子一侧躲开,拆开信封,面无表情地扫一眼,而后如临大敌般捏住信纸。

冷翠烛这才瞧见那封信,就是前几日陈浔写给她的那封。

尹渊看的是没密语的那一面。

“……什么意思?”

“我与陈大人的关系一直不错,他写信问候我也不行吗?”

她紧接着说:“快点把信还给我。”

“寻常问候,为何如此紧张?”

她死鸭子嘴硬::“我哪里紧张了?我没在紧张。”

她反咬一口:“反倒是你,一直紧张兮兮。”

“……”男人捏紧信纸,将其上笔迹扫了一遍又一遍。

她就杵着,惶惶注视信纸背面若隐若现的密语。

盐场的事,若是被尹渊知晓可不得了,万一一气之下将她抓进牢里,将陈浔搞垮,将盐场给一锅端……这么大的事业,说不准会因为她的疏忽毁于一旦!

“别看了……”

男人抬眸,瞟了一眼后又继续扫信纸,手背绷紧,青筋暴起。

她握住男人的手:“别看了嘛。”

另一只手,缓缓探向胸口,悄然挑开:“看这个。”

“……冷翠烛。”男人叫住她。

“又怎么了嘛。”

“他为什么会想念你?你与他做过什么?能让他想念你?”

“你又在算计些什么?”

“我算计?”她面上笑颜陡然消散,“我还能有你会算计?”

“这么怕我算计你,是心虚吗?”她挑眉,笑道,“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算计你,我宁愿与你老死不相往来,都不想再招惹你。”

“陈大人年轻,又事业有成,我算计他,也是情理之中嘛。不像你……”

“够了!”

男人倏然拂袖,长袖扇过她面颊。

她抚过面上红痕,嗤笑道:“我说的一点都没错。”

“大人,你老了,你不会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那么多比你年轻英俊的优秀子弟,你每一个都要去忌恨吗?”

“你不能因为这个把我甩了。”男人眉心拧作一团,“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你不依赖我,指望那些贱人给你幸福与欢愉吗?还是指望你自己,用你那是非不分的心在尘世这个染缸里挣扎?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你但凡做过一次正确的选择,我都不会像如今这么排斥。”

“是啊,我没做对过一次,我每次都选了最难走、最曲折的路!”她咬唇喝道。

原先她可不觉得与尹渊在一起是个错误的选择。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是一次次妥协退让、一次次茹苦含辛过后么?

男人陡然失神。

“把信还给我!”她边吼,边去抢男人手头信纸。

信没抢到,被一把拉进怀里抱住。

“放开……”她唇刚张开,就被堵住。

男人扣紧她后脑抱住她让她走不掉,她就去抓他脖颈,将他唇瓣咬破泌出鲜血。

而信纸,被揉皱、撕碎,翩然坠地。

第84章

秋雨连绵, 院中芭蕉被雨滴砸得颓靡寥落,砖石上附着的苔藓由雨水冲刷得更为鲜绿,碧透月辉与斑驳的雨交织、相融。

冷翠烛下床, 拾起地上破碎的信, 叠好塞进抽屉。

她走到窗前穿衣挽发,男人正好从后贴过来抱住她, 撩起她鬓边发丝。

她偏过头:“你该回去了。”

“再来一次。”

“我要睡了……”

“那我就留在这里过夜。”说着,男人往床畔走, 掀开床帘躺回去。

她站在窗边, 有点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垂眸将发挽了一遍又一遍。

“你给我送鹿茸做什么?”

男人淡淡:“治虚寒。”

“正好有人送我鹿茸, 就带过来给你了。”

尹渊把他受贿的证据放她这里?

她暗骂了几声:“看样子, 这地方的官员还蛮欢迎你的。”

“不过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相互勾结。卖官鬻爵,利欲熏心。”

别人给他送东西他还要背地里骂人家?

“哦, 你真清正廉洁。”她随口敷衍道,转身到书桌前翻书,“易姐姐教了我几个射箭的招法,我要温习完再睡。”

“……嗯。”

“你没事做,就先睡吧,我很忙的。”

“嗯。”男人拢拢衣领。

她坐在书桌前看了半个时辰的图画书, 外头的雨渐渐停了,她去床边瞟一眼, 见男人熟睡,出屋去浴室沐浴。

搬过来这些天,她还是头一回用浴室。

这个浴室平时就她一个人用, 浴盆浴巾都是崭新才买的,冷蓁在自己院子里的浴室洗,尤恩飞来飞去很少洗,菟丝子拿水涮一下就行。

她往盆里添好水,褪尽衣衫,正欲跨进去,门外有人边敲门边问。

“娘子?冷娘子?您在这里吗?”是个女人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回答说:“啊,我在,您是哪位?这么晚了,来找我做什么?”

门外女人抽泣几声:“娘子,我是觅觅呀……”

“娘子,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冒雨来找您。您可一定要帮帮我!”

“啊,觅觅姑娘,”她弯腰捡衣服,边穿边道,“你别急,我马上出来!”

“娘子,我可以进来吗?外面的雨好大,我浑身都湿透了……”

她微愣,思索了阵:“可以,你进来吧。”

到最后她还是没泡上澡。她见江觅觅浑身湿透可怜得很,就将那盆水让给江觅觅,还找来自己新裁制的睡裙给江觅觅穿。

趁江觅觅泡澡她进去添水的时候,她将江觅觅的身子看了大半,就是女人的身体,不像冷蓁说的那样,长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物件。

“我是从尹府逃出来的,实在是走投无路,就只能来娘子这儿了。”江觅觅垂头丧气。

“那就在我这儿住一晚再做打算吧?”冷翠烛给江觅觅倒了杯热茶,柔声说,“妹妹,你不必过分忧心,说不准,尹老爷会原谅你呢。”

“但愿如此吧,”江觅觅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如果尹大人因为逃跑这事厌弃我,我也没什么好委屈的,毕竟是我违约在先。”

“要是陈大人知道我把好好的坦途弄成如今的田地,一定会置气不再理睬我的……所以娘子,求求您,不要将我来你这儿这事告诉他们。”她拉住冷翠烛胳膊,细声哀求。

冷翠烛点点头:“放心,我不会的。”

“江娘子,时辰也不早了,去休息吧,我在西厢房给你铺好了床。”

江觅觅:“我想和娘子一起睡。”

“啊哈哈哈……那好吧。”她拉着江觅觅往西厢房走。

走到半道,江觅觅陡然停住:“怎么是去西厢房,不去娘子住的房间?娘子睡的正房,应该要比厢房更宽敞些吧?床也更大……两个人睡,才施展得开。”

“啊哈哈哈……是比厢房大些。”

可,尹渊还在正房躺着啊,若是让他们两个对上面,那还得了。

就算没事,她的床睡两个人确实绰绰有余,睡三个就不一定了呀。

“但是,我在屋里育了鸡,那只鸡不仅吵,还喜欢到处乱拉,我怕你受不了。”

“西厢房也是一样的呀,那床我们挤挤能睡下。”

江觅觅见状,微笑着点头:“好啊。”

半夜她确认江觅觅睡着无误后起床穿好衣袍,边打哈欠边回正屋。

也不知尹渊醒没醒。

没来找她麻烦,应该就是没醒吧?

到了正屋门口,她推开门,蹑手蹑脚地往屋里走,三步一停。

床上没人。

整个里屋压根没有人影。

她坐到书桌前,倒了杯菊花茶来喝,环顾寂寥无声黢黑不见底的屋子,沉吟许久,还是没抗住瞌睡,迷迷糊糊上床休憩了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慰,甚至是折磨。

她似被什么东西桎梏住,浑身动弹不得,被迫平躺在床,承受狂风骤雨般的摧残与侵蚀。

虽说堪比折磨,但她竟渐渐地,从中品味出些许畸曲的快慰,那种快感从脊髓蔓延至全身,将她吞噬还不够,还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扒开,去灌注,直至将其完完全全地灌满。

终于,她承受不住,被迫扭动坠痛的身躯,睁开眼。

“……尹渊,你做什么?”

身上男人倏地捂住她双目。

任她如何去质问,去谩骂,他皆一言不发。

“你从哪里跑出来的?”她深吸一口气,“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还像个正人君子吗?”

男人终是开口:“趁人之危,当然不是。”

“你不喜欢正人君子的话,我可以不是。”

她懒得去听:“你先下来,我想翻身。”

“不行。”

“那把手松开,别捂我眼睛了,好痒。”

“嗯。”

男人松手过后,顺其自然地抱住她,将她搂进怀里。

她实在太困,无暇顾及身边人的企图,索性让他抱,枕着他肩膀睡过去。

“抱歉。今夜又与你吵架……让你怄气,以后,我不会再去干涉你与别人的交往……,只要是正当关系就行。”

“男人良莠不齐,最好不要和男人有太多往来,非要的话,我也不会去拦你,只是提醒你一句。”说完,尹渊叹了口气。

其实当初上请从县上调离,就是因为他害怕冷翠烛脱离他的控制,与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这其中就包括陈浔,他担心陈浔将她带坏。再加上那时县里的舆论对她、对尹家已然不利,再带下去,恐要出乱子。

“你要是能听话一点……”话说到一半,男人顿住,“睡吧。”

冷翠烛都做了好几个梦了,结果被男人抚背的动作吓醒,讪讪答:“嗯……好。”

废话真多。

之后的几天,江觅觅不冒雨来找她借宿了,倒是尹渊总以各种由头带人闯家里来,虽说每次都会带各种奇珍异宝来,还会帮她让下人把冷蓁惩治一顿,但她依旧觉得烦,只是不表露出来,每次都对他笑脸相迎,背地往他水里下迷药。

没办法,同同房比起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她谋算着,月末偷偷溜出城几日,去盐场看看。她已给陈浔寄了信,与他相约在城门外,届时他会派车来接她。卢妙莲也会来,专程来帮她打掩护。

“我过几天,要去找原先的闺中密友,需在她家住几日。”

“闺中密友?”

“就是原先在青楼结交的好友,她现在也从良了,自己一个人做些小本买卖。”

她余光去瞟男人神情。

“嗯。”尹渊颔首,“要多少钱,让管家拨给你。”

她赶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钱,我就是通知你一声。”

“……好。”

她觉着,尹渊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怪,又说不上来是怪在哪里,反正他鲜少流露出那种温驯的笑容。

“要下人吗?”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冷蓁还麻烦你照顾。”

尹渊面上笑意散去,板着脸垂睫道:“江氏无事,正好,让她照顾。”

“啊……”

让江觅觅照顾冷蓁?他们两个年纪就没差多少啊!更何况,二人之间势同水火,不斗个你死我活决不罢休啊!

“好。”

月末卢妙莲当着尹渊的面将她从尹府接走,拉着她上了出城的马车。

几个月不见,卢妙莲光彩依旧,仍拉着她叨叨叨说个不停。

“我最近收了个干儿子,和你儿子差不多大呢,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冷翠烛淡淡:“……你儿子是,做什么的?”

“他卖身赚买官钱,”卢妙莲挑眉,“还不错,但的确没有你儿子干净。”

“差不太多。”她原本想告诉卢妙莲她儿子也是卖身的,暗暗笑了下,终究还是没说。

“你收干儿子,李良贾知道吗?”

“知道呀。那孩子若是真当上官能为我们所用,也是件好事嘛。”

“噢……”她似懂非懂,忽地想到,“听说陈大人的官位也是买的?”

“一路买上来的,不过不是卖身赚的钱,听说是……用的他已故妻子的嫁妆。”

冷翠烛喃喃:“怎么没听说过,他还有个亡妻?”

“那个小妹妹过门不到三天就死了,那时陈浔忙着在外考试,回来连他妻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因两个人没有夫妻之实,且这事传出去影响仕途,就一直对外宣称没结过婚。那个妹子好像叫姜什么……忘记了。”

冷翠烛蹙眉:“好无情啊……”

卢妙莲见状:“姐姐,感觉你变得好多愁善感。难不成,你真以为这世上有十全十美的男人?”

闻言,她垂眸,抚过手腕上的伤疤,若有所思。

是啊,怎会有十全十美的。

即便是让她铭记这么久的姒青,带给她的也是痛大于喜,还让她落下了可能会纠缠一声的病疾。

既然如此,她就更应该找到那遗嘱,好好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将他留给她最后的价值榨干。

不然等着她做的那些错事败露吗。

赶路到一半路过茶摊,卢妙莲拉着她下车去茶摊喝水休息。

“对了妙莲,我给你带了鹿茸。”她说,“我没吃过那个,听说那个对身子好,你和我一起服来试试吧?”

卢妙莲点头:“好啊,我带了厨子,正好,让他们用茶摊的刀处理了去。”

过会儿,小厮们端上几杯鹿茸血酒,她与卢妙莲一人尝了一杯就喝不下,边商议好送隔壁的车队几杯。

卢妙莲去送,她就坐在一边瞧着。

“大哥,这是几杯鹿茸血酒,鲜榨的,我和我的姐妹喝不完,又怕好东西被糟蹋,就给您们送过来了。”卢妙莲探头去看车厢内光景,“我瞧您们这马车低调奢华,就知里面定是坐了个有涵养、学识渊博的老爷。”

马夫盯着面前几杯鹿茸血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啊、这……”

直至车内人轻咳了声,他才放下心,接过托盘对卢妙莲言谢。

待卢妙莲走后,马夫懦懦将酒送进马车。

“她身边只有女人?”

“回老爷,是这样的,娘子身边只有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人。”

“服侍的下人呢?也全是女人?”

“这……倒不是,身边只跟了一两个丫鬟,其余全是男子。”

“那些男子,可年轻,容貌如何?”

马夫见被步步紧逼,开始拍马屁:“呃,当然比不上老爷您啊!”

闻言,男人眉心沟壑更重几分,垂眸盯着桌上摆着的鹿茸血酒,酒面浑浊,冒出的热气蒸腾而上,如活蛇般盘绕在空。

尹渊掀开窗帘,默不作声谛视不远处,茶摊边端坐着喝茶的女人。

女人微醺过后有些倦困,斜靠在椅背,清润柔媚的面庞染上绯色,肩上薄如蝉翼的雪色披帛滑至小臂,傀俄若醉玉颓山。

……真的只是与姐妹出游?

第85章

说实话, 盐场并不如冷翠烛想象中的那般有趣,非但不有趣,环境也是极为恶劣, 到处都弥漫着尘土。

因开采的是崖盐, 且未经官府批准,大部分作业与休憩的地方都藏在经修缮过的溶洞之中, 不见天光。

“原先姒公子的这块地是空置下来的,最多准许附近的农民在这儿种些小菜, 或是来这儿放牛。”陈浔一边带着冷翠烛与卢妙莲往里走, 一边解释说, “我们现在走过的这些溶洞啊, 山洞啊, 都是在原先的基础上扩修了的,旨在容纳更多盐民, 和那些未经加工的粗盐。”

“娘子们放心,下官就是带你们来这里逛逛, 到晚上,我们去外面扎的幄帐睡。”

冷翠烛仰头望着洞中横梁:“怎么感觉……这地方不太安全啊。”

陈浔挥挥手:“嗨,娘子,盐民们赚的都是卖命钱,若是采盐这活路足够安全,没有一点风险, 那每个人都跑来干了,盐使不缺卖命的人, 哪会有现在这么高的工钱呀。”

卢妙莲东瞧瞧西看看:“陈大人,你这,盐民睡觉的地处咋能和堆盐的地方挨一块儿啊, 万一盐民平时大小手憋不住,就在盐堆里解了怎么办?万一盐民生了病,到处乱拉乱吐,把盐给污染怎么办?这个损失,还要我们补吗?”

“陈大人,虽说我们干的不是正经营生,但你也不能真不拿自己当个东西呀,这,不得以官府规章制度要求自己,要求自己的手下人?”

“哎呀,”陈浔无以辩驳,“马上改!明早我就让管事的改!”

“两位娘子,再往里走,粉尘就更大了,莫呛到娘子们,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了。”

陈浔带着她们往洞口走,冷翠烛扭头最后看了眼烟尘弥漫的山洞,思绪翩飞。

待用完晚膳,陈浔领着她在草地信步,她犹疑片刻后开口。

“大人,这地方的土木是全都重建了吗?有没有留下一两个……从前姒青公子的?”

陈浔负手,点头称:“有啊,当然有。”

“从前姒青公子命人修的小屋,就没拆,还供居住。”

“那小屋住了人?”

陈浔笑笑:“娘子,我带你去。”

待到了地方,她才知那小屋压根没住人,是住了几十只猫。

陈浔一边说他不爱来这地方,一边往猫碗里添食。

“这些猫全是侯爷在外面抓的,阉割绝育好之后全送到这里养。”陈浔说,“我的小狸就是从这里挑的,侯爷的三姑妈说可以随便挑。”

“……三姑妈?”

“是啊,还有二舅七叔大姨母,侯爷过世后,他手下的那些花鸟鱼虫就交给他亲戚管了。”

庭院里密密麻麻的狸猫在黑夜里闪着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盯得她犯怵。

“那个,大人,可以进屋去吗?”

陈浔依依不舍地放下猫:“可以,当然可以。”

“不过我们是临时起意来这儿,我就没带房屋钥匙。劳烦娘子在这里等等,让我回去拿钥匙,待会儿就回来。”

“好……”

陈浔一走,她更畏怕。

脚边大大小小的猫太过亲人,直往她身上跳,更有甚者还扒在她背上,抓得她肩膀疼。

被猫抓还好,更令她崩溃的是四周窸窸窣窣的风声,如私语一般。

她望着院外黑洞洞的竹林,总觉着里面藏了人。

如果藏的是猫就好了。

可那双眼睛那么冰冷,如一潭冻死的淤水,还居于高处。

那么高,比她高了好多,怎么可能是猫。

即便周身狸猫叫个不停,她也无法去忽略竹林当中的那双眼,与若即若离的叹声。

像是质问,又像是哀叹。

陈浔拿完钥匙回来,她才松了口气,赶忙让他带他进屋去。

“等一下啊娘子,这个钥匙好久没用了,我研究一下怎么用哈!”

她环顾四周,已然是草木皆兵:“快点啊。”说着,抬手打了陈浔胳膊下。

“好的好的!马上马上!”

他一急就出乱子,废半天才将那扇旧木门给打开。

冷翠烛赶忙钻进去,陈浔也跟在她身后进了屋,不忘从内将门给锁上。

屋内空荡荡的,没多少家具,就只有一张床和一把破椅子。

冷翠烛坐在床头,垂眸抚心口。

陈浔见状,转身坐到破椅子上,他一坐上去椅子就吱吱呀呀响个不停,四个椅腿看上去摇摇欲裂。

他扶住扶手,强装镇定:“娘子,那我们就在这屋里休息会儿,等会儿就回去吧。这屋里黑黢黢不点蜡烛,怪阴森的。”

她忙着找遗嘱,随意点头:“嗯,好。”

“大人,你要是累到了,就闭眼歇歇吧,我想多在这屋里逛会儿。”她站起身,给陈浔腾出床位,“大人到床上来吧。”

语毕,紧闭的窗槦响动了下。

两人一同循声看去。

“是风太大了吧。”陈浔喃喃,“这荒郊野岭的,也不可能有人路过啊……”

他赶忙坐到床上去,缩在床上双手抱膝,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冷翠烛在屋里找了半天,就连开窍的地板都掀开来看了,仍没找到什么有嫌疑的匣子,更别说遗嘱。

“娘子,”陈浔叫住她,“我们速战速决,好吗?”

她抬起头:“好,我尽量。”

她蹲地上找东西找得满头大汗,陈浔躺床上呼呼大睡。

冷翠烛耗费好几刻钟,非但没在这个破屋里找到遗嘱,还摸了满手灰,狼狈的很。

她顶着一手灰,拉住陈浔胳膊将他摇醒:“大人,起来了。”

陈浔睡眼惺忪:“噢,好……可以走了是吧?”

他迷迷怔怔走到门口去开门,试了一下就猛然顿住。

冷翠烛探头:“怎么了?”

“门怎么锁上了……”

“不是刚刚你自己锁了嘛。”

“不是,”陈浔慌愕摇头,“从外上锁了,打不开。”

“啊?”

她快步走到窗边,去推窗户,窗户也推不动,扭头与陈浔干瞪眼:“大人,这,该怎么办呀……”

陈浔并未直接回答她,眼珠子转了又转:“对啊,该怎么办呢。”

他手一拍:“不如,我们今晚就在这儿过夜吧!”

门开了。

“娘子快跑!”陈浔拉着她就往外头跑。

两人像被什么妖怪追似,跑得不停歇,直到跑到空旷之处才勉强停下来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