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杜阳似乎整个人都卡了下壳,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有些不确定地问：“队长, 你是说……沈危吗？”
楼还撩了撩眼皮：如果许嘉乐有杜阳这样的智商, 也不至于沦落到被哥哥拖去绑架的地步。
见楼还不回应, 杜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低声音道：“去蓝芯之城做任务做出个老婆来……队长，真够有你的……蓝芯之城到底是什么销金魔窟？”
连楼还这种性格这么冷这么独、任务更是从没失过手的alpha都能一头栽了进去。
“蓝芯之城没什么好的, ”楼还顿了顿, “是沈危好。”
“……”杜阳更加觉得他的队长已经没救了, 他沉吟片刻，开口，“虽然这样, 队长, 我还是要提醒你，如果他真的这么好, 当初就不会……将年幼的你抛弃。所以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要保持理智……”
“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原因？”楼还打断杜阳, “我现在怀疑沈危离开我是有什么内幕, 所以才会联系你……你不是也觉得反叛军内部不对劲吗？”
通讯器那边顿了顿, 然后是类似脚步走动的声音, 杜阳应该是特意去找了一个适合说话的角落：“我也是最近才产生了一点怀疑……为了验证我的猜想, 我黑进了反叛军的资料库, 调阅了一部分机密档案。还记得数十年前的那场血洗吗？队长。”
楼还的眸色沉了沉：他当然记得。
九年前，正是反叛军如日中天的时候，反叛军队伍接连击溃蓝芯之城布置的数道防线，眼见不日就能攻入主城区, 形势一片大好。
在这个关键时候，蓝芯之城城主提出了和谈，以主动让出半座外城来当作谈判的筹码。
本着尽量减少伤亡的原则，反叛军的高层同意了这次和谈，带领部分精锐反叛军进入外城，另外几只主力队伍则在外城附近接应，以防蓝芯之城方面设下埋伏。
照理来说，这应该算是比较周全的布军方法，但奇怪的是，当天晚上，反叛军基地就和进入外城的精锐队伍以及在外城附近接应的反叛军全部失联。
等基地派出的援军在三天后抵达外城时，那些朝气蓬勃的士兵们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血色染红了城墙下的护城河。
不到三天，反叛军就失去了他们几乎所有主力。
攻防瞬间逆转。
楼还的父母就葬身在了那场战役里。
“队长，你认为兵败的原因是什么？”杜阳问，“蓝芯之城设下陷阱，反叛军疏于防备，——这是所有反叛军都认为的原因。但如果……这本来就是反叛军里某个人和那位之间的合作呢？”
楼还抬起眼：“你查到了什么？”
“一份九年前的调阅名单，”杜阳说，“某个高层有计划有预谋地将一部分反叛军调进了那几支和谈和接应队伍里。我严重怀疑，有人与那位达成了合作，并借机铲除异己。”
楼还蹙起了眉。
如果这样，那么现在反叛军的高层，又有几个人是干净的呢？
“我还发现了另一件有意思的事，队长。”杜阳顿了顿，笑着说，“你知道我在那份名单你发现了谁吗？”
楼还顿了顿，心下有了奇怪的预感：“是……”
“是沈危。”杜阳缓缓开口，“但他现在却活得好好的，真是让人觉得奇怪。所以……沈危到底是在名单里没去，还是去了，却奇迹般活了下来呢？如果这样，他是设下陷阱的狼，还是逃出陷阱的羊呢，队长？”
楼还沉下眼：杜阳其实已经暗示得很明白了。
沈危之后那么快就投靠了蓝芯之城，说他之前和蓝芯之城没有一点牵扯，楼还是不信的。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沈危就有可能是他的杀父仇人。
“所以……队长，”杜阳缓缓叹了口气，“尽量别投入太多感情。我不希望到时候你……”
楼还突然打断杜阳：“沈危不是这样的人。”
杜阳愣了愣。
“他不会这样，”楼还抿了抿唇，解释，“如果沈危是这种不择手段的人，当初就不会……在我父母双亡之后，主动来帮我。”
……
那场“和谈”几乎歼灭了反叛军的所有主力，很快，整支反叛军便如被抽走了根基的高楼一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溃败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反叛军已经完全丧失了秩序和规则，在慌张和混乱中奔逃，只为撤回处荒墟深处的基地。
在这种情况下，不会还有人记得一个才十来岁的alpha。
楼还被迅速有意或者无意地撇下了。
荒芜的沙漠里，小小的alpha藏在一块灰色的岩石后，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身后，几个仿生人士兵正在缓缓往这边靠近。
他已经被撤离的反叛军大部队落下整整三天了。无论他怎么努力赶路，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蓝芯之城派出的仿生人追兵给追上了。
几乎已经是死路一条。
楼还抿了下唇，尽量紧贴石壁，以躲过仿生人士兵的追踪。
他已经知道了父母的死讯，还有几周前就被调走，至今下路不明的哥哥。
一切都不会比这再糟了。
楼还扒了扒脚下的黄沙。就这么把自己埋进沙子里好了。
仿生人不会发现的。
憋死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
去陪父母、还有哥哥。
难以言喻的难过从心底漫了上来，楼还重重抽了口气，空气划过干涸的嗓子，带来刀刮一样的痛感，他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往黄沙上重重倒了下去。
不远处的两个仿生人听到这一声动静，转过头，齐齐往这边走了过来。
楼还费力地抬起眼，他知道来不及逃了，只能试着抓了把黄沙，想要把自己埋进去。
干涸的风扬起黄沙，吹落在楼还脸上的时候，仿生人眼里的机械蓝光也打在了他的身上。
“发现目标。”
仿生人举起了手里的枪。
楼还闭上了眼睛。
“砰——砰——”
利落的两道枪声穿破了灼热的空气，想象中的痛感却没有从身上传来。楼还顿了顿，讶异地睁开眼睛。
包围着他的两个仿生人胸膛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窟窿里“滋啦滋啦”闪了两下电光，然后两个仿生人便直直倒了下去。
然后一个熟悉的人影就从仿生人的身后露了出来。
楼还睁大了湛蓝的眼睛：“哥哥……”
“嗯。”沈危整个人看起来似乎也有些风尘仆仆，他随口应了一声，收回手里的枪，把小不点直接从地上拽了起来，又抖了抖楼还身上的黄沙，然后揽着楼还直接找到了附近一个岩穴，把人塞了进去。
楼还愣愣地抬头：“哥哥，你还活着……”
沈危朝岩穴外打量了几眼，确定这里不会有人发现之后才转过头，调侃道：“你说得好像很希望我死一样……”
楼还抿了下唇，下一秒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直接扑向了沈危：“哥哥……哥哥……”
沈危被小小一只扑地往后仰了一下，撞到了身后的岩壁，他顿了顿，大概是也想起了楼还刚刚父母双亡的难过，于是伸出手，环住楼还：“在这儿呢。”
楼还抿了下唇，把脑袋埋在沈危肩上，不说话了。
沈危摸了摸楼还的脑袋，然后把楼还从身上拎下来，又从腰间拿了个水壶打开，递给楼还：“喝水。”
楼还盯着沈危手里的水一会儿，摇了摇头，拒绝：“不喝。”
沈危：“？”
“哥哥还要赶很久的路，水可能会不够，还是不要管我了，”楼还乖巧地说，“我会拖累你。”
“够。”沈危又把水递了过去，“不差一个小不点儿的三两口，赶紧喝。”
楼还继续摇头，顿了顿，又问：“哥哥，你有带吃的吗？”
沈危挑了下眉，以为楼还是饿了：“吃的还没有，先把水喝了，我晚上去找找……”
“附近没有补给的，”楼还看向沈危，更加贴心而乖巧地开口，“哥哥，不如你把我吃了吧。这样肯定就能活着回到基地……”
楼还话还没说完，沈危就一把捧住了他的脑袋，面无表情地把水壶口塞进了楼还的嘴里。
“……”甘甜的泉水淌过楼还如同被烧着了的喉咙，仿佛雨露滋润过干涸的大地，楼还紧绷的身体一瞬间放松了下来。然而下一秒，他又被呛得猛烈咳了起来：“咳……咳咳咳……”
看着楼还脸上泛起的一点呛咳的红意，沈危才有了点小不点终于活过来了的感觉，他把水壶倾斜地缓了一点，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楼还的背：“和我犟什么？缺你那两口吃的喝的？”
楼还边喝水边眨了眨眼。
喝完水，楼还总算老实了一点，他捧着水壶，偷偷看了一眼里面剩余的水量，然后才抬起头，看向沈危：“哥哥，救我没用的。”
沈危：“嗯？”
“我的……父亲和母亲都已经死了……”楼还顿了顿，很轻地开口，“就算回到了基地，也活不了的。”
一个不到十岁的alpha，在荒墟这种环境活下去的难度可以说堪比登天，更别提现在还在进行战争。
楼还伸出手臂，继续提出了性价比比较高的方案：“还是吃了我吧，哥哥。轻点咬。”
“……”沈危抬起眼，眸色复杂地看了楼还好一会儿，突然伸出手，用指尖很轻地弹了一下楼还的鼻尖：
“这有什么，一个抚养手续很难办吗？”
第82章
自从沈危说出这句话之后, 楼还就像小狗崽一样黏住了他。
吃饭要黏着他，走路要黏着他，连睡觉都要黏着他。
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 照亮了昏暗的岩穴, 沈危单手托腮, 把一根枯树枝丢进火里，手上很明显地沉了沉。
沈危顿了顿，撩起眼皮, 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挂件：“……楼还。”
正抱着沈危手臂, 并且试图张嘴咬咬看的alpha抬起头：“哥哥。”
“到底是我吃你, 还是你吃我啊？”沈危又拿了一根枯树枝，戳了戳小楼还的脸。
“抱歉，哥哥。”楼还顿了顿, 把犬齿从沈危的手臂上移了开来, 露出一个浅浅的牙印，抱着沈危的手却怎么也不肯撒, “哥哥，你真的要收养我吗？”
“不然呢？”沈危瞥他一眼, “我没有骗小孩的乐趣。”
楼还用小脸蹭蹭沈危的手, 用颇为绿茶的语气道：“我会不会很麻烦？”
沈危看着楼还瘫着张小脸, 黏糊却爆表的样子, 莫名觉得有一种萌化人的反差感：“有什么麻烦的？不就多两口饭的事？”
何况楼还才多大, 能吃多少。
沈危这么想着, 突然伸出手指把楼还趴在他另一只手上的脑袋扒拉起来，与楼还湛蓝的眼睛对视：“正好，现在练习一下。叫叔叔。”
楼还被提溜着盯了沈危好一会儿，眨巴了两下眼睛：“哥哥。”
沈危：“叫叔叔。”
楼还：“哥哥。”
沈危：“……”
楼还借着这个姿势抱住沈危的脖子, 亲亲沈危的侧颊：“哥哥。”
“……算了，”沈危被楼还萌得败下阵来，他单手把楼还往怀里一揽，另一只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喊。”
楼还看着沈危，很向往沈危说的那个以后。
楼还抱了沈危一会儿，又问：“哥哥，你为什么在这里？”
楼还已经被大部队落下三天了，照理来说应该遇不到任何反叛军的队伍了才是，沈危却出现在了这里……
楼还垂下眸思索了一会儿：“和哥哥说的任务有关吗？”
沈危顿了一下：小狗崽还挺精的。
自从小楼还那天在军营认识了沈危之后，三天两头就往沈危的帐篷里跑，有时候还看着一身灰扑扑、脏兮兮的样子，像和人打过一架，还被欺负了似的。沈危看得心软，就由着他在帐篷里待着了。
有时候闲下来还会颇有兴致地逗逗楼还，任务完成得不错的时候，甚至还会有空给楼还带一袋牛奶回来。
再后来，沈危不知道怎么的，就见不得楼还每次灰扑扑地从外面回来，拉着他的袖子一幅受委屈的样子，楼还的父母又摸不到影，他索性就把楼还养在帐篷里了。
这次是沈危告诉楼还，要为了任务出一趟远门，特地叮嘱楼还，这几天要好好待在家里。
再然后……便是反叛军这场空前的浩劫了。
楼还甚至只能从慌忙逃窜的士兵们口中得知父母的死讯。
而沈危……楼还其实大概猜得到，哥哥的任务可能也会和这场浩劫有关。
所以……哥哥也可能……
那时的楼还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甚至在被大部队落下之后，又回到沈危的帐篷等了两天，才万念俱灰地离开。
幸好……
楼还抬头看看沈危的脸，抱紧他：“幸好哥哥还活着……”
沈危垂下眼，碧眸很轻地颤动了一下，倒映出记忆里惨烈的血河，他张了张唇，最后还是选择撒了谎：“没有，阿还。我只是……恰好去做别的任务了。”
楼还抬眼看向沈危，表情里不知道是对沈危活下来的庆幸还是对父母离开的遗憾，最后他只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拍了拍沈危的后背：“活着就好了，哥哥，以后不要再以身犯险了。”
沈危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儿楼还的样子。
楼还又拍了拍沈危的后背。
“噗……”沈危扭过脸，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么大点儿的小狗崽，还劝起我来了。”
楼还：“……”
“既然加入了反叛的队伍，就要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觉悟，”沈危随意往后靠了靠，将后脑勺枕在岩壁上，“倒是你……以后还是别走你父母的老路了。楼还，做一个好alpha就够了。”
楼还歪歪脑袋：“好alpha？”
沈危思索了片刻，尝试和楼还解释，“就是……嗯……不要像蓝芯之城那些失去人性的贵族一样，最好有道德一点，礼貌一点，诚实一点……还有……别太花心？”
楼还又眨了眨眼：“花心？”
“就是……尽量不要脚踏几只船，”沈危弹弹楼还的鼻尖，“算了，你现在又不懂。”
楼还点点头：“我懂。”
沈危偏过头：“嗯？”
楼还想了想，抱着沈危自信开口：“就是只要哥哥一个！”
沈危：“……”小狗崽懂个屁。
……
楼还向来很相信沈危。沈危说不会抛弃他，说会养他，就一定地做到。
沈危也真的做到了，之后几天，哪怕形势再严峻，哪怕蓝芯之城的追兵几乎彻底围困住了他们，沈危也没有丢下楼还。
沈危似乎很了解那群仿生人，也借着对他们的熟悉，找到了突围的方式，一点点靠近了反叛军的基地。
夜晚，楼还藏在一块残垣断壁之下，小心翼翼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楼还耳朵动了动，立刻从断墙下探出脑袋：“哥哥！”
眼前空无一人。
楼还歪了歪脑袋，刚要转过脸，一只手就从旁边探了过来，直接把楼还的脑袋按了下去。
楼还被压回了墙里，他抬起眸，看着银发的alpha半跪在地上，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说了让你别轻易出来，万一刚刚回来的不是我怎么办？”
楼还眨了眨眼，想说他早就记得哥哥的脚步声了，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危就给楼还递过来一小袋白色的奶液：“牛奶，喝了。”
楼还讶异地看向手里的牛奶：在追杀的途中找到这种东西的难度可见一斑。
沈危还在自顾自地说：“条件有限，没办法加热了……先凑合着喝，之后有机会再弄。”
楼还看着沈危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增加的一道划口，有些费力地张了张唇：“哥哥……”
沈危顿了顿，听出了楼还话里的颤音，他转过头，捏了下楼还的耳朵，故意道：“可别哭给我看，这点牛奶都抵不上掉眼泪流失的水分多。”
楼还抿了下唇：他才不会哭。
“离基地不远了，”沈危借着夜色打量了四周几眼，“但我们身后一直有一队追兵……也不知道人数多少，不能让他们发现基地的位置。”
“十五个。”楼还靠在沈危怀里，一边小口小口噙着牛奶一边道，“全部都是仿生人。”
沈危意外地看向楼还。
楼还抿了下唇，他的五感灵敏，数清楚追兵的数量不算难事。
“十五个吗……”沈危垂下眸，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道：“楼还，一直向北走，大概三天之后能到基地，你能做到吗？”
楼还讶异地抬起眼，悟出了沈危话里的意思：“哥哥，你要去哪儿？”
沈危顿了顿，朝楼还道：“我要把追兵……引走。”
“太危险了，”楼还摇摇头，捧住沈危的手，“哥哥，如果你非要去，那我也……”
“十五个人的话……我有把握，”沈危看向楼还，认真说，“但不能带着你，阿还。”
楼还瞬间明白过来沈危的意思。
“我知道了。”楼还乖巧地点了点头，他把身上的干粮和水都摘下来，塞进了沈危怀里。
沈危看着楼还懂事得过分的样子，心脏有点奇怪地难受起来，他把东西又塞了回去，又理了两下楼还的领口：“相信我，楼还，等会回来去办抚养手续，好吗？”
楼还抿了下唇，没说话。
沈危没再犹豫，转头离开。
转身的一瞬间，沈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很轻的扯了一下，他垂下眸，看见楼还像小狗崽一样，咬了一下他的衣袖，在看见他回眸的一瞬间又立刻收回了犬齿：
“哥哥，我一定能回去的，”楼还顿了顿，又说，“我等你回来。”
……
无边的黄沙淹没了整片大地，荒芜在荒墟的人们心中拔起。
楼还靠着一袋水，一块压缩饼干，跋涉了三天三夜，居然就真的这么找回了反叛军基地。
在门口驻守的士兵惊讶的目光中，十岁的alpha终于负荷不住高强度的体力消耗，缓缓倒了下来。
闭上眼睛之前，楼还看见了朝他跑过来的士兵们。
“哥哥……”楼还一点点合上湛蓝的眼眸，在心里偷偷想，“我已经回来了……哥哥，也一定要回来。”
……
楼还这一觉整整睡了三天，灼烈的阳光透过帐篷照耀在楼还的脸上，他皱了皱眉，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哥哥……”
楼还突然惊醒了过来。
哥哥！
他迅速睁开眼睛，“噌——”地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吧嗒吧嗒”就往外跑。
他睡了多久了？
哥哥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会不会真的……
楼还越想脸越垮，才刚恢复没多久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飞快地奔向帐篷门口。
“哐——”冲出帐篷的一瞬间，楼还扑进了一个熟熟悉的怀抱里。
“还挺有活力的，我还以为你要再睡几天呢。”带着点上扬尾调的声音响起，楼还抬起眸，看向眼前银发的alpha。
“哥哥……”楼还眸光颤动。
哥哥还活着……
“嗯，”沈危摸了下楼还的脑袋，随口应道，“别吵我，我在算东西……”
楼还抱住沈危：“算什么……”
沈危勾了勾唇：
他在算……离他成年……能够办理抚养手续的日子还有几天？
十七岁就偷偷参军的alpha少年抱着他的小狗崽偷偷想道——
作者有话说：萌萌萌！（打滚jpg）
第83章
灶火上蒸腾的热气伴随着奶香飘散在了空中。
一只漂亮的手拿过了灶台上温得刚刚好的牛奶。沈危用指尖碰了碰牛奶杯的外缘, 确定温度刚刚好之后，才把它递给了沙发上小小一只的alpha：“答应过你的温牛奶。”
楼还伸出两只小手接过牛奶：“谢谢，哥哥。”
沈危垂眸看着沙发上的小朋友, 感觉自己已经中了小狗崽的套, 沉迷带娃不可自拔了, 他叹了口气，也一头靠在了沙发上，顺手把旁边的楼还揽进了怀里：“叫叔叔。”
楼还喝一口牛奶, 音色冷冷的, 语气甜甜的：“哥哥。”
“……”沈危故意凶他, “想要我早一点收养你，就要现在好好练习叫叔叔。”
楼还眨了眨眼睛，垂下眸似乎纠结了一会儿。
沈危：“？”这还要纠结吗？
怀疑小狗崽不叫叔叔是包藏祸心, 不服他来着。
楼还抬起脑袋, 盯了沈危的眼睛一会儿，张了张唇。
“行了, ”沈危打断他，“别顶着一副被强迫了的表情看我……你现在想叫哥哥就哥哥吧, 反正办收养手续的时候你还是得当我的便宜侄子。”
“哥哥。”楼还又甜甜叫了一声, 凑近沈危“吧唧”亲了一口, 问, “哥哥, 什么时候能办手续？”
沈危眯了眯眼, 很轻地睨了楼还一眼：“怎么？很急？”
楼还在沈危怀里蹭了蹭：“哥哥……”
沈危撩了撩眼皮，实在不知道楼还顶着这样一张冷脸怎么这么能撒娇，真是败给他了：“年底之前吧。”
楼还偷偷数了数到年底还有几个月。
沈危也跟着他数了数。
“好久。”楼还作出结论，他扯了扯沈危的袖子, “现在不方便吗？”
沈危抬了抬眼，总不能说自己也还是个未成年这种话，他思索片刻，开口：“办抚养手续很复杂……反叛军刚刚受挫，需要花大量时间重新整顿，再等等。”
楼还眸色动了动，立刻又想起了离开的父母。虽然由于叛乱的原因，父母陪伴他的时间很少，他也习惯了在军营吃百家饭的日子，但是……
楼还咬了咬牙，问：“他们为什么……会死？”
沈危顿了顿，立刻意识到楼还说的是什么，他沉下眼，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信错了人，落入了陷阱。”
沈危的这句话很微妙：这位信错的人，可以说是那会布下陷阱的、冷酷残忍的城主，也可以说是……将他们派去送死的反叛军高层。
但楼还作为一个小不点，对反叛军的部署情况了解甚少，闻言只是思索起来：“这样嘛……”
“所以楼还，别轻易去相信任何人。”沈危说，“保持自己的思考。”
楼还抱着牛奶点点头：“我只相信哥哥。”
沈危顿了顿，垂下眸道：“即使是亲近的人，也不能放下警惕。”
楼还摇了摇头：“哥哥不一样。”
沈危抬眼看楼还。
然后他就被楼还搂着脖子抱紧了。小狗崽黏在他身上，认真地开口：“世界上所有人，我只相信哥哥。”
……
荒墟偶尔也有荒墟的好处。
直射荒墟深处的辐射能够恰好干扰仿生人追兵的信号，而蓝芯之城显然不准备派出活体兵力来前往围剿。
毕竟能够住在蓝芯之城的人类全部都非富即贵，在他们的眼中，又怎么可能愿意轻易置身于危险之中。
荒墟人的命不是命，但他们的是。
因此藏在荒墟深处的反叛军基地反而藏了下来，慢慢做起修缮的工作。
但既使十岁的楼还都能看出来，以反叛军目前的状况，已经没有反扑的力量了。
“沈危，我们谈谈。”中年的alpha扣了扣沈危的帐篷。楼还看着沈危走了出去，想了想，吧嗒吧嗒地跑到了帐篷口，透过帐篷的缝隙看了过去。
沈危和中年alpha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那是一个足够隐秘也足够远的地方，但楼还的五感够好，甚至能够差不多，听清楚他们的声音。
楼还抱着一袋牛奶，在猜沈危什么时候能聊完回来。
他认识那名中年的alpha，是反叛军的高层之一，和他的父亲关系似乎还不错。好像叫……白……白……
“白叔，”沈危靠在角落的帐篷布上，抱臂开口：“找我有什么事吗？”
被称作白叔的alpha沉着脸看了沈危一会儿，突然开口：“我调查到了一些东西……和你的身份有关，沈危。”
沈危很明显地顿了顿。
他放下了抱着的手，沉眼打量了白叔一会儿，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是调查到了东西，还是他透露给你了？”
“你……”白叔整个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态，他很快反应过来，将失态掩了下去，指着沈危道，“你明明和他是那样的关系，为什么不阻止他？你知道我们这次死了多少弟兄吗？”
“哪样的关系？我已经离开蓝芯之城了，过去已经和我无关，”沈危顿了顿，看向中年的alpha，“况且我已经劝过你了，白叔。”
楼还耳朵偷偷动了动：沈危和白叔说话实在是有点打哑谜，不了解前因后果的楼还一时间听不出个大概。
不过……哥哥原来是从蓝芯之城来的吗？
楼还想起反叛军口中描述的——蓝芯之城那些纸醉金迷、为非作歹、草菅人命、残忍冷漠的贵族。
和哥哥一点儿也不像。
哥哥昨天还抱着他哄他睡，怎么可能能和这些过分的贬义词联系在一起。
唯一像的……大概就是沈危的银发碧眸，看起来确实足够贵气。
“那为什么……你能活着回来？”白叔突然开口，“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一点猫腻？”
“猫腻？”沈危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向白叔，“我也觉得有猫腻，死的那些人……似乎都不太受某些高层的喜欢，你觉得呢？”
白叔整个人一震。
“他是一个极端喜欢玩弄人心的人，”沈危道，“他可以许诺许多——财富、权柄、美色……但他也可以顷刻之间毁掉自己的诺言；他很擅长故意挑起矛盾……让我猜猜，他是不是说，蓝芯之城的资源一共就这么多，如果攻入主城，所有的资源平分，你们根本得不到多少？”
白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当发现向往的顶端资源会被巨大的人数平分、消耗殆尽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就只能消灭他人。
蓝芯之城的贵族就是这样做的，他们将他们认为“没有价值”的人类驱逐到了荒墟。
但当荒墟的人类、当反叛军面临这样的抉择时，他们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人类大多是贪婪的。
不过是拥有权力之后，更容易暴露本性而已。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白叔开口。
沈危看了白叔阴沉的脸色一会儿，突然也笑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反叛军军官而已，不是吗？”
白叔愣了愣，好一会儿，他也缓缓笑了起来：“我喜欢聪明人。放心，有我在，你能好好待在这里。”
沈危很浅地笑了笑，眼里却是冷的：“那真是……多谢你了。”
……二人密谋的后半部分声音实在是太小了，楼还没太听全，加上两人一直在打哑谜，所以小狗崽思索了很久，也没有猜出他们在叽里咕噜说什么。
沈危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楼还正坐在帐篷口，摊着一张脸，似乎在苦大仇深地想什么。
沈危把他提了起来，扔回沙发：“坐地上干什么？”
楼还摔进沙发，然后自然地伸出手，要沈危抱。
沈危盯了他一会儿。
楼还又努力伸了伸手。
沈危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楼还提溜进了怀里：“计划好像有一点改变。”
楼还抬起脑袋：“什么计划？”
沈危没说话。
他没想到那位会知道他在反叛军军营里，更没想到那位会把他的身份直接透露给白叔。
他现在看似稳住了白叔，实际上只会更加危险，白叔一定会想办法暗中对他下手。
军营不能留了。
只是……沈危垂眸看向楼还，突然开口：“楼还……你愿意跟我走吗？”
楼还怔怔地抬起头。
……
再后来……再后来……
楼还回忆起了一切：那时的沈危明明让他先待在军营里，自己出去找他们之后住的地方。
但等沈危回来之后，却突然变了卦，告诉他不准备带他走了。
沈危说，或许把他留在这里会更安全。
那时的楼还只觉得是沈危认为自己拖累了他，再后来，他在杜阳的影响下，认为是自己不够有价值。
但如果……沈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楼还思索着。
现在看来，当初沈危和白叔的那场谈话或许十分重要。楼还垂下眸，仔细回忆着当时沈危究竟和白叔谈了什么。
记忆实在是太过遥远，当时离的距离又远，声音又小，楼还皱眉沉思着，只依稀回忆起身份两个字。
身份……
哥哥还有什么别的身份吗？
“除了那场的血洗名单之外，我还从资料库里找到了一点别的，”杜阳顿了顿，开口，“你还记得……你十四岁时策划的那场逃亡吗？”
楼还抬起眼：“我当然记得。”
那时的他第一次得知了沈危的消息，少年凭空生出一腔孤勇，策划了一场极其精密和周全的逃亡。
但最后的结果……
楼还低下头，看向自己冰冷、坚硬的机械手臂。
“队长，”杜阳的声音从耳麦里缓缓传来，“如果我说，那场逃亡计划的失败……有极大的可能性和反叛军有关呢？”——
作者有话说：速速掉马好嘛！回忆只剩最后一章啦，会和现实穿插进行。小红最近想存点稿，下个月努力日6！！
第84章
“哗啦啦——”细碎的小铁石散落了一地, 被一只中年人的马靴暴躁地踩了过去。紧接着那只马靴便抬了起来，将年轻寡言的alpha直接一脚踹到了墙上。
“艹你大爷的，这两天的碎铁石为什么才这么点？”冯天德踹完犹不解气, 他一把揪住楼还的头发, 恶狠狠地把他往前扯, “小白眼狼，长本事了，敢偷偷落东西了是吧？”
楼还的唇角渗出了血迹, 他缓缓抬起眸, 像稚幼却不肯服输的小兽般死死盯着冯天德半晌, 最后还是偏过了头，吐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个屁！我看你是找打……”
“最近沙尘暴太严重，”楼还迅速开口, “铁沙虫都躲起来了。”
冯天德扬起的拳头停在了空中。
“等过了这段时间, 沙虫会出来找食物，我能找到更多碎铁石。”楼还说。
“……”冯天德闻言盯了楼还半晌, 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揪着楼还头发的手。他缓缓半蹲下来, 把地上的铁碎石捡起来, 然后一脚踹开了门, 走出去, “要是让老子知道你敢忽悠我, 老子饶不了你！”
“……”楼还扶着墙, 看着冯天德骂骂咧咧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喘了口气。
他缓缓走进一间不足五平米的杂物间，坐在里面用几块木板拼凑成的一个薄薄的长方体小床上，靠墙仰头, 半阖着眼休息。
楼还好半晌没说话，他突然伸手，将旁边货架上的一堆杂物撇开，从里面摸出被他藏起来的老旧通讯器。
楼还翻出里面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打开聊天框，沉默地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部都是他单方面发给沈危的讯息。
楼还盯了上面好半晌，突然抬起手，随意擦了下自己唇角上的血，然后打开通讯器输入界面。
老旧的通讯器一顿一顿地蹦出了六个字，然后被发送过去：
“我想你了，哥哥。”
四周沉寂一片，通讯那头是永远传不来的回应。
楼还抬起眼，沉默地看着通讯器半晌，突然又输入了什么，然后一把将通讯器丢在了床上。
楼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终于露出了从未展露过的、脆弱、绝望的一面。
他蜷缩在粗糙劣质的木板上，把脸埋在手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突然很轻的呜咽了一声。
被丢在床上的通讯器屏幕的光亮一点点昏暗下来，上面留下的是楼还偷偷发送的最后一句话：
“哥哥，什么时候能来接我回家？”
依旧是石沉大海，渺无音讯和回应。
……
楼还靠在荒墟沙漠一块巨大的荒石后，很轻地吹了下口哨。
身后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楼还转过头，看见一只脑袋从荒石后面探了出来。
“老大，”许嘉乐朝楼还朝了朝手，高兴地凑了过来，却又突然顿了顿，然后伸手指了指楼还的唇角，“靠，姓冯的是不是又打你了？”
“没事，”楼还抬起手腕抹了下唇角，问，“东西呢？”
“这里，”杜阳也从荒石后面走了出来，他顿了顿，将手里的几个能源币和一件棕色斗篷递给了楼还，“还剩一点能源币，你留着吧。”
楼还抬起眼。
一个月前，楼还使用通讯器连接上蓝芯之城的云端，意外看到沈危玩A的新闻之后，就萌生了这个惊险的计划和准备。
他确实偷偷藏下了一部分碎铁石，再加上过往的一些积蓄，楼还成功托杜阳在黑市上买了一件防辐射斗篷。
楼还没接杜阳递过来的能源币：“当跑腿费吧。”
“算了，”杜阳轻轻笑了，“你平常帮我们的忙已经够多了，不差这点。你想要去蓝芯之城，可能会有很多用到钱的地方。”
楼还抿了下唇，接过能源币：“多谢。”
“老大，你真的要孤身一人闯出辐射区啊？”许嘉乐摇摇头，“就凭一件防辐射斗篷……这也太危险了吧！沈危这种能狠得下心抛弃你的人，就非要去见他不可吗？”
楼还看了许嘉乐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轻声道：“我算过时间，两天之后就是冯天德去卖碎铁石的日子，是一个离开的好机会。我会一路向南，花大概一周的时间穿越辐射区，再借道辐射区尽头的一座黑市……”
黑市的尽头不远处就是蓝芯之城的边境。
杜阳和许嘉乐面面相觑，知道是劝不回来楼还了，一齐重重叹了口气：“听说蓝芯之城现在实行准入制。就算你能真的到达准入口，也需要至少十万能源币才会放行……”
楼还闻言沉默了一秒，突然开口：“说不定沈危会来接我。”
杜阳和许嘉乐又对视了一眼。
楼还这种冷静的alpha，到底是为什么总对一个听起来就很冷漠无情的男人心存幻想……沈危以前对楼还是有多好啊？
他们甚至觉得就算楼还真能走到沈危面前，沈危这种人也会为了利益再次转头把他卖了。
而楼还是被卖了还愿意替他数钱的那种alpha。
楼还瞥了一眼他们两人的脸色，顿了顿，尝试补充：“沈危不愿意来接我的话……就溜进去。”
这是重点嘛！
许嘉乐和杜阳齐齐瞪眼。
“算了，”许嘉乐长长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袋能源币塞进了楼还手里，“既然是你的决定，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支持，谁叫你是我们的老大呢？”
楼还怔了怔：“我……”
“别客气，反正也是这些年跟着你赚的。托你的福，这两年我们的日子一直都不错。所以……我们也希望你能从冯老头手里逃出来，”许嘉乐顿了顿，最后叮嘱道，“一定要活着，要幸福。”
楼还沉默地看着他们，半晌，很轻地点了下头。
……
十四岁的少年踏上了一条漫长的逃亡之路。
辐射区灼烈的太阳几乎要把人晒成焦炭，空无一人的荒漠里，被斗篷完全裹住的一个小点在黄沙中缓慢地移动着。
沙尘暴带起漫天的黄沙和狂风，裹挟着肆虐过去，几乎要将那一个小点彻底掩盖住。但小点却偏偏出奇的顽强而富有生命力，像抱着什么绝对不能放弃的信念一样，在许多次被淹没之后，却又重新出现，奋力冲破黄沙筑起的屏障。
逃亡的第七天，楼还成功到达了蓝芯之城边境附近的黑市。
他裹紧斗篷，靠坐在黑市的小巷旁，尽量让自己融入苍芒的夜色里。
楼还举起水壶，胡乱地喝了两口水，又啃了两口压缩饼干，然后才缓缓抬起眼，看向热闹的街道。
他居然真的穿越过了辐射区。
冯天德应该已经发现了他的失踪，不过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想不到楼还居然穿过了辐射区，更加不可能找到这里。
只要再花一天半的时间，他就能抵达蓝芯之城的边境，找到哥哥。
楼还突然有点紧张。
沈危不喜欢他这款怎么办？
十四岁的alpha压根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只是想到这里，偷偷伸手擦了擦自己灰扑扑的脸。
他应该……长得还行吧？
楼还突然想从黑市上买一本小X书来提前学习一下。
他数了数身上剩下的能源币，最终还是决定谨慎为好，这种东西什么的……以后再学好了。
楼还这么想着，把怀里的通讯器拿了出来，从联系人里找到被称作“哥哥”的那一栏，点进去。
“哥哥，我快到蓝芯之城了，明天就能来找你。”
对面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无人回应的、只属于一人的单薄语言也第一次在楼还的眼里变得生动起来，楼还难得没有那么难过，甚至有那么一点开心。
马上就能……见到哥哥。
哥哥现在什么样子啊？
好想抱抱哥哥。
哥哥，哥哥。
楼还蜷缩在昏暗的小巷里，带着跋涉的疲倦一点点阖上眼，睡了过去。
等明天，他就能赶路到……到哥哥的怀里了。
……
半夜，黑市里突然传来了仓促的、混乱的脚步声与搜刮的动静。
楼还在浸人的凉风里止不住的发抖，整个人浑身滚烫、眉心不自觉地狠狠蹙着。
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最后近得几乎已经踩在了楼还的心脏上。
楼还整个人心脏猛然缩紧，不知怎么的，居然生生从昏睡里挣脱了出来。他张了张唇，喉咙里却仿佛刀割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在发高烧。
楼还艰难地撑起身体，耳朵下意识动了动，在听见几乎已经近到极点的脚步声时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强烈的危机意识让他强行拖着身体翻上了墙，躲在了屋檐之后。
脚步声停在了小巷口。
楼还在屋檐后探出一点点视线，突然浑身一震：
他看见了，那个让他憎恶无比、却又怎么躲不开的面孔。
冯天德。
他为什么在这里？
冯天德的目光在小巷里恶狠狠地扫了一圈，显然是有线索、有目标地找到了这里。
楼还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好半晌，冯天德“嗤”了一声，转过头冲身后的骂道：“艹，明明定位就在这里，小白眼狼到底跑哪去了？被我抓到了看我不弄死他！”
定位？！！
楼还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冯天德身后的beta也附和了一声：“你再问问那位，看看有没有新定位？刚刚不是多亏了他提醒……”
提醒？
楼还猛然抬起头，突然看向自己腰间的那个通讯器。
他刚刚只给一个人发了讯息。
不会的……不会的……
哥哥不会看消息的。
哥哥也不会这么对他的。
楼还努力抑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作者有话说：可怜小狗
可恶，还有一点点回忆明天收尾～
第85章
冯天德的身影从楼还眼前一点点消失了。
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放下了一点儿, 楼还很轻地叹了口气：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丢掉手里的通讯器，但是……
楼还握着小小的长方体片刻，抿了下唇, 转头准备离开, 耳朵里却再度传来了一阵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楼还浑身一震, 整个人攀在房檐上一动不敢动。
冯天德的身影在下一秒彻底折返了过来。
他像一只贪婪的野狼一样，迅速往小巷里又扫视了一圈，在确定真的没有看到任何人之后纳闷地嘀咕了一句：“奇了怪了, 明明定位就显示在这里……艹, 我还以为小兔崽子躲起来了……”
“通讯器定位也不一定能这么精确, 再往附近找找……”
“别让我抓到他……”冯天德嘟囔了两句，再度带着beta转身，离开了这里。
楼还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他屏住呼吸, 竖起耳朵，确定冯天德彻底走远之后才敢动作。
真的是通讯器……
楼还咬了下牙, 把通讯器的电源直接关闭，从里面抽出存储芯片攥在了手里：或许是冯天德什么时候拖人往他的通讯器里安装了定位。
不会是哥哥的。
绝对不会是哥哥的！
楼还反复告诫自己。他沉默地望了一会手里的芯片, 转过身从房檐上一跃而下。
老式的、破旧的通讯器留在了原地。
……
黑市里的商人以利为重, 只要给的够多, 他们可以出任何力, 干任何事。楼还担心冯天德会买通什么人来寻找他的踪迹, 因此也不敢贸然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里, 只能趁夜色一点点往前摸索。
本来一天半的路程，楼还花了快三天才走完。
楼还躲在昏暗的角落里，望着不远处巨大而沉重的金属门：这是属于黑市的出口，用来阻挡沙尘暴和可能的武装力量。他的运行规则也很符合黑市的作风——每晚12点到凌晨5点开启, 其余时候关闭。
想要来黑市交易的人们，便也只能趁午夜穿越这隘口。
楼还瞥了一眼腕间的机械表：四点半了，还有半个小时大门就会关闭。
只要通过这个出口，他就能够抵达蓝芯之城了。
楼还压抑住自己有些雀跃的心情，他观察了四周好一会儿，确定冯天德不在附近之后，才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斗篷，从小巷里走了出来，伪装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行人，缓缓往门口走。
许是已经临近罢市，出口附近的人也并不多。楼还跟在两名结伴的alpha后面，低调地往前走。
300m，200m，150m……
楼还的喉结紧张地滚了滚，他不动声色地拉了下斗篷，掩住自己的表情。
125m，110m……
身前的两个alpha走得有些慢，楼还不得不放轻了脚步。
但身后的行人步子却快些，楼还能够清晰的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快。
楼还突然顿了一下。
身前的人在放缓脚步，身后的人在加快脚步，不知不觉间，楼还与他们的距离被飞速拉近，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楼还被他们包围了！
不对劲！
楼还迅速转头，绕开他们，飞速奔跑起来！
“抓住他！”
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楼还偏过头，从街角一家店铺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冯天德！
刚刚老楼还一前一后的“行人”突然调转了方向，齐齐向楼还冲了过来。
是陷阱！
可恶。楼还抬起眼，看着离他距离不到100米的大门，咬了下牙，决定选择强行冲出去。
他埋头往前跑着，在身前alpha包过来想要阻止他的时候，直接挥起手，一拳又凶又狠地打在了alpha的脸上。
“扑通——”一声，一个成年的alpha居然就这么被楼还一拳打翻在了地上。
但也借着这一拳的空挡，身后另一名alpha直接抄了过来，用蛮力架住了楼还的双臂。
楼还疯狂挣扎着，抬起脚就是往后一踹。
“啊……”身后的alpha叫了一声，膝盖一弯，和楼还齐齐摔在了地上。
碰撞的痛感传入楼还已经快撑到极限的身体上，楼还疯狂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成年的alpha用体重强行压在了地上：“呃……”
“老子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冯天德手里拿了个类似什么开关的小型电子设备，他把东西拿在手上抛了抛，边骂边从便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想去‘蓝芯之城’是吧？黑市到蓝芯之城的出口就是一个，老子就在这守着你呢！”
楼还边挣扎着边抬起眼，脑海里迅速闪过昨天发给沈危的消息：
“哥哥，我快到蓝芯之城了，明天就能来找你。”
是谁透露了楼还的行踪……答案简直不言而喻。
为什么……为什么……楼还拼命抑制住身上的颤抖，他疯狂挣扎着抬起眼，看向离他已经不足一百米的大门。
哥哥肯定是有苦衷的……他要去找他，他要亲口去问他……
或许沈危见过他之后，心就不会那么硬了。
楼还这么想着，突然凶到发狠般交一口咬在了眼前按住他的那只手的虎口上。
“啊……”压住楼还的alpha惨烈地叫了一声，本能地松了手。
楼还像一头倔强的小兽认定了什么一般，凭借意志浑身爆发一股惊人的力量，将身上的人直接掀飞开来，整个人趔趄着疯狂往门口跑。
他要见沈危。
“艹，快抓住他啊！”身后的冯天德气急败坏地大叫着。又有alpha迎上来，想要抓住楼还，却在看见楼还的凶狠眼神时下意识地缩了缩。
楼还毫不犹豫地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爷爷的，一群废物！”眼见楼还就要溜出去，冯天德咬牙骂了一声，拿起手上的开关，按了下去。
幸好上头还给了他这个。
离出口不足50m的楼还看见不远处的大门居然缓缓降落了下来！
明明还没有到5点！
冯天德为什么会有黑市大门的开关。
沉重的金属大门渐渐合拢，连带着要带走楼还最后的希望。楼还知道如果今天出不去，他就再也见不到沈危了。
他要见沈危。
楼还整个人踉跄一下，摔在了地上，又手脚并用地飞快爬起来，疯狂地奔向出口。
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像一个穷途末路的疯子。
30m，20m，10m……
“靠……”冯天德被楼还疯狂的举动吓得骂了一声，眼见楼还就要冲出大门，他再度按了一次手里的开关。
5m……3m……
大门加速向下落了起来，顷刻便只剩下半个身体的空隙。
恍惚间，楼还感觉眼前的光亮也随着大门的空隙被迅速压缩，一片黑暗里，他只能够看到眼前最后一丝光亮。
“不……”楼还睁大眼睛，倾尽全力纵身往前一扑。
“疯了……”冯天德被这一幕惊得头皮发麻，他咬紧牙关，第三次按下了手里的开关！
“轰——”的一声，沉重的金属大门以极快的速度在楼还眼前轰然落下，毫不留情地碾过了楼还伸出的左臂。
也一并碾碎了楼还最后的希望。
阖上眼前，楼还眼里只有溅起的血红和彻底淹没他的黑暗。
真是，一点光亮也不留给他。
“……”
“白叔，杜阳说，反叛军的仓库里有一只旧的机械手臂……能给我用吗？”
“小还啊，反叛军如今资源很紧张啊，我想帮你也有心无力啊……”
“我有价值，白叔。”
“小还啊，不是这个原因……”
“我有价值……如果你能把机械手臂给我，我能帮你们找到更多的能源，我知道，你们需要它们；我还能帮你们别的，杜阳应该说过了，我各方面天赋都很好，你之前不是让我加入反叛军吗……”
“你不是不答应吗？”
“……是我的问题，现在再给我给我加入的机会，我保证，我能完成所有你们派给我的任务，我会给你们带来大于一条机械臂的价值。”
“是吗？那如果我要你杀了沈危呢？你应该也听说过了，他已经投靠了那位……”
“……”
“小还啊，心太软的人做不成反叛军，我看你还是……”
“我现在比你们任何人都想杀了他。”楼还抬起眸，湛蓝的眼里再也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但我现在的实力不够，如果你们能帮我……”
“……”白叔伸出手，拍了拍楼还的肩，下面的衣袖空荡荡的，“小还啊，你是老楼的孩子，我们能帮的一定会帮你。”
……
楼还再也没有将那枚存储芯片插入一个新的通讯器，就像那段曾被楼还反复回味、怀念的时光也被他遗弃在了时间的尘埃里。
他花了四年的时间，成为了荒墟最优秀的反叛军，最年轻的纵队队长。正如他所说的，他的天赋够高，能力够强，从来没有他完成不了的任务。
再后来，就是十八岁的楼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养父母，推近了焚化炉，再自请去接近沈危。
这项行动远不在反叛军的规划里，但楼还提出这条请求时，没有任何人怀疑他。
毕竟，他那么恨沈危。
……
淅淅沥沥的小雨里，楼还站在边境警署的门口抬起眼，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时光，看着长发的alpha从光棱车上走了下来。
一如记忆中初见的模样。
但他已经不一样了。
楼还冷着脸，悄悄藏起斗篷里的机械臂，看着沈危半是戏谑半是玩味地挑起了他的下巴，笑着说：“长得不错。”
“……”不正经的alpha。
柔软的雨滴落在了十八岁alpha如天空一样澄澈的蓝色眼眸里，楼还假装偏过头，不愿意去理眼前的人。
他才不会哭——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总算拼凑出所有的回忆了
第86章
又下雨了。
楼还的眼中映入了窗外飘落的雨丝, 他下意识抬了抬手，腕间的手铐便被扯得叮当作响，清脆的响声和雨滴的滴落声混合在了一起, 仿佛心弦上拔动的交响曲。
“我曾经……一直以为, 我的逃亡失败和沈危有关。”楼还说。
“我在资料库发现了属于队长你的资料, ”杜阳说，“里面有你从小到大的所有照片。”
楼还抬起眼：“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照片了。这么看来，反叛军和冯天德一直有联系, 是吗？”
“这其实很明显。毕竟……烈士遗孤本来就是由反叛军安置的, 如果他们真的愿意妥善安置你的话, 一开始就不会把你交给冯天德。”
楼还沉默了两秒：“我以为是沈危交待的。”
“我和嘉乐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杜阳提起这件事，话音里带了的笑意, “尽量让嘉乐不要见到沈危, 我怕他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楼还抿了下唇：已经见了很多面了。
“咳，”杜阳咳嗽了几声, 说回正事，“之所以我这么肯定是反叛军里某个人亲手策划了这一切, 是因为……我还从你的档案里找到了一个通讯id。”
楼还一怔, 猛然抬起眼：“什么意思？”
“我尝试着登录了这串id, 他的上一次登录时间在4年前, 不过在两个月前接收了几条新的消息, 显示未读, 不过现在被我读了。”杜阳顿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队长，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沈危啊。”
楼还的脑海里光速闪过一连串东西, 他立刻明白过来杜阳看到什么了：“你是说……”
“上面是你对‘沈危’发送的所有消息，上一条是你向‘哥哥’的告白，”杜阳长叹了一口气，“幸好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过这个id了，不然反叛军就要‘开除’你了。”
楼还湛蓝的双眸剧烈地颤动起来，好半晌，他有些无措般抬了抬手，像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所以沈危这个通讯id早就不在他手上了？
所以沈危真的没有不理他。
也没有因为不想让他回来，故意出卖他。
“我……”楼还张了张唇，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半天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曾经不是没有怀疑过，于是光明正大地恨着，又静悄悄地奢望着，想要再见沈危一眼，得到一个答案。
但真的见了沈危之后，楼还却又不敢提了。
他怕打破眼前炫烂的、缤纷多彩的泡沫。
反正沈危现在已经对他很好了。楼还总是这样告诫着自己，他不想让场面又变得糟糕起来。
“而且很有趣，队长，”杜阳像在那边认真读着是什么数据，“你的资料下面还有很奇怪的数字备注，一开始是40000，后面是80000，旁边还有一串……类似汇款账户的数字。”
“是4万和8万。”
杜阳：“这是什么？”
楼还扶住床头柜，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冯天德说过，沈危每年都会给我汇款，一开始是5万能源币，后来是10万，但他的‘上头’会分走其中八成。”
“这样一来就完全说得通了，”杜阳顿了顿，也没忍住骂了一声，“靠，合着他们自导自演啊？”
切断楼还和沈危之间的联系，把楼还送给冯天德，让他备受虐待，最后再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把楼还收入麾下……
也难怪冯天德能够知道楼还的行踪，甚至能够拿到黑市的大门权限，在荒墟能有这种权力的人，其实早就明显不过了。
杜阳突然有点后悔了，当初还是他帮楼还联系了加入反叛军的事宜，这么看来，简直是羊入虎口啊：“队长……”
通讯器那边突然传来了年轻alpha的一声嗤笑：“原来我的人生，自始至终都在他们的算计中啊。”
杜阳闻言也沉默了下来，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尝试着开口：“别这么说，队长。但你还是没有如他们所愿，不是吗？”
楼还没说话。
“哪怕他们穷尽一切手段，还是没能让你恨上沈危……”
“不，我恨他，”楼还突然打断杜阳，他抬起眼，望向窗外飘散的雨丝，“他们做到了，我一直特别……特别特别恨他。”
杜阳哑然：他的队长很少会有这种情绪如此外露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