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兆生定了定神，目光落在摆件上：“最关键的是里面的气泡。”

他顿了顿，知道这话听起来离奇，“料器也就是玻璃，高温烧制时会产生气泡，而真玉内部结构是天然纹理，如果马老板允许，我们可以用强光手电照一下……”

“荒唐！”马魁打断他，“这可是港大考古系教授鉴定过的东西，你当陈教授眼瞎吗？”

“陈教授今年七十有二，上个月在一次讲座的时候，还说过‘看玉要重实证，忌空谈’。”

“他老人家说，遇到存疑的东西，不妨从最基础的料、工、沁查起。”

林兆生在一份有关考古的报纸上看到过陈教授的讲座，拥有‘过目不忘’能力的他，自然知道陈教授说过什么。

他的这番话像是戳中了马魁的痛处，让马魁的喉结滚动两下，忽然提高声音：“就算有问题，也该由专家委员会重新鉴定，轮得到你在这儿信口开河？”

“那就请马老板允许我们看看底部。”

郑浴彤的语气依然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如果真如我这位小友所说有机器抛光的痕迹，这拍品自然要撤下来。”

马魁的目光在郑浴彤身上打转。

对方是‘周大福珠宝’的掌门人，在港岛珠宝界跺跺脚能震三震，得罪不起。

他咬了咬牙，朝旁边的工作人员使眼色。

摆件被小心翼翼地从展柜取出，翻转过来放在铺着红绒布的托盘上。

林兆生屏住呼吸凑近。

在吊灯的强光下，底座边缘的同心圆痕迹清晰可见，那是现代抛光机留下的印记，和唐代手工打磨的磨砂感截然不同。

更关键的是，当他集中注意力时，透视眼再次启动，摆件内部的气泡在玉料中如同散落的珍珠，在强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各位请看。”林兆生指着底座，“这些环形痕迹，是电动抛光机的特征。

唐代匠人打磨玉器，用的是解玉砂加兽皮，表面会有不规则的橘皮纹，绝不是这种均匀的光泽。”

他又指向胡人袖口的赭红色，“真正的土沁会沿着玉质的绺裂渗透，形成深浅不一的色根，而这里的颜色像是浮在表面，边缘还有人为涂抹的毛刷痕迹。”

不知何时，拍卖厅后排站起几位戴眼镜的中年人，正是此次拍卖会的鉴定委员。

其中一位穿灰布中山装的老者走上前，从口袋里摸出个牛皮纸袋，取出几支棉签和小玻璃瓶：“老夫倒是带了些试剂，不妨测测这沁色是否有机染料。”

马魁的额头开始冒汗：“陈教授，这……这成何体统……”

“让年轻人说完。”陈教授摆摆手，目光落在林兆生身上，“小伙子，接着说。”

“还有款识。”林兆生转向陈教授，语气恭敬了几分，“贞观年间国力初兴，玉器多素面无纹，刻款更是罕见。

目前己知的贞观款玉器，款识都是用桯钻慢慢琢磨出来的阴刻线，线条边缘有自然的崩裂，而这件……”

他指着底座的西字篆书，“笔画边缘太整齐，像是用现代刻刀一次成型，甚至能看到金属划过的毛茬。”

陈教授点点头，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款识，忽然轻叹一声：“马老弟，你这趟可是着了道了。”

他转向众人，举起棉签，“刚用丙酮擦了擦沁色，棉签上己经见红，确实是有机染料。”

拍卖厅里顿时一片哗然。

马魁踉跄半步，扶着展柜才站稳：“陈教授，这……这肯定是误会，我也是从内地的西北收来的……”

“内地的西北？”

林兆生忍不住插话，“这玉料的水线和棉絮分布，倒像是青海料，唐代可不会从青海运玉料，而且里面的气泡……”

他突然意识到不能提透视眼，连忙改口，“料器在高温下会产生气泡，真正的和田玉内部是纤维结构，用强光手电就能看出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