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觉得这场景很有意思,邓律师笑道:“还是头一回知道戚总这么受小动物喜欢,这才多久,就混熟了。”
“阿屿家里是不是也养了猫?”曾蜜枝笑眯眯地问道。
虞知微闻言,眼皮重重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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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盛屿到最后也没很正面地回答曾蜜枝和邓律师的话,笑着点点头就过去了。
一直到快下午两点,这顿饭才终于吃完,大家还帮忙收拾了一下碗碟,又坐下来喝了一杯茶,邓律师这才提出告辞。
曾蜜枝和父母送她和助理出去,屋里顿时只剩下虞知微和戚盛屿俩人。
大概是情绪压抑太久,已经累积到了不得不寻找宣泄出口的地步,几乎是在他们刚出门的下一秒,虞知微就再也忍不住要向戚盛屿发难。
“戚盛屿你发什么神经,大周末你没事做你加班去啊,跑我家来干什么?!”
她觉得自己心里一团火在蛄蛹,大有冲破喉咙喷涌而出的趋势,她为数不多的仅存的理智正死死压抑着这股邪火。
戚盛屿刚要解释,就听她继续质问:“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认干亲的事你也敢答应?我叫你舅舅你敢应吗?”
戚盛屿眨眨眼,嘴巴一秃噜:“也不是不行……”
“你特么给我闭嘴!”虞知微破防了,“这件事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天,你前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走得太快了,没有给我机会说出口。”戚盛屿解释道,叹口气,“我也不是故意要答应,是当时没来得及,太突然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妈他们就说定了。”
“那这几天为什么没有解决?”虞知微问道,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私底下拒绝,你妈妈找个理由跟我外公外婆说这事不算数了,很难?”
她可不信戚大总裁会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
看他愿不愿意去做罢了。
戚盛屿没回答,只一味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抿着唇,一声不吭。
虞知微情急,终于忍不住动手,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凶巴巴道:“你说话啊,哑巴啦?!”
平时不是口齿伶俐特别能说会道的么。
戚盛屿顺着她推过来的力气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变得无奈:“我当时本来想说不行,可是……”
话没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哎哟!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虞知微脑子嗡的一下,突然想起戚悦棠订婚宴那天,她抓到自己和戚盛屿拉拉扯扯时的情景。
一时间什么愤怒、什么疑惑,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她惊恐万分地扭头看过去,就见曾蜜枝和外公外婆挤在门口,六只眼睛一起震惊地看着他们。
梁穗敏还问:“……你们怎么打起来啦?”
虞知微一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倒是戚盛屿还满脸淡定,解释道:“外公外婆,阿姨,今天冒昧登门拜访,其实是为了认干亲这件事……”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扭头看向虞知微,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
虞知微冷哼一声,抱着胳膊撇开头。
“进去,进去再说。”回过神来的曾弘闻催促着堵在门口的妻女。
又招呼两个小的,“坐下说话,有什么误会好好说,说开就好了。”
客厅里很安静,不久前的热闹仿佛只是梦一场。
等曾蜜枝奇怪地问到底怎么回事,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戚盛屿继续道:“那天在酒店,汪叔话赶话说要给我和二老认干亲,其实是因为……”
他又看一眼虞知微。
虞知微还是没理他,扭着头看向另一边,他有些讪讪:“嗯……事情要从前段时间我从迪拜回来的路上遇到空中事故说起……”
虞知微闻言心里一顿,想起那次的惊险,以及这人检查都不做,非要当时立刻回来的不知死活,脸色更差了。
如果说戚盛屿在戚家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人,那么在此时此刻的曾家,虞知微也扮演了同样的角色。
她脸色特别难看,难看到曾蜜枝他们都不敢大声惊呼,只嗯嗯地点点头,用眼神问他,然后呢?
戚盛屿嘴角一抽:“微微去看我的时候,跟我妈和汪叔碰上了,汪叔觉得她有点像外公……”
那次吃完饭,第二天盛舒颜就把他叫回去,跟他把事情说了,翻车了的汪靖平先是讪讪地同他道歉,接着又好奇问他,他女朋友跟曾弘闻的孙女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次戚盛屿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就应是,盛舒颜震惊地问他以前为什么不说,他便说是自己觉得关系还不是特别稳定,本来想再等等,结果没想到会横生这种枝节。
说完被盛舒颜数落一顿,虽然以后的事不好说,可眼下不是好着呢么,他为什么不早说,早说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戚盛屿只能应是,并要求这事交给自己来解决。
他的本意是先跟虞知微商量一下,可是,“……微微不肯见我,还把我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解释到最后,他倒委屈了起来,大有要向各位长辈告状的意思。
虞知微立刻扭过头,对他怒目而视。
曾蜜枝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这些语句拆开来每一句都懂,但怎么组合到一起就不懂了呢?
“所以你们现在是……”梁穗敏看一眼左边的老伴儿,又看一眼右边的女儿,最后看向对面的外孙女,“是在谈朋友吗?微微?”
虞知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已经分手了。”
“我会努力挽回的。”戚盛屿立刻接着她的话说了一句。
虞知微一噎,扭头瞪他,一句滚蛋都到了嘴边,又硬是忍了回去。
她不想当着家人的面跟戚盛屿吵起来。
大概是意识到了她的顾虑,戚盛屿松口气,继续道:“我和微微有些……分歧,最近暂时分开了,所以……我当然很高兴二老愿意当我的干爸干妈,但是我必须承认,我更愿意叫你们外公外婆。”
是因为虞知微而产生的联系,而不是因为汪靖平。
“是我的外公外婆,跟你什么关系?”虞知微这下忍不住了,扭头怼回去。
炸毛的样子跟被激怒的小玉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没什么差别。
戚盛屿扭头看着她,眼睛发亮。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曾弘闻就问:“你们一开始是怎么认识的?”
到这时,梁穗敏和曾蜜枝才知道,原来她们做的第一件微缩广绣首饰,就是被虞知微送给了戚盛屿的妹妹,后来又被戚盛屿买走了图纸。
“这么说来,后来常总监联系我们绣坊,说想谈一下合作,也跟这事有关?”梁穗敏惊讶地看着他们俩。
戚盛屿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应该算是引子,提醒我们也可以做微缩刺绣,而不是仅仅局限于将传统纹样转刻到黄金上,这让首饰多了另一种很有趣味性的可能。”
讲起这些他倒是侃侃而谈,落落大方,但等曾弘闻接着问到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就又变回有些腼腆的样子了。
“……去年冬天刚开始的时候吧。”他应了一句,扭头看一眼虞知微,“我妹妹生日聚餐那天。”
他话音刚落,曾蜜枝就诶了声,眨眨眼问道:“去年冬至的时候,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哦?”
戚盛屿点点头。
“那微微当时提回来两箱燕窝,说是朋友送的,是你吧?”曾蜜枝恍然大悟似的哦了声,“还给她送了首饰和大衣,是不是?”
戚盛屿一愣,看了一眼虞知微,见她只是翻白眼,什么也没说,这才应了声是。
“那你还骗我们说是自己买的?”曾蜜枝扭头看向虞知微,质问道。
虞知微振振有词:“别瞎说,我说是买的,可没说是自己买的,戚盛屿买的不是买的吗?”
大家都被她噎住,半晌曾蜜枝才说:“那你当时跟楼上那个邻居说你要找个会赚钱的,那些条件,是照着阿屿说的?”
她打量着戚盛屿,心里嘀嘀咕咕,长成这样身高腿长的,确实是穿西装好看……
突然,她又想起来:“啊,对了,当时她要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后来介绍给我们小区另一家的女儿了……”
戚盛屿意识到应该说的是当时他跟虞知微闹过别扭的“相亲事件”的主人公,居然还有后续?刚竖起耳朵要听,就见梁穗敏哭笑不得地拍拍曾蜜枝的胳膊。
“说正事呢,你先别跑题,这些八卦一会儿再说死不了!”
曾蜜枝哦哦两声,有些讪讪地住嘴。
“到现在也就半年多。”曾弘闻点点头,接着问,“那……为什么要分开呢?”
戚盛屿卡壳了,看向虞知微,用眼神问她,要说真话吗?
虞知微翻了个白眼,反正都被知道了,索性破罐破摔,“他想结婚,我不想,谈不拢,分掉算了。”
大人们显然没料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又噎了一下。
曾弘闻好半晌才回过神,皱眉道:“谈恋爱可以,但是……才半年就想结婚,是不是太快了?虽说闪婚过得好的也有,但确实……时间太短了,彼此之间的性格和生活习惯都还没磨合好。”
“确实是快了一点。”戚盛屿点点头,承认自己有些操之过急。
但虞知微却摇摇头,正色道:“这不是快慢的问题。”
如果她只是觉得确定关系的时间还太短,她有的是办法稳住戚盛屿。
只要说再等半年,或者等一年,天气不热了,或者到春天,又或者等到她再过一两个生日,总之,给出一个大概的时间,就完全可以说服戚盛屿。
但问题是,她给不出这样一个大概的时间。
因为,“我没有打算结婚,我不想,也不觉得我这辈子需要婚姻。”
“我们有从根本上就无法调和的分歧。”虞知微耸耸肩,“与其发生争吵,搞得彼此都很难看,或者时间越长沉没成本越大,不如趁现在早点了断。”
曾蜜枝有些惊讶:“……不、不结婚啊?”
“是啊,不是早就说了吗?你们还说那就要努力挣钱,普通养老院不行的。”虞知微说着眼睛一眯,面露警惕,“你们当时答应了,不会现在又要反悔吧?”
“反悔我也不会结的,说不结就不结。”说完她往沙发里一靠,扭过脸,神色冷淡的不看任何人。
家里大人们瞬间又沉默,好半晌曾蜜枝才对戚盛屿道:“那、那这么说的话,你俩确实不适合,分了就分了吧,别伤了和气,啊?”
两家情况不一样,戚家也好,盛家也罢,都离他们太远了,虞知微就算要结婚,真的能跟他走到最后,也不一定搞得定他们家。
齐大非偶。曾蜜枝终于理解为什么父亲以前会这么评价她和虞城的婚姻。
戚盛屿像是被打击到了,半晌没说话,眼神都好似变得有些空洞。
梁穗敏他们看他这样失魂落魄,也觉得不好受。
可有什么办法呢,他的对立面,是他们更加在意、更加摆在心上的亲孙女。
屋里的安静一直持续,直到虞知微不耐烦地开始赶人:“你赶紧回去吧,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她现在觉得心里更踏实了,所有事都摊开,再无隐瞒,她想说的话也都彻底说完,心里残余的几分愧疚并不足以影响心情。
戚盛屿回过神,身上冷意一阵接一阵,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失去,下意识便想抓住。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扭头看向三位长辈:“我想和微微再谈一次,可以吗?”
曾弘闻看一眼虞知微,叹口气:“当然,微微同意的话。”——
作者有话说:戚总:其实我们这叫强强联合[奶茶]
微微:???
戚总:两个站在各自原生家庭食物链顶端的人在一起,怎么不算是强强联合[奶茶]
微微:……不是……啊、好像也没有错[问号]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二合一) 初恋之后,你是……
虞知微最后还是同意了戚盛屿的请求。
主要是他不答应, 他就会一直赖在她家,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打扰了母亲和外公外婆的正常生活。
俩人一前一后地出门, 进电梯, 下楼。
一路上虞知微都在嘟囔:“请神容易送神难,都说了……”
早上就不该放这人进家门啊!真是让人糟心!
戚盛屿听着她嘀嘀咕咕的吐槽, 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沉重的心情竟然变好了一点。
但笑过之后又忍不住叹气。
他原本以为解决完认干亲这件事,趁机和她见到面,可以挽回和她之间的关系,没想到迎来的是更致命的一击。
不结婚吗?这是他从没想过的事,他的未来似乎就是需要婚姻的。
俩人沉默地走在阳光下,虞知微觉得很热, 太阳都快要把她脸上的淡妆晒化了。
她越走越快,直到走出了小区大门。
接着左右张望, 想找个有位置坐坐的奶茶店或者糖水店,还没找到, 就听戚盛屿道:“去我车里吧?方便说话。”
虞知微犹豫片刻, 还是秉持着对他人品的信任,点了点头。
戚盛屿领着她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RS7,大溜背的线条非常漂亮, 虞知微站在车前端详片刻, 感叹道:“它确实很好看诶,我之前只在网上见到过,原来你也有。”
“很少开,上班开不太适合。”戚盛屿应道,下意识就说, “你喜欢的话,拿去开……”
说完顿了顿,忍不住叹气,还没来得及自嘲,就听虞知微笑道:“谢谢,我不合适。”
她说的是车不合适,还是干脆就是他这个人不合适?
戚盛屿扭头看她一下,抿着唇,绕过车头进了驾驶座。
虞知微耸耸肩,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一阵凉风笼罩过来,她忍不住呼出口气,很突兀的问了个听起来不搭噶的问题:“今年冬天我打算给我那儿换一台取暖器,你有没有什么觉得好的、价格在三位数的品牌型号可以推荐一下?”
戚盛屿从扶手箱里给她拿了瓶矿泉水,摇摇头:“没有留意过,你需要的话……”
他想说可以让杜姐帮忙挑一台,但还没说出口,就听虞知微道:“因为你家铺的全屋地暖,用不上,所以没留意过?”
戚盛屿呼吸一顿,突然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顿时没好气道:“你不用这么费心举例说明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世上的阶级没有你想的这么固化,阶级的存在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虞知微笑笑,耸耸肩。
她在心里猜测他一会儿会先说什么,可说要谈谈的人,竟然一直没有说话,车厢里一时变得很安静。
等了不知道多久,虞知微有些坐不住了,扭头就见他正愣愣地看着车窗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神情看起来沮丧又失落,像是迷路的孩童。
她忍不住叹口气:“你说要谈谈,怎么还不谈?不会想就这么坐到天荒地老吧?”
她可没这美国时间陪他玩这种游戏。
戚盛屿眨眨眼,也叹口气:“我说我不知道谈什么、该怎么谈,你信吗?”
虞知微笑着哼了声:“真难得一向未雨绸缪的戚总也有这么茫然的时候。”
顿了顿,她问道:“那就说说为什么认干亲这件事你当时没有当场拒绝?”
虞知微觉得很奇怪,刚才趁着曾蜜枝他们送邓律师出来,她问过戚盛屿同样的问题,他只回答了一半,就被送客回来的大人打断了。
他说他本来想拒绝。
那为什么最后没拒绝?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犹豫?
“……我怕你不高兴。”戚盛屿的眼睛微微一阖,“我怕你知道后……如果我说,我和曾教授的孙女谈恋爱,认干爸干妈就错辈分了,当然可以解决问题,也恰好是我汪叔想试探的结果,但是……”
他顿了顿,轻轻叹了声,语气变得无奈:“等饭局结束,你一定会立刻知道这件事,外公外婆他们会问你,微微你谈恋爱了呀,怎么不跟家里说?你男朋友竟然是我们朋友家的小孩,他说了我们才知道……你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的?”
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告诉他家里人她和曾家的关系。
“你会不会生气?我很担心,我觉得我应该先跟你通一下气,可是你把我拉黑了,我没办法给你发信息。”他笑了一下,有些调侃地道,“总不能我真的要通过支付软件、社交平台给你留言吧?那得到什么时候你才能看得到?”
所以他犹豫到最后,决定暂时默认,“反正还要挑日子,你家……你妈妈的事是当前第一要务,要挑日子怎么也得等她的事尘埃落定,才有心思想这些,所以我只要在这之前解决问题就好了。”
结果去找她,她叽里咕噜说完一大堆,直接就走了。
“你也不给我说的机会。”说到最后,又变成了对她的埋怨,戚盛屿甚至还哼了声。
虞知微简直大无语:“怎么又成我的锅了?谁让那天你不一开始就说正事?非得在那说些别的……”
她顿了顿,闭上眼将脸别过一边,看向车窗外。
下午的太阳特别好,照在地面和旁边的车上,反射起一阵强光,闪得她眼睛不由自主地眯起来。
“会说那些,是因为我怕你不高兴,微微。”良久,戚盛屿才重新开口,声音轻轻的,“很多次……我有很多次这样的顾虑。”
他从来不是那种做事会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的人,但面对虞知微,他总是不自觉迟疑和妥协。
“你不好意思告诉悦棠我们在一起,我就不说;你不想提家里人和从前的事,我尽量不主动问;你不愿意去我那儿住,从来不说,我就装作不知道;你一直做好抽身而退的准备,将这段感情当成一段终将结束的旅程来经营,我也装作不知道,想着时间长了,你总会完全信任我,我们还有长久的未来……”
所以他会在某一个时刻跟她提出结婚的请求。
“但很显然,我做得还不够好。”他笑笑,耸耸肩,“我必须跟你道歉,我太鲁莽了,我……我不该将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在不经你同意的情况下,试图强加给你。”
他说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最想解释的,仍然是关于虞城的那件事,“我不敢让你知道我调查了他,原因和刚才我说的那些事一致,我怕你不高兴,但是我又觉得既然已经查了,不如查到底,资料说不定哪天有用。”
“我只是想跟你解释这件事,告诉你,我不是有意去挖你隐私,希望你能看在我第一次犯错的份上,原谅我一次。”
他的声音低落下去,出现了他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央求。
虞知微侧头看向他,看到他脸上流露出来的脆弱和茫然,心里不禁一软。
她早就说过,看着他那张脸,她连架都跟他吵不起来。
“那件事让你这么困扰的话,就让它过去吧。”虞知微失笑,有些无奈,“如果仅从结果论,我是要谢谢你的,你调查到的资料发挥了很大作用。”
戚盛屿立刻扭头看向她,眼睛里微微聚拢起一点亮光。
虞知微就这样有些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视线,心里一颤,下意识转过头,像之前那样继续看着外面被太阳炙烤的地面。
“我小的时候会被同学问,虞知微,听说你爸爸不要你和你妈妈了,是真的吗?我那个时候特别想说,不是的,是我和妈妈不要他了,但是我说不出口,从小到大都被教育要当个诚实的孩子,我那个时候还没来得及学会说谎……”
她的声音很轻,充满了对过去发生的一切的遗憾,“那几年我妈的状态很差,经常动不动就哭,不爱说话,也不爱打扮了,经常发呆,我那个时候好烦她,为了一个对她不好的男人哭哭啼啼,有必要吗?”
后来长大,再想起那时的情景,才意识到曾蜜枝是抑郁了。
“他们可能都不记得了,或者是选择性忘记,但我会永远记得,那时候有多想他们干脆点离婚,希望妈妈勇敢起来,我很怕有一天我连妈妈也没有了……”
所以她时常会对曾蜜枝有种恨铁不成钢,但又没法多说的心态。
“那天你问我,不愿意结婚,是不是因为受到我爸妈的事影响。”虞知微说到这里,胳膊不自觉地抬起,环抱在一起,“是,看过他们撕破脸时最丑陋的样子,我对婚姻没有任何期待,我不敢想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一样的事,是不是也会变成那么可怕的样子。”
“这件事是我的痛处,所以从来不愿意告诉你,当我知道你调查了我家的事……”她顿了顿,觉得这样自我剖析多少有些尴尬,忍不住低下眼,连声音都轻了,“我觉得自己□□的站在马路上,任你阅览品评我的脆弱和不安,我没有任何秘密,甚至感受到了背叛,我觉得非常难堪……”
所以,“我们不一样的,不仅仅是家庭背景。”
“但是这次因为你给的资料,我跟她说,万一你先比他死呢?你的财产就得让他继承一部分,然后被虞念继承,你恶不恶心?万一他公司破产了,你作为配偶,还得帮他还债,你恶不恶心?趁早分钱就当分他遗产了,你拿一遍,等他真死了,我再去拿一遍,多好。”
她说到这里,笑起来,放开手臂,点点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等了十几年,甚至可以说是二十年,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结果,从这点上来说,我应该谢谢你的,所以……”
“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翻篇了。”她扭头,笑眯眯地看向旁边的人。
戚盛屿看着她,心里扯着扯着疼,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眼角。
柔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路向上传递,抵达他心里时,氤氲成一片潮湿。
“那天吃饭,我听外公说起了,他说对不起你,那时候只顾着你妈妈,忽略了你受的委屈。”
他的声音轻缓,像是怕惊动她。
虞知微一愣:“……是么?”
“还说到你前男友,说他让你去跟……示好。”他点点头,有些不满地皱皱眉,“叫什么名字,我想查查他,我想看看他这么能屈能伸,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好。”
“你别这么……”虞知微从错愕里回过神,有些无奈,“没必要的。”
你看,他一点都不觉得去调查别人是一件不合适的事。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只是查一下是谁而已,又不会对他做什么,有什么关系,窥私欲是人类的天性。
而且他生活的环境,家家都这样做,这是为了自家的安全着想,不防着点,引狼入室怎么办?
她之前也很赞同他们对赵景和的身家背景的摸排调查不是吗?现在觉得不合适,只是因为被查的人是自己罢了。
真虚伪啊,虞知微失笑,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了虚伪的大人。
所以也没什么好怨怪戚盛屿的了。
—————
下午的阳光特别好,被车窗膜染成一种带有金属质感的香槟色,将车厢渲染得像被浸泡在一杯陈年的、温润的利口酒里。
也落在虞知微身上,勾勒着她的轮廓,柔化了她的皮肤,将她身上那部分动人的温柔气质无限放大,变成略带惆怅的静谧。
时间仿佛被这蜂蜜般粘稠的阳光缓缓拉长了。
戚盛屿扭头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没有想到你当时会是那样的感受,是我太欠考虑了。”
虽然是无心,但确实给她造成了伤害。
道歉有时候显得很苍白,最后只剩一句非常干巴巴的:“……下次不会了。”
“都过去了。”虞知微笑笑,大方说起自己刚才的心中所想,“刚才想起你们调查老赵的出身背景,我当时还大力支持,结果到了我自己,还没怎么样呢,就先崩溃了。”
她摇摇头,语气揶揄自嘲:“世上果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都是针没扎到自己不知道疼,我也钻牛角尖了。”
所以其实她连责怪曾蜜枝一直钻牛角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我说如果……”戚盛屿忽然问,“当时我知道你父亲……呃、我能这么称呼他吗?”
虞知微失笑:“不然怎么称呼?他确实给了我生命,也疼过我几年。”
戚盛屿点点头应好,继续道:“如果我在知道他开设公司这事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你,再问你需不需要调查他,你会同意吗?”
“会,百分之一万会。”虞知微立刻点头,回答得很肯定。
戚盛屿轻轻松了半口气,再接再厉:“那在调查过程中还是难免查到你和你妈妈的相关信息,你还是会有你刚才说的那种被窥视、被背叛的感觉吗?”
虞知微顺着他的话感受了一会儿,摇摇头:“会不自在,但应该不会这么……难堪。”
果然顺序很重要!他之前没想错!
戚盛屿剩下的半口气终于完全松出来,眼睛随即一亮。
虞知微看见他眼里的亮光,愣了几秒,立刻明白过来:“但这并不是我们分开的真正原因呀,充其量只是导火索,是原因之一。”
戚盛屿闻言,眼睛里的光芒瞬间一暗。
他试图做出假设:“如果我们不结婚……”
“是暂时不结婚,还是永远不结婚?”虞知微打断他,再一次强调自己的想法,“也许我年纪大了会后悔,但至少在五年十年内,我不会想走进婚姻,一点点都不想。”
可婚姻却是他的必需品,“你可以一年两年三年不考虑婚姻,五年十年呢?甚至二十年呢?就算你能等,你的家人也不会允许你这样做,所以没必要做这种无谓的假设。”
“毕竟你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她最后还开了句玩笑。
戚盛屿一时语塞,心渐渐变得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虞知微这些话才好。
好像这个问题真的成了一个让人苦恼的、解不开的结。
好半晌,他才问:“……那、那孩子呢?我意思是……等外公外婆和阿姨百年,你只有一个人了,会不会很孤独?”
“也许吧。”虞知微无所谓地笑笑,“也许以后有机会,想养孩子了,就去福利院领养一个?或者单身生育也未尝不可,我本身并不讨厌小朋友。”
她耸耸肩:“或者悲观一点,等送我妈走的时候,我也一起走好了,做人做到五六十岁其实也够了。”
“哪里够了,说不定那时候你都还没开始领退休金,社保全都白交。”戚盛屿下意识反驳道,说完抿抿唇,眉头皱起。
虞知微失笑:“怎么会。”
“……你不要说这种话。”戚盛屿觉得心慌,忍不住伸手去抓她,将她的手背紧紧按住,“你要长命百岁才行,微微。”
不然我的遗产谁来继承?
虞知微没料到随口一句话竟会将他吓到,一时错愕,半晌才回过神一面说好,一面将手抽回去。
车厢内再度陷入沉默。
这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久,空气也更加凝滞,让人心生憋闷。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知微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深呼吸,接着是戚盛屿的声音:“如果我说我也可以,你……”
“没有如果。”虞知微立刻打断他的话,扭头看着他,神情略有些严肃,“事实是不会有如果,婚姻是很重要的事,对普通人来说也许仅关己身,但对你来说不是,你还要考虑父母和长辈的感受,而且你本人在这之前,并没有不婚的念头。”
“仅仅凭借此刻的一时之勇,你能坚持多久?未来你是不是会后悔,都是为了我,你才没有结婚,甚至没有自己的孩子?”虞知微的语气有些急促,以至于显得疾言厉色,“不是出自本心的决定最难坚持,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做任何牺牲,也不想这件事成为日后我们撕破脸的隐患,更无法容忍你可能会以此作为筹码要求我妥协某些事。”
戚盛屿讷讷,再次变得沉默。
他委顿在座椅里,完全靠在座椅背上,肩膀塌下去,看起来有些佝偻,像是受到什么重创,座椅是支撑他没有倒下的唯一依靠。
虞知微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的愧疚和疼痛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像透明的鱼线,在她的心脏上绕过一圈又一圈。
但她竟然同时感觉到一种很隐秘的欢喜正在悄然滋生。
仿佛看到他为了自己而痛苦,就像是打赢了一场仗。
虞知微眯起眼,将这种不能与人言明的感觉深藏在心底。
他们谁也没说话,就这样过了多久,久到外面的阳光似乎已经开始热度衰减,透过车窗的光线也从香槟色慢慢转得更黄,戚盛屿才动了一下。
他扭头看向虞知微,很郑重地叫她:“微微。”
虞知微耳尖一动,侧过脸去看他。
“我会仔细考虑这件事。”他侧过身,紧盯着虞知微的脸孔,认真道,“我这个人有一些缺点,比如贪心不足,比如会忍不住插手我在意的人的生活,但好在,我从来不为做过的事后悔,也不会把自己做的决定导致的后果推诿他人。”
所以如果他接受了虞知微的理念,就绝不会在未来某天感到后悔时,将责任推到她身上。
“我送给你礼物是因为我想,我觉得你值得,如果我经过考虑,可以接受一辈子不结婚、没有小孩,那也是因为我认为这样也不错,而不是为了从你那里交换到一点什么。”
“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答复。”他认认真真地问虞知微,“你可以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吗?”
虞知微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戚盛屿呢?越是相处,就越能体味他的真心和他的好。
他实在是个特别慷慨的大富翁,送给她的昂贵珠宝是最微不足道的礼物,防诈骗的时候都会告诉别人,这世上没有谁会免费把赚钱的本事教给别人,可戚盛屿就会这样教她。
他不仅和她分享属于他的财富,资源也好,人脉也罢,他甚至会分享给她他生命里得到的丰沛的爱意。
所以她跟戚盛屿说过,美貌是他身上最不起眼的优点,是完完全全的肺腑之言。
只是这种喜欢万万比不过她对自己的爱。
所以两相冲突的情况下,她首选的永远是自己。
越想心里越觉得发闷,扯着扯着疼,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随后立刻露出一个微笑,问道:“你需要多长的时间呢?总不能一年两年吧?那很影响我开始下一段感情的。”
语气明明是略带玩笑的故作轻松,但戚盛屿会当真,他抿抿唇,脸色比刚才更差。
“……最多一两个月,不会耽误你很久的。”他声音闷闷的,透着不甘心,“你得答应我,在这段时间里,暂时……先不要看上别人。”
他有时候霸道就霸道在这里,这种时候他绝不会问“能不能”“可不可以”,而是直接提处要求。
虞知微笑着叹口气,趁着心软,索性答应道:“可以,如果在你想好之前,我有了新的想交往的对象,也会提前告诉你的。”
戚盛屿一噎,心里更难受了。
“……在我之前……你上一次有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他问。
虞知微靠在车门边,很不介意让他知道他在她这里的特殊地位:“初恋之后,你是第一人。”
话音刚落,果然看见他眉间的褶皱变淡了一点,情绪似乎也放松了些许。
她忍不住又笑笑:“没事了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戚盛屿刚要点头,又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等,你先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虞知微不想让他那么轻易得逞,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我要是不呢?把我锁车里不让回去?”
“……那涉嫌非法拘禁了,我可是守法公民。”戚盛屿哼了声,“我最多跟着你回去,守在门口,外公外婆会管我的。”
虞知微:“……”
最后她在戚盛屿的监督下将他的联系方式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这才终于得以脱身。
回去时已经过了下午四点半,太阳慢慢偏西,照在楼栋的外墙上,撒下一片金黄的光影,照在某户人家晾在阳台的衣服上,又拖出斜而长的阴影。
虞知微很突兀地想起自己的童年时代,像是看见幼小的自己背着书包从这光影里跑过去。
这次是笑着的。
她回头,看见戚盛屿下了车,正站在车边目送她,见她回头,便冲她笑着颔首,再轻轻挥一挥手。
那张精致的脸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来自遥远国度的神祇。
泪意突如其来,虞知微突然觉得特别特别委屈。
可是在委屈什么,又讲不清楚。
收拾好情绪回到家,迎面而来的是家人们关切的询问:“都谈好了?”
“谈了什么?真分开啦?”
虞知微换了鞋,看一眼家里人,目光落在曾蜜枝满是遗憾的脸孔上,忍不住翻白眼:“分了,怎么,你们很遗憾?”
“是有点。”曾蜜枝点点头,“他多好看啊。”
她甚至开始做梦:“要是你们俩有个孩子,那得多好看。”
虞知微冷哼一声:“你想做梦就晚上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说完她便直接回了房。
关门的那一刻,她还听到曾弘闻在吐槽:“你就看脸,一辈子都看脸,小时候要是不看脸,至于掉坑里?跟你说了,越好看的越有毒。”
虞知微:“……”——
作者有话说:下本开《半成品》,求个收藏,这里贴一下文案[奶茶]
文案:
上大学以前,艾青禾以为的大学生活,会像文艺和影视作品里描绘的那样。
充实自由,丰富多彩,是青春年华里最美的回忆,成绩单都是浮云。
上大学以后,艾青禾才发现,大学比高三还惨。
她连杀鸡都不会,却能给大鼠小鼠、兔子牛蛙开膛扒皮;
她学会了在各种器官面前面不改色,跑在跟大体老师亲密接触最前线;
她闹过笑话,记住了各种脉相;
她挑灯苦读,背下了几百种中药和方剂;
她挨过带教的骂,终将外科缝合练得又快又好;
她学会写论文,学会人情世故,甚至提前经历过职场性骚扰。
但前辈们还是说:“你们本科毕业,最多就是个半成品。”
好不容易毕业了,她这个半成品战战兢兢地上路,成为临床新人。
但好在,半成品有另一个半成品的陪伴,那个人叫孟彦卿。
——
微微:听到了吗,不能光看脸[白眼]
戚总:……那你先让我进去试一下刷脸行不行[可怜]
微微: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白眼]
戚总:说明刷脸可以,不然你怎么这么防着[星星眼]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二合一) 你想追随她的脚……
戚盛屿分手的事很快就被全家上上下下知晓。
实在是没办法继续瞒得下去, 毕竟认干亲这事要作罢,是要讲出理由的。
起初曾弘闻跟汪靖平通气的时候,汪靖平还哈哈笑得美滋滋:“没关系, 当不成干爸, 当外公也行,哎呀, 咱们果然是亲戚。”
曾弘闻失笑道:“恐怕不行, 我们家微微跟你们家阿屿分手啦。”
汪靖平一开始根本不信:“怎么可能,我前几天还问过他,说没事啊,前段时间阿屿住院,微微还去陪他呢,相处得那么好……”
他絮絮说了一通, 越说越小声,觉得老友实在没必要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越想就越觉得……
“不会是真的吧?为什么啊?”他搞不懂了。
曾弘闻不知道那天虞知微和戚盛屿到底谈了什么,只从虞知微那儿得到他们确实分开了的消息, 一时也不好多说。
只道:“你去问阿屿吧, 孩子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说比较好。”
于是戚盛屿就被叫回了家,而且是被叫回了老爷子那儿。
到家还没来得及端起水杯, 就听老太太问:“听你汪叔说, 你被女朋友甩啦?”
“……我汪叔是这么说的?”戚盛屿震惊,扭头狐疑地看向汪靖平,“您添油加醋了?”
老太太立刻就解释,这是委婉一点的说法而已!
他眨眨眼,哦了声, 又点点头:“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为什么?”盛明菱觉得十分震惊,眉头都皱了起来,“你们有什么非得分开的矛盾?你欺负人家了?”
旧年圣诞节见面的时候,他宝贝虞知微宝贝得不得了,恨不得把人拴裤腰带上,或者是当连体婴,这才过了多久,一年都不到,就闹掰了?
盛明菱觉得这事实在有意思,戚盛屿都三十多岁人了,怎么谈起恋爱来像十几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爱恨匆匆,轰轰烈烈。
可还没等她出言调侃,就听戚盛屿问:“你们说……我不结婚怎么样?”
大家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不约而同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面露惊疑。
盛明菱想到圈子里很常见的一种情况,盯着戚盛屿打量半晌,眉头一挑,问道:“虞小姐向你逼婚了?”
圈子里很多这样的公子哥,谈恋爱是千好万好,体贴浪漫,但一旦对方表达出想定下来的意思,便立刻开始耍太极,死活不接招。
难道戚盛屿也这样?
好在下一秒就见戚盛屿摇头:“不是,她没有。”
他叹口气,神情苦恼又沮丧:“是我想结婚,微微不同意,觉得我烦,加上她知道我背地里调查了她爸的事,就……把我甩了。”
好家伙,老太太竟然没说错!
汪靖平冲老太太一翘大拇指,听盛明菱接着问:“她爸的事是什么事?”
小盛总贵人多忘事,戚盛屿只好向她解释了一番虞城的事,“那还是你和姐夫透露给我的。”
盛明菱恍然大悟,但也觉得好奇:“为什么不高兴这件事?”
“你查这件事,不是正好派上用场了么?”汪靖平同大家介绍了一下曾家女儿女婿这段早在二十年前就该了结的婚事。
大家听完纷纷议论,都说虞城不地道,又曾蜜枝想不开,为这样一个人多不值得。
盛舒颜追问细节:“他跟那女的在外头是以夫妻身份生活的吗?”
“根据查证到的资料显示是这样。”戚盛屿点点头,又耸耸肩,“但他硬要不承认,也没什么办法。”
“够拿捏他多分点钱就够了,毕竟应该不会闹上法庭。”盛舒颜摇头叹口气,“对微微的影响大一点。”
戚盛屿嘴角一抽:“……她妈妈的意思就是这样,担心微微到时候考公会有影响。”
啊这……
就他们这家庭,考不了就不考呗,有什么影响?
倒是盛明菱又想起在这个话题之前他说的话,问道:“是虞小姐觉得太快了,所以暂时不愿意结婚?”
戚盛屿抿抿唇,摇摇头,有些犹豫似的道:“不,是……以后都不结,微微是不婚主义。”
满客厅的议论声顿时为之一静。
大家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不由得再次面面相觑。
戚盛屿继续道:“但按我们家来说,我应该是早晚要结婚的,所以她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正好她爸这事……她觉得自己的隐私和边界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被我侵犯了,非常生气,所以就提出了分手。”
他说完还耸耸肩,用尽量轻松点的语气道:“我被她从她家赶出来了。”
他之前是住在女朋友那儿的,家里人都知道,还揶揄过他恋爱脑,从小住别墅的人,现在连这种苦都能吃,看来真是挖野菜的种子选手。
话音刚落,就听见嗤的一声,竟然有人笑了出来。
这笑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有些突兀,大家立马一起扭脸看向始作俑者。
发现竟然是温见善,盛明菱立刻一个抱枕砸过去,“你发什么神经,很好笑是吧?”
“不好笑,就是觉得……”温见善把抱枕往自己背后一塞,笑嘻嘻道,“虞小姐真不愧是能让咱们戚总这么死心塌地的人,柔嘉维则,苏世独立,横而不流,我还以为她看着阿屿这张帅脸,就会心软的改变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呢,没想到哇!”
他看向戚盛屿,调侃道:“你居然也有今天,哈哈。”
盛明菱一开始为什么会以为是虞知微逼婚,就是因为不管是她,还是在座其他各位,都从未想过以戚盛屿的身家背景人品相貌,竟然会是被拒绝的那一方。
现在看来,他们这段感情里,虞知微才是主导者。
“所以呢?”盛舒颜似笑非笑地看向这个为情所困的儿子,“你现在的意思是,你想追随她的脚步,也当一个不婚主义者?”
“我不知道。”戚盛屿一贯在家人面前坦诚,“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结婚和生育是未来必然会发生的事,是我进入人生新阶段的标志性时间,到了婚礼,我会是某人的丈夫,有了孩子,我就是某人的爸爸。”
但是这两天他想啊想,“我突然又觉得,好像没有这两件事,也不会怎么样,我还是我,人生那么多事,也不是每件都要参与一下的。”
他像是要寻求大家的肯定,问道:“对吧?”
“但是你不结婚,以后怎么办呢?”老太太问着老一辈们催婚时最常问的问题,“我和你外公,你爸你妈,你汪叔,都走你前头了,阿菱他们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也顾不上你,你就孤零零一个啊?逢年过节也没个孩子来看你,生病了也没人管,惨不惨?”
戚盛屿抿抿唇:“……不是还有微微么。”
再说了,“离那个时候还远着呢,我跟我汪叔才差几岁,现在医疗发达,你们活到九十不成问题,再不济,我们还能去养老院。”
养老对普通人来说是问题,可对他们这样的家庭,却一点都不成问题,一年几百万扔进高端养老院,为着钱,他们都会把老人照顾好。
“你确定能跟她一直走下去?”盛明菱问道,“万一你们半路分了呢?合法夫妻,说好了要丁克的,都能半路反悔,离婚收场,何况你们只是情侣,关系保障这么薄弱。”
戚盛屿刚皱起眉要说话,就听温见善道:“那阿屿到时候再找个合适的结婚生子呗,我听阿琛说过,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女性的卵子是有数的,一辈子就那几百个,绝经就生不了了,可男的要是想生,五六十都不成问题。”
等他说完,戚盛屿就立刻道:“我不会和微微分开的。”
语气郑重,神色严肃,对他们的臆测非常不满。
大家都笑起来,带着善意的揶揄,无奈地叹口气。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和一个人在一起,一定会一生一世,牵着彼此的手走一辈子。
但只有真的相处下去,才发现生活中多的是考验。
倒是他曾经的家庭教师梁晋这时帮他说了句话:“不过你们不必为钱烦恼,已经减少很多风险了,还是很有希望一直在一起的。”
戚盛屿眼睛一眯,笑着点点头。
盛舒颜见状不由得失笑,看一眼父亲,见他老人家没露出很明显的不赞同,这才道:“我呢,是无所谓的,我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你结婚我没法帮你操办,你有孩子我也没空帮你带,都是交给底下的人,日子是你自己过,你觉得不结婚不要小孩,就两个人过一辈子也不错,那就这样。”
“但是,在你真正做决定之前,我提醒你两件事。”她的神色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第一,你先去了解一下已经走在这条路上的人的现状,他们觉得好处是什么,不好在哪里,后悔吗?你充分了解之后再做决定,你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你的伴侣负责。”
“第二,你还要搞定你爸。”盛舒颜觉得这才是戚盛屿最大的挑战,“你不结婚,还不打算要小孩,你知道对一个非常看重香火传承绵延的传统的宗族来说,这是多大的挑战吗?跟背叛祖宗没区别。”
当初戚礼衡为什么会选择先跟她离婚再去搞三捻四,就是因为戚盛屿已经出生了,他香灯有继,而且还是流淌着盛家血脉的继承人,他完成任务,可以衣冠楚楚的放飞自我了。
若非如此,或者盛舒颜生的是女儿,戚礼衡绝对不会偷吃,他会一直是一个忠诚体贴的好丈夫,直到儿子从她肚子里爬出来。
这样一个人,戚盛屿要怎么说服他?盛舒颜说实话,“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戚盛屿认真听着她这番话,表情从得到允许后的喜悦,慢慢变成沉思和郑重。
最后点点头认真应好。
亲妈都表示无所谓了,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一时也没什么反对声音。
只最后老爷子说了一句:“结不结婚就看你自己,别闹得顾头不顾尾就行,但我建议你们还是要有一个孩子,那么大的家业,你没孩子,以后交给谁?就算他没能接手生意做大做强,起码信托基金有个地方发,你也有个念想,会顾虑着为他拼一拼、稳一稳。”
戚盛屿扭头看向正抱着辣条的小屁孩,“阿怀……”
“……孩子就两个肩膀!”温见善打断他没说完的话,怒斥道,“你再给他加码,他会长不高的!”
戚盛屿:“……”
盛明菱很好奇:“你怎么突然想到要结婚?”
同样的问题,惊悉虞知微和戚盛屿竟然会分手的戚悦棠在电话里一阵鬼哭狼嚎之后,也问了虞知微。
—————
跟戚盛屿分开这事,是虞知微主动告诉戚悦棠的。
当时戚悦棠打电话过来,兴奋异常地告诉她自己最近在忙的事终于落定了。
“我要和我玩的游戏联名了哈哈哈哈!是联名哦,不是IP授权!”
虞知微问她做什么了,她一顿叽里咕噜,虞知微才听明白,她是通过紫荆珠宝和玩了许多年的游戏达成合作,联名推出一套具有门派元素的金饰。
“我们不是有门派宠物吗,我们就做转运珠和吊坠,都是我设计的!已经定样啦,这两天就要开始做大货了!”
虞知微惊讶道:“你这几个月就在忙这事?”
“忙了半年多呢,我早就想做了,去年去市场找你玩我就想了,但那时候我们工作室不是还没开业么,而且这是贵金属,要授权不太容易,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有一个靠谱的品牌做中间人比较好。”
于是在她多方活动之下,紫荆珠宝成了连接她与游戏的桥梁,“这两年紫荆也出过好几款联名款,动漫、小说和游戏都做过,他们都熟手了。”
只是这次的设计师,从他们内部的珠宝设计师,变成了戚悦棠而已。
虞知微听着她有些得意的语气,笑着说了句恭喜。
“这么大的喜事,我又终于有时间了,咱们去聚餐啊?好久没跟你和我哥吃饭了,我请客!”
听到她提起戚盛屿,虞知微脸上的笑一顿。
沉默片刻,她还是说了:“还是不了吧,我跟你哥……我们分开了,最近不太合适见面。”
她希望戚盛屿能想清楚,老是见面怎么可能想得清楚。
“哦哦,我哥出差了吗?”戚悦棠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是他出差,是我们分手了。”虞知微认真纠正道,“已经有一小段时间了,又碰上我家事多,一直没整理好,所以没第一时间告诉你。”
她话说完,电话那头只有一片死寂,像是连呼吸声都没有。
过了快有一分多钟,虞知微刚想问她是不是掉线了,就听见耳边响起一声尖叫:“啊——”
伴随着噼里啪啦东西掉地上的声音,甚至还夹杂着“咚”和“我靠”之类的重物倒地声和惊呼声。
虞知微的耳膜被这动静刺得一痛,赶紧将手机拿开,伸长胳膊将它拿得离自己远远的。
直到听见传出的声音变成急促的询问:“为什么啊?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你快说啊!”
她这才重新将手机贴回耳边,叹口气,温声道:“没有发生什么,就是……他说要结婚,我不想,谈崩了。”
倒是没提戚盛屿调查虞城的事,她说了这事翻篇就真的翻篇。
戚悦棠在那边又傻眼了。
她发现自己极度震惊的时候真的说不出话来,连阿巴阿巴都做不到。
什么玩意儿?她没听错吧?她哥逼婚失败了?不仅没老婆,连女朋友也没了?
这可真是太惨了……嘿嘿嘿……
忍住!不许笑!
她憋了好半晌,才喘口气晕乎乎地问道:“我哥怎么毫无征兆的就说结婚?不弄个求婚仪式什么的吗?”
虞知微闻言失笑:“我需要的又不是仪式,要是真的有结婚的打算,他就是在我上厕所的时候跟我说,我也会答应。”
“他其实也是好心,上次他从迪拜回来的路上遇到空中事故,头都被掉下来的行李箱砸出脑震荡了,还惦记着要是自己没了,既没给我留东西,又人走茶凉没人照应我,我会过得不好,就想着要结婚,那样我可以作为配偶顺理成章继承他的遗产。”
虞知微说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
“都说危难关头见真情,从这点上来说,我是十分感激他的,但是吧……”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无奈,“这偏偏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可能因为很感激他,他很好,跟他在一起我会荣华富贵,会跨越好几个阶层,就答应跟他结婚,这对他不公平。”
而且在戚盛屿出现之前,她的生活就过得很不错,房车俱全,充实自由,虽然钱不是很多,但也够花,这阶层也不是非得跨越不可。
“你哥是个特别好的人,他那样的人,跟谁在一起都会过得很好很幸福。”虞知微说得认真,“但我不是,我如果跟他结婚,就是放弃了我原来的人生规划,我以后会不会觉得不甘心?会不会觉得是为了他牺牲了我原本的人生?最重要的是,这并不是因为我想结婚了而结的婚,是因为感激他,觉得他是好人。”
虞知微不觉得这样的婚姻她能坚持多久。
“我们就不是一路人,迟早要分的,早断早解脱。”她失笑道。
戚悦棠本来还觉得能看她哥笑话了,可越听,就越笑不出来。
她想起来虞知微曾经说过的话,讷讷应了声是,“我记得你以前就讲过,你以后是不打算结婚的……”
“……那、那也不要小孩吗?”她顿了顿,又突然接着问道。
虞知微说不知道,“我本身不排斥小朋友,但也没有很喜欢,有没有都可以吧,以后再说,实在很想要的话还可以去领养,但我目前确实没有这种想法。”
戚悦棠听了也没说,只哦哦两声,就沉默下去。
过了好半天,她似乎终于消化完这件事,吁了口气:“没事,以后我有小孩就是你有,一样的!”
虞知微失笑,没接她这话,聊了几句别的,就挂断了电话。
时间已经到了八月,之后的几天,虞知微忙着柜台的事,根本无暇去想其他。
“我听说本来要涨租金的。”刘老板跟虞知微咬耳朵,说着听来的小道消息。
想到收购了这几座大厦的远达地产和戚盛屿的关系,虞知微嘴角一抽,眨眨眼:“……本来?”
“是啊,本来要涨,但好像说上面没同意。”刘老板撇撇嘴,“还涨呢,现在租金就够高的了,神经病啊,我们辛辛苦苦挣的几毛钱全都交租了。”
“谁说不是呢。”虞知微笑着应了句,问什么时候去签新约,“九月份正好是我续租的时间。”
“快了吧,不是说就这几天么。”
刘老板才跟她说完这事,第二天市场的管理处就发了通知,说接下来的一周都是签新约的时间,让各业主抽空去物业那儿报到。
有人去打听,问到的结果是一应管理条例基本同前,没什么很明显的改变。
大概是消息来源确实可靠,虞知微发现周围原本有些焦虑浮躁的邻居们,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档口照开,货照拿,每天忙忙碌碌,即便是一年中的淡季,生意也不见有太多影响。
所以其实不管怎么样生意都是要做的,只要还是原来的规矩,换一个出租方,对他们的影响不过是换了个租金转账的账户。
也许平稳过渡后会有别的动作,虞知微说实话,她不太相信远达真的不搞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一套。
但那都是未来的事,转天她和刘老板约了一起去物业签新合同。
进了物业办公室刚坐下,装着签约资料的文件袋还没打开,远达物业负责签约事宜的工作人员就问她:“我们接下来会执行新的招商策略,优化租户组合,现在也有一部分用户退租了,虞小姐有没有换个柜台的想法?”
对方似乎早就认识她,虞知微愣了一下。
但随即便想起刚说要分开的时候,戚盛屿给她打电话时说过,如果她想换柜台,可以在签新合同时告知询问她的工作人员。
大概是收到了通知?虞知微一面想,一面摇摇头:“目前没有,我现在的位置靠近扶梯,很方便,我很满意。”
对方点点头应好,又笑着问了刘老板同样的问题。
刘老板跟虞知微的说辞一样,但她很好奇:“真的有人换了吗?”
“有的,已经有两户从你们那边的东区决定搬去铂翠A座了。”工作人员笑着应道,接过他们的资料。
“那租金怎么算?”
“重新算呀,柜台都是按米算价的,那两户都是从大柜台换到小柜台,成本又可以节省一点啦,你们来得早才有得挑,后面的可就不好说了。”
“哎呀,那我得赶紧发信息给他们,让他们赶紧过来。”
“对对对,让大家都赶快过来,忙完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虞知微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时又有些疑惑,难道是真的要优化租户?
“你们优化租户是怎么优化啊?”
“这个啊……这个是上面的决策,我们暂时也不清楚具体细则,到时候会通过通告告诉大家的。”
说完便将两份填了柜台信息的合同分别推给她们,“看一下有没有不清楚的,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了。”
虞知微全程没怎么说过话,直到签完字拿着新合同离开的时候,对方跟她们说:“两位回去以后如果想调换柜台了,尽管开口,能协调的我们一定协调。”
她笑着道了声谢,和刘老板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
出了物业中心,刘老板才压低声音问她:“你说,她这样暗示我们,是不是说明……我们那边要有重大调整?”
虞知微嘴角又抽搐一下,心说可能人家只是在执行大老板的吩咐而已啦。
“……不清楚,反正我不需要搬,就算要清退什么人,应该也是一些有问题的吧,比如之前不是有一个在网上闹开的?收了人家的钱,又一直不发货的,要清退也是清退他们,关我们什么事。”
“说的也是,我反正觉得我们那位置挺好的,扶梯下来就看见我们,多好找。”
远达那边的动作很快,一周没过完,商户们就都陆续签订新合同。
等虞知微发现每次去洗手间都会经过的G051柜台换了老板,戚盛屿和女朋友分手的事也传到了戚礼衡耳朵里。
谈恋爱分分合合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却因此真的开始考虑不婚不育,才真的叫戚礼衡头大。
他很久没在客厅里抽烟了,一根接一根,越抽脸色越沉。
戚悦棠坐在乔女士旁边,挽着她的胳膊,一声也不敢吭。
赵景和更是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垂着眼愣愣地看着戚悦棠的裙角,你说这大牌的新款成衣,怎么就那么好看呢?真好看啊,真的……
戚盛屿也不做声,他知道这个决定对他爸来说,是一件非常难以接受的事,盛舒颜已经提醒过他。
但……兴许时间一长,事成定局,就好了?
戚礼衡抽着坐在这儿点的第五根烟,抬眼看向戚盛屿,皱着眉头打量他。
半晌才疑惑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去了哪里,碰到了什么东西,撞邪了?”——
作者有话说:老戚:我觉得我儿子撞邪了[白眼]
戚总:没有,没有这样的事,爸爸[奶茶]
老戚:我不信,我找个大师给你看看[白眼]
戚总:……反对封建迷信哈[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