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1 / 2)

第31章 片刻心安 别动,我只抱一会儿。

小院不大, 倒十分齐整,贾渠早就将主院洒扫出来,卧房外凉好了茶。

朗倾意有些口渴,薛宛麟叫她先饮了茶, 这才叫下人们退下, 缓缓关上了房门。

朗倾意嘴角还挂着水滴, 顾不得擦去, 先意外地问道:“大人, 你不回薛府?”

薛宛麟不答, 只是抓着她的手腕向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 她站立不稳, 便跌进他怀中去了。

“别动。”察觉到她想要挣扎,他搂紧她的背:“我只抱一会儿。”

只有她在他怀中时,他才片刻觉得心安。

他也曾自问过, 为何对她这般倾心, 起先他认为是她与亡妻有几分相似的缘故,也正是因为相似, 他才注意到她。

可时日久了, 他已经分辨不清,到底是寄托了对亡妻的追思, 还是他薛宛麟要的就是她这个人。

既然分不清,他也懒怠分辨, 只顾着将她紧紧地抱着,哪怕只有这一刻,她也是完全属于他的。

朗倾意心跳得很快,她艰难地将下巴搁置在薛宛麟肩上,调整了个略微舒服些的姿势, 不免闭了眼睛,静待这一刻过去。

她不愿承认,其实在他怀里,她也能体会到片刻安宁。

只是因为她过于谨慎了,一直在居安思危,无论眼下的环境多么安逸,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抑制自己的舒适感,以免沉沦。

她深知薛宛麟给她的安全尚不能抵挡方景升带来的危险,因此,除非彻底没了隐患,否则她不会轻易接纳了他。

两个人身体贴得这样近,他身上温热,带了些宴席上残留的香气,她身上残留着清洗后的香气,还多了几分外头的尘土气息。

可她却清晰感受到,隔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阻碍重重:方景升,苏佩,还有薛母……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她放开,可双手还是忍不住轻抚她的面颊,低声问道:“待局势稳定了,我便将你送回朗家。”

“嗯?”她睁大眼睛看向他,不知道他的意图。

“然后,待你与苏佩和离后,再光明正大地向你父母提亲。”他极快地说完这句话,竟有些红了脸。

她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好不好?”他还在继续追问。

他想了几日,猜到她会不会是不愿意不清不楚地跟着他做妾,因此才想到这个主意,只不过需要她的同意。

朗倾意茫然了。

她犹豫了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他的这份热情。

“大人。”她看着他真挚的眼睛,轻声询问:“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薛宛麟不禁笑了起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这般天真的样子,他如实答道:“没有理由。”

“你愿意吗?”他又问了一遍。

她没再回答,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大人,容我再想想。”

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好歹不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大人,你一夜未歇……”她究竟有些担心,明日怕是还要早起上朝。

“无妨。”他低声说道:“先看着你睡了,我再去。”

朗倾意无法,只得换了干净的亵衣,躺到榻上去。薛宛麟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一如以往他们共处一室那样。

经历了这一晚的折腾,朗倾意早已累得受不住,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她是被贾渠的声音吵醒的,生怕听错了,她从榻上爬起来,听到外头贾渠一边轻声叩门,一边用焦急的声音小声叫道:“大人,须得起了,今儿还有早朝呢。”

她忙向床边的椅子上看去,却未曾看到薛宛麟的身影。

目光在地上找了一圈,还是未曾见到。

她心中焦急,以为薛宛麟回薛府路上遭遇了什么,导致现在还未找到人,贾渠这才找到她这里来。

她想要去开门,谁知才掀开被子,便被惊得倒吸一口气,随即反应过来,捂住了即将惊呼出声的口。

薛宛麟稳稳地睡在她身边,此时仍然没有醒来,他一只手还搭在她腿上,只是她的腿麻了,没有察觉到。

贾渠还在外头,她不得已,用手推了推薛宛麟的肩膀。

“大人。”她在他耳畔轻唤:“要去上朝了。”

薛宛麟含糊“嗯”了一声,舒展了腰身,缓缓从榻上坐起身来,披了衣裳,在外屋洗漱完毕,这才回屋匆匆说道:“我先走了。”

言毕,飞快地开门出去了。

外头隐约传来贾渠焦急的声音:“哎哟大人,您好歹是醒了。”

“这宅子上没有丫鬟?”薛宛麟问道。

“给她配一个。”“是。”

待外头嘈杂声过了,朗倾意又平躺了片刻,实在睡不着了,这才爬起来洗漱收拾。

怕她一人在这里无聊,晌午时分用完午膳,贾渠又备了些零嘴、甜食和书来,朗倾意心里过意不去,建议贾渠尽快回薛府去,免得太太知道了生气。

贾渠只是笑道:“太太不会生气,姑娘只管放心。”

今夜,薛宛麟没有来,叫贾渠传话来,说是要回薛府歇。

朗倾意倒也理解,毕竟总要去安抚薛母的,免得她生气。

闭了眼睛,她无端又进入梦中,仍然是上一世的场景,她与方景升不咸不淡地一同生活在方府中,面上非常和谐。

冬日已过,她小产后的身子也恢复了许多,可一直未能怀上方景升的孩子。

每月的月事之前,于她而言都是痛苦的心理折磨。

她不想要他的孩子,生怕怀上,但又不能叫他看出来,激怒了他,便不再帮着救她的父母。

时常担惊受怕,她很快又病倒了。

明明是春日间,温度回升,可她还是又咳又发热,太医治了十几回,总是按下葫芦又起瓢。

到最后,终于不再发热了,但咳嗽的毛病一直没好。

因着这点病根,她有了正当理由拒绝与他亲近,反而从心底放松起来。

遵照医嘱,方景升甚至从屋内搬了出去,另居别处,只在每晚空闲时来看她一次。

这天,她捏着鼻子喝完了又苦又涩的汤药,从小夏端来的小食盒里拿了一颗梨糖塞进嘴里,方才病恹恹地靠在靠背上,小秋替她改好了被子,生怕她着了凉风。

才坐好了,外头便有人来通报,说老太太来了。

对这位老太太,朗倾意本无好感,但自从上次出手送她回去后,印象有了改观。

“老太太。”她想要下床行礼,早已被老太太身边眼疾手快的丫鬟雀儿制止了。

“姑娘快别这样。”雀儿替她盖好了被子:“你还病着,别动了。”

“我们老太太就是岁数大了,想的多些,听说你病了,担心到睡不着觉,想来看看你。”雀儿叽叽喳喳,同时扶了老太太坐在床边凳子上,这才退到后头去了。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倒有些尴尬起来,艰难张口,问了几句有的没的,见朗倾意只是病恹恹的,又于心不忍起来。

雀儿悄悄在老太太肩上捏了捏,出言提醒道:“老太太,您老人家有话便讲罢,姑娘身上不好,哪有力气陪您说话儿呢。”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才要张口,早把老脸飞红了:“论理,这些话说出来,是有些对不住你。”

“可我想着,如今木已成舟,一日夫妻百日恩,景升对你也不错,我寻思着……就光明正大开了脸,放在他房里头,到底是个名分,自然也没人敢说什么。”

朗倾意自她说第一句话起便知晓了她的意图,如今心里想着父母之事,不敢明着表现出什么,只别过头去,略微咳了几声。

“老太太好心。”她面露难色,但还是勉强笑道:“这主意自然是好的,只是我如今这身子……”

她又忍不住咳起来,小夏赶忙上前来替她抚着背,她缓过气来,方才继续说道:“还是待身子好些再说吧。”

老太太当下松了口气,她并没有全然拒绝,只是说待身子好了罢了。

当下当做一件喜事告诉了自己孙儿,又盘算何时安排宴席,给她安个什么身份,忙了几日。

可惜事情在几日后戛然而止。

春日里,园子里的花儿开了不少,小夏小秋见朗倾意近几日心情好了些,便撺掇她去园子里转转。

她好不容易应下了,在外头转了一晌午,本来阳光正好,不知为何又吹了风,回来后便面色凝重,又咳又喘,不到半日就又严重了五分。

方景升赶过来时,她咳得面色发红,身子歪倒在塌边,几个丫鬟轮流拿着痰盂在一旁守着。

汤药灌了几碗,只是没有用。

她怔怔盯着床边雪白的墙面,只觉一阵疼痛自胸腔传来,说不清是咳的还是旁的什么。

转过头来,她盯着方景升看了许久,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她对他关心的话语充耳不闻,也不做回复,只是平静地问道:“方景升,你如实告诉我,我父母如今在何处?”

方景升的手像被烫到一般,骤然从她肩上缩回来,她看到了,心中也是一紧。

“你别多想,先好好养伤,你父母无事。”他语气轻缓,又伸手去扶她,被她缓缓躲开了。

她早该料到的,不应该这时候才幡然悔悟。早知道眼前之人信不得,为何却故步自封,将自己彻底困死在方府?

垂下眼眸,她忽然无声笑起来。

方才在园子里逛,她分明听到有人议论,说她父母已被判了死罪,过几日便要问斩了。

她虽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可到底还撑着回来,向方景升问个究竟。

看他方才的反应,她已确信无疑了。

“你早知道的,对不对?”她胸腔内似有波涛汹涌,再也撑不住那万千怒意,劈脸向他打了一耳光。

随后,她身子一软,缓缓倒了下来。

第32章 必有蹊跷 霍贵妃娘娘有了身孕。

薛宛麟来了一会儿, 见她还未醒,便默默等了一会儿。

屋内安静如许,薛宛麟的目光掠过空空的墙壁,寻思着要准备些什么, 将这里装饰起来。不然若是哪一日朗大人来接她, 倒嫌弃薛家给的卧房环境差。

他正想着, 却不料朗倾意在榻上忽然小声啜泣起来, 随后愈演愈烈, 爆发出一声悲鸣。

他忙上前去, 见她蜷缩着身子, 额上满是冷汗, 紧皱着眉,眼睫毛拼命颤动着,脸上的湿意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

他轻轻晃动她的肩膀, 无济于事, 便又加大了力气,才勉强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她茫然地睁开眼, 反应了许久, 方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梦中的情绪一时间难以收敛, 她眨了眨眼,仍有泪滴滚落出来, 一径滑到腮边。

薛宛麟见她这样,一时间有些担心,但又不敢贸然替她擦泪,只轻声问道:“怎么了?”

“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朗倾意点点头,但又不愿将梦中之事讲出来, 只含糊带过,又抬起头来问:“大人,可有我父母那边的消息?”

薛宛麟低了头,他确实有送信过去,却迟迟没有下文。

“想是路途遥远,还未有书信来。”他低声劝慰道:“别担心。”

“贾渠新寻了丫鬟来,你也不必再做伺候人的活了。”薛宛麟说道:“我去叫她进来?”

朗倾意尚在沉思,只“嗯”了一声,薛宛麟便将丫鬟香禾喊了进来,伺候她洗漱。

香禾面相单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看上去也未曾伺候过人,只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对着朗倾意看,见她抬了头,忙不迭地低头,口称“夫人”。

“……”朗倾意无奈道:“不必叫我夫人。”可她也不知道让别人称呼自己什么,只好揭过去不提。

无论如何,这一世一定不能出现上一世那样的事,她在心中暗自发誓,哪怕豁出去性命,也要护得住父母兄长。

沉思间,香禾已经送上了洗漱之物来,朗倾意收拾之后,却见薛宛麟还在外头站着。

“今日天色倒好,城郊云莲湖中心的滴水亭人少清净,我带你去瞧瞧?”薛宛麟见她出来了,轻言细语问道。

薛宛麟一心带她去散心,却不知道她心中愁绪,只见她犹豫了半晌,轻声答复道:“大人今日为何不去早朝?”

薛宛麟如实回答道:“今日皇帝身体不适,便不上早朝了。”

“若你不想出去,我便在这里陪着你。”

且说刘隆旺在霍怜香的寝殿一觉睡起,发觉早已过了早朝的时辰,便自嘲地笑了笑,才要起身,便看到霍怜香早已梳洗完毕,穿着一水的豆绿色纱裙,月牙白披肩,耳边金莲花坠子晃动着,她坐在塌边看着他。

见他笑,她也笑,过了一会子才咬牙抱怨道:“皇上又不去上朝,过后儿皇后娘娘又有话说了。”

“她说什么?”刘隆旺一边张开双臂任由温儿替他穿衣,一边问。

“皇后娘娘会说什么,皇上不知道?”她全然不信,却不由得带了点哀怨:“无非是说臣妾妖媚惑主,勾引的皇帝不去上朝罢了。”

刘隆旺禁不住又笑了,他还年轻,贪恋于温柔乡本就是常事,并不忌讳,只反问道:“皇后说的有错?”

霍怜香气得扭过头去不理他,刘隆旺也笑着,待温儿上过洗漱之物来,他缓缓洗了,回头一瞧,见她还是背对着他,托着腮看着别处。

刘隆旺显然心情极好,他极有耐心地走过来扳她的肩膀,被她站起身来躲开了。

“横竖都是臣妾的不是,皇上您没有半分不是。”她口中嘟囔着:“惹不起倒躲得起,这几日臣妾可半点都不敢沾惹皇上了。”

“那不行。”刘隆旺扯住她的右手,放在唇边深吻了一口:“爱妃昨夜才答应了朕,今夜要月下舞剑。”

“欺君之罪,爱妃可担得起?”他继续问。

霍怜香只是冷哼一声:“臣妾横竖都是有罪的,不是欺君之罪,就是妖妃之罪,躲不过去。”

说着,又轻轻在刘隆旺肩头点了点:“皇上还不快去勤政殿,多待一会子,臣妾罪名就大几分。”

刘隆旺笑着离去后,霍怜香站在门口略等了一会儿,见他的身影出了乾祥宫,才叫温儿将殿门关起来。

她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容,对着温儿和霜剑问道:“怎么会还是没消息?”

霜剑答道:“老爷亲自着人悄悄去查了,确实没有半点消息。”

“锦衣卫那边呢?”她问。

“锦衣卫……”霜剑为难道:“人人躲着都来不及,谁敢问呢。”

“她竟没有回苏府?”霍怜香摇头不信:“一定是在什么人那里绊住了。”

她看了温儿一眼,温儿亦是看着她,两人对视一眼,温儿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神情,随即又低了头。

“按理说不应该。”她细细思忖道:“那方景升任指挥使之前,只是皇上身边一个跟着的心腹而已,与她并无半分交集。”

温儿抬起头来,细声说道:“可奴婢那日确实瞧见方大人神色有些不对。”

那便奇怪了,难道是那日方景升入宫见到朗倾意,便对她一见倾心?不对,她明明听到方景升的名字时,便惊慌失措间打翻了茶盏。

这其中必有蹊跷。

“叫你送到朗大人那儿的信,你安排了没有?”她问霜剑。

“娘娘,奴婢半月前便已经安排了。”霜剑答道:“只是毫无动静罢了。”

霍怜香苦等了月余,心中自是焦急,又担心贸然向皇帝求助会坏了事,只好暗自动用自己的力量去查。

她就不信,一个大活人会无端消失?

想了许久,她心下一沉,不由自主地拍了下自己的腿,茫然说道:“完了。”

“娘娘怎么了?”温儿正在替她捶腿,不免抬起头来问。

“莫不是被那刘瑜韫的养子捉了去?”霍怜香想要站起来,却头一次觉得双腿沉重不已,头也晕晕的。

因皇帝与自己的叔叔不睦,她也有样学样,不称呼皇叔,只直呼他的名讳。

那摄政王养子刘凤楠最是好色,全城上下谁人不知。

“应当不会。”温儿甚少见她神色这样难看,忙下意识劝道:“那刘凤楠听闻已经定了亲事了,断乎不会再做什么不三不四的事了。”

“定了亲了?”霍怜香倒是一阵茫然:“谁家的小姐那样命苦?”

“娘娘,是颜家小姐颜若月。”温儿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倒也在意料之中,颜家小姐的母家本就与摄政王有亲戚关系。”

霍怜香叹了口气,以细长的手盖住面颊,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午后叫刘太医来瞧瞧,今日本宫身子有些不适。”

温儿忙劝道:“娘娘就是这几日太过焦心了,奴婢和霜剑姐姐定然会尽力再找,娘娘只管放心。”

皇帝休朝三日、大赦天下的喜事传来时,薛宛麟正在贾渠的小院内与朗倾意一同用膳。

“哦?”他与朗倾意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前来传信的兵部小吏,问道:“什么喜事?”

那小吏眉开眼笑地说道:“宫里霍贵妃娘娘有了身孕,皇上高兴得紧呢。”

薛宛麟还未说什么,便见朗倾意先是怔了半晌,随后唇角和眉眼都昂扬起来,掩饰不住的喜意使她禁不住笑着说道:“那太好了。”

小吏退下后,薛宛麟见她神色骤然间又多了几分怅然若失,便问道:“方才还开心,眼下又怎么了?”

朗倾意勉强笑道:“我替她开心,只是想到终究不得相见,也无法送去贺礼,心下总是难安。”

“无需担心。”薛宛麟放下碗筷,正色道:“她位居贵妃,又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个怀有身孕的妃嫔,自然福泽深厚。你如今只不过是暂时落魄,来日待你父母回城后,自然也有你的缘法儿,你们二人将来有的是相见的功夫。”

朗倾意难得听他说这许多话,便点头笑道:“多谢。”

话虽如此说,到底还是心里过意不去,她草草吃完饭,犹豫了许久,还是出言问道:“不知大人有无办法替我给霍贵妃报个信儿?”

皇城一连下了几日的雨,淅淅沥沥总未停过,夏末的热气被横扫一空,虽还未入秋,可到底已经有了几分寒气。

乾祥宫内,刘隆旺正穿着明黄色龙袍,显然是得知消息后从勤政殿即时赶来的,他面上带了些忧虑,打起千般柔情来对着霍怜香。

谁知霍怜香只是噘着嘴扭过头去,不予理会。

“莫要任性。”刘隆旺不禁有些愠怒道:“兹事体大,并非朕不肯去,只是你如今有了身孕,外头到底危险,此时出宫更为不妥。”

“知道。”霍怜香没好气地说道:“到底是腹中的胎儿最重要。”见刘隆旺的脸色和缓了几分,她又小声补充道:“比臣妾重要多了。”

刘隆旺没办法,只得又准备好言相劝,谁知霍怜香一心拿定了主意,怎么都劝不动,一定要刘隆旺安排微服私访,到江南出游。

“如今形势不好,朕并非有意拘着你,只是……”

霍怜香猛地回过头来,用长长的袖子遮住了下半张脸,只一双幽怨的双目看过来,她声音中已经带了些哽咽:“臣妾也并非是那不讲情理的人。”

“若是皇上这般为难,就罢了。”她叹了口气,用袖子拭泪,见刘隆旺从背后贴过来,拢着她的腰,百般宽慰,她才继续说道:“只是,臣妾想要回霍府一遭,见见爹娘。皇上总不会拦着了罢?”

刘隆旺见她委屈娇柔的样子,禁不住满心疼爱,哪里顾得上辨别什么,当下便满口答应了。

第33章 北镇抚司 她并未受伤,只是熟睡而已。……

薛宛麟近几日忙了些, 时常不在小院内陪朗倾意了。

她起初觉得心下稍安,可过了一两天,莫名的不安又逐渐占据心头。

这几日,她几乎已经习惯了有薛宛麟陪在自己身边, 看到他冷峻的表情在见到她的瞬间变得温情, 再冷心肠的人也不免在心中暗暗发笑。

她自然也不例外。

最重要的是, 他总能在第一时间给予她想要的安全感, 别说遇到大事, 便是任意一件小事, 他都能不动声色地解决到位。

她这几日睡的都不太好, 几乎已经到了每晚醒十几次的地步, 于是他便睡在她不远处的侧榻,以求她心安。

这样一来,他们两人的位置倒像是颠倒了, 她成了女主人, 他倒成了男仆。她极力推辞过后,他却一意孤行, 她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一日, 薛宛麟为她带来了久违的好消息:霍怜香最近两日便要归家省亲,她特意托人捎了口信来, 要在霍家见她一面。

霍府那边,霍怜香已经打点好了。

朗倾意听了, 自然欢喜,但又担心被人瞧见,因此同薛宛麟细细商议了许久,方才定出一条路来。

待薛宛麟下朝后,到霍府上拜访, 届时她扮做小厮,只混在霍府中留下来,待见完了霍怜香,再从霍府悄悄溜走。

薛宛麟不放心,又派了赵源等人暗中协助。

两人殚精竭虑,直到排除心中疑虑,再无错漏之处,方才沉沉睡去。

霍怜香省亲一事并不十分隆重,因着她向皇帝说明自己不喜那些排场,只是一心为了见父母,便也未多做准备,因此,三五日后便到了省亲之日。

朗倾意起了个大早,将一切打点就绪,男装也准备好了,只待薛宛麟下朝。

香禾替她将头发拢成一个简单的发包,不带任何装饰,仅用绢布扎起来,从后头看去,倒真有几分像一个瘦弱书生。

她正要换上男子衣物,门外有人拍门,听声音像是很急,可毕竟不敢拍得狠了,怕吓到她。

“什么事?”香禾过去开门,片刻过后,只见一脸冷汗的贾渠冲了进来。

“姑娘恕罪。”他来不及多解释,忙忙地说道:“外头来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匡大人,看样子来者不善呢。”

北镇抚司?朗倾意茫然地站起身来,片刻之后又明白过来——想必是方景升的下属来闹事了。

“贾大人可有问匡大人来所为何事?”朗倾意问。

贾渠摇了摇头,暗自咬了牙,直言道:“他们一来便带着人把住了门,说是来抓人的。”

话音未落,外头便适时地响起一阵跋扈的声音,先是指挥手下将外头团团围住,随后又大声说道:“书青姑娘,出来吧。”

朗倾意扭头看向贾渠:“可去禀报大人了?”

贾渠点头:“赵源已经快马加鞭地去了,可到底没那么快。”

朗倾意对贾渠耳语几句,贾渠依言出去了,从怀中掏出银子来,讪笑着送到匡万里跟前去:“匡大人一早便执行公务,委实辛苦了,这点子银子……”

谁知那匡万里连眼神都不愿多给,径直绕过贾渠,便要推开门进去。

“匡大人。”贾渠好说歹说拦住了他:“到底是薛大人身边的通房丫鬟,虽未上族谱,可到底……”

他笑容又盛了几分:“匡大人权当看在薛大人面子上,好歹等薛大人回来罢。”

那匡万里冷笑一声,脸上的肥肉都震了一震:“事关兵部机密,一刻都耽搁不得。”说罢,推开贾渠,一脚便踹开了屋门。

见屋内只有两个女子,一个面色还算镇定,一个惊疑不定,他悠然问道:“你们谁是书青姑娘?”

朗倾意站出来,行礼道:“回大人,是奴婢。”

匡万里摆了摆手,便来了几个兵卒,顷刻间将她扣押起来。

朗倾意虽神色狼狈,到底还有几分底气,她不愿在大庭广众下当众质问锦衣卫,以免泄露身份后坏了自己名声,只低下头,被几个人连推带搡地押了出去。

恍惚又像是回到前一世苏府抄家那一日,她神色戚惶,半晌都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原来有些事务是注定要经历两遍的,只能在心下暗叹一句,命运轮回,终究是躲不过。

连日来的雨水好不容易止住了,可外头还是潮湿的,武尽知顾不上清理脚下踩的烂泥,疾步进了方景升卧房,却得知他一早便去花园练剑了。

快步赶到花园,见方景升并未起兴,只是拿着剑比划,想来是因为前几日箭伤初愈的缘故,无法做太剧烈的动作。

“大人。”武尽知失了冷静,隔着老远便喊道:“属下有要事禀报。”

方景升回过头来,见武尽知面上一层薄汗,便收了剑,问:“何事这样慌张?”

“大人,北镇抚司匡万里将薛大人外宅的一个丫鬟抓走了。”武尽知不好说的太明白:“说她曾在薛府书房做过洒扫,且曾无故失踪一夜,有细作的嫌疑。”

“此事可有大人授意?”他试探道。

若是方景升授意的,一定会寻个由头悄悄将人拿了来,而不是叫北镇抚司大张旗鼓地抓人,这于理不通。

方景升皱了眉,脚下已经快步走起来,一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一个时辰之前。”武尽知平息了下呼吸,即刻答道。

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便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片刻没耽搁。

“备马。”方景升吩咐。

朗倾意这次并不太慌,她心里笃定了是方景升的主意。

她这一次身后并非空无一人了,即便薛宛麟救不了她,到底还有霍怜香。

因此,她存了底气,即便已经被匡万里带到北镇抚司大牢内,坐到了刑椅上,还是面不改色,只等着方景升出现。

谁知,等了半个时辰,方景升一直不出现不说,就连匡万里口中问的事,也不是她以为的方向。

她本以为自己会被问到伪装身份一事,谁知,那匡万里给她安了个更大的罪名。

“泄露兵部机密。”她在口中喃喃念了两遍,不知道这个罪名与她有何干系。

“匡大人。”她满面疑惑地抬起头来:“不知道您为何这样说?”

黑暗的牢狱内,只有不远处的炭火盆闪着光亮,带来的闷热将匡万里的头脸映得发红,他轻笑一声:“若你不肯承认,只说出那日因何从薛大人府上失踪一夜,也可。”

朗倾意沉默了半晌。

匡万里这个人她不甚了解,但以他言谈举止来看,不像是好人。

那日她失踪一事,知道底细的无非也只有薛宛麟、方景升和几个他们信得过的手下,那么,合理推测出,匡万里并非方景升信得过的手下。

她并不懂锦衣卫内里的关系,但她知道,话多的人一定活不长久。

那日方景升悄悄进薛府,明显是怀有目的,这个目的要么是锦衣卫的机密,要么便是皇帝的机密。

而眼下,薛宛麟和方景升显然都刻意不再提起此事之时,这个匡万里又出来横插一脚,虽很难猜测他的意图,但一定不是好意。

若她无端将方景升说出来,对他倒不一定有什么影响,但对她这种平民而言,却容易惹祸上身,她不敢赌。

见她沉默,匡万里却并不急着催问,只作出索然无味的样子说道:“待你想清楚了再说吧。”随后,打着哈欠出去了。

朗倾意还以为会有其他小卒来审问,谁知匡万里一去又是半个时辰,期间再无一人来过。

朗倾意眼瞧着离霍怜香省亲之时越来越近,不免心中着急,可身陷囹圄,又无可奈何,只盼着尽早脱身。

昨夜本就睡得不好,眼下又等得昏昏沉沉,她实在遏制不住睡意,索性将头向后靠在刑椅靠背上,闻着四周淡淡的血腥气和霉味,竟缓缓睡了过去。

匡万里在北镇抚司衙门悠然喝了一会儿茶,便见他手下心腹邢晓走上前来,对他耳语几句。

“果然来了。”匡万里不觉微笑:“走,咱们须得去迎一迎才是。”

北镇抚司中,凡是有官职品阶的人都到门口迎接方景升,只见他一人骑了马飞驰而来,见了众人,话也不多说,但到底慢下脚步来。

“大人。”匡万里上前行礼:“大人来得匆忙,属下怠慢了。”

方景升瞥了他一眼,并未搭话,匡万里继续笑道:“衙门里备了上好的茶,大人您……”

方景升打断他,毫不客气地问道:“北镇抚司大牢里可有新进来什么人?”

匡万里先是装糊涂,随口扯了几个不相干的人,见方景升面色更阴沉了几分,这才如同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大人您是指今日才抓进来的一个丫鬟?”

方景升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你可知道,兵部薛大人一早便到我府上去了?”

匡万里作出一副又悔又怕的样子来,解释道:“属下知道她与薛大人有些关系在,可事关重大……”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做?”方景升抬手指着监牢的方向,斩钉截铁地问道:“人在哪里?”

匡万里和邢晓将方景升带到监牢中,恭敬地请他进去,被他用眼神警告过后,才讪讪退下了。

方景升心跳如鼓,却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亦不能多问朗倾意如今状况,如今好不容易只剩了他一个人,自然不再掩饰。

他大步走进去,顺手将门口的油灯拿下来,尽力将黑暗驱散。

寂静的牢狱内,他几乎可以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声,及至到了刑椅前,看到那上面的身影,他将油灯缓缓凑上前去,见她微皱着眉头躺在上头,呼吸平稳。

连续看了三遍,他才确信她并未受伤,只是熟睡而已。

第34章 剑拔弩张 既无杀父之仇,那便是夺妻之……

所有焦心的情绪一瞬间烟消云散, 可才放松了一瞬,又觉得她此时云淡风轻的样子对不起他方才的焦灼。

无端起了些促狭的心思,他随手将油灯摆在地下,将摆在一旁的鞭子抽了出来, 不小心连带着牵动了一堆器具。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不少刀具从桌上掉到地上, 瞬间将朗倾意吵醒了。

她迷茫地睁开眼, 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及至回想起来, 才略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高大黑影拿着鞭子走上前来。

“醒了?”方景升一开口, 便看到朗倾意紧绷的身体居然放松下来,他无形中顿时感到一阵挫败感——他就这么没有威严?

“原来是方大人。”朗倾意冷笑一声:“许久未见了。”

“许久?”方景升疑惑道:“你这几日是失忆了么?”

见她不答,他双手抚上刑椅扶手, 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身影下, 眼中的冰冷显而易见:“你是不是忘了,我后腰上的伤, 还是拜你所赐。”

奇怪, 她的面色为何在黑暗中仍能保持如月色般皎洁,眼神更是光洁如玉, 他当真是心生疑惑。

只被她魅惑了一瞬,他又从她脸上挪开眼神, 继续盯着她的双眸看。

可她眸中并无半分慌乱,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眼神,她严肃提醒道:“大人,奴婢可不会射箭。”

见他不为所动,她继续说道:“奴婢今日上午被带到这儿来, 不也是拜您所赐。”

“方大人您的属下不知您的动向,以此为借口将奴婢压入牢中,若说这不是方大人您的手笔,谁会信呢?”

方景升不置可否,只是离她愈发近了些,嗅到她身上熟悉的香味,他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是我的手笔又如何?”

她身上起了一阵恶寒,但气势还是不能输的,她冷着脸盯着他,见他继续轻描淡写地问道:“你那夜撞见了我的秘密,又不管不顾地伤了我,如今你落到我手上,可曾后悔?”

她毫不在意地别过头去,口中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将手中粗粝的鞭子团成一个环,有些轻佻地将她的下巴圈住,又拉回来,见她神色瞬间带了些惊惶,不免心中得意。

“你是女子,自然不知道锦衣卫大牢中都有什么手段。”他唇边不再有笑意,眼神也冰冷一片,警告道:“你可要一一尝试一番?”

她没有急着回答,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亮,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暗中分析他是骗她,还是真的恼了。

看着他与上一世毫无差异的样貌,她闭上眼睛,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无意与他争个高下,她只想完好无损地从这里走出去。

再睁开眼,她的神情已经变得楚楚可怜,像是方才一瞬间害怕了,失去了所有伪装。

“方大人。”她轻声说道:“对不起,奴婢向您道歉。”

她认真地说道:“那夜坏了大人的事,实属无意。更何况奴婢贪生怕死,怕落到指挥使大人手上会丢了命,因此才不顾一切地伤了大人,都是奴婢的错。”

“嗯。”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在牢里应当讲的话。”

“既然你已认错,我也无意为难你,只是,我属下想要弄清之事,我也想要弄清。”说到这里,他禁不住上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问道:“那夜你到底为何从薛府失踪?”

她闻言,睁大双眼,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随即又有些生气。

“大人若不肯放过我,直说便是。”她摆头挣脱了他的手掌,不满地说道:“为何这般戏弄于我?”

方景升又将她的下巴捉住,看着她不得不仰起头来,无畏地对上他的目光。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如何向旁人回答这一问题。”

她细细思索片刻,方才回过神来,反问道:“大人想叫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方景升见她识趣,不禁笑了笑,手上的力气却没松,仍捉着她的下巴,直看到她眼睛里去,他的腿也几乎蹭到她腿上,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他轻声回答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愿意按照我说的做?”

两人在暗夜中暗暗相斗,哑谜听得久了,朗倾意觉得烦闷,不免直言道:“大人谦卑了。”

“锦衣卫权势滔天,大人您贵为指挥使,我一介奴婢,如何敢不听您的话?”她自嘲地笑了笑,小声哀求道:“奴婢只是想要活命呢。”

他也笑了,缓缓凑上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么,你过会儿便招供说,是薛大人在府上书房内藏了兵部城防图,因刚刚放到府上,还未及交给别人,听到风声说有人要来查,便派你去将城防图烧了。”

他从她侧脸望过去,盯住她的眼睛:“如何?”

她忽然微微挣了挣身子,随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无法脱身,这才恢复了镇定。

“大人。”她实言相告:“奴婢虽贪生怕死,但也不是那种丧尽天良之人,不会做出无端诬赖他人之事。”

“哦?听你的意思是,我才是那丧尽天良、无端诬赖他人之人?”方景升收了笑意,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

朗倾意看着他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但到底不敢真的得罪了他,只好直截了当地问道:“大人与薛大人之间有何仇怨,为何非要如此?”

方景升站直了身子,离得稍远了些,垂下眼皮,看似不经意,却说出惊天的话来:“既无杀父之仇,那须得是夺妻之恨了。”

朗倾意早有预料,但见他亲口说出来,还是不免挺直了脊背,一阵凉意袭来,她强撑着开口道:“原来薛大人早逝的妻子,是大人您的心上人。”

方景升没有否认,只是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逐渐加重了力气。

“我不信你这般愚钝。”

她仍平静地目视前方,并不与他对视,仿佛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头的景象。她不答话,可到底乱了呼吸,听到他在她面前继续说道:“我也不信,他薛宛麟能比我强到十分去。”

说到这里,他不免带了些幽怨,手轻抚上她的面颊,问道:“他到底比我强在何处,引得你这般不管不顾地追随?”

“连你那原配夫君苏佩都不要,硬生生跟着他薛宛麟?”他炽热的身躯缓缓靠近,颇有些怨夫的滋味:“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眼见着话题愈发不堪起来,朗倾意情急之下,直起身子来喊道:“你胡说!我何时抛弃苏佩是为了追随薛大人了?”

她想尽一切办法,欲将话题从薛宛麟身上转移到别处去,便开口道:“苏佩是我原配夫君不假,但他行事荒唐,才出公差回来便去妓院春风一夜,我已决意与他和离。”

方景升有些错愕,反应了一瞬,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即,他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她毅然决然地离开苏佩,并非是因为苏家落难,而是因为这个。

这样看来,他方景升早期埋下的线,也并非毫无作用。

此时的她面色凝重,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日挑唆苏佩与她争吵之人,正是他方景升。

可惜,或许是她太过耀眼,想尽办法除了一个,便又多出来一个。

想到这里,他将笑意隐去,穷追不舍:“你还未曾答复我,他薛宛麟到底有何了不得的好处?”

见她不答,他便真的一一分析起来:“论官职,论样貌,他哪里比得过?”

“更何况,他年纪轻轻,已经是个鳏夫。”

朗倾意本不欲与他多言,怕他因此迁怒薛宛麟,一直忍着不说话,但他话语中的轻蔑实在太过刺耳,她不经意间,忍不住回怼道:“那又如何,我不也是和离之后的人。”

说完这句话,她自悔失言,忙住了口,抬眼看去,见他神色是从未见过的落寞与不甘,见她看他,他神色瞬间变成了嘲讽与不屑。

“你还不知道,他为何对你这般好吧?”他索性淡然地将前几日查到的消息讲出:“你与他先夫人样貌十分相像。”

他十分乐意于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俯下身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过是他已逝夫人的替代而已。”

她知道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可他确实有扰乱心神的魔力,短短一句话看似不痛不痒,实则伤害是后滞的。

她越是仔细琢磨他这句话,越是觉得有细碎的疼痛从心底里缓缓分裂开来,倒也不至于撕心裂肺,只是冥冥中从灵魂深处生出来的一股失落与无措。

就像去外头淘玉石,本以为淘到了极好的,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看了几日,指望着靠这块玉石发家致富,谁知切开的时候,才发现那玉石中心多了一道骇人的裂缝。

不能用么?倒也不是,原本可以打磨成一整尊玉佛的石头,如今只能打磨一些细小的挂件了。

朗倾意不断地在心中提醒自己,本来便是她欠了薛府的,她不该要求甚高,讲究什么至高无上的纯洁和独一无二,可她还是有些彷徨。

她本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能够打破薛宛麟冰冷面具之人,谁知她只不过是附庸,怎么想都觉得可笑。

方景升的声音适时响起来:“如何?”

第35章 受宠若惊 我愿意与大人培养感情。

朗倾意神色迷离, 看眼前的东西仿佛多了重影,她张了张口,却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心跳得极快,她脖子无法承受头颅的重量, 软软地垂下来, 歪在胸前。

方景升见不对劲, 忙扶起她的头, 连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她集结胸腔的力量, 勉强说道:“我饿了。”

早膳未及用, 昨儿夜里晚膳也没动几口, 这会儿怕是要饿晕了。

眼瞧着方景升快步出去, 拿了一堆膳食进来,她双手颤抖,几乎抬不起来, 还是他先递了一块糕点到她嘴里, 她快速吞了下去。

风卷残云般吃了玫瑰糕点、绿豆酥、又喝了一杯红枣茶,这才好起来, 她用手背将额上的汗珠擦去, 仰面躺在刑椅上,闭目养神。

待到心慌的感觉褪去后, 她才无力地睁开眼睛,望向他的方向, 虚弱地笑了笑:“大人,可以继续审问了。”

他无端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方才的话题,本想就此放过她,可到底害怕后面轻易不再有单独相见的机会。

因此, 他想也没想,极快地说道:“如今你已经到了这里,许多事便由不得你,要么你同意指认薛宛麟,要么便随我回方府去。”

朗倾意抬起头来,只看了他一眼,无声地笑了。

果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如今也是懒怠掩饰,竟然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

她不想回答,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细想他前一世和这一世,手法如出一辙,但仍有些细微的差异。

想必是这一世她没有被他直接骗到方府去,因此他的手段必须收敛些,所以才显出比上一世柔和些的样子,实则不然。

他内里还是那个方景升,从未变过。

既然她躲不过与他正面交锋,那便换些婉转迂回的法子,她虽心计不深,到底还有些手段。

想到这里,她打定了主意,镇定地看向他,口中说道:“大人,我哪一个都不选。”

他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不免皱起眉头:“这是何意?”

“我不会诬陷薛大人,也不会随大人到方府去。”她神色平静,在他看来却莫名多了几分挑衅。

她暗含的神色仿佛在问他:“你能奈我何?”

他徐徐走上前来,好奇地问:“你如何有这般底气?”

方才她也说了,锦衣卫权势滔天,她凭什么就会以为薛宛麟能护得住她?

或许,她还以为她母家能帮得了她?

想到这里,方景升有些失了耐心,他无意再与她这般侃侃而谈了。

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节外生枝。

他想起前几日祖母的话来,给他的期限最多到今年年底,他带她回府去后,还要想尽法子培养她的心意。

“薛宛麟斗不过我,而你的母家。”他口中像喊了滚热的油,逼着他将后头的话全数说出来:“你母家自身难保,更是护不住你。”

“自身难保?”她没有急于反驳,而是仔细辨别他的神色,缓缓说道:“我父亲只是赴南城任职而已,如何就是自身难保了?”

“此为锦衣卫机密,自然不能无缘无故告诉你。”方景升面不改色:“你若一意孤行,也可,只是日后不要哭着来求我。”

涉及母家,她不能不谨慎。

前一世朗府被抄家是确实发生过的,那时候朗府被安的罪名是与摄政王过从亲密。

难道说,这一世从此时便已经有了端倪?她低下头,不敢细想。

见提到朗家,她瞬间失了神,他也有些无措,只是他隐藏的很好,完全看不出来,一眼望去只让人看得到他的胜券在握。

她低着头,细细想着,前一世他只是刑部右侍郎,或许官职不够,所以导致无法救她的父母。这一世他已官居锦衣卫指挥使,许多事情应当没那么吃力。

可她也一直觉得,前一世对她母家出手之人就是他,只有他有这个目的,将她身后的羽翼一一剪除,她毫无退路,才能安心一辈子缩在他掌心里。

他不值得相信,可她究竟也无法绕过他。

纠结许久,她打定了主意,抬起头来看着他,恳求道:“大人,能不能给我些时间?”

看他不说话,她继续解释道:“大人对我有情意,我一时间只觉得受宠若惊,并非要直接拒绝大人。”

“我如今身份尴尬,还是想着先回到父母处去,待堂堂正正与苏佩签好了和离书,再议婚事。”

“更何况,我若是再嫁人,必得寻个两情相悦、知根知底的郎君,不能像第一次一样仓促。”她说到这里,脸红了些,但还是说道:“我愿意与大人培养感情,但,还请大人不要此时逼迫于我。”

她说的诚恳,他将她话中的意思反复琢磨了几分,究竟也未拿定主意。

冥冥中,他觉得她话中有欺瞒他的成分,可又觉得她不至于这样做。

她的话又响起来,带了谦卑委婉:“大人贵为指挥使,我只是一介女子,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大人的手掌心去,大人尽可以安心。”

“既然如此。”他接话道:“以后你便从薛府搬出来。”

“不住在方府,到底也不能同薛宛麟住在一处。”他说:“我替你另寻一处宅院。”

她还未及张口拒绝,便见他摆手,示意她无需讲话。

外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武尽知出现在监牢门外,叫了声大人,显然有事。

方景升走出去,见武尽知面上带了些焦躁不安:“大人,外头来了一个小侍卫,说是霍贵妃宫里的人,他来传贵妃口信,说贵妃请大人您尽快放人,以免……”

武尽知向来知道方景升不喜欢说话迟疑,便很快地说道:“以免迟了,打搅了贵妃情绪,进而影响到腹中龙胎。”

方景升慢条斯理地卷了自己衣袖,点头道:“将这个消息告知匡万里。”

随后,他转身便回监牢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神色轻快:“贵妃娘娘还在霍府等你。”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完全没有机会。

一旦他察觉到她想说话,便沉下脸来,使得她不敢轻易吭声,以免他改了主意。

因此,两人在安静诡异的氛围下,一前一后走出北镇抚司衙门,匡万里忙迎出来,换了一副殷切的嘴脸,百般道歉。

“没想到姑娘竟然与贵妃娘娘有交情,下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他殷勤地摆动双臂,亲自指引她出门去,口中说道:“这边请。”

方景升不动声色地抬手挡了挡匡万里,向外瞥了一眼,正见到来给霍怜香传话之人的样貌,虽是男子打扮,但很明显是女扮男装。

他亲眼看着朗倾意上轿去,随即回头看了一眼匡万里,并未再进北镇抚司,上马而去。

出了这档子事,霍怜香吓了一跳,她性子急躁,容不得朗倾意有半点差池,如今竟也不要她混进霍府了,竟直接安排小轿载了她,直奔霍府而来。

朗倾意此刻仍如在云中,恍惚之间,周围环境变了一遭又一遭,她只茫然地跟随身边人的指引,接受各项搜身等关卡,逐渐进入到最里间来。

直到身边小宫女推开屋门,有人自里头出来拉她的手,温热的触感传来,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霍怜香正在她面前,面露忧色。

“倾意,你怎么了?怎得这样憔悴?”霍怜香双手拉住她,忍不住嘴上骂道:“瞎了他的狗眼,锦衣卫便能随便抓人了?”

骂了几句,可终究还是要守着宫里规矩,霍怜香先携了朗倾意的手坐下来,忍不住将心中疑惑一一问出。

朗倾意才回过神来,虽然身体疲累,可骤然见到霍怜香,自然是忍不住将上次未及秉明的情况一一说清,从缠绕已久的噩梦,到这一世的离奇经历。

初始只是一个引子,从一个微小的细节展开,随后,朗倾意说得忘了时间,只恨不得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冥冥之中恨不得多长两张嘴。

她担心霍怜香不多时便要回宫去,便不停歇地说下去,直到说完,霍怜香见她口干舌燥,一边怔怔地听着,一边将自己手中的茶盏递过来,她一口便喝干了。

霍怜香愣了许久,仿佛很难相信此事这般巧合,心直口快的她第一次犹豫起来:“既然如此,你是担心这一世重蹈覆辙?”

朗倾意点点头,随即补充道:“不是担心,现如今怕是已经开始重蹈覆辙了。”

她将方才在北镇抚司大牢里发生的事一一讲清楚,又认命似的说道:“他只手遮天,如今随意用些巧法儿便能将我拘了去,我有何办法。”

霍怜香听了,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右手“啪”地拍在桌上,凤目圆睁,口中冷笑道:“天下竟有这样没理的事?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便能只手遮天?便是别人不管,还有皇上呢。”

说到这里,霍怜香眸色亮了几分,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一把抓住朗倾意的手,轻声说道:“你不必跟了他去,我自有法子同皇上说,叫你到宫里来同我作伴。”

朗倾意虽感动,但还是有些担忧,犹豫片刻,还是说道:“罢了。”

“你虽贵为贵妃,可到底不该与外头朝廷有诸多牵扯,更何况这算是与指挥使结怨,你可想过,万一皇帝不向着你?”

朗倾意到底想得细些,霍怜香虽是急性子,可到底凡事顾念着皇帝的想法,听朗倾意这样一说,她也冷静了些。

且不说朗倾意在苏府抄家时逃跑,便是与指挥使有纠葛这个理由,就足以使皇帝心存芥蒂了。

若是她一意孤行将人带回宫里,万一惹怒了皇上,怕不是直接八抬大轿将人送到方景升府上去?

不能直接进宫去,须得先说服了皇帝,以求稳妥——

作者有话说:下集预告:男一男二对上了,修罗场继续。[猫头]

第36章 二人相斗 她是薛某的人。

想到这里, 霍怜香沉默片刻,轻声说道:“眼下也没法子,想要彻底将他治服了,除了皇帝, 没人有这个能力。”

因此, 她急促地说道:“这几日你就说要替我腹中龙胎祈福, 去寺庙里住上一段时日, 待我回宫说服了皇帝, 再将你接到宫里去, 咱们姐妹作伴。”

她见朗倾意欲言又止, 便劝道:“不必担心皇帝不允, 我先不同他说方景升之事,只着重说你花容月貌,哄得他见你一面, 你生得美, 一见面必是水到渠成。”

“到时候,管他什么方景升李景升的, 谁来了都无用, 只要皇帝心里有了你便罢了。”

朗倾意听她说的这般大胆冒险,一时间听得心跳加快, 手心渗出冷汗来,她凑上前去, 轻轻摇头道:“这主意,未免太过大胆了。”

“不怕皇上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