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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回归朗府 他当真就这样同意了?

朗倾意兴致缺缺, 将酸梅核吐在手帕上,又伸出手来抓了一颗梅子。

才含在唇间,不料方景升猛地凑上前来,单手扳住她的后脑, 极其霸道地吻住她的唇。

朗倾意睁大双眼, 只觉他炽热的鼻息喷在她面部,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耳边只听得到他失了控的呼吸声, 甚至有些刺耳。

他毫不留情地撬开她的唇舌, 一寸一寸侵入进去, 直到她也乱了呼吸, 他才得意起来,愈发用力地吻她。

她口中那颗酸梅也被他用尽了办法挑拨来去,酸甜滚圆, 从这里跑到那里, 又被他噙在口中,半晌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她红着脸看着他, 一时间说不出话。

方景升吃了那颗梅子, 笑着吐出酸梅核,这才笑道:“你爱吃此物, 叫我也尝尝。”

她拿着手帕擦了擦唇,不禁愠怒道:“盘子里那么多, 偏偏——”

“偏偏什么?”他无比自然地看过来:“你嘴里这颗最好吃。”

她恨得咬了咬牙,又不好说什么,直起身子来,低声说道:“我要起来了。”

这一场昏睡直接到了傍晚时分,此时起床, 多了几分朦胧的恍惚感。朗倾意料定今夜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便提前将刺绣的物什准备好了,聊以度过长夜。

方景升硬是拖着她,摆了一桌菜品叫她慢慢吃了,直吃到戌时,方才叫香禾收了碗筷。

吃得肚饱,朗倾意直嚷着撑着了,她站起身来,看向方景升:“大人,我要去院中转转。”

方景升将她的话理解成邀请,随即站起身来,同她一起走了出去。

只走了几步,朗倾意盯着外墙顶上浅灰色的纹路,一径向上看去,看着月亮不语。

方景升并未催促,也停下脚步,一起仰头去看。

朗倾意只看了半晌,又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怎么了,看到了什么?”方景升从后头追上来,轻声问。

朗倾意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方才那一幕很像我未出嫁时,在朗府中看到的景象。”

言尽于此,可她神情中的憧憬藏不住,到底还是难以抑制,继续说道:“朗府中有条长廊,从里向外看,能看到一样的月亮。”

方景升无意与她讨论景色,不动声色地问道:“所以,你还是想要回去住,对不对?”

朗倾意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主动挑破这一点。

她没有回答,只是向他伸出手去,将他的手拉住了,向自己身边拉了拉。

他的手温热宽厚,紧紧裹住了她的。本来是她先主动去拉他的手,到最后却变成了他拽着她。

朗倾意的行走方向完全跟着他的脚步,不由自主。

眼见着已经进了房中,朗倾意微微挣了挣,却没有挣开,已经被方景升拽着手拖过去,压在墙上。

朗倾意还以为他又生气了,心下叹息一声,由着他动作,待抬起头来时,却撞见他清冽的眸子,不含半分怒意。

“我问你。”他的脸在月下呈现出灰白色:“你是真的想要回去?”

此时再隐瞒毫无意义,朗倾意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他没头没脑地说完这个字,又紧接着问道:“那你预备如何处理我们这段……”

他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更合适的语句。

朗倾意抢先一步答道:“大人既然已告知我父母,想必我父母会认真考虑这件事。”

“我……也会好好同我父母说。”她说完这句话,面上犹如火烧,又低下头去,不愿看他的目光。

“说什么?怎么说?”他面色更和缓了些,但到底还是不依不饶。

“大人……”她蜷着身子,想要从他身影下逃出来,却避无可避。

他还是犹如雕塑一般横亘在面前,静待她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他虽静默着,可气势雄浑,不开口便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她心中清楚,若是不说出来,他想必不会放她回去。想清楚了这点,她心一横:“同我父母说,我要堂堂正正嫁给大人。”

说完了这句话,周围还是安静如初。她仰着身子久了,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说出口了,又疑心他是否没听到。

才略动了动,轻声问:“大人?”便被他捉住了腰身。

他呼吸明显不稳,脸侧过去,看不清表情。只顾着揽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贴,他的下巴搁在她肩上。

“那就说好了。”他在她耳畔轻语:“年底之前,我要将你娶进方府。”

她周身颤栗着,轻声回应道:“好,我等着你。”

雨停了,又是一脉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书青等人在院中忙活着,将未晾干的衣服又拿出来浆洗了,晒在外头。

朗倾意坐在院中石桌前,捻了一颗瓜子放进口中,磕开了,把皮放在桌上。

她向来不喜欢吃瓜子,只觉得浪费时间,今日却觉得味道不错,连着抓了一把又一把,吃得开心。

时光还早,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如今所有事物都变得不那样奢侈,她心中有了无限底气,仿佛什么都好吃,什么都浪费得起。

将瓜子心拿在手里,她看着脚下来回转圈的团子,忽然将瓜子心抛向空中,团子见了,一个仰跳,接住了,吃得开心。

她不由得拍手笑道:“好准!”

书青晒了衣服,面上也洋溢着笑意,走上前来:“从没见过吃瓜子的猫。”

“你没见过的事多了去了。”朗倾意笑着,将手中的瓜子递给书青吃。

“小姐。”书青撇了一眼四周无人,这才凑上前来:“他当真就这样同意了?”

朗倾意自己也觉得有些恍惚,可方景升近几日已经将搬家时日看好了,也通知了朗府中人,此事断不会有假。

“小姐,你不会用旁的什么换了回府之事吧?”书青到底还是担心,她仔细看着朗倾意的神色,生怕有什么端倪。

朗倾意瞥了她一眼:“别乱问。”

见书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她又补充道:“我没那么傻。”

书青这才放心了些,喜笑颜开:“老爷太太这下终于能放心了。”

“只是,后头麻烦的事还有呢。”朗倾意低声说道:“如何叫他绝了心思,还要费些功夫。”

午后,日子定了下来,两日之后便是回府之期。

朗倾意竭力维持住平和无澜的神情,也暗中叮嘱了书青,叫她收敛着些喜意。

她迈出门外,方景升正站在院中,听见动静,徐徐回过头来。他今日一袭白衣,面色如玉,见她一身红衣,却是打扮得娇俏。

她见他注意到自己衣着,便走上前去,轻声笑着解释道:“回娘家须得穿着喜庆些,才不至于落人口舌。”

“大人穿白色甚是好看。”她随口夸赞。

他面色稍霁,盯着她看了半晌,方点头道:“我会派几个侍卫盯住朗府,你也知道,外头不甚太平。”

“送你的匕首,外出时便要随身带着。”

“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梁春来找我。”

朗倾意毫不在意:“多谢大人,但凭大人安排。”

“香禾也随你去朗府吧。”方景升向着院门外指了指:“多一个人照顾会好些。”

香禾手里提着个竹笼,里头上蹿下跳的,正是团子。

“它也跟你去。”方景升说道:“你养熟了的。”

朗倾意都答应了。

至于团子,她是一定要带去的,日后断了这段情,若是团子还在他手里,不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好歹是一条生灵,由她放在身边会安全许多。

方景升见她微微低着头,像是有些不舍。这才凑上前来,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鬓边。

随即,他便在前头走着,朗倾意跟在身后。

直至进了轿中,见到来接她的几个熟悉面孔,朗倾意这才雀跃起来。

朗府上的钱嬷嬷和孙嬷嬷未曾跟了朗园出任外地,在朗府只管打理上下,倒也活得恣意。如今听说朗倾意要回来,自然是高兴。

两个人拉着朗倾意直说个不了,书青好歹劝着拦着,才叫她们收了好奇心。

才到朗府门口,朗倾意下了轿,便看到门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她留神观察,发现竟是柳延青。

书青悄悄拉了她的衣袖,解释道:“别院无人居住,想来他也无处可去,小姐莫不如收了他吧。”

见朗倾意露出惊诧的神情,书青这才尴尬地笑道:“奴婢是说……收留……”

说话间,柳延青已经走上前来,恭敬行礼道:“主子。”

朗倾意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便笑道:“柳侍卫也在这里?”

柳延青点点头,面色沉着,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红润:“奴才来守护主子安全。”

他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朗倾意,又低下头去:“恭喜主子。”

朗倾意发觉他的神色雀跃,像是在为她欢喜,她便也笑了笑:“多谢,辛苦柳侍卫。”

她才要走,柳延青忙拦住她,犹豫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来,是青玉色,散发出好闻的草药香气。

“这是?”朗倾意有些意外。

“奴才家贫,没有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柳延青低声说道:“这是奴才父母亲手做的,能驱虫,治湿寒。”

“就当是不甚重要的小玩意,恭贺主子回归朗府。”他说了这么多话,一时间汗湿了手心,他手上拿着荷包,仍举着手。

朗倾意才说道:“多谢。”书青马上将荷包拿过来,替朗倾意夸赞道:“柳侍卫有心了。”

朗倾意也笑着点点头,礼貌说道:“我须得回去了。”

她片刻不停地迈入门中去,柳延青期盼的神情随着她的身影没入门中,直至消失不见。

朗府对面不远的巷中,几个人面色冷静地看完眼前一幕,低头耳语了几句,随即有两个人转头去了。

第62章 一切顺利 朗姑娘回到娘家之后,送信方……

寒风渐起, 薛宛麟走在薛家东西府相接的小巷中,见地上已是一地落叶,枯黄卷边儿,随着寒风在地上涌动, 有几片落叶剐蹭在地面, 发出碎裂的响声。

贾渠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见他忽然停下步伐, 转过头来, 便更加小心地弯着腰:“大人?”

“可还顺利?”薛宛麟沉声问。

“回大人, 一切顺利。”贾渠面上止不住的笑着:“朗姑娘回到娘家之后, 送信方便了许多。”

“朗家周围竟无什么耳目?”薛宛麟似是有些不信。

“耳目自然是有。”贾渠分析道:“但一是因着在朗府, 行动不便;再者,朗府周围的人似乎并是侍卫更多。”

薛宛麟点了点头,沉吟半晌, 先是觉得朗倾意的主意十分有效, 随后又觉得心中不安。

他从怀中掏出两封信来,递给贾渠:“送到她那边去。”

贾渠答应着, 薛宛麟又吩咐道:“当心些。”

贾渠口中说“是”, 才要退下,便听见薛宛麟又开口吩咐道:“太太近几日寻的几户人家, 想办法打发了罢。”

贾渠才想一口答应,及至听完了, 又张着口没说出话来,见薛宛麟对着他看,他再也忍不住,直接说道:“大人,您饶了我吧。”

“这件事再办下去, 怕是要把太太气出个好歹来。”贾渠哭丧着脸诉苦:“太太昨儿看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要是再办几次,太太怕是要把我打发出去了。”

“大人您还是自己看着解决吧,这次奴才是真帮不了了。”贾渠知道薛宛麟是个好说话的主,也不藏着掖着,说完了,两手一摊,站在原地不吭声。

薛宛麟细思片刻,知道贾渠说的是实话。

况且贾渠已经替他回绝了许多回,这次倒真是要看他自己了。

叹一声,薛宛麟抬起宽大的衣袖,捂住口鼻,轻咳了几声。

“天气转换极快,我怕是着了风寒了。”薛宛麟看了贾渠一眼:“去请孙太医来。”

孙太医与贾渠交好,说话极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

贾渠答应着去了。

横竖这两日休沐,薛宛麟也无事可做,晌午孙太医来了后,嘱咐他静养,他自然便回绝了那几个上门说亲之人,在府上安静度日。

贾渠遣人安排了夜间送信,又忙着回到府上来,迎接薛宛硕。

薛宛硕本就腿脚不好,两月前受了杖刑后,薛母心疼他,便叫他告了长假,歇在府上。

近几日天冷,他也不爱往外头跑,倒每日来东府给薛母请安,两人悄悄谈许多话儿,倒像把薛宛麟孤立在一旁。

“早知道当日他这般不听劝,娘便去跟着你住好了。”薛母喝着滚热的茶,嘴里说的也是烫话。

薛宛硕也是颀长的面容,只是比薛宛麟苍老许多,人到了中年,一无官职加身,二无妻妾子女,自然要更操心些。

他端着热茶,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面上的皱纹也跟着颤动起来。

“依我看,这事倒怪不得三弟。”他甚少摆出大哥的谱来说话,如今这样说却心安理得。

往日里,他自觉没有本事以兄长身份自居,眼下薛宛麟之事有些荒唐,他冥冥中拿住了话柄,顺着薛母往下说道:“嗐,他见那女子样貌,自然是动心的。”

“总比我这孤身一人强得多。”

说到此处,薛母不免伤心起来:“你说说我这造的什么孽,年纪一大把了,连个抱孙儿的命都没有。”

“母亲也是。”薛宛硕忍不住埋怨道:“三弟既喜欢她,何妨先收在房里,待有了一儿半女再做打算?”

薛母瞪着眼睛望过来:“何尝不是这样打算的?谁知那女子同什么锦衣卫纠缠在一起,倒险些惹出大乱子来。”

“你不也是在这件事上头吃的亏?你还替他们讲话?”薛母恨铁不成钢。

“罢了,罢了。”薛宛硕无奈地摆手一笑:“母亲一说起这件事来,倒像是受了万年的委屈,说个没完。”

他起身笑道:“儿子先走了,听久了这些话,闻着屋里的味儿都是苦的。”

薛母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拿软枕砸他:“没良心的,你倒是去劝劝你弟弟。”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说了声“好”。

薛宛麟早早吩咐红梅将茶炉摆出来,在堂屋中铺好了,自己裹着薄毯,一手拿着书,一手倒茶饮茶,倒也轻松惬意。

薛宛硕一径进了东院,老远便笑道:“三弟,为兄来了。”

薛宛麟刚想起身迎接,薛宛硕便拦了他:“客气什么。”

“身子可好些了?”薛宛硕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担心母亲来沾染了病气,便未曾叫她过来。”

薛宛麟笑道:“小毛病,养几日就好了。”

薛宛硕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了,到底还是禁不住回了一句:“怕不是心病罢?”

薛宛麟无奈道:“兄长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嗐。”薛宛硕接过茶来饮了一口:“这件事是为兄的不是,连累了你们。”

“这与兄长无关。”薛宛麟满不在乎地说道:“是有别人从中作梗罢了。”

“三弟可还想着那女子?”薛宛硕直白地问道:“若是有,为兄替你去劝劝母亲。”

他随即又叹道:“那女子如今跟了锦衣卫指挥使,不像是想着回头的样子,眼下即便是说服了母亲,怕是也难再续前缘了。”

薛宛麟听了他这话,知道不能多说什么,便笑着岔开了话题。

薛宛麟与这位哥哥从小便感情不深,两人不知为何,总是聊不到一起去,这一次也不例外。说了几句,薛宛硕也觉得没意思,便起身告辞了。

薛宛麟送了他出去,又回来拿着书看,终久没甚意趣,便放下书来,假寐片刻。

再睁开眼来,天已黝黑了。不多时,院中红梅翠柳点了灯,又小心敲门,说外头贾渠在等。

薛宛麟叫红梅进来点了灯,又叫贾渠进来。

贾渠满面含笑,送上信来:“据底下人说,朗姑娘接了信,欢喜得了不得。这次特意送了信来与大人。”

薛宛麟接过来,贾渠适时退了出去。

信纸是软的,还未及拆开,便闻到一股香气,薛宛麟极有耐心地拆开来,将里头信纸取出来瞧。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想来是时间紧急时写的:“大人,见字如面。感怀大人心意,但时间急,话语长,望面谈。另:大人感染风寒,望珍重身体,来日相见。”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数遍。

信纸上香气愈发浓郁,右下角有隐约的兰花样式,想是她在府上时描摹的。字迹娟秀,倒与她的样貌毫无分别。

他连日来躁动不安的心得到了片刻安宁。

揣着信纸静静坐了片刻,还是将其放在烛火上烧了,他清冷的面色在烛火下显得愈发稳重凝练,纤长的手看着火光将信纸吞噬殆尽。

他低声说道:“来日方长。”

此时,朗倾意在方府已住了些时日,心中逐渐被安宁占满,她每日的笑容都多了些。

前一世的阴霾也甚少入梦了。

连书青都忍不住说道:“小姐,你近些时日气色好了许多哎。”

朗倾意笑道:“那是自然。”

“近几日他都没来寻你。”书青忍不住窃笑:“想必是逐渐适应了罢?”

“但愿如此。”朗倾意说道:“但以他的性子,应当不会这般容易,还是要小心才是。”

“小姐。”书青又说道:“后日你还去城南绸缎庄与薛大人见面?”

她神色担忧:“固定一个地方,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朗倾意见她提起这件事,心中确有几分忧虑。

薛宛麟与那城南绸缎庄的老板关系极好,可他手中的人脉毕竟赶不上锦衣卫,若是哪天方景升起了疑心,怕是了不得。

“小姐有什么事不能信上说?一定要当面见了再说?”书青一边收拾着桌上信纸,一边问。

“不行。”朗倾意说道:“后面要做的事错综复杂,不是几封信就能解决的。”

“一来一回耽误时间不说,多送几封信还更容易出问题。”送信频率增加了,自然也就增加了被捉到的几率。

朗倾意不是不知道方景升疯起来是何样子,她如今也像是走在悬崖边的羊肠小路上,步步都是危机。

可若是不豁出去搏一搏,任由方景升胡作非为,只怕她会懊悔到死了都闭不上眼。

“小姐预备如何做?”书青想来想去,直接说道:“只可惜薛大人家里还有许多亲人,应当是做不出来私奔一事。”

朗倾意听了,不禁笑了笑,用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你想什么呢。”

“你以为薛大人如今尚能与方景升斗一斗,是因为什么?”朗倾意耐心解释道:“即便是他愿意脱了这身官服与我私奔,我也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若没了官职,就如同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羔羊。”朗倾意神色冷下来:“这条路无论如何也是行不通的。”

书青挠了挠头,以她的心思,只能想到这么些了,可她还是不甘心,继续说道:“难道普天之下,就没个锦衣卫寻不到的地方?”

“也许有吧。”朗倾意走到窗边,向着外头看了一眼,只见远方屋檐弯曲,带着昏黄枯叶的树杈正巧架在上头,平添萧瑟之感。

几只雀鸟飞过,几乎搅乱了压得很低的云。书青凑过来看了一瞬,低声说道:“呀,这云这样低,怕是要下雨了,奴婢得抓紧时间叫人收衣服去。”

话音才落,远处隐隐有雷声传来,天色瞬间全黑了,搅得人心中不宁。

朗倾意站在窗边看着雨倾泻而下,任由凉意席卷全身。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写封信给方景升,一是迷惑,二是为了后日能与薛宛麟正常相见。

她点着油灯,执笔在信纸上写了几个字,只觉不满意,揉了又要重写时,窗子被撞到发出“砰”的一声。

有人顺着窗子进来了。

第63章 欢喜至极 你呢,有无想我?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黑衣人翻窗而进, 朗倾意手中的笔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除了雷雨声,空气中静得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良久,笔尖有一滴墨落下来, 晕染了纸张。声音很轻, 但足以使她回过神来。

来不及喊叫, 她尽力保持冷静, 将手收进胸襟, 抓住了那只小巧的匕首。

黑衣人动作极快, 向灯光的方向疾冲而来, 她只能一个轱辘藏在桌下, 悄悄将匕首拔了出来。

那人动作快得令人难以看清,及至反应过来,她握着匕首的手臂已经落入那人手中。

她冷静地与他对峙, 并未喊出声, 由着他将她从桌下拖出来。

她呼吸声已经将近恢复了平静,拍拍裙上的土, 她冷眼看去:“方景升, 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方景升这才将面上的黑布扯下来,甚少见到他这样开怀过, 笑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开个玩笑罢了,吓着你了?”

随即又看向她手中攥得紧紧的匕首, 点头道:“学得不错。”

朗倾意拉着脸,挥着匕首向前一步,意欲要吓他一下,他丝毫不慌,一把捉住她的手腕:“还想偷袭?”

她失了趣味, 随手将匕首丢在地上,转身背对着他。

“生气了?”他又绕过来看她,面上满是得意与狡黠。

“方景升。”她上前关上窗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也忒胡来了!什么地方都能叫你闯一闯?”

“谁叫朗府巡逻的人都没注意到我?”方景升见她真有些生气了,又改口道:“我只不过是想你罢了。”

“你呢,有无想我?”他忍不住拉了她的手,轻声问道。

“没有。”朗倾意不想理他,余光看去,见他目光掠过桌上的字纸,不禁有些慌乱起来。

他明显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又凑上前来问道:“在写什么?”

见她不答,他又低头去捡地上揉成一团的字纸,朗倾意惊得几乎跳起来。

他个子高,拿到了那团纸后,站直了身子,将字纸展开来,高举在半空看,朗倾意根本够不到。

方景升见那字纸上写着:“大人,近日倍添寒意,外出任务时还望多加衣裳,多进膳食,珍重自身。”

后头的字有些模糊不清了,是因为她将这行字划掉了,末端有些墨迹晕染,导致字迹不清。

他捧着纸,心中欢喜至极,面上却只有淡淡的喜意:“哦?这是写给谁的?”

朗倾意垫着的脚放下来,颇有些心灰意冷,她没好气地答道:“反正不是给你的。”

“哦。”方景升将那纸叠起来,放入怀中:“那我可得好好查查,究竟是写给谁的。”

她瞪了他一眼,到底埋怨道:“你不应该过来,若是被人发现了,传出去又是一桩事。”

“放心。”他似乎颇为自信:“不会叫别人发现的。”

他脱去外头的黑色披风,湿淋淋地挂在屋内,里头衣裳也湿了半边,他仿佛并未察觉,又向她走来。

她眉头一皱,禁不住说道:“你看,衣裳都湿了,下着大雨,跑来跑去作什么?”

“若是着了风寒,我的信岂不是白写了。”

“不白写,怎么能叫白写了呢?”他笑道:“回去就知道多添衣裳了,若非你提醒,我还不知道呢。”

朗倾意知道他在嘴贫,又见他心情愉悦,不免试探道:“大人今日很是开心?”

“见你,自然开心。”他本要上前来抱她,此时察觉到衣裳湿了,便站着不动,停了半晌,便要热水喝。

“你省省罢。”朗倾意无奈道:“丫鬟都在外头,如何有热水喝。”

她杯盏里还有剩下的半温的茶,她端了递与他:“大人喝这个罢。”

方景升见她不嫌弃,也有些意外,一口将温茶喝了,这才说道:“今日来,是要约你后天赴宴的。”

朗倾意眼皮一跳,装作意外的样子问道:“什么宴席?”

“颜大人说,多亏锦衣卫协调办案,因此约了我后日在欢悦酒楼宴饮。”

朗倾意倍感无奈:“既是公事,何苦耍我。你们自己聚吧。”

“欢悦酒楼很大。”方景升却不在意:“我到时候包下一间来,你只管在里头,自然有我的人安排妥当。”

“到时我应酬好了,再来寻你。”

朗倾意还是不肯:“太冒险了,若是被人看到……”

“待你父母回来,就没这样的机会了。”方景升极少这样苦劝:“更何况欢悦酒楼外就是皇城中景色绝佳之处,何不出去散散心?”

朗倾意满心里想着后天正好约了与薛宛麟谈事,一时间有些心虚起来,担心是方景升察觉到了什么。

虽是这样想,面上却保持着平静,她缓缓坐下来,盯着桌上的纸笔看着,似乎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必担心有人瞧见。”方景升依旧苦口婆心:“有我呢。”

“明日申时三刻,你换上黑色斗篷,在朗府侧门等我。”方景升见她不答,便替她做了决定。

眼见这厢实在是避不过去,朗倾意只得点头答应。

随即又在心中过了几千遍,如何从城南绸缎庄赶回朗府,或是从欢悦酒楼赶到城南绸缎庄,想来想去,没个主意。

外头的玉愈发大起来,方景升向外瞧了瞧,却不见半分忧愁之色:“看来今夜只能在朗府委屈一晚了。”

朗倾意转头向他看去,直言道:“你委屈什么?恐怕巴不得吧。”

他毫不避讳:“你既然这样说,那自然是没什么委屈的。”

她这才正色道:“玩笑归玩笑,到底还是不该住下来,待天亮了,叫府上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见他不以为然,她又上前来苦劝道:“这比在别院里住还不堪呢。”

他神色略有些松动:“也好。”

见她松了口气,他又不肯这样就放了她,计上心头,他歪着头看过来,神色狡黠:“那我便白来一趟?”

“什么白来。”朗倾意无奈:“大人这不是佳人有约了么?”

“还要再等一日才能抱得佳人在怀,叫我如何安心。”方景升已经从凳子上坐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她有些不自然地撑着双臂想要站起来,却早已被他捞入怀中,贴得紧紧的。

他身上淋湿的地方已经半干了,滚热的手臂抚着她的腰肢,略一用力,便将她向上提起来。

眼看着就要唇齿相依,朗倾意手臂不经意间挥动几下,恰好扫到了桌上空的茶盏,“嚯铛”一声,茶杯翻了过来,滴溜溜在桌上滚。

方景升眼疾手快,一手抱着她,一手伸过去按住了茶杯,又是发出“啪”得一声。

恰巧此时没有雷声,这几处响声格外清脆刺耳。

很快,便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是书青的声音:“小姐,怎么了?”

朗倾意急忙开口,哪知此时方景升掂着她的腰,又向上提了提,她声音瞬间变了调:“没事。”

书青的声音愈加着急起来:“真的没事?”

朗倾意含着怒气,在方景升肩上掐了一把,警告式瞪了他一眼,见他虽忍俊不禁,却没再使坏了,方才正常回答道:“没事,是我不小心碰倒了茶杯,你下去吧。”

书青的脚步声远了,方景升却仍是不肯放她下来,她双腿在他腿上踹了几脚,又在他肩上捶打,口中轻声骂道:“作什么!”

他这才揽住她的腰,仍将她放回椅子上去,又弯着腰身,两只手臂按住椅子扶手,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眼中充满了暧昧情愫,一时间却顾不得说话,缓缓靠近,含住她的唇,小心翼翼的吸吮。

她面上染了一丝红晕,很快又晕染开来,直红到耳根去,像是脸上开了一朵淡粉色的桃花。

许是从未在女子闺房这般过,他也觉得刺激,禁不住又近前一步,双手抚上她的面颊。

她忽然挣扎起来,离了他,调整了呼吸,面上虽不舍,但还是提醒道:“大人,真的该走了。”

方景升像没听见一般,凑上前来,又蜻蜓点水一样在她唇上一下一下地啄着。

不知道亲了多少下,朗倾意猛地将双臂横亘在他胸前,抱怨道:“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外头略微有了些光亮,方景升走出去,打开窗缝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什么。

朗倾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定定地瞧着他,轻声说道:“后日申时三刻,我在偏门等大人。”

方景升将黑色披风又穿在身上,点了点头,才转身要走,又听到她说:“大人方才淋了雨,回去要炖一碗热热的姜汤喝下。”

他应了一声,又听她强调道:“记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放心。”便从窗子外头跳出去了。

朗倾意留神听着外头的动静,心依旧跳得厉害。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确信外头没有闹出乱子,方景升应当已经去得远了,这才行至窗边,颤抖着双手将窗子关牢,又走到门边,打开门看了一眼。

书青就守在门外不远处,见她出来,忙小心溜了进来。

一进来,便口中怒骂道:“他也太大胆了,什么地方都敢闯!”

言毕,又将朗倾意上下仔细看了一个遍:“小姐没吃亏吧?”

朗倾意神色还是有些恍惚,不过她极快地调整过来,语气平静,对着书青说道:“明日须得想办法回了薛大人,后日相聚之处改为欢悦酒楼。”

说完了,她转过头去看着桌上的茶杯,皱眉道:“将那茶杯洗了,放在外头晾几日,再换一个一样的给我用。”

第64章 夜深密谋 只能把你一生赔给我了。

晚霞是浅蓝底色, 逐渐晕染了昏黄。后来,浅蓝色逐渐变深,昏黄色也不那么明显起来,整体变成了一色的浅红。

书青坐在一旁, 轻声说道:“小姐你瞧, 明儿或许是个大晴天。”

朗倾意点了点头, 又从窗子向外望去, 久久不语。

本来焦躁不安的心, 在看到这片晚霞后平静了许多。

方景升所言不虚, 欢悦酒楼的确能看到整个皇城最美的景色。

与晚霞相接之处是波光粼粼的云莲湖, 晚秋时节, 湖中少了翠色,却多了些金光闪烁。打渔人纷纷自远处回来,闲适地划着船。

“小姐小心, 窗边挨着湖, 想必蚊虫极多。”书青见她站起身来向窗边走去,口中提醒道。

门外响起脚步声, 有店家遣人来送菜, 许是方景升安排的原因,来的清一色都是女子。

朗倾意顾不上去看那菜, 而是问道:“店家,请问外头如何这样热闹?”

“欢悦酒楼本就闻名天下。”那女子毕恭毕敬地答道:“每日都是这样热闹的, 客人若多来几次,便晓得了。”

朗倾意见问不出什么话来,便揭过去不提,等店家走了,才悄悄问书青。

“放心吧。”书青成竹在胸:“薛大人胸有成竹, 一定能安排好的。”

外头一阵又一阵的喧闹声传来,想必锦衣卫和大理寺中人正开怀畅饮。朗倾意盯着面前的一道豆腐雕花,半晌都不动筷。

书青劝了几句,又用勺子挖了一块豆腐到她碗里,她才无滋无味地吃了几口。

门又开了,这回来的是方景升,他面色略有些红润,想是喝了些酒。

“如何?”他执着酒壶走进来,神情欢愉:“景色可还不错?菜品可还合心意?”

朗倾意笑道:“果然很不错,大人眼光极好。”

书青退出门外,方景升上前去搂了她的肩膀,将另一侧窗打开了。

窗外是酒楼里侧风景,一派富丽堂皇。他们在二楼,能看到酒楼正中央是一根粗大的白石柱,上头以雕花装饰。

石柱顶端连着各色绸布,纷撒下来,终端系在一楼各处,沿着绸布看去,一楼座无虚席。

灯忽然齐齐灭了,酒楼瞬间陷入黑暗,各位客官也受了惊,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随即,伴随着忽然传来的密集鼓点,有舞姬从四面八方悄然涌出,灯光忽然又亮了,可鼓点却是不会停的,丝竹管弦一并响起来,周围的寂静才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叫好声。

方景升一边看着舞,一边回头看着朗倾意,见她神情微动、眼含惊诧,知道她喜欢看,又笑着喝了口酒,问她:“你可要喝些酒?”

朗倾意回过神来,微微摇了摇头。

“美酒配佳人。”她忽然有些促狭地说道:“大人很是熟练。”

方景升松开了她肩上的手,解释道:“胡说,我从未……”

她没听他解释,都被眼前的舞吸引了过去,一曲终了,不禁拍手叫好。

方景升夹了一筷子鱼给她:“这是才钓上来的,新鲜,你尝尝。”

她吃了一口,酸浸爽口,点点头,又尝了一筷子,还没吃完,又歪着头看向外头,想知道还有什么新鲜花样。

“大人,您不去外头应酬?”她忽然想起什么来,不禁困惑相问。

方景升轻笑一声:“怎么,这么迫不及待要我走?”

朗倾意懒得理他,又别过头去,见曲目暂停了,这才回头道:“我是担心万一有人寻不到大人,到处嚷嚷该怎么办?”

“我从无那般不懂规矩的属下。”方景升淡然一笑:“你放心便是。”

朗倾意倒也不好催得过分明显,只吃了一会儿,看着天色渐晚,便硬要回去。

方景升想拦着,书青在外头适时叩门:“小姐,孙嬷嬷派了马车来接。”

朗倾意站起身来,带着歉意笑道:“对不住,不能陪大人尽兴了。”

方景升终究有些不快——倒也并非是因为她提前要走,只是瞧着她喜欢看这里的热闹,怕她没玩尽兴而已。

“改日再陪大人来。”朗倾意看出他心情不爽,便伸出手来,轻轻捏了捏他端着酒杯的手指。

他另一只手覆上来,将她的手包覆起来,紧紧地攥了攥。

“我送你。”他说。

“大人不必。”朗倾意神情担忧:“还未定下亲事,若是叫旁人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呢。”

“朗府已有人来接,大人无需担心。”朗倾意说完,行了礼,便扶着书青的手臂出去了。

店家在前头带路,朗倾意心跳得厉害,书青扶稳了她的手,小声提醒道:“小姐当心脚下。”

到了店门外,莲心湖边闪烁着各色灯笼,想必是游人们出动了。一簇一簇的行人蜂拥而来,有的手里拿着纸灯笼,有的拿着炫彩的琉璃灯,还有年轻仗着自己眼神好的,只拿了一把纸扇。

朗倾意戴好了面纱,顺着人潮,小心翼翼地穿过门外的圆拱桥,见轿子就停在平整的路上。

她上轿之前,借着各处的微光撇了一眼,欢悦酒楼二楼最大的房间窗外,探出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点了点头,便上轿去了。

湖边砖石被湖水侵蚀到凹凸不平,加之行人多,跌跌撞撞行了好一段才到大路上来,瞬间人烟稀疏,安静如许。

骤然从喧闹回归宁静,轿中二人都有些不适应。朗倾意挺直胸膛长长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她还是有些心绪不宁。

手中的温热还在,她愈发抓紧了,一点都不舍得放开。

虽贪恋于这一瞬的安宁,可感官放得很大,连周围鸦雀的声音都能惊人一跳。

许是察觉到她的气息不稳,薛宛麟缓缓地靠了过来,紧紧贴在她背上,将她整个人环抱起来,将她围在中间。

他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她心慌得更厉害了,可并不敢吭声。

直到轿子又到了一跳繁华些的街道,他方才出声:“别怕。”

“……”她知道时间紧急,可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胸腔起伏着,忽然很想哭。

“别怕。”他声音更加轻柔起来:“他的人即便跟着,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她费尽心思平缓了心绪,方才轻声问道:“大人可愿助我?”

这似乎是一句废话——他若不愿,也不会冒着这等风险,鬼鬼祟祟地等她来。

见他不应,她便自顾自地说下去:“大人可愿与我父母一同上奏皇帝,斥责方景升罪行?”

她能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手伸到前头去拉了她的手:“那是自然,还有贵妃,也愿意助你。”

她情急之间,回头拒绝道:“贵妃那厢不可参与过多。”

“她怀着龙胎,一旦牵扯进来,若是无事还好,可若被我们牵连,被皇帝斥责,只怕连龙胎都有危险。”她不能叫霍怜香冒这个险。

“好,那便听你的。”薛宛麟一口同意。

两人细细谈好了奏折内容,逐字逐句做修改,生怕有一句不妥之处。

因方景升位高权重,又是皇帝心腹,因此每句话不可过于放肆披露其罪行,可若是说得不清不楚,又恐皇帝看不出其中之意,因此真是左右为难。

好不容易谈好了奏折,眼看快要到朗府,朗倾意又轻声说道:“以防他狗急跳墙,做出不堪的事来,上奏折几日前,我须得躲一躲。”

“他耳目众多,又消息灵通,我想了几日,只有在我父母归来那一日悄悄离开,方才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朗倾意的话薛宛麟都明白,按照正常人的想法,父母有大半年未见,归来之时,她一定会在朗府等着他们回来。

这时估摸着也是方景升警惕性最弱的时候,若是此时她悄无声息地逃了,想必也是最难被发现的时候。

都谈好了,朗倾意到底又补充道:“霍贵妃只可在最后关头出来解围,若一切顺利,最好还是不要牵连到她。”

说完这一句,她又想起什么来,禁不住回身去看薛宛麟的表情,奈何轿中黑暗,看不清楚,她只好伸出手来,摸索到他脸上轮廓,细细描摹着。

“大人。”她终究还是开口说道:“你当真要卷进来?”

排除了霍怜香的风险,她最担心的还是薛宛麟,若是真站出来与方景升对抗,少不得是一场恶战。

无论谁输谁赢,想必都不会好过。

更何况,薛宛麟家中还有母亲和兄长,倍添凶险。

薛宛麟在暗夜中轻轻一笑,听起来像是嘲笑她胆小,又执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带给她一丝安宁,他的声音不大,却传出去很远,在她心中激荡起来。

“那日中秋佳宴,我与你已在皇帝面前露过面了,我即便想逃,也逃不掉了。”

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他继续说道:“只能把你一生赔给我了。”

马车忽然发出一声异响,有人敲了敲车身,咳了一声。

薛宛麟瞬间反应过来,知道时间到了,饶是不舍,但还是凑上去,胡乱吻了一口,又将她的手紧紧攥了攥:“别怕,一定会好起来的。”

马车并未停下,帘子一动,薛宛麟已经没了踪迹。

过了这一段完全隐匿于黑夜中的路,前头又是灯火通明。

朗倾意垂下头,方才那个温热的吻仿佛还在额间印着,片刻过去,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加滚热起来,最后烧到整张脸都通红了。

她扶着书青的手缓缓下轿去,外头正是朗府大门。

腿脚都酸软了,这一日好歹是过去了。书青忙扶着她,轻声说道:“小姐别怕,已经回来了。”

第65章 不要入宫 外头来了宫里的马车。……

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来得早些, 温儿醒得极早,收拾完后到外头去催霍贵妃用的热水,被冻得打了个寒战。

仔细一瞧,昆玉宫中石砖缝隙处悄悄长出的杂草, 竟带了些白色的霜。

她口中说着:“了不得。”又回去换了一件厚实的衣服, 这才催着粗使小宫女送热水进来, 叫霍怜香起来梳洗。

霍怜香虽不愿起来, 但今日还要去同太后请安, 只好强忍着爬起来, 胃里一阵难受, 也只好忍着。

“娘娘。”霜剑从外头进来, 见她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便说道:“今日早膳加了一味腌雪菜, 想必娘娘能用些。”

温儿梳着头发, 忍不住劝道:“娘娘,那些腌物还是少吃, 对龙胎不好罢?”

霍怜香一个都没理, 只皱着眉头,片刻后又闭了眼睛, 休息片刻。

只片刻,她又睁开眼睛, 见温儿正将一些素雅的钗环往发上插,不禁开口说道:“太后她老人家最爱喜庆,将这几只簪花都换成红的吧。”

温儿依言换了,见她神色和缓了些,又凑趣儿道:“太后早就欢喜的不得了了, 自皇上登基之后,娘娘的身孕还是头一份儿呢。”

霍怜香本来面色平静,听到这话,经不住冷哼一声:“有何用?有些人趁着这档口儿,巴巴儿往上爬呢。”

温儿暗中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触霉头。谁知霍怜香追问道:“皇上昨儿宿在谁宫里?”

温儿不敢吭声,微微回头,向霜剑求救。

霜剑微咳了一声,这才答道:“回娘娘,又是梅妃娘娘的青兰宫。”

霍怜香还未吃酸的,心里的醋意早就满了,她虽早有料到,但还是生起气来,冷笑道:“她一个人就将这宫里的花朵儿名字都占了。”

想了想,又禁不住讥讽道:“她住处名字也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不是青兰宫么。”

“娘娘别吃心。”温儿忙劝道:“皇上是担心您的身子,才不会夜夜宣您侍寝的。待娘娘生了,恩宠自然比别人多一份儿。”

霜剑也补充道:“饶是这样,皇上还是放不下娘娘您,天天来陪着呢。”

两人一人一句,好不容易劝得霍怜香收了怒意,多用了几口饭,又上了轿撵去太后处请安。

被太后拉着手儿说了一上午的话,霍怜香虽百般不适,可还是硬生生忍着,直到太后身边的姑姑看出来,劝了太后,霍怜香才得以脱身。

一离了太后的康宁宫,霍怜香便心慌气短,由着温儿扶着她坐上轿撵,急急往回赶。

这一次闹腾得厉害些,霍怜香连续吐了几回,方才略微缓过来,待有了些力气,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酸楚,眼瞧着要掉下泪来。

她平日里是个有火就发的暴脾气,如何受过这等连绵不绝的罪,更何况宫里有人趁着她怀孕时争宠,还卓见成效,她心高气傲,早就存了一肚子委屈。

温儿忙上前来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娘娘是真的受了委屈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霍怜香还是未得到疏解。

霜剑想到了什么,到外头去了片刻,随即拿回一封信来。

“娘娘您瞧。”她使尽了浑身解数转移霍怜香的注意力:“这是方才小宫女送过来的信,是外头送进来的。”

“霍家的信?”霍怜香被吸引过来,将信封拿了去。

信封上的字迹分明是朗倾意的。

霍怜香心中一瞬间涌起万般期盼,拆信封的手也颤抖起来,她忽然又怕起来。

怕信上内容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狠下心来,她一把扯开信封,将信纸拿出来放在手里。

瞥了几眼之后,她又有些心慌气短,便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将信纸递给温儿:“温儿,你帮本宫瞧瞧,这信上最后几句写的是什么?”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温儿疑惑间,将信纸接过去,轻声读道:“人心险恶,与其在外漂泊,不如与姐妹同进宫中,同甘共苦。”

她与霜剑交换了下眼神,又上前问道:“娘娘?”

霍怜香还未从惊喜的余韵中反应过来,她不晓得朗倾意为何忽然变了主意。

温儿将心扫了一眼,带着喜意叹息道:“娘娘,她信中说,好不容易才勉强摆脱桎梏,如今无处依靠,薛大人也帮不上什么,她心灰意冷。更何况,方大人那厢极难对付。”

霍怜香抬起头来,神情中多了几分笑意:“倒也难为她了,方景升能做到锦衣卫指挥使,怎么可能是好对付的。”

“别看他初始只是跟在皇上身边的一个心腹,他的城府深着呢。”

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霍怜香倒丝毫不觉得累,她坐着灌了两大杯温水,又叫霜剑呈上酸杏儿来,一口气吃了几个。

“娘娘。”霜剑到底还是将心中的忧虑讲出来:“朗姑娘上下唇一碰,说得倒轻松,可这皇宫是她说要进便能进的?”

“中秋佳宴时,她已经随着薛大人见过皇上了,如今又要用什么法子入宫来?”

霍怜香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怕什么,若是心意已决,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那薛宛麟做不得他母亲的主,即便就说是与他和离了,也没什么。”霍怜香又将一颗酸杏儿送入口中,片刻才说道:“以她那样的人才,即便是和离五百次,皇上也瞧得上。”

“说出去不好听罢。”温儿也回过神来,补充道。

霍怜香撇嘴不满道:“只要皇上喜欢,什么都不是事儿。你们忘了先帝那时候同刘太妃?”

先帝在位时,曾去江南微服私访,与民间一生过孩子的寡妇有了风流韵事,还将那寡妇纳入宫中来,后来力排众议,纳她为妃。

温儿和霜剑都哑了嗓子,不敢再说什么。

霍怜香空着的右手在冰凉的石桌上敲了许久,她向来喜欢这白石桌,觉得它安稳。

如今她虽有了身孕,可一直担心在皇帝心中地位不如从前,若是朗倾意进宫来,她不信比不过梅妃。

如今这一份安稳也成了她亟待获取之物,一定要牢牢攥在手心里,方得安宁。

“她既然愿意,那须得抓紧了。”霍怜香下定决心,对温儿吩咐道:“替本宫去请皇帝来昆玉宫用晚膳。”

朗府上,朗倾意自那日从酒楼回来,便再无半分杂念,也未再见过方景升,只一心一意想着父母归来时,将心中筹谋已久的计划逐一实施。

她对这个计划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第一,有她父母帮着出面,皇帝必会给几分面子。第二,薛宛麟贵为兵部侍郎,他的夫人被锦衣卫觊觎,若是传出去,势必于皇家颜面有损。

若是以上两点不足以说服皇帝,那么再加上霍怜香的帮助,再不济,也能叫方景升老实几年。

这几年间,她不信方景升的祖母不会筹划着给他娶亲。

日久天长,自然就断了这层心思了。

话虽如此说,没到那一步时,究竟还是有些忐忑。

她整日在朗府中,听着书青等人每日同她说着外头的情势,她父母归来的进度。闲暇时便摸摸团子,看起来闲适自如。

书青迈步进来,瞧见她又一人在那里愣神,不免开口道:“小姐,方才奴婢出去买东西,在府门前见到柳侍卫,他看起来很焦急,口口声声说要见你。”

“奴婢寻思,如今深宅大院的,毕竟不像从前,见一面无需费那么多事。可如今上下都有人盯着,哪里能那么容易见一面呢。”

朗倾意闻言抬起头来问道:“他有何事?”

书青摇头:“他不肯说,只说十万火急,赶着要见小姐。”

朗倾意微微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做了决定:“叫他进来吧。”

她心里乱得很,柳延青这样焦急,没准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若是耽搁了就不好了。

话虽如此说,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朗倾意断不会在闺房里见他,只到外头连廊去站着,才片刻功夫,便见柳延青飞奔而来。

他气息略有不稳,才要行礼,便被她的声音打断了:“柳侍卫,何事那样急?”

柳延青一扫往日的羞赧,他紧盯着朗倾意,直直问道:“敢问小姐,是打定了主意要……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