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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究竟也没有底,摇头说道:“不好说,但薛大人费了大力气,想必是有几分把握的。”

“那小姐如果能逃出去,准备去哪里呢?”

这也说不好,毕竟她根本就不知道后面的事情是怎样的走向。

憧憬了片刻,她眼中终究是有了几分希望之光,对书青说道:“想去个人少的、风景秀美的地方。”

“那敢情好。”书青也很开心。

她们两人说话间,果然有人来敲门外头,小夏的声音传来:“夫人,江湖郎中来了。”

书青说的不假,江湖郎中确实并非一人。为首的应当是个男人,他并没有进入房中,来的是几个面目黢黑的女子,其中一人站在门外陪着笑脸,说道:“夫人,能否看看您的伤?”

她示意书青把人放进来,几个女子忙活了半天,诊脉的诊脉,看伤的看伤。

许是第一次进来,不敢做些什么,因此几个人规规矩矩,与朗倾意连个眼神对视都没有。

过了半日,为首的女子才对着小夏说道:“夫人受伤本不严重,只是近些时日郁结于心,血瘀住了,正可以试试我们的法子。”

“只是这药方麻烦了些,今日我们几人回去写好了方子,明日再将药材送到府上来,一点都不劳烦府上的人操心。”说完了,又送了她们几包滋补身体的药材。

小夏毕恭毕敬地将人送出去,回来之后,忍不住感叹道:“大人对夫人真好,特意请了郎中来看,别看是民间的,要价可不低,比正规的太医还要高呢。”

朗倾意只是听着,并不接话。直到小夏自己出去了,方才无奈地对着书青看了一眼。

书青的脸上也都是无奈的表情。

她叹了一口气:“你说说,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怎么可能不郁结于心?到处都是他的人。”

叹了一回,又禁不住抱怨道:“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世造的孽,竟招惹了这样一个混世魔王。”

书青才要劝,小秋进来了,她只好将话语吞了回去。

小秋上前来,将怀中一封书信递给朗倾意,笑道:“大人叫奴婢给您的。”

她打开信封看完,面上的表情从狐疑变成了欣喜。

颜若月要来瞧她。

第76章 无权无势 到了尼姑庵里也会受人欺负。……

书青一大早便准备了许多茶点, 又预备着回朗府去,将朗倾意在府上时做的刺绣带出来,预备送给颜若月,顺便多带些东西过来。

岂料才一出门去, 便见小夏小秋拦在院门外头。

两人说了一堆, 但归根结底就是不愿叫书青出去。

书青疑惑道:“两位姐姐, 我只是要去朗府拿些东西, 为何不叫我去?”

小夏好言好语地说道:“书青, 眼下同以往不一样了。”

“有何不一样, 小姐在这里根本没有几件衣裳, 还不能回去取了?”书青问。

小秋主意多些, 她把小夏拉到身后,便凌厉地说道:“如今是在方府,自然有方府的规矩, 你不能轻易出去便不能出去, 须得回了大人才行。”

书青见小秋趾高气扬,禁不住也有些生气:“大人要什么时候回来?颜小姐今日就到府上了, 连个送她的刺绣都拿不回来, 待要如何?”

吵了一会子,还是雀儿听见消息, 出来喝止了几人,书青气鼓鼓地仍回到房中去, 小夏小秋去膳房熬药不提。

朗倾意见书青面色不善,知她怕是受了些委屈回来,不等她开口,便主动说道:“今日便先不送东西给若月罢了,你又何必与她们吵起来。”

“奴婢只是气不过。”书青说着, 不禁眼含热泪:“她们一定是见小姐身上有伤好欺负,这才对我也颐指气使的。”

朗倾意知道书青并不晓得当日宫中之事,便叹了一声,轻声解释道:“你不懂这里头的事。”

“今时确实不同以往了。”她简单将宫里发生之事简要叙述了一遍,说道:“眼下我身份尴尬,方景升又信不过我,她们自然要小心些了。”

“连累了你受委屈,恐怕要许多天被关在这里了。”她说。

书青听完怔了一会儿,才说道:“奴婢不怕委屈,倒是小姐你……”

朗倾意随口说道:“我也没事。”说完,她似乎有些疑惑起来:“都快要到午膳的点了,若月为什么还没来?”

书青想了想答道:“想必是过来需要悄悄儿的,不引人瞩目罢,因此耗费的时间多了些。”

朗倾意想着也是,便不再猜忌,静静等着便罢了。

谁知用过午膳后,朗倾意等得累了,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还是没能见到颜若月。

她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来,又趴下去——颈子酸疼,口中焦渴,可四周漆黑一片,书青她们都不在身边。

才趴下去,又被身边的动静惊得一顿,榻边侧后方分明有个黑影,忽然动起来,摸索着点亮了一处灯烛。

屋内瞬间亮起来,朗倾意看去,见是方景升,不禁面色冷淡下来,闭着眼睛不说话。

方景升也不说话,只从外头端了温水进来,她本不肯喝,但见他面色阴沉,几乎到了马上便要发作的地步。

她不愿再惹怒他,因此勉强喝了,又趴下去。

方景升手上捏着茶杯,见她这样,不禁冷笑了一声,问道:“你便要一直这样么?”

她还是不说话,方景升又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有理起来。”

她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扭过头来问道:“方大人好大的威风,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瞧。”

“大人还未算账?”她冷笑道:“非得把那些下作手段都使出来,才叫算账?”

方景升盯住她,不愿同她闹得这样不堪,便调转话语:“晚膳用过不曾?”

她又懒怠理他——这些话不会去问小夏小秋?

他叹了口气,向前挪了挪身子,细致体贴地问了一个遍,问她伤好些没有,还疼不疼,是否拘得难受,想要什么新奇玩意儿。

她都不愿回答。

他自己也觉得没趣,沉默了一会儿,又有些生气起来,口中说道:“你如今是半点退路都没了,确定要一直用这般态度对着我?”

“这件事闹得这样大,你觉得外头有人敢娶你?”他说。

她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

“为何一定要嫁?我宁可剃了头发做尼姑,也不愿留在方府上。”

“你那是嘴硬。”方景升冷言冷语:“那薛宛麟连自己的母亲都说服不了,你兄长日后娶了妻,朗府如何还有你的位置?到时候哪怕真出家,身后无权无势,到了尼姑庵里也会受人欺负。”

她知道他想叫她尽快臣服,有些不耐起来:“大人老是把这几句挂在嘴边,我都听烦了。”

“过得再不好,也不碍着大人的事,大人尽管放心。”她嘲讽道。

方景升“哦”了一声,随即若有所思地问道:“所以你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离了我?”

她索性说了声“是”,不再看他的反应。

他点了点头:“那么,既然如此,这几日定要好好补足了才行。”

她尚未搞清楚他话里的意思,便察觉到他伸了手向被中摸去,那夜暴风雨中的记忆太过深刻,她缩起身子,警惕地问道:“你做什么?”

他不说话,只将她腿上的裙子向上卷了几下,双手沿着她的小腿一径向上爬,温热而细腻。

“你滚开!”她微微挣了挣,但知道敌不过他,又不想这时候将态度软下来,以免被他彻底拿捏。

“大人的意思是,等伤好了,就送我出去?”她问。

他不答,她又冷笑道:“骗人,你一向说话不作数的。”

“今日你说颜妹妹要来见我,不也没有来。”

“如何不算话?”方景升面色暗沉下来,像逐渐失去光泽的日头。

他的眼神却焕发出一色吓人的光,在暗夜中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

“既然说人要来,却没来,不是不说话不算话?”朗倾意觉得离奇,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那些小姐妹,当真是对你好极了。”方景升见她懵然不知,冷笑道:“你真不知道?”

朗倾意再三保证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方景升方才说道:“颜家小姐进方府之前,身上带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她疑惑不解。

方景升紧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迷药。”

“迷药?怎么会?”她疑惑道:“用来做什么?”

“连你都不知道,那我要不要遣锦衣卫去审问一下?”方景升说。

“你休要威胁我。”朗倾意勉强维持着平静:“什么迷药,我当真不知,你如果不信,叫锦衣卫来审问我不是更好?”

方景升忽然凑得更近了些,她身上虽然更多的是药材气,但是莫名地好闻。

“颜家小姐已经自己承认了,带迷药是为了你。叫你方便之时迷晕了我,好从方府逃跑。”

他声音轻缓,可朗倾意分辨出里头的寒意,顿了顿,方才反驳道:“胡说,她又不知你我之事,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她那样聪明,难道不知道锦衣卫的手段?更何况大人之前救了她……”

“所以,我也觉得奇怪呢。”方景升轻声说完,又漫不经心地掀开她裙角,似乎想要看看伤势。

“不对。”朗倾意像被火烫了一样缩了一下:“你是故意骗我的!”

她观察着方景升的神色,继续问道:“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不能来见我,所以你才编出这样的话?”

“用谎言使我害怕,从而不问她去处,也顺服于你。”

方景升恍若未闻,还是掀开裙角看了看,口中“啧”的一声:“怎么好得这样慢。”

“我现在整日盼着伤快些好起来。”他自顾自地说着:“待伤好了,咱们还有许多笔账要算。”

随后,又切回方才的话题上来:“既然你不信,也不知这件事,我自会派人审她。”

“方景升。”她心情起伏,还在为方才他的话感到害怕,可此情此景不得不求情道:“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大人能否不要伤了她?”

“放心。”方景升悠然说道:“她是颜大人爱女,锦衣卫做事自然有分寸。”

话虽这样说,但朗倾意还是担心,她正想着用什么话劝住方景升,却没料他忽然凑上来,右手揽在她肩上。

脸伸过去,在她来不及躲闪的左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箍得太紧,她又急着躲闪,一时间甚至觉得头晕目眩。

“这几日我会安排郎中来配药,是坐浴的方子。”方景升站直了,低声说道:“你快些好起来。”

常年舞剑的手有些粗粝,沿着她的小腿一径向上,抚摸片刻,直到她颤栗着避开了些,他才又问:“躲什么?”

声音急迫,仿佛一刻都等不得了。

她自然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之前她又哭又闹,使尽了手段拖延了他,现在已经算是撕破了脸皮,那就顾不上许多了。

若非她身上的伤,怕是那晚就已经成了。

她猝然感受到蚀骨的寒意,若是被他锁在方府上,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怀孕,到时候才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想起那日柳延青给的药,在前几日才到方府时,恍惚间似乎被她随手放到了榻上何处。

方景升洗完了,竟不去侧塌,而是直接动手将她身子向里搬了一段,随即在空位躺了下来。

她浑身不适,但到底不敢惹了他,只好闭着眼睛,假装不知道。

可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身上,随即又有手搂了她的腰,迫使她近了一些。

她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顶着,不禁皱了眉:“大人,我身上还有伤。”

“身上有伤,手上没有吧?”他接了她的话头,将她垫在下巴下面的手臂扯出来一条。

“作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去扯开他的衣襟。

脑海中如闪电般闪过那晚的情形,她急得红了眼,瞬间把手抽回来:“你!”

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第77章 深宫惊魂 奴才担心霍贵妃娘娘有事。……

方景升的态度近乎无赖, 他将人牢牢圈在身边,紧紧搂住,不带一点松懈。

如此紧密,朗倾意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她知道挣扎是徒劳的, 便认命一般闭上眼睛, 过了片刻, 又察觉到方景升仍然目光如炬, 不曾半刻安睡过, 她又觉得毛骨悚然。

仿佛身边趴着一头野兽, 他虽然未开口吃她,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 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

许是夜间的原因,她心中的想法不受控制,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间, 忽然想要好好问问他。

“方景升。”她看着不远处窗外的月光, 猛然发问:“你信命吗?”

他翻了个身,凑过来看了她的面色, 确信她不是在说梦话, 便漫不经心却又及其诚实地答道:“不信。”

不信,那便没什么好说的, 她只是感慨间随口一问,也不欲与他深入讨论这个问题。

她将头扭到另一边去, 预备着睡觉,不料从左耳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感——他在她耳边吹气。

“……”她忍着不适,继续装睡,谁知他继续问道:“为何这样问?”

她不答,他就一直在一旁捣乱, 蓄意不叫她好好入睡。

她只好说道:“别闹了,我真有些困倦了。”

他还想玩闹,却听她冷声说道:“太医说过,若睡得不好,伤好得更慢。”

他索然无味地停了下来,低声说道:“好,不闹你了。”

她这才扭过脸去,沉沉睡了。

深夜时分,漆黑一片,宫中院墙外头挂着的灯似乎也不那么亮堂,许是将要入冬,寒风呼啸,吹得灯都瑟缩了几分。

甬道上巡逻的太监一个个缩着肩膀,提着灯烛溜达过去。每年到了冬日,由于天气寒冷,监守巡逻的人都怠慢了几分,只盼着换班时刻到来。

为首的人迷离着眼睛,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被石子棱绊了个趔趄,骤然清醒过来。

身后的人推了推他:“乔哥,还没睡醒呢?”

乔福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眼睛:“可不是么。”

这一折腾,精神了几分,乔福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姜振,你听听,是不是有女子的声音。”乔福侧耳倾听片刻,谨慎问道。

姜振打了个哈欠,并不在意——这皇宫向来戒备森严,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可乔福神色严峻,姜振也屏住呼吸,张着耳朵听了听。

寒风吹得耳朵有些疼,姜振并未听见什么,才要抱怨,便见乔福声音都变了:“不,不好了。”

“是昆玉宫,霍贵妃娘娘的寝宫。”他慌得声音不成调:“快去寻人来。”

姜振愣了半晌,几乎被乔福一巴掌推倒在地:“快去啊!”

姜振见他如此慌张,也忙乱起来,带着剩余几人向四周散去,寻找守夜的侍卫。

乔福一径冲到昆玉宫前,听着那尖叫声愈发响亮且混乱,像是多了几个女子的声音,但很难分辨究竟是谁。

他确信那声音是从昆玉宫中传出来,便咬了牙,不顾后果,用手在门上重重擂了几下。

一瞬间,铁门发出的动静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去很远,四面八方的侍卫们闻风而动,立刻围了过来。

“何人在此?”巡夜侍卫首领袁锲一把揪住乔福的衣领。

乔福指着昆玉宫,声音颤抖:“袁侍卫,昆玉宫里有女子叫声,奴才担心霍贵妃娘娘有事!”

袁锲侧耳听了听,听得不真,正犹豫间,仿佛有女子从正殿里逃了出来,且奔且哭:“快来人!有刺客!”

袁锲顿时眼中一凛,用肩膀撞了撞铁门,奈何冰冷一块,无法打开,便飞身进入宫墙上,只一眼,便见正殿中人影拂动,一片混乱,似乎有女子带着灯烛逃命,光影在窗后漂浮。

一瞬间,那女子似乎中了利器,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那灯烛也不知道掉在何处,霎时间火光四起。

“救人!”袁锲一个跟头跳进院中,将门打开,把人都放进来,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纷纷进得正殿中救人去了。

乔福缩了身子,无力地瘫在地上,他不会武功,可还有几分用处,想到这里,他勉强撑着身子爬了起来,向养心殿的方向跑去。

方府中,正是深夜时分,朗倾意睡得正熟,冷不丁听到外头门上传来闷闷的几声扣响,声音不大,但却足以将人惊醒。

朗倾意尚未回过神来,便觉身边一动,方景升极快地站起身来,闪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头传来了刻意压低声音之后的交流。

短短几句后,方景升又进门来,他一边轻手轻脚地去拿自己的外衣,见朗倾意抬起头来看他,便轻声说道:“你接着睡吧,我出去一趟,宫里有些急事。”

神使鬼差间,朗倾意张口问了一句:“不是霍贵妃的事吧?”

方景升顿了顿,还是觉得没必要瞒她:“有刺客意图刺杀霍贵妃,未得逞,你别担心。”

朗倾意还是即刻想要坐起来,她几乎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待察觉到疼痛,才轻叹一声,又趴下去。

方景升进宫后,在养心殿见了刘隆旺。

他的神色虽算不上是勃然大怒,但仍是面色铁青,他冲方景升招了招手,摆手示意周富德不必跟着。

行至偏殿,顾不得许多,刘隆旺当即便问道:“上次宫中失火,朕就怀疑是有心之人为之,这次竟然愈发胆大,算计到嫔妃头上了。”

他心里含着气,讲话自然也就不怎么客气,斜了一眼方景升:“怎么,指挥使大人如今竟顾不得宫里了?只顾着同美人花前月下?”

方景升低声说了句不敢。

“皇上,微臣查过宫中纵火之人线索。”他难得沉默了半晌,缓缓答道:“应当是同峰会的人做的。”

刘隆旺倒也不意外,只摇头冷笑:“前朝覆灭都有两百年之久,这前朝余孽竟然还是不死心。”

稍后他回过神来:“你是说,同峰会与摄政王也有联系?”

方景升点点头:“困兽之斗,有时候也是能搅动风云的。”

刘隆旺面色稍霁,他又想起什么,沉吟道:“几日前,你说皇城女子失踪一事,隐约是与北地有关?”

“是。”方景升说道:“此事并非锦衣卫查出,主要是大理寺的功劳。”他见刘隆旺似乎不欲在功劳方面闲扯太多,便继续说道:“北地蛮族有这样的传说,用年轻女子的血炼制丹药。”

“大理寺查案之人曾破获过一个极隐蔽的地方,那里虽被布置过,但仍能看出活取人血的痕迹。此地与许多女子失踪之地有交叠。”

说到这里,刘隆旺的神色愈发阴沉:“朕本来动了恻隐之心,皇叔年轻时也算是为了江山社稷操心不少,如今老去,本想给他一个体面,谁知……竟搞出这许多事来。”

“与同峰会勾结倒也罢了,倒卖皇城女子献给北地蛮族……”刘隆旺咬紧了牙。

看来,要加紧对摄政王的清算了。

“近几日,派人将宫中上下清查,只留一两个愿意吐露真相的活口。”刘隆旺下令:“召集锦衣卫人手,防止摄政王情急生变。”

“皇上预备如何?”方景升问。

“自然是要将此事昭告天下,再光明正大清算。”刘隆旺扬声说道:“先断了他送往北地的路,再离间了他与那同峰会,届时有的是慢慢算账的时候。”

方景升骤然忙起来,一连几日都未曾回来。朗倾意顿时轻松了许多,接连几日都睡得香甜,用膳也多用了些,伤势也好得飞快。

江湖郎中已经上门第三次了,前两次都是规规矩矩地配药熬药,第三次小夏和小秋都不在身边,端药的女子抬了抬眉眼,又垂下去,如此反复几次。

最终,她的眼神落在书青身上,逡巡半晌,又看向朗倾意,轻声问道:“小姐,方便说话?”

朗倾意看她神色,知道她是不放心书青,便点头道:“说罢,无妨。”

那女子极其聪明,竖着耳朵听了听,见四周都没有人,这才说道:“大人遣我来,是有几句话儿。”

“这几日城中有变,想必方大人一时半刻顾不上回来,小姐可趁此机会好好养伤,但别叫人瞧出来。待能下地走动了,自会有人来接,小姐放宽心便是了。”

朗倾意点了点头,没有吭声,但对她的话仍存有疑惑——究竟能用什么法子,从锦衣卫府上抢人?

她虽不信,但眼下情景容不得有长时间交谈,小夏小秋推门而入,看了一眼她身上的伤。

“夫人,是好了些,这药浴当真有用呢。”小夏说道。

朗倾意勉强笑了笑:“真的吗?可我还是觉得酸疼,轻易动不了。”

“夫人身子娇贵,此番受了罪,自然辛苦了,待里头皮肉都长好了,就可以下地了。”小夏笑道。

那女子又变成垂眸不语的状态,后面起身告辞,书青送了出去。

待到晚间,书青亲眼见着小夏小秋都去睡了,方才将怀中藏着的信拿出来:“白天那女子给的,说是薛大人写的。”

朗倾意心中好奇,到底是撑着身子,在油灯下看完了。

她吸了一口冷气——这主意好生大胆。

第78章 外地赴任 等着我回来。

连夜烧了信, 她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第二日,便使了法子将小夏小秋调到别处去,扶着书青勉强走了一段路。

能明显察觉到身体在逐渐转好,如今绕着屋内转一大圈, 都脸不红气不喘了。

冬日的肃杀已经袭来, 晨起时, 院中草木早已结霜。书青回来之后面色忧虑, 低声对朗倾意说了些什么。

朗倾意听完后, 心中怅然, 但面上不肯表现出来:“无妨, 再画得像些就是了。”

“可到底……”书青还是担心:“这一去时日很久, 奴婢担心他会……”

朗倾意虽担心,但还是勉强安慰了书青,没人在身边, 又沉寂下来。

方景升近些时日便要去北地, 过些时日才会回来。

这一去不知到底多久,方才书青听到的消息是, 短则三个月, 长则半年以上。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可朗倾意和书青二人都知道, 方景升是不做不罢休的人。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要把她带在身边一起去。

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性, 她须得做出一副虚弱已极的样子来,可身上的伤毕竟不好遮盖,能明显看出仅剩表皮伤痕。

正在思索间,小夏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大人方才传信儿回来, 说今夜要回来收拾行李。”

见朗倾意不说话,她退出去,同时说道:“那奴婢下去准备菜品。”

朗倾意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四周已是一片漆黑。

敏锐地察觉到四周有些不对,她猛地睁开眼睛,果然察觉到身旁黑影正从容不迫地用手勾勒她的腰身。

她不适地挪了挪,他也适时收回了手。

“醒了?”他并未有丝毫抱歉:“睡了好久了,也该醒醒了。”

他明日一早便要走,她不可能在他眼下顺顺利利睡到天明。

他见她还是懵懂,似乎还未从睡眠中醒来。手臂向前伸了一截,他伸出手去轻拢着她的发。

起初,手指只是在发梢打转,随后又更近一步,朗倾意的肩颈都感受到那股黏人的悸动,她不安地支起身子,含糊问道:“大人何时动身?”

手指停顿了半晌,他很意外她已经知道了,但也没有问太多,手又向前了一些,轻柔插进她发根中,手指抚摸着她的头皮。

“睡了这样久,醒来一定头疼了。”他难得这样温柔:“替你揉揉。”

她倒不好再挣脱了,只好僵着身子任由他抚弄,四周静到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她又垂下头去,看似放松,心中却是警觉的。

果然,他不经意间问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去北地。”

按照常理,后面应当有些问题或嘱托的,可是她支棱着耳朵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下文。

绷直的身体在他的按摩下逐渐放松下来,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复,便听到他继续说道:“北地苦寒,又正值入冬,你还是不要去了。”

她还是默不作声,生怕无论是开口同意还是拒绝,这件事都会扯到她身上来,变成她必须要做的一个抉择。

她的感知是正确的,方景升见她久不说话,出其不意地伸出右手,在她腰间点了一点。

她怕痒,顿时缩了身子,黑暗中回头望去,虽看不见他的脸,但还是瞪着:“作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他缓缓开口:“莫不是你想去?”

“没有。”她急忙开口:“我只是觉得大人的安排甚好,我无需多嘴罢了。”

他了然地“哦”了一声,双手伸过去,替她捏了捏肩颈。

“整日这样趴着,颈子酸不酸?”他忽然换了话题:“胳膊呢?”

她见他问得认真,只好答道:“不酸,大人无需操心。”

“可惜。”他忽然发出一声哀叹:“还有两月有余便是年节,本来要同你一起过的。”

“也好,你便在方府,陪着老太太过吧。”

朗倾意忍不住想要冷笑出声,她就知道方景升不会放过轻易她。

可笑她天真,方才方景升开口之前,她还心存侥幸,以为他会放她回朗府过年节。

见她又不开口,敏锐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他捏肩颈的力道忽然加重了,激得她“嗯?”得一声,支起身子,似乎在抗议。

“为何又不说话?”他带了些责问。

她瞬间反应过来,临别之际,想必他也有无限愁思,只是不善表达,这才有近乎偏执的欲念倾泻出来。

若是她久久不回应,怕是会招致更严峻的后果。

她只好无奈道:“你想叫我说什么?”

他被问得愣了一下,声音轻了些:“无论什么,总要说些什么吧。”

她冷哼一声:“那我便说,大人的安排极好。”

他听了,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凑上前去,在她耳畔问道:“真的么?”

“是的。”她有些不耐烦地重复:“大人还要我说几遍。”

方景升怅然直起腰身,对着黑洞一般的四周,发出淡然的喟叹。

“这一去,锦衣卫群龙无首……”

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她察觉到他今夜思维混乱,想到哪里便说哪里,不禁从身侧抽出手臂来推了推他,问:“大人可曾用过晚膳了?”

他不吭声,她便试探着继续问道:“何事去得这样急?”

“北地边关自有神武大将军驻守看顾,为何要派了锦衣卫去?”她又问。

这个疑问从一开始便存在她心中,眼下忍不住问出来,也是想要一探究竟。

他倒是有些意外,“嗯”了一声,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问他。

随后,又回过神来,轻声笑了笑,答道:“你是第一个敢这样问我的人。”

右手在她翻过来的左手掌心上画圈,他笑着说道:“皇上怪罪我未保护好宫中安全,竟叫刺客混进去,险些伤了霍贵妃。”

“怪我沉迷女色,荒废政事。”

“怪我未能及时将城中女子失踪案查得水落石出,还城中百姓一个心安。”

他虽是娓娓道来,可朗倾意却觉得一股寒意冲上脊背。

句句与她无关,可却又句句与她有关。

难不成是因为她的事,导致皇帝与他之间起了龃龉?这样一想,她的处境只怕会更加难过,她害怕位高权重者的报复,无论是谁。

下一句惊得她几乎想要爬起来,却被他按住了脊背:“皇帝还说,叫我去北地查案,还说,叫你到宫里去过年节。”

她下意识地出口:“胡说!”

“你如何这样笃定?”他声音轻柔,却带了十足的试探意味。

她察觉到,他似乎刻意未开灯,他也在隐藏着什么,专程来试探她的想法。

“方景升。”她又落在榻上,无力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不要拿审问犯人那一套来对付我。”

他似乎呆住了,许久方才忍不住笑起来,仿佛心情十分愉悦。

“审问犯人?”他反问道:“这样低级的招数,根本算不上‘问’,谈何‘审’?”

“我知道。”她在暗夜中举起双手认输:“你又想说,锦衣卫的地牢里手段多得是,我也算是见识过一二。”

她继续说道:“你到底想问什么,直说便是,我如今沦落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着大人的。”

他还是不说话,她便不耐烦地说道:“我为何如此笃定,因为我相信皇上是一代明君,不会为了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女子,伤了手下人的心。”

“更何况,正如我刚才所言,皇帝本就只见过我一两面,为何这样恋恋不舍地叫我去宫里?”

“若是说,叫你去陪着霍贵妃呢?”方景升问。

她略一思索,又答道:“那更不会了,霍贵妃最是个审视夺度的聪明人,之前发生的祸事还不够难堪?如何会这样不顾一切,还叫我往火堆里撞?”

方景升将落在她背上的手缩回来,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又笑道:“若是这样,那我便放心了。”

又不经意间补充道:“皇上还下旨,叫兵部侍郎薛大人赴靖门关到任。”

他摸了床边的蜡烛,骤然将其点燃,一股蜡油味道顿时晕染开来,他在一瞬间捕捉到她失落的神情,又将蜡烛放回去,低语道:“好生在方府养伤,莫要乱跑。”

原来前头铺垫了那么多,都是为了这一句,朗倾意垂头咬了牙,又轻笑道:“我如今残败之躯,能到哪里去?”

“你既这样说,那我便更加放心了。”他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柳延青已经被同峰会的首领扣押在他们据点,轻易出不来了。”

“同峰会?首领?”朗倾意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同峰会,前朝遗留的组织了。”方景升耐心解释道:“你没听过也正常。”

“前朝遗留?莫不是什么造反组织?”朗倾意问完,见方景升的神色停顿了一瞬,似是觉得她问的有些太多了。

她住了口,作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别过头去。

他依旧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她反应了一会儿,也察觉到他的最终意图——将所有可能之路都堵死了,从而叫她好生在方府待着,莫要乱跑。

可惜,她从不会坐以待毙,与其等他回来之后讨要之前欠下的债,还不如主动想办法离开。

正想着,她的头忽然被他抱住了,他的动作轻柔却带有一丝强硬,待她扭过头,在她额上印下了深深的一吻。

“等着我回来。”他用低沉的声音说。

第79章 替他赔罪 近几日他出去了,你便走吧。……

方景升这一去, 朗倾意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可她还未享受到片刻松快,便察觉到小夏和小秋对她的监视日益频繁。

以往她们在一天之中经常有不在朗倾意身边的时候,如今竟难得一见了。

若是小夏不在身边,小秋必会留着。若是小秋有事, 小夏便替补上。两人极有默契, 若不是事先说好的, 朗倾意都不会信。

江湖郎中等人再上门时, 有她们两人在一旁守着, 那来接头的女子也不再开口说话。

眼瞧着连续两次上门后, 伤口肉眼好了许多, 可想法子逃出去的进程却一点都没有推进, 书青都急了起来。

她想尽办法意图将小夏小秋支开,可无济于事,朗倾意到底劝住了她:“没用的。”

“她们是铁了心的要看着我, 你越是想要将她们支开, 越是叫她们心生疑惑。”朗倾意说完了,垂眸想了会儿, 方才轻声说道:“寻个没人的空档儿, 替我将雀儿寻了来。”

这一夜,草木皆白头。书青从外头打了热水进来, 搓着手直呼冷。

见小夏正伺候朗倾意穿衣,书青不动声色地说道:“外头雀儿姐姐一早便来了, 在等着呢。”

小夏加快了速度,帮着书青服侍朗倾意洗漱完毕,梳妆时,朗倾意便吩咐人叫雀儿进房来。

雀儿一进门,屋内温暖如春, 朗倾意趴着身子,探出半个头在塌边,由着两个丫鬟在头上忙活着,书青捻起一根实心的金簪在她头上比划几下,被她随手扯下来丢在一旁:“不要这个,太重了。”

雀儿见了,忍不住发笑。

“姑娘,老太太叫我来瞧瞧。冬日里冷了,若是有什么觉得不妥的,只管来告诉我。”雀儿也不客气,大着嗓门说完,又放低了声音,作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还有一件事要求姑娘帮忙。”

朗倾意含笑听着,问道:“不敢不敢,怎敢称得上一个求字,老太太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那自然是我的荣幸了。”

雀儿听了,又羞惭道:“哪里,姑娘身子还未好全,究竟是我们冒昧了。”她瞥了一眼小夏,开口问道:“不知姑娘可识字?”

书青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接话道:“雀儿姐姐可真是问对人了,我们小姐没出闺门时,便识得字,颇通文墨。”

朗倾意无奈地抬起头来看向书青:“不许胡说。”

又对着雀儿歉意笑道:“只是略识得几个字,莫要听她瞎说。”

雀儿笑道:“那便很好了。老太太近几日想要寻个有缘法儿的人抄录佛经,眼下大人又不在,可不是只剩下姑娘了。”

又道:“知道姑娘如今身子不便,老太太说,姑娘有空的时候,她自会到房里来。”

朗倾意听了,哪有不应的道理,笑着说道:“可不是巧了,正好我也闲着没事做,麻烦雀儿姑娘告知老太太一声,我随时都得闲,只是身子不便,还要劳烦她老人家亲自过来。”

雀儿去了,待到晌午后,果然见老太太扶着雀儿的手进门来。

小夏小秋搭讪着摆好了桌椅,服侍老太太坐在床前,老太太将佛经在朗倾意面前摆好了,还未开口说几句话,便要茶要水,使唤着小夏小秋连续奔忙了几回。

随后,又以身边人多嫌烦为由,将小夏小秋甚至雀儿都轰了出去:“我同倾意姑娘自在说说话儿。”

雀儿一手按着一个,将面露犹豫的小夏小秋揪出去,老太太这才恢复了常态,将面前翻开一半的佛经随手拿起来,丢在一边。

“姑娘,冒昧了。”她略带歉意地问道:“能否叫我看看你的伤?”

朗倾意点了点头,红着脸将身上衣衫褪了一半,老太太看了一眼,又替她将衣衫裹好,口中喃喃道:“好得差不多了,能走动了。”

又忙不迭地道歉:“这说到底,都是景升的不对。”

“我听说,你自请出家修行,景升他还是不管不顾,硬从皇帝那边将你抢过来,这才惹怒了皇上。”她眉头皱起来:“我这厢替他向你赔罪了。”

朗倾意依旧没有说话,她安静地听着老太太持续低语:“近几日他出去了,你便走吧。”

“我自有本事拦住府上人,不叫他们寻你。”老太太说完这话,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可外头多得是锦衣卫的人,你出去之后,就要靠自己的法子了。”

“老太太……”朗倾意没料到她会说这个,犹豫着开口,又被老太太摆手堵了回去:“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抓紧时间预备着吧。”

来不及细说,朗倾意吩咐书青收拾好了包袱细软,老太太的意思是一挺小轿将她们送回朗府去。

朗倾意本想着这样太过明显,还想用薛宛麟的法子,却被老太太劝住了。

想想也是,如今薛宛麟不在城中,许多事顾不上,若有一点纰漏,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还不如先光明正大回了朗府,再做讨论。

说干就干,这场景在朗倾意心中不知过了多久。同上一世简直一样,奇异的宿命感叫人喘不上气来,朗倾意在书青的搀扶下坐上轿子,听到身后小夏小秋的反对之声,义无反顾。

梁春默不作声地站在轿边,替朗倾意掀开帘子,口称“小心。”待两人坐好了,梁春跳上马车,一径向朗府驶去。

朗倾意双手抓住轿内侧壁,轻声喘气,又是慌乱又是欣喜。

况且,在她印象里,梁春本是方景升的人,如今竟也这般配合。

看来,他不像之前她印象中的那般。

思绪纷飞,朗倾意尚且来不及反应,便发现身子已经到了朗府,一切犹如梦中一般,直到身子软着跌进母亲的怀抱中,这才醒过神来。

朗母仿佛比上次离别时老了几分,白发隐匿在鬓角,虽看得不真,但落泪时眼角的皱纹骗不得人,她颤抖着双手搂住朗倾意,也哭软了身子,片刻说不出话来。

朗园见状,唯恐母女二人在府门前失了体统,忙叫兄长朗明勋和书青等人先将人扶好了,送进府中,又抓紧闭了门。

朗倾意进了房中,先是哭着跪下身去,口中哭道:“女儿不孝。”

一句话尚未说完,朗母又忍不住哭起来——她心里何尝不是状如刀割。

“好女儿,起来。”朗母轻声说道:“是我们做父母的没能耐,没能护得住你,叫那畜生欺辱了你去……”

朗园听了,面上羞惭,可还是忍不住制止道:“少说些吧,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说这些刺心窝子的话作什么。”

朗母住了口,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用膳。朗倾意并未注意桌上有何菜品,只一味地盯着父母兄长看,但不觉间,这一餐也用了不少。

朗园将赴任南城之后的事一一讲述了一遍,原来他们到南城后,究竟未收到过朗倾意的一封来信,直到察觉出有些不对,这才收到了锦衣卫送来的口信。

朗园便给她回了一封信,听锦衣卫的意思,她如今与锦衣卫指挥使同住一处,心道究竟不妥,便加了一句,叫她回朗府去住。

过了几日,朗园在南城外闲逛时,遇到了乔装的镖行中人,这才成功与薛宛麟联络上。

弄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朗园不禁气愤难平,他印象中的方景升,谈笑自若、气质非凡,却没想到如此人面兽心、精于算计。

“倾意。”朗园说完了,又含着羞愧,颤抖着胡须,缓缓说道:“此事究竟是皇帝下的口谕,虽未有明旨,但明显是向着方景升的,不是为父不帮你……”

“父亲不必说了。”朗倾意放下饭碗来:“此事没有一丝一毫怪得了父亲母亲。”

替她精心筹谋,在圣上面前与薛宛麟共抗方景升,朗家能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若是硬碰硬,就如同鸡蛋碰石头,朗家捞不到一点好处,朗倾意如何不晓得。

“倾意,为父还要劝你一句话。”

朗倾意回过神来:“父亲请讲。”

朗园徐徐说道:“如今你虽说是因方府老太太的主意,才从方府脱身,可这其中若无方景升授意,想必诸事难成。”

眼瞧着朗倾意面上晦暗,朗园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说道:“锦衣卫手眼通天,如何连自己府上都能放跑了人?为父看来,他在暗,你在明,既然回来了,便好好休息养伤,暂时先不要与薛大人往来了。待来日有机会,再谈其他。”

她才到了朗府,薛宛麟就迫不及待地递上拜呈,意图不言自明。

她怔了怔,脸色微红起来,又觉得父亲这话在理,便点了点头。

朗明勋端着饭碗,甚少说话,此时听着他们一来一回,忽然张口说出有些孩子气的话来:“就算是朗家养妹妹一辈子,又有何关系?”

朗倾意忍不住抿嘴一笑,又嗔怒地看过去:“父亲,母亲,你们也不说替哥哥寻个好亲事,如今他都那样大了,说话还是这般孩子气。”

朗母拭泪后,也露出一丝无奈来:“何尝没有寻过,只是算命先生说了,明勋命硬,前一个未过门的都被克死了,如今怕是名声坏了,不好找呢。”

这究竟是朗家的一块心病,朗园也露出几分忧愁来,口中说道:“那算命先生说,须得娶个结过亲的女子,才能冲开这避讳。”

“结过亲?”朗倾意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闪电,一个突兀的想法冲撞而来,她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一定要婚轿接了去,过了婆家门儿的女子才算?”

这倒问住了她父母——他们并未问得这样细。

“若是……交换过合婚庚帖,定了日子,婚轿上了门,最终没结成的呢?”她问。

朗园皱起眉头:“又胡说了,从哪里去寻这样的女子。”

又招呼道:“快些用膳,菜都凉了。”

朗倾意猜到父母压根没听过颜若月之事,贸然说起只会让人觉得突兀,便压下去不提。

第80章 终得相见 朗姐姐,我从未后悔选这条路……

“小姐, 醒醒。”书青心急如焚,拿着床幔上细细的穗子在朗倾意面上拂过:“有事呢。”

朗倾意许久未曾睡得这样香甜过,一睁眼才发觉自己已经仰面睡了,身上的伤竟是一点都未感觉到, 想来是好全了。

“小姐。”书青将一封书信塞进睡眼惺忪的朗倾意手中:“小姐快看, 颜家小姐来信了。”

朗倾意瞬间爬起身来, 撕开信封就看。

果然是颜若月的笔记, 上头说上次爽约是身子不适, 此番特意来道歉。

朗倾意坐在榻上迷糊了一会儿, 方才喃喃问道:“她想要在何处见我?”

“朗府如何进得来?”

书青悄悄在她耳边低语:“太太说了, 要从外头寻一些上好衣铺的布料来, 给小姐做衣裳,本想着一同去的,奴婢劝住了, 说小姐如今身子才好, 根底里还是虚的,走不得路。”

“太太也说是, 这才叫了外头铺子的人来, 午后给姑娘量体裁衣。”她说:“听说正是颜家小姐在的那间铺子。”

如何这样巧?

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似乎也太刻意了些。

颜若月如今是在方景升的人手上, 又联想到昨晚父亲的话,朗倾意心中不能不起疑。

可眼下人已经准备好要上门了, 且朗倾意也真的想见一面颜若月,想知道前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何事,方景升口中的迷药究竟是何物。

她也未做阻拦。

午后小憩一会儿,她捧着一本书在手里,翻来覆去只是那几页, 根本没看到心中去。

等得实在焦躁不耐了,书青才缓步进来,悄声说道:“小姐,颜小姐到了。”

毕竟不能将人直接带进来,朗倾意只装作不耐之状,大声问道:“如何这样久?等得都困倦了。”

书青会意,忙说道:“路上耽搁了些。”

朗倾意迈出门去,见院中一干女子,衣着比寻常百姓精细些,穿的衣衫想必都是炫谱纺织铺中裁制的,清一色青白色水袖襦裙,清秀大方,不失风范。

她作出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样子来,皱眉问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又责问书青:“太太怎么跟你说的?安排这么多人来,是想吵死我吗?”

书青低了头,讷讷不言。此时,那群女子中,为首的一人抬起头来,却是个中年女子,看起来精明干练:“是我们的不是,叨扰了小姐。”

又赔笑道:“那就依着小姐的意思来,少几个人便罢了,余下的人便在外头等着。”她招招手,便挑了三个人,欲进房中去,替朗倾意量体裁衣。

“慢着。”朗倾意开口道:“还是我亲自来挑罢了。”

她皱着眉,掩着口鼻,在那群人旁边三五步外溜达了一遭,精准选中低头不语的颜若月:“就她吧。”

颜若月向前走了一步,才要道谢,朗倾意便对书青说道:“替我看仔细了些,身上莫要带了跳蚤等物,查好了再进来。”说罢,并不看颜若月一眼,便进门去了。

书青依言对颜若月查探了一番,这才带着人送进门中去了。

颜若月依旧沉默着,进了门也不说话,先是将身上的包裹放下,意图从里头掏出软尺来替朗倾意测量。

朗倾意见外头人远了些,便一把将她拉过来,似喜似悲:“叫我看看你。”

颜若月从前是滚圆的脸,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镶嵌其中,灵动精妙。如今几月未见,人瘦了一圈,看起来眼睛更大了,可里头的灵气却没了一半。

“若月,你?”朗倾意又是心疼,又是责怪:“你过得不好么?”

颜若月面上半分委屈也无,听她这样问,也摇了摇头:“朗姐姐,没有的,只是在外头颇有些不惯罢了。”

也是,从前是骄纵的闺阁女子,如何做得惯许多活。

朗倾意心下叹息:“当日决定是仓促了些,我也未顾得上劝你。”

“不。”颜若月面色沉静:“朗姐姐,我从未后悔选这条路。”

“可是……”朗倾意禁不住抚上她的面庞,柔声说道:“从你的神态能看出来,你过得并不好。”

颜若月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有许多话想要说出口,随即又止住了,可心里的声音迫不及待地要溢出来,她几番张口,声音堵在喉咙里哽住了,眼泪也顺势流下来:“朗姐姐,我……”

朗倾意只当她受了委屈,眼圈早也红了,便将人搂在怀里,拍着背,轻声安慰道:“别哭了,好歹没有走到那一步……”

“朗姐姐,你……为何不……不恨我?”颜若月不敢看她的神色,在她肩上断断续续地哭道:“你应该……恨我的。”

朗倾意神色担忧,从怀抱里挣脱出来,又捧着颜若月的脸去看:“你说什么胡话?恨你作什么?”

颜若月好不容易将情绪略止住了些,这才勉强说道:“我才去纺织铺不久,有个姑娘与我投缘,她叫水霞,我们吃住都在一处,有一日,她忽然同我说起你和方大人之事,说我是受人指使,当了辖制你的利器。”

“她说,当日是有人故意将你住在别院一事透露给我的,目的就是叫我寻了你去,方大人出面救下我来,你就欠了他人情,再也逃不出他手心去。”

“我听了,后悔了几日,她又带了一包药来,说是迷药,可以叫人昏睡不醒的,若是想法子拿给了你,你便能有办法逃出来。”

“我正好求了王掌柜,他说方大人也同意我见你一面,谁料入方府之前,方大人手下侍从眼尖,把那包迷药搜了出来。”

说到这里,朗倾意顾不得其他,忙问道:“他可伤着你没有?”

锦衣卫手段了得,她不是不知道。

颜若月心有余悸,摇头说道:“没有,我当时怕得很,就如实说了。”

她摇摇头,又低声啜泣起来:“方大人当着我的面,叫侍从将水霞斩杀在我面前……”

说到此处,她浑身发抖,话也不成调了,朗倾意又惊又怒,搂着她问道:“这样残暴?”

“方大人说,水霞是有人存心派来的,还说她给我的迷药本是毒药。”

她抬起头来,泪眼朦胧:“朗姐姐,我真的好……好难过,害死水霞,也害了你。”

朗倾意禁不住推了她一把,愠怒道:“你胡说什么呢?”

一五一十地替她将信息拆解开来:“那水霞平白无故与你提这件事,又给了你药,若是一般的人,谁会想到这样多,她身份一定可疑,且她迈出这一步,生死就已经与你无关了,杀死她的是方景升也好,她自己也好,都与你无关。”

“更何况,你也谈不上连累我。”朗倾意自嘲地笑了笑:“我本就身陷囹圄,你来与不来,都改不了什么,他照样将我拿捏在手里。”

“他为何这样无耻?”颜若月仰着头,声音略大了起来:“堂堂指挥使……”

朗倾意骤然捂了她的口,对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若月,在外头千万莫要说一丝一毫宣泄情绪之语。”她提醒道:“否则容易引来祸端。”

她向外头院中看了一眼,见那群女子仍安分地低着头,便又看向颜若月:“今日你我见面,焉知不是他安排的?”

颜若月眼中流露出惊恐之意,朗倾意细细说道:“你本就在他的地盘上,前几日又知我担心你安危,如今特意寻了机会将你送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你莫怕。”她见颜若月听得害怕,又安慰道:“今后,与我相关之事一概莫要提起,就当不知道。”

“日后我与他走到山穷水尽之时,方能不波及到你。”她说完这话,方觉得周身沉重,叹了口气,软软地在椅子上坐了。

“朗姐姐。”颜若月盯着她,嗫嚅道:“谢谢你说这么多。”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从包裹内把抽了一半的软尺拿出来:“我替你量。”

两人待到分别之际,自然难舍难分,朗倾意又耐心劝导了颜若月一番,又问她如今的想法,得知她余怒未消,仍不肯轻易回颜家去,这才打消了送她回去的念头。

“朗姐姐,你记住了,我如今在纺织铺内的名字叫若笙,若是有事来寻我,只管叫我这个名字便好。”

朗倾意答应了。

又过了好一阵,堂屋的门一阵响,颜若月面色平静地开了门,小碎步行至绸缎庄为首女子身后,小声说了句什么。

那女子闻言,抬起头来笑道:“叨扰小姐了,我等先行告退便是。”

朗倾意也不拦,直到眼前的身影逐一出了院门,方才叹了口气,恍然回去,对着窗前漏进来的寒风打了个寒战,静默不语。

到底是什么人在颜若月身边布了棋子,她暂且猜不出,不过,她依稀察觉到,这与陷害她入宫之人似乎是同一批。

正如方景升所言,她也已经被人盯准了,被迫卷入了无形的斗争之中。

暗中咬了咬牙。

归根结底,这一切还是归咎于方景升,若非他硬要她,她也淌不进这浑水里来。

正没头没脑地想着,书青走了进来,步伐踟蹰,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说道:“小姐,香禾的消息有了。”

见她眼中一亮,回过头来听,书青又低下了头,不安地用手搓着袖子,片刻方才抬起头来,眼圈是红的:“她如今就在城北,在她父母赁下的一处砖瓦房内。”

朗倾意见她神情这样,已经隐隐猜出了些许不对。

“她快要死了,她父母不预备将她带回江城老家去,便等人断了气,想着直接埋在荒山里,便罢了。”

“她今日清醒了些,听说小姐回来了,求着父母要见一面,她父母求到朗府来了,如今就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