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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丫鬟也跟着附和道:“娘子说的是,这般穷酸模样,浑身都带着浆洗不掉的土气,也配来这文芳斋?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好东西,用不起就别买。”

还没等沈黛有所反应,那小娘子已提步上前,一脸高傲的对那伙计道:

“十两银子是吧,我买了。”

沈黛简直要气笑了,她出来堂堂正正的买东西,正正规规商量价格,都要被人嘲笑,后宋什么时候有这个规矩了。

真正是无理,她正准备反唇相讥,却不想一歪头看见的却是个熟人,又是崔国公的那个像只高傲孔雀的小娘子,崔彦的妹妹呀!

那时候在珠宝铺子,她就抢了她看中的念珠,今儿又来这一出,还真喜欢出来显摆踩人,只也不能老逮着她一个人蒿吧。

之前她寄人篱下,不得不看顾崔彦的情绪,但如今崔彦可管不了她,她也不会惯着她了。

“呵呵。”

她冷笑了两声,抬眼看向崔苗,眼底无半分怯懦,反倒带了几分讥诮:

“云锦罗缎裹着的未必是雅人,破衣烂衫里也未必无风骨。小娘子轻贱别人衣着的同时,其实轻贱的是自己的教养,富贵若是用来欺压弱小,倒不如寻常人家的温良可贵。”

崔苗被她拐弯抹角的一顿骂,差点被气得跳脚,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教训她,她气得眼圈泛红,小脸鼓鼓的,可平时读的书又太少了,一时嘴笨竟不知道如何反击回去,只一个劲的愤恨的瞪着她。

见她这样子,沈黛心里倒是舒服了,也算报复回去了,她便没打算恋战,准备撤了算了,她还急着去另外一条街给沈父他们买过冬的衣裳鞋袜,再买些布匹,青桔在家也可以做一些。

却没想到,一旁又走出一个明媚端庄的娘子,挽住了崔苗颤动的双肩,用帕子轻轻替她擦着眼泪,安慰道:

“苗儿别生气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何必跟这样的人置气,别失了身份。”

沈黛这一下简直就被气得肝疼了,她这样的人是哪样的人,还不是一个鼻子四条腿的,她们是认为比她高贵多少,无视她,看不起她,那也别说出来呀,自己悄悄摸摸的躲在被子里骄傲,谁也犯不着。

说出来就令人不爽了,而且说这话的人,竟然又是她的认得的一个人,那个在茶楼亲自和崔彦商谈婚事的纪大娘子,她和崔彦已经成婚了吗?这时候就开始维护上小姑子了。

姑嫂两坑壑一气,贬低她一个无辜良民,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沈黛顿生反骨。

第96章 第 96 章 “绿帽”

崔苗和纪小郎君的婚事定了之后, 纪大娘子虽心有不甘,但她拿得起放得下,她虽对崔彦一见倾心, 也知道自己看中的东西得自己去争取, 只她已经尽力了全力, 缘分这东西却不是努力就够了的, 她依旧失败了。

但她并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 失败了便从头开始筹谋了。

继母虽然对她不慈,但是继弟四郎却是个有本事的, 嘴巴子是毒了点,说话不太好听, 但是哪一句不是直接掐中要害, 直击本质的,这份通透、灵光,在京城一众徒有其表的世家贵公子中可不多见。

在她看来这个四弟可比她的嫡亲哥哥有能耐多了, 崔小娘子家世又显赫, 是以她也不吝与她交好,这不天气刚好一点, 就约了人出来逛街, 只是她刚在上一个铺子多瞅了一眼,就见崔小娘子被人欺负哭了。

她虽在心里看不起她这无用的娇气草包,又菜又爱惹事, 这如果是她的亲妹妹, 她肯定得教训一顿的,但是如今两家只是联着姻亲,不过也不好叫外人看了笑话,便只得小声的劝诫着。

然而沈黛听见她们“姑嫂”两这自以为是的就将整场戏给唱完了, 她反倒成为了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无用之人,心里真是堵的慌,她甚至在心里暗暗将崔彦骂了无数遍,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将爹娘给的身份端的高高的,小心跌下来摔死自己。

她知道跟她们硬碰硬也没意思,只轻挑了下嘴角,便计上心来,对伙计道:

“这个屏风我出二十两。”

崔苗一听,这还得了,赶紧小嘴一瘪就嚷嚷道:

“我出三十两。”一旁的纪大娘子在拉她的袖子都没用。

“四十两。”

“五十两。”

“一百两。”沈黛觉得十两、十两的叫也没意思,干脆直接加到了一百两。

“两百两。”

崔苗话音刚落,沈黛便忍不住笑了,一个两百文的屏风能叫到两百两已是天价了,在汴京两百两可以买一面墙的双面绣精巧屏风,一个书房摆放的扩印玩意儿,也就崔苗傻到要花这么多钱了。

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崔苗身边的丫头更是白了她一眼讥诮道:

“不要在这逞能叫价,待会要付钱的时候没有,才真正是丢人呢,为了一副屏风,到时候将自己抵在这儿了,才是让人笑掉大牙。”

“呵呵。”

沈黛转头看着她,故意做出一副被她提醒才意识到什么的惊慌模样道:

“哎呀,被你一提醒,我才想起,家父母才从岭南回京,身上盘缠皆已耗尽,哪里有钱再买这奢侈的屏风,这两百两的屏风还是由你们家娘子买去吧。”

“你”

崔苗和她身边那丫头,此时怎么还会意识不到,她们这是被她给坑了呢,两百两的高价买这么一副小玩意,当她们是冤大头呢。

沈黛才懒得管她们呢,她说完就准备走,反正气也出了,着实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而且她与她们之后应该也不会再有接触了。

“不准走,你给我站住。”

哪知身后却突然传来气哼哼的声音,沈黛回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崔苗道:

“不知小娘子还有何赐教?”

“将你名字和住址留下。”

这下沈黛是真的忍不住笑了,敢情她还惦记着秋后算账,到时候找人悄悄报复了,如果她真是个普通人家的娘子把姓名和住址都给了她,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可她如今不是普通人家了,她若是敢让人去将老百姓口中的“国士”沈必礼的家给砸了,或者伤害其家人,怕是根本不用皇帝出手,老百姓一人一锄头都要磕死她了。

于是她便大大方方报出自己的身份与地址道:

“哦,那你记一下哈。”

“我姓沈,家父是官家刚刚亲封的大司农,暂住汴河西城。”

崔苗还真傻傻的记着,沈黛对着她不着痕迹的笑了一眼,才拉着身边的廖氏道:

“娘,我们走吧。”

直到她们已经上了马车,之前围在书店旁买书的士子和娘子们,才像是突然意会到什么了,先是小声嘀咕,不会儿就开始沸腾起来了。

他们没有听错吧,大司农是什么职位,这不是前朝才有的官职吗,如今官家怎么重启该职位了,试问满朝文武,还有谁配得上官家这么做。

除非是献上农桑纪要的沈“国士”回京了,官家破例给他擢升,而且刚才那小娘子说什么,她姓沈,那一定是的,一定是沈“国士”的女儿。

沈“国士”一心为民,哪怕身处贫瘠之地,也不忘研究农桑之事造福咱老百姓,而且刚刚那个穿的最是破旧,头发花白的妇人,那小娘子叫她“娘”,那岂不是沈“国士”的夫人。

太过分了,这样一心为民毫不为己的人,就因为拮据了点,穿得寒酸了点,妻子女儿竟要被人如此看不起讥讽,这些人再看向崔苗的眼神不禁就不怎么对味起来了。

而一旁的纪大娘子想象着刚才那个虽然穿着简单但却极其美艳的女子,竟是刚刚返京的沈“国士”的女儿,不禁有点后悔刚刚为了劝谏崔苗而说的那一番话了,不过话既已出口又不能收回,她只得赶紧将崔苗拉出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不然这个事儿传回去,少不得她还会得父亲一顿训斥,于她名声也有损。

只是她退出门檐错身的一瞬间,却恰好与一转身的年轻郎君碰了个正着,两人的衣袖紧紧交叠,似乎多一分两人的手就要碰在一起了,纪大娘子吓得一哆嗦,连忙惊慌失措般收回了手。

上了马车刚掀开轩帘看向车外的沈黛,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微微有些诧异,那年轻郎君似乎是有意的,而且瞧他那眼神,他们之间应该是认识的,可为什么纪大娘子要装作不认识呢。

她虽好奇,但也不至于喜欢去管别人的闲事,便只让马车往前走,赶紧去往另一条街的布店和成衣铺子。

她刚放下轩帘,那年轻郎君却突然回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而且眼神还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沈黛连忙回头,撤回了身子坐回了车厢里头,不知怎的,他觉得那人看向她的眼神,她不喜欢

一行人将需要的生活物资都采购完成了,已是有些累了,沈黛便带着沈母去一旁茶寮坐着歇息会儿。

她也有点口渴一时就多喝了点,然后就有点想出恭的冲动,便询问了店小二往后院借茅房去,只这个茶寮太大了,迂迂回回,曲曲折折的,穿过不少羊肠小径就看见前面一个影子,然而实在不巧,她竟在后院那颗巨大的槐树下,再一次见到了纪大娘子,她被一个年轻郎君抵在了粗大的树身上,一只大掌还捏住了她的下颚,府身在她耳边跟她说着什么,样子极其亲昵。

沈黛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跳了下,一阵酸麻情不自禁的跃过心间,她竟自动带入了那个拥着纪大娘子的郎君是崔彦,直到那个年轻郎君缓缓起身,露出那张白玉无瑕明显圆润的侧脸,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好笑,这个郎君不就是刚刚在书店那个眼神令人不舒服的那人么。

明明他们身形相差甚远,崔彦也长得比他俊俏许多,也更有男人味,而且崔彦每次府身下去的时候,眼神都是极其深情的,动作也更加的迷人,跟那个年轻郎君明明是天壤之别,她竟然这都能看错,她不禁暗暗有点唾弃自己了,只不过涉及崔彦一点点事情就能令她变得不那么理智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不对呀,这人如果不是崔彦那不是更有问题吗?

纪大娘子怎么能这样,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订婚了吗?

她这个样子,崔彦知道吗?

崔彦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被绿了,想到此她都忍不住想笑出声了,她都不敢想象,如果崔彦知道自己被绿了会是什么表情,以他的性格大概会气得一夜都睡不着,然后与别人不着痕迹、体体面面的将婚事退了吧。

等等,那她要告诉他吗?

只这不是现代没有手机也没有摄像机,她不能将这一幕给拍下来,更不可能现在去找一支画笔给画下来了,那空口说,他能信吗?

如果不信,还以为她对他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他看笑话罢了。

如果他信了,跑去和纪大娘子退了婚,也不会来跟她订婚,她又何必帮别人操心这个事儿呢。

而且崔彦他自己跟纪大娘子订了婚,还想跟她纠缠不清,岂不是也绿了纪大娘子吗,如果他们两互绿,那其实谁也不欠谁的,她又何必多管闲事。

想明白之后,她便悄悄退了出去

宣国公府。

崔苗一下了马车,就气不可耐的往崔彦的院子跑去,不管崔彦在干嘛,就对着他将今日书肆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的给倒了出来。

崔彦自从昨儿听了宴末的汇报之后,就一直烦着呢,何况朝廷开印之后又有一大堆糟心事儿处理,特别是新政总有人各种问题出现,他本就焦头烂额的。

这会儿之所以还能悠闲的坐在院子里,吃上一口茶,只不过是完全静不下心来处理正事儿,他正焦急的等着晏十过来汇报萧策这两日的行踪呢,他要将萧策的行程给锁死了,不能让他有一丝接触到沈黛的机会。

而且他还在暗地里给萧策筹谋着一件大事,务必要一击即中,让他与沈黛再也没有可能。

他等得焦急,心情就不大好,这时候听崔苗倒了一大段的苦水,特别还说是她自己主动去挑衅她,自己还蠢着了别人的道,现在还有脸来跟他告状,他只觉得面前的人聒噪且活该。

“哥哥,那个沈娘子太过分了,竟如此戏耍我,你一定要帮我教训她。”

崔彦

第97章 第 97 章 发愁

要说这崔苗虽然订了婚, 但却并没多少长进,她在外面这般“恃强凌弱”本就于国公府的名声有损,且她欺辱的还是个刚刚被朝廷褒奖的“大司农”的家眷, 这就更是说不过去了, 若是换作纪大娘子, 回家不但绝对不会提这事儿, 还会想办法将这事儿与她的痕迹都抹平了。

看着崔苗在他面前委屈巴巴的哭诉着, 崔彦原本是没多少耐心听的,却不想到最后那一句“姓沈, 家父刚从岭南归京,家住汴河西城”时, 他顿时便双眼一凌, 猛地坐直了身体。

问出的话更是令崔苗都愣住了:

“她穿的衣裳很是破旧、寒酸吗?”

是不是入冬了还没置办衣物?想着茗园倒是还放着不少她的衣物,只是应该也没这个季节的。

“是啊,哥哥你问这干嘛, 这与教训她有什么关系?”

崔彦现在只觉一阵懊恼, 只觉自己真是太蠢了,想想以前对她关心就不够多, 以至于那日早晨明明见她室内寒冷, 却只送了银丝炭过去,怎么就不能送点衣裳过去呢。

于是他也不急着回话,只招一边的大丫头春莺过来道:

“你去选几身年轻娘子冬天穿的衣裳给那沈娘子送去, 地址就送到刚才崔苗说的地方, 只说是国公府小娘子送过去的赔礼就成。”

说完他又犹豫了瞬,若只送衣服,似乎有点侮辱意味,怕是别人更不好想, 便又道:

“再去库房选几样名贵的物件一起,衣裳只是夹在其中,不要太过显眼。”

春莺十分有眼色的领命就下去了,崔苗却不干了:

“哥,明明是她故意坑我,你为什么不帮我,还用我的名义去道歉。”

崔彦也是无奈,这个崔苗就是没有脑子,若是平日他都不一定愿意理会她,只是考虑着开年她就要出阁了,而且她的这门婚事本质上还是拜他所赐,虽然他觉得他给她找的是如今京城少数能入得了他眼的郎君,但是想着她半夜来到他院子哭着说不愿意嫁人而被他无情丢出去的场景,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愧疚。

便还是打起精神提点道:

“你现在还没出阁,每每在外面遇到事儿了总是要回来寻我,若是年后你出阁了,再遇到这样的事儿你该如何办呢?”

崔苗想都没想:

“那我还是回来找你。”

“嗤”,崔彦忍不住轻扯了下嘴角:

“你都嫁作人妇了,哪能为了这点琐事就老往娘家跑,岂不是让纪家人看笑话。”

崔苗被堵的一噎:

“那我就找纪家四郎,他嘴巴毒,我让他去帮我报仇。”

崔彦心想还算有点脑子,知道利用身边的资源,只她这脑子,别人顶多一笑置之。

要想去纪家能过得好点,他还是指点一下她吧:

“可他为什么要去帮你呢,你不知道纪四郎君为人最是公平公正,且嫉恶如仇,你在外面恃强凌弱,任意践踏别人尊严,虽然最后吃了亏,但是你挑衅在先,以我对纪四郎的了解,他那一张毒嘴必定最先是对着你的,你还想要他去帮你报仇,这梦你就别做了。”

说到纪四郎一张毒嘴要对着她,崔苗吓得就是一阵哆嗦,顿时眼睛也红了,又想哭了:

“我就说不嫁给他吧,纪家大郎君就比他脾气好多了,他绝对不会骂我。”

崔彦真是一阵头疼,之前圣旨刚下的时候,家里面埋怨几句就算了,怎么都要成婚了,还在惦念着“大伯哥”,那要是嫁过去了,当着纪四郎的面也天天将这话挂在嘴边,估计纪四郎虽然不敢轻易跟她合离,但也会从此跟她离了心,当她这个妻子是个死人了,那她这一生才真算是毁了。

想到此,他不得不严厉了语气道:

“闭嘴,以后不准再提纪家大郎君,否则崔家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这么严厉的崔彦,崔苗真是第一次见,本来委委屈屈的哭个不停,这会儿差点被吓死,顿时便止住了哭声,只一阵一阵的打起了“噎嗝”,回话也是断断续续的道“

“我我以后以后再也不敢提了。”

这模样看起来终究是有点可怜,崔彦不忍心,便接着又道:

“纪四郎君是个心善的,你若是变得正直善良点,他会喜欢你的,你受了欺负他自然也会为你出头的。”

“真的吗?”崔苗的泪腮一下便弯了下去,不自然就染上了笑意。

“当然,前提是他要认可你,听说他还喜欢小狗,你不是在园子里养了一只京巴吗,下次你带他瞧瞧,看看他是不是善良的。”

“嗯,那下次他来府上我就不避着他了,带他去看京巴。”

说完,她就笑嘻嘻的跑开了。

“我回去给京巴洗澡去了。”

崔彦挥挥手没说什么,崔苗是任性刁蛮的,这性格也是多年来被殷氏养歪了的,一时半会儿多半是改不过来的,但她本性不坏,希望纪家四郎能珍惜她这份天真浪漫,以后多看顾她几分吧。

毕竟她那脑子在“枝繁叶茂”、“妯娌众多”的纪家可混不开,若纪四郎不帮着兜着点,她估计是要被吃干抹净的。

崔彦刚重又躺在太师椅上,胸口那被老虎抓过的地方有股子痒意了,他微松了松衣襟,心底不禁漫过一抹白嫩的指尖,想起那个失控的夜晚,她曾用指尖轻轻探过,哭得异常凶猛。

后来,那个场景很多次都在他梦中出现过,在梦中,她会心疼的问他:“疼不疼?”

会乖巧的将脸埋在他的伤痕处,毛茸茸的发丝一下下的蹭着那处,让他心痒难耐。

他也会一寸一寸的吻干她的眼泪,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再也不想松开,告诉她:

“抱着你就不疼了。”

可这会儿,他从浮想中睁开了眼,随着那一丝痒意的牵动,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的疼意,滋生到四肢百骸,现实与梦境终究不同,如今他只能孤零零的一个坐在这里,独自感受着这寂静的冷风。

还好这时候宴七终于回来了,可是却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两天萧策正好散值在家,就没出过门。

崔彦心里好想了些,又问道:

“那沈三娘子上次拿了萧策的荷包,没有后续了吗?”

宴七思索了很久,才想起很久之前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来着,不就帮他背锅,拿了个荷包吗,是需要什么后续来着。

爷这问话真是越来越没头没尾的了。

是夜,两人密谋了很久

至于沈三娘子,不想当沈黛和廖氏回到汴河西城的自家小院时竟然瞧见了。

与她一同来的还有沈家的大老爷沈必昌,也就是如今的忠义伯及其夫人,原本沈必昌就一闲散侯爷,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不过京城的八卦网消息传播的快,他早知晓了沈必礼进献了农桑纪要又被平反的事儿,想着自己之前胆小怕事一心将他们这一房给逐了出去,早就惴惴不安了,今儿一早又听闻了圣上加封沈必礼为”大司农“的消息时,便再也坐不住了,立刻便携了妻子一起来将沈必礼给请回去。

不说这么大的荣耀,若是沈必礼肯回去,那多少也会算伯府一份的,若是沈必礼不回去,那就有点麻烦了,他怕柴二陛下会看他不顺眼,伯府的日子不好过,而且还有那个什么“越南稻”和“胡椒”一出来,到时候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要淹死他了。

他本只打算带着夫人一起来的,却不想碰着了女儿沈三娘,便带着一起了,多个人也多份郑重。

沈黛和廖氏推开屋门,就见院子里围满了人也是惊住了,还不待她们做出反应,伯夫人就已经夸张的拦住了廖氏的手,用帕子擦着眼睛道:

“三弟媳妇,你们总算回来了,我看看,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廖氏和沈必礼都是实诚人,虽说沈必昌当时做的的确过分了些,但是当时沈必礼能保住命还是沾了伯府的光,他们虽心里有疙瘩,但却对这一家子人并没什么怨恨,还是依礼接待了他们。

沈黛不着痕迹的就和沈钦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两都不认可父母这般好说话,只他们做子女的也不好插嘴。

她刚收回视线,余光却发现沈三娘子似乎一直盯着她瞧,她好奇的看了过去,就见她一脸大方的上前跟他打招呼道:

“二姐姐,太好了,你终于回京了,以后咱们姐妹又可以一起玩了。”

沈黛也露出了个职业假笑,她记得以前她和那个好闺蜜刘娘子在一起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话里话外都暗示着她在江宁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十句话有八句话离不开萧策。

“妹妹说的是,只是我平日也不爱出门,并不热衷于交际。”

“姐姐不用担心,有我在,我多带你参加几次京中贵女的聚会就好了。”说着递给她一张帖子又道:

“这是京中端阳公主生辰宴刚刚下发给各家贵女的帖子,你的这一张下到我们伯府了,我特地给了留了下来,到时候咱们姐妹一起去。”

“这这写的我的名字吗?”

“当然是你的名字,如今叔父可是御前红人,端阳公主府的小黄门可是特地交代了要亲手给你的。

沈黛她可以不去吗。

最后沈必昌一家人在这套了一个时辰的近乎,沈必礼和廖氏虽然一直都以礼相待,但是却拒绝了再回到侯府去居住的邀请,只同意了认祖归宗的事儿,准备着等过段时间再择个日子一起去祭祀祖宗。

转眼两天假期就过去了,街外棒子声才敲了三下,沈必礼就已经早早起了身,穿着女儿新买的棉服,再在外面套上官服准备去上朝了,廖氏早给他准备好了在马车上垫肚子的点心,多年不上朝了,他心里多少有点忐忑,哪知才推开门,就见门前立着一人一马,也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铠甲上早浸了一层层白白的冷霜,头发丝上也都是带着冰渍。

“沈伯伯,刚好我今儿也要当值,不如我送你一道儿去。”

萧策见小院门开了,当即行礼对着沈必礼道,可眼睛却始终盯着里面瞧,只是可惜他只看见了廖氏的身影,却并未见到她想见到的人。

沈必礼一惊,接着又是一喜,有这么个“准女婿”跟着一道,路上还可以帮他指点一番入宫要注意的事项,他心里多少能有底一点。

于是“翁婿”两相携着上了马车,一时气氛十分融洽。

一连几日,萧策只要晚上不值班的时候,第二天准一早就过来接沈必礼一起上朝,就连其亲生父亲萧统制撞见了,他在沈必礼面前殷勤伺候的模样,也只朝他们笑笑点点头,然后停下来和沈必礼寒暄几句,样子也极其和气,丝毫没有半分醋意。

沈必礼见此自然知道萧家对他们婚事也是十分的满意的,顿时都恨不得出口问问他,准备何时完婚。

然而这边沈黛拿着端阳公主生辰宴的帖子和宣国公府送来的满满几箱子的赔礼,也是愁的没心思午睡了。

第98章 第 98 章 提点

难得的冬日晴天, 阳光正好,沈钦出门拜访大儒请教学问去了,廖氏在院子里翻翻晒晒, 沈黛则窝在屋子里准备睡午觉, 身旁是青桔坐在小杌子上做冬衣。

青桔用剪子剪了线道:“娘子, 瞧我给你做的这件儒袄如何?”

沈黛虽半靠在榻上, 屋子里燃了银丝炭, 她只盖了一层绒毯,却并不觉得冷, 心想还是这炭好使,想起这是崔彦命人送来的, 又想起那日从书斋铺子回来后, 宣国公府命人送来的三大箱子赔礼,她原还以为是听闻了沈必礼的名声后,宣国公府的长辈命人送过来交好的, 可是当她打开箱子时, 就直接愣住了。

一箱子的珍奇古玩,一箱子的名家典籍, 还有一箱子的冬衣, 满满当当的,塞的没有一丝的缝隙,像是深怕让人知道他们送得多了似的, 就是要塞得紧俏、显少。

而且每一样都是价值不菲, 汴京城即使再富贵的人家,都不会为了孩子间的“口角”就送来这么大手笔的赔礼,而且那名家典籍又有不少是涉及时下最新科举策论相关的,明显是冲着沈钦去的, 而那一箱子冬衣也全部是女郎的,还都是她日常的品味,明显又是单独送给她的。

再看着地下烧得正旺的铜炉,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是他特地命人送过来的呢,他是怕她冻着了,才先送了那两箱子的名贵物件,还特地考虑到了沈钦要考科举用到的书籍,只是为了送给她的那一箱子的冬衣看起来不那么打眼罢了。

她不得不承认,他很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她又想起刚来汴京那会儿,她就因为一串念珠被崔小娘子欺辱过,只是后来他就给她送来了更加名贵两串珠子,说是他母亲的陪嫁,只是那时候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的,收到这些东西时并没有多高兴,便只随意放在茗园哪个边角落里,她去泉州的时候也没有带走一件他给的东西,是从来都没觉得他送的东西就是她的了,她一直都认为他的东西就是他的,送给她也只是在她那保管一段时间而已。

可如今看着他送来的东西,又在父母面前过了明路,哪怕他以后成婚了,也没得个再要回去的道理,她可不会傻到丢在那里不用。

她眼睛眯了眯看向青桔手中的樱粉色孺袄便道:

“我衣裳已有许多了,你只管给母亲多做几身好了。”

青桔一想也是,那一大箱子的冬衣,好看着的嘞,娘子估计几年都会穿不完,她还是去找些别的布料,再给夫人做几身才是,以后带着娘子去参加官太太的聚会也稍显体面一些。

“哎。”

青桔出去后,沈黛才悠悠叹了一口气,享受了崔彦的好,她又有点过意不去了,明明自己知道他被绿的事情,却不告诉他,会不会有点不太地道?

只是自己特意去挑出这个事儿,又有点像是搅家精的感觉。

这么一想,又记起明儿就是端阳公主的生辰宴了,她简直就更烦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去,如果不去呢,就怕端阳公主会多想而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反而更麻烦,只是去的话她就老老实实的缩在角落里当个背景板,她应该不会特别留意她吧?

于是翌日一大早,她梳了个简单的同心髻,又从崔彦送的那一箱子衣裳里面挑了一件稍显素净的袄子,配了件褙子就准备出门往公主府去,只刚出了屋门,觉得还是不甚放心,又折返回去在侧脸处添了个绿豆大小的痣,觉得容貌稍显普通了些,才往院前去乘马车。

刚打开院门,却发现沈三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见她就欢喜的喊她:

“姐姐,快来,上我的马车,咱们一道去。”

她很是有点兴奋,想是能参加端阳公主府的宴席,在她看来是一件很有脸面的事情吧。

然而沈黛却只是笑笑,礼貌向她点头示意,并没有上她的马车,而是上了自己家简陋的青帷马车。

笑话,她在现代看过那么多的话本子,这去别人府邸赴宴,最是容易发生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万一一个不好就要将后半生的幸福搭在里面了,她才不想用伯府的马车,到时候发生个什么意外,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连补救的法子都没有。

反正她早已在自己马车上多备了几身衣物,又特地多带了几条素净的没有任何痕迹的帕子,这样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她就等着去公主府老老实实扮演一只鹌鹑,好平安度过今日。

沈三娘见沈黛没有坐她的马车虽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表露出来,一路上还是高高兴兴的,到了公主府下了马车后,还很是亲切的挽着她的胳膊一起进去。

沈黛真是膈应死了,待过了影壁便不着痕迹的抽开了手,她真是不大适应与人太过亲近。

许是端阳公主刚刚解开了禁足,又恰巧碰上自己三十岁的生辰,心里高兴宴会便办得隆重了一些,请了许多京城权贵前来热闹一番,其中不乏一些小娘子还有些年轻的郎君们。

沈黛和沈三娘往前走,就听见前面几个小娘子在悄悄讨论着:

“你说公主今年还请了这么多的俊俏郎君,是不是因为公主想选新的驸马了?”

沈三娘听见后也小声在沈黛耳边蛐蛐道:“公主也挺可怜的,以前宴会上我看驸马对她可好了,大冬天的怕她冷,我见他一直在桌案下悄悄拉着她的手给她捂暖,如今驸马死的这么惨,也不知道公主这么快走出来了吗?”

沈黛驸马死的惨,那她任劳任怨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就不惨了;那刚刚不过六岁就日日鸡鸣即起二更方睡,一心好好读书想要证明给父亲看的儿子不苦了;那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供他读书考状元的老母亲不苦了。

公主再可怜能有他们可怜。

沈黛轻扯了嘴角却没有搭话,直到沈三娘又问道:

“你说公主今日真的会给自己选个驸马吗?”

她才道:“会吧。”

但愿她早日给自己挑个新的驸马,忘掉安驸马的那些事情,也忘掉她这个出主意的人,还有一心在泉州搞事业的大丫。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宴会场地,近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照得人很是舒适。

朔风微敛,端阳公主府梅园宴开,男客、女客分为两席,中间用了一道长长的屏风隔开。

寒梅缀枝,开得正艳,正是一年之中赏梅的好时节,宾客围坐暖炉,品暖酒、赏暗香,丝竹轻吟,笑语融了冬寒。

沈三娘想往前去,而沈黛却选了个最末尾的位置,也是距离端阳公主最远的位置,远到她几乎看不见端阳公主的表情,沈三娘便也只得随了她坐在最末尾的位置。

于是两人就瞧不见阶梯上首的端阳公主此时正黑着一张脸,不怎么愉快的一个个的接着下面一众贵女的拜见。

等到沈黛惴惴不安的和沈三娘上前拜见的时候,瞧见她面沉如水,一脸的怨气模样,顿时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她都有点后悔自己来参加这个宴会了,想起白行首皮肉模糊的样子,她真想抽自己一个巴掌为什么不装病呢,这要是在这被她单独找茬,只怕她可没得机会像对待崔小娘子那般给怼回去,她就已经被抽得皮开肉绽了。

虽然害怕,但她还是竭力沉住了气息说完了恭贺的话,刚刚抬起头,就见端阳公主一个厉眼扫来,声音也没有丝毫温度:

“你就是大司农家的娘子?”

沈黛的腿一抖,差点就站不稳了,明明身旁的沈三娘穿的比她招摇多了,礼仪也比她做的更好,为何偏偏就要逮着她问呢。

“是。”声音带着颤音。

看她这小家子气的模样,相貌虽然拔尖可就看上去不怎么讨喜,原本以为是大司农的女儿,还想多亲近交好一番,谁知竟这般上不得台面,她只觉浪费了一张请帖,顿时便不悦道:

“退下吧。”

沈黛如蒙大赦,赶紧行礼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至于端阳公主眼底的轻蔑她看见了也无所谓,只要不是想要她命,她什么都能忍,何况她才不屑于得她的青眼呢。

只她退的利索,自然没看见高坐上首的端阳公主却是对着一旁屏风里某个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差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见公主心情不佳,就有贵女主动请缨要为她表演才艺,端阳公主自然应允,不一会儿场子就热闹了起来,不断有贵女上前表演,对面屏风里也有大胆的年轻郎君或以笛音或以琴音相和的,公主才渐渐展露欢颜,并十分大方的赏赐了她们,一时宾客尽欢。

沈黛觉得无聊,这些古典乐曲、诗画啥的她可不太会欣赏,只一个劲的喝着暖酒,要说这个时候她真的有点怀念奶茶了,好想在冬日里喝上一杯暖暖的奶茶,这果酒喝得多了还真是有点头晕,她便趁众人热闹的空隙,悄悄的退了出去,去梅园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醒醒酒。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些话本子里面讲的凡是宴会必有事发生竟然是真的,当她不知不觉走到梅林深处的时候,又让她看见了令人辣眼睛的一幕,一个年轻郎君将一个年轻女郎“壁咚”在了梅花树下,手上握着一方红艳艳的巾子,淡唇浅笑着在她耳边低语着,样子极其恣意风流,而那女郎君也早已红了脸。

沈黛连忙转过了身,也不知道她是运气好呢还是好呢,看到的这一对就是那日她在茶楼看见纪大娘子和那个年轻郎君,她就有点不明白了,纪大娘子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培养出的姑娘,怎么就随时随地和情郎在外面私会,而她还是许了人家的。

她特意绕了一段路,避开二人才回到宴席的位置,没办法这种事情她得躲的远远的,不然她怕别人恼羞成怒会杀人灭口。

只是她这一绕路竟然经过了男宾区,她稍没注意竟然跟萧策的视线对上了,萧策看着她一脸的激动,眼睛亮晶晶的,想着他这几日也不知道是受到谁的指点,不仅日日送沈必礼上朝,还时不时的往院里递些个小玩意,有时候是胭脂水粉,有时候是些精美的挂件、饰品啥的,她每次都让人给他送回去,结果他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又都给送回来了,她真的是不厌其烦,说什么他都听不进。

她无奈的收回视线,却不想余光却又瞥见了一旁不断给萧策倒酒的崔彦,也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眼底深邃而幽深,酒水都倒出来了都没发现。

她狠狠的眨了下眼睛,不会吧,他怎么还会来端阳公主的生辰宴,这不是明摆着给她找不痛快吗,而且他现在不应当是正忙着的时候么,还有什么心情来凑这个热闹。

别说他也想当驸马?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崔彦除非是疯了,才会去想当驸马,作为宣国公世子,皇帝最为倚重的左膀,未来宰相的接班人,他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去当驸马,而且他还有纪大娘子呢。

想起纪大娘子,她便又想通了,他当是随着纪大娘子过来的,毕竟在后宋,订婚了的男女见面的机会不是很多,这不刚好可以蹭免费的宴席来看看自己未来的娘子,以解相思之苦,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想到这,不知为何她心里就不大痛快了,迅速瞪了他一下才撤回了视线。

只是回到座位之后,看着场上乐妓精彩的节目演出,又喝了几口果酒之后,她时不时的朝纪大娘子坐过的位置瞧去,却一直都未见到她归来的身影,又想起一面屏风之隔殷勤期盼的崔彦,此刻只觉得眼前好大一顶“绿帽”飘过。

上次看到这一幕她选择没有告诉崔彦,是因为没有证据,她又不能信口开河,但是如今证据就在眼前,她为何还要犹豫,这般不会对崔彦太过残忍么。

她轻轻摩挲着酒盏,犹豫再三,还是悄悄退了出去,找一旁侍候的婢女要了笔墨纸砚,用左手写了个小纸条,干了之后吹了吹,发现不像自己的笔迹后,才用信封蜡好了,随便找了个小厮,帮忙交给另一侧的崔大人。

于是她就盯着对面的屏风,数着人影,直到看见中间那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起了身,一步步向后移动,转个弯就朝梅林深处走去。

只他在转弯的时候却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幽邃、沉晦,看得她心中发颤。

第99章 第 99 章 想开点

崔彦收到纸条时, 心里便是一顿,忍不住就朝屏风对面看了过去。

踌躇了片刻才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萧策, 眼里闪过一道暗恨, 面上却不显, 依旧十分热情的和他共饮了几杯酒, 直到看见他脸泛红云, 眼神迷乱之时,才随手丢了酒盏, 缓缓起身弹了弹衣摆,朝着纸条上说的地址行去。

他迈着急切的步伐, 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一步步前行,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梅林深处,突如其来的眼前就撞见了一个年轻郎君和一个年轻女娘子在梅花树下的场景。

他的心梦地就突了一下, 但当他努力放大了眼睛看清了树下面的人的面貌时, 心里顿时便是一松,眨了眨眼就准备往回走。

他觉得这可能是有人在故意捉弄他, 这样的事情不去跟公主府的人通知, 让他过来是几个意思?

只他刚想转身,脑海却是陡然一凛,再次看向了梅花树下的两人。

纪大娘子和宁王?

他刚才太过放松差点就被他忽视了。

她让他来看这一出戏是何目的?

而宴会现场, 沈黛被崔彦临走时的那一眼看得坐立难安。

没想到即使现在已经跟他没有附庸关系了, 他还是轻而易举的就能令她感到畏惧。

他应该不知道是自己写给他的纸条,毕竟已经完全不像自己的字迹了,只他怕崔彦如果亲眼看见这一切而接受不了,反而在宴会上闹出什么事来, 那她这个罪魁祸首不会跟着倒霉吧。

看着台子上那没完没了的节目表演,她只得暗暗祈祷着这场宴会快快结束了,她想早早回去,远离这即将爆发的这战场。

她正双手抵住了下颚默默祈祷着,却不想这时一个侍女给一旁沈三娘递了一封信,沈三娘一阵激动,小脸一红就立马起了身,也往梅林那边走去了。

沈黛不会吧,难道那年轻郎君还跟沈三娘子有关,又是谁给她通风报信了。

她真是一阵头大,一个人坐在那里真是如坐针毡,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上面的节目演出,听着一旁小黄门唱着节目单,只可惜播了一个还有一个

不知数到了多少个,终于到最后一个节目播完了,端阳公主端了酒,宣告宴会结束的时候,崔彦和沈三娘子却都还没回来,沈黛都能想象待会儿是有多精彩了,可她不敢再待了,真怕沾染上了就脱不开身了。

于是她也管不了沈三娘子了,只跟她身边的婢女交代了几句,便立马带着青桔脚步开溜的出了公主府。

她几乎是拎着裙子小跑着往马车前去,刚踩上马车,掀开青棉布帘子正打算弯腰进去,一抬眼却见里面正坐了一个人,黑衣墨发,眉目覆霜,双臂垂在膝前正不动声色的瞧着她。

沈黛完全愣住了,只感觉一阵心慌,头脑一阵眩晕,万万没想到,她千防万防逃的这么快,却没想到有人已经在守株待兔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撤退,看他这模样肯定知道了是自己挑起了这个事儿,如今他在她的马车上逮住了她,肯定是要找她算账的,怪她故意挑事给他找不痛快吧。

她缩的松开了帘子,腿也一步步的往下移着,算了这辆马车还是暂时给他用吧,她就先溜了。

只是她的双腿早已发软,挪了半天憋红了脸却是纹丝未动。

见她这般模样,崔彦沉吟了良久,才终于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声道:

“上来吧。”

沈黛仍然没有动,她只想做好事不留名,可没想再牵扯进去这些事儿里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有事问你,外面冷,我问完就走。”

见他如此痛快,眼看着出府邸的客人越来越多了,沈黛也不想与他在公主府门前太多纠缠,只犹豫了一瞬,就很快踏进了狭小的马车里,挑了个距离他极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青桔则坐在马车外面,催着车夫赶紧赶车,这公主府门口人多眼杂的,让别人瞧见了,对娘子的名声可不太好。

马车一连行驶了很长一段路程,两人都没开口,车内都一直静悄悄的,只有两人静静地呼吸声。

崔彦一直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咫尺的女子,眼神从晦暗变得缱绻而幽深,这是他朝思暮想日日入梦的女子,他很想念她,恨不得立刻就扑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可是想起上次自己失控的模样,把她吓哭成那样了,他又不敢靠近她。

冲动和理智在天人交战着,他只能紧紧握住了拳头,握得青筋暴起,也不能让自己在冲动而做出后悔的事情,他怕他再错一次,他们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多想就这样一直跟她一起走下去,永远都不要下车。

沈黛见他久久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在目睹了那样的场面,伤了作为男人的尊严,正伤心难抑,不好意思开口,只眼看着再过不长时间就要出了汴河北区了,再问可没得别的机会了,她只得先斟酌出声道:

“世子想问什么?”

崔彦的视线仍然落在她的身上,一瞬都不想收回,声音也变得极其温柔道:

“这事你为何要通知我?”

沈黛一瞬间就懵了,立马就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这事不通知你,还能通知哪个?”

问题是她也不认识那年轻郎君呀,难道还想让她去通知那年轻郎君的相好吗。

只是话一出口,沈黛又发现自己似乎是冲动了,这么一问,不就是直接承认了那个纸条是她传给他的吗,于是又赶紧问道:

“你知道是我通知你的?”

看着她精彩纷呈的脸色变换,崔彦忍不住就是宠溺一笑,如阳春三月的暖阳,忍不住就伸出了手想摸摸她的头颅,只到半空又缩了回来道:

“你的字迹我认得,哪怕用左手写的,我也能一眼认出。”就像是她的人一样变成骨灰,他也能一眼认出。

咳咳,沈黛虚咳了两声,很是为自己这自作聪明的行为而感到羞赧,问出的话也没什么脑子道:

“你不想知道这事儿?我以为你想的。”

崔彦有一瞬间的犹豫,如果不是她提醒,他确实不知道宁王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明明知道纪太傅不会将女儿嫁给他,竟私下里揣了纪大娘子小衣屡次逼迫她,就是想跟她坐实了肌肤之亲,而好娶了纪家娘子,好壮大自己的实力,掣肘官家罢了。

既然纪家于他有恩,如今又是姻亲,纪大娘子为人也算磊落,而宁王他既知道就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自然会想办法助她脱离苦海,同时也要摧毁宁王的谋划。

只是今儿这一场倒是也让他发现了另外一个疑点,没想到端阳公主的宴会竟然还请了宁王来,难怪她对他的不请自来会如此厌恶呢,而且在她的公主府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相信以她的治家能力这种事儿估计还没有苗头都要被她摁灭了,而宁王竟然可以在梅园里逼迫纪大娘子一个时辰之久,说明这其中必然是有她的默许的,是她在为宁王保驾护航。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还是说上次她那么快发现出主意敲登闻鼓的人的信息,其实也是宁王提供的?

不然她才从洛阳回来,平常不关心驸马更不关心他身边的人和事,但是却能那么快就得到消息。

呵呵,这一切都不得不让他怀疑端阳公主的立场了,如果她要和宁王搅在一起,那后面估计还有很多戏要看了。

仔细想想,今儿这个事儿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一项发现。

“这事儿我知道了总比不知道好,只是你为啥会觉得我想知道这事儿?”

她应当不认识宁王,也不知道宁王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也不认识纪大娘子才对,她让他去瞧这一幕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确实不是很明白。

虽然他很想说服自己她只是关心他,想用这事儿寻一个跟他说话的由头,可这不是自己骗自己吗,这压根就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撇事,他又没疯。

只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见面的机会,他可不会轻易放弃,他只想多跟她说说话,不管有用的内容,还是无用的内容。

听他这么说,沈黛真是懵逼了,她是个正常人好吧,哪个男人能忍一直带个绿帽呀,而且这还是封建古代,她又不蠢。

“世子,你也不用多想,也不要讳疾忌医,这个事情虽然让人很难接受,但是事情既然发生了,还请你想开点,这事儿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只要控制知道人的范围,应当于你没多大影响的,当然我也会守口如瓶的。”

无语她都要无语死了,她没有那么大方的,可以这样安慰他为一个别的女人的背叛而伤心的心灵呀。

她真恨不得让他节哀然后滚下去。

崔彦他什么时候多想了?多想什么?他需要想开点?

第100章 第 100 章 许多话

崔彦沉默了半晌, 骨骼分明的指节在膝盖上敲了敲,抬眸看向落在自己面前的一张芙蓉面,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起来异常清澈、明净。

她是认真的, 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略一回味她的话, 再想起崔召曾无数次在他面前提起跟纪家大娘子联姻的事, 难道她竟以为他和纪大娘子有什么不成?

可是自从年前那帮洛阳学子闹事之后, 他让长橙拒绝了纪大娘子的提议, 转而让官家给纪小郎君和崔苗赐了婚,他和纪大娘子之间就再不可能了。

他垂下眼睫, 手指握成了拳紧紧抵住了手心,沉沉的看着她, 试探道:

“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和纪大娘子有什么关系吧?”

然后就见她明显怔愣了下, 带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仿佛在问“难道不是吗?”

崔彦顿时便心如明镜,她当是误会了, 难道去年那时候有人将他和纪大娘子议亲的消息传给她了, 所以她才会坚持要去泉州,坚决和他断开关系。

想到此他的心猛地就是一跳, 忍不住就朝她坐近了些。

沈黛被他吓了一跳, 往后退了一步,他便跟着往前也进了一步,直到将她逼入了角落里, 两个人衣摆压着衣摆, 双膝也碰在了一起。

青帷马车内空间逼仄,这么近的距离,近得沈黛几乎可以听见他紊乱的呼吸声,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她慌乱道:

“你离远些?”

然而崔彦怎么可能听她的,只将她逼得更紧了,胸.前几乎靠近了她的肩头,声音近得像是要吻住了她:

“你以为我要娶纪大娘子?”

沈黛根本不敢说话,两人距离太近了,唇与唇就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她怕她开口,就会碰在了一起。

见她不说话,唇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她只好赶紧胡乱着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会这样想。”

沈黛此刻只觉深深懊恼,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何要犯抽去招惹了他了,怕是一时半会都脱不开身了。

她只想赶快了结这件事,便道:

“那日你和纪大娘子在茶寮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你们两门当户对、男才女貌,实乃良配。”

崔彦气得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就挑起她的下颚,一脸阴鸷的看着她道:

“爷和谁配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你你下去。”

沈黛一脸气愤的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活像一只奶凶奶凶的小奶猫,虚张声势着想将面前的人吓退。

崔彦虎口抵住她的下颚,修长的两指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没好气的道:

“爷就这样被你冤枉了,还不许爷伸冤的。”

沈黛一向是有些怵他的,上下牙齿在打颤,却还是鼓足了勇气,推了推他的衣襟道:

“我哪里冤枉你了,你给我说清楚,不要动手动脚的。”

崔彦也是无奈,忍不住就拉住了她抵在胸前的手,摁在心口的位置道:

“纪大娘子好与坏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她。”说着大拇指还摩挲着她的手背。

“啊。”

沈黛明显愣住了,都忽视了自己的小手被他紧紧包裹住了,睁着清澈的双眼,不敢相信的道:

“那当时三司衙门口的那些闹事的仕子们又是如何撤退的呢 ?”

崔彦才想起那时候她已经动身去泉州了,所以并不知道后续的事情,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官家下了圣旨,纪家的郎君和崔家的娘子订婚也是一样的。”

“所以是崔小娘子和纪家小郎君定下了婚事?”那上次纪大娘子是以大姑子的身份陪弟媳妇逛街的,而不是以嫂子的身份陪小姑子的。

天啊,看她都想到哪里去了。

可一直传说要跟纪家联姻的不是崔彦吗,怎么就突然换了成了崔小娘子,一时间她的心底似百转千回,手背上轻轻柔柔的触感刺激着她纷乱的脑细胞,似乎是她误会了,虽说是官家赐的婚,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实就是他的意思。

可他为什么要拒绝纪大娘子呢,她就在茶寮外听得一清二楚,纪大娘子开出去的条件,是这京城中哪怕任何一个贵女都无法做到的,崔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而且当时情况那么危急,如果他没办法说服官家呢

他即使不喜欢纪大娘子也是可以娶她的,多少世家贵族之间的联姻是看儿辈们的喜欢为意志的。

见她如此震惊,崔彦忍不住便松开了钳住她下颚的手,顺势就托着她的后脑勺,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弱弱的道:

让她的脸颊贴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沙哑着嗓子道:

“嗯,所以我和纪大娘子再也没有可能了,现在都没人要我了。”

清浅的呼吸声淌过她的颈侧,崔彦那带着撒娇般脆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强力的莲语清音穿透进她锁了一层又一层的心,直到那颗被她埋葬的叫着“奢望”的种子一点点破土而出,渐渐拱出一片片粉色莲花的小花苞来。

可就在花瓣盛开的最后一刹那,沈黛还是狠心推开了他。

“有事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她现在也算正经人家的娘子了,这样子终究不好。

崔彦忍不住嗤笑了声,好脾气的从她颈窝撤了开来,却仍然把玩着她肤如凝脂的白软小手,覆上她的手背摁在她的心口道:

“好,我不碰你,但是你要告诉我你这里有没有我?”

心口的位置鼓鼓的,被自己的手心覆住着,她忍不住便烧红了脸,连呼吸也不怎么顺畅了,心口跟着起起伏伏的。

崔彦顿时便兴奋道:“沈黛,你心跳的好快。”

“你这里有我对不对?”

面对崔彦的步步紧逼,沈黛只觉好笑,这样一个人,有什么资格问他这样的话,她还记得临去泉州的那个夜里,他以为她睡着了,在她背后轻轻的低语声“进他府邸好不好?”。

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他的府邸她根本就不屑于进去。

他不要纪大娘子,难道就会要她吗?

想到此,她哪里还有紧张之感,只不过豁了出去,对他坦然一笑道:

“对,又如何?不对又如何?”

崔彦哪里还听得进别的话,只听到最开头的一个字“对“时,心里便如暗日里开出了日光,顿时一把就将她搂在了怀里,紧紧摁在了心口道:

“对的话,那就嫁给我,像以前一样日日都陪着我,你不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时日是有多难熬,我常常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总是会在半夜里惊醒,一捞身畔没有你的身影,我就心绞痛的很。”

“我想你每日都围在我的身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得好像春日里的和风,轻轻抚摸着她的毛孔,一点点的渗进她的血肉里。

她从未见过这般温柔的他,这般俊俏的男人,又说着这般温柔的话,很容易就能让人溺死在他的怀里,只她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一分清醒。

让她嫁给他,为什么现在才说呢?当初沈必礼还不是大司农的时候,他的心底话不是只让她进府吗。

呵呵,现在是觉得她的身份又配得上他了,才来说这样的话吧。

她狠狠推着他,可他力气大,将她箍得紧紧的,她根本挣脱不开,她忍不住就想报复性的在他胸口狠狠捶一拳,可到了胸前又拐了个弯,来到他的肩膀上道:

“什么叫娶我?我是什么东西,随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觉得我配不上你的时候就当我是个外室养着,如今见官家重视父亲,你就也随那些人一样来上门求娶了。“

“崔彦,这样的你我不需要。”

她那一拳由于拐了个弯,落到崔彦肩上时,根本就没几丝力气,崔彦只不过感觉就跟挠了个痒痒似的,根本毫不在意,可是感觉到心尖的一丝湿意时,他不禁就慌了。

忍不住就松开了她,揽着她的肩膀,带着薄茧的手指一寸寸摩挲着她眼底的泪痕,心疼道:

“怎么又哭了?”

“要你管?”

“我不管你,那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只把你当外室养着了,如果只将你当个外室,我会带你去见官家、陆绩他们吗?如果只将你当个外室,我会冒着得罪官家、纪太傅、还有父亲的风险,而拒绝和纪大娘子成婚,原本在江宁还没有你的时候,父亲便已和纪太傅达成了协议,是因为我想娶你,所以最终才将崔苗嫁去了纪家。”

“自从那日拒绝了纪大娘子之后,我就已经决定要娶你了,跟你父亲的官职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他的另外一只大掌还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声哄道:

“明白了吗?”

他害怕的从来都是她心里没有他,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她的顾虑竟是他从来没有娶她的决心,那去年的那些时日,她一直乖巧的待在他的身旁,细心的照顾着他的一切,是不是却从未有过一刻的松快。

他将她当作外室养着,她便也受着,只是心里终究是不痛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