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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我在这里 柳萧,我好疼……

柳萧沉默地与前置摄像头里的自己对视, 默默关上了手机。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柳萧面无表情地揪住闻人潜的一缕头发用力一扯, 闻人潜一时没坐稳,从枝头跌落下来,在摔进草丛的前一秒稳住身形,回身重新趴在了柳萧肩头。

“小心眼……”闻人潜拨了拨柳萧的耳垂,抱怨似的嘀咕。

剩下的几句话被堵回了嗓子里,柳萧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他唇边,两眼向外看去。

就在他们对面, 一名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从小路那端走了过来, 他左顾右盼着, 像是担心被人跟踪。

“躲好了,我没叫你别自己出来。”柳萧随手摘下闻人潜脖颈上的玉石塞进口袋,不忘嘱咐。

闻人潜撇了撇嘴,还是依他的意钻进了玉石里。

柳萧最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提着那袋假灵草走了出去。

看见他来, 那人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问:“肖透?”

柳萧点了点头, 那人又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 还是没说什么, 伸手过来道:“东西给我,钱我之后转你。”

柳萧压了压帽檐,把那袋灵草递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 一柄灵剑破空而来,一剑划开了柳萧手中的布袋,灵草登时窸窸窣窣掉了一地。

与此同时,熊熊烈火也从柳萧脚下奔涌而出, 须臾间便将那买家包围其中,炽热的火焰与灵剑相撞,不过一瞬便弹了开。

柳萧下意识后退数步,往那灵剑飞来的方向望过去,那柄灵剑在空中打了个旋,重新飞回了来人脚下。

待看清那人面容,柳萧顿觉不妙。

祁响?他来这里干什么?

一名红发天乾跟在他身后,柳萧眯了眯眼,觉得这人给他的感觉有几分熟悉,但他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都不许动!”祁响大喝一声,在几步之外稳稳落地,“修士管理局需要你们配合调查……嗯?”

祁响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黑衣的青年就是上次见过的师妹的同学,那次的见面留给他的印象确实深刻,祁响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你认得他?”申从云好奇地打量着柳萧,“祁道友的交友圈还真是广啊……”

她突然住了口,似乎察觉到什么,上前一步就把柳萧的鸭舌帽摘了下来,露出那张面无表情的清冷面孔。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柳萧还没回话,忽见几步之外被火焰包围的那名买家偷偷摸摸地想要绕路逃跑,祁响眉头一皱,灵剑随即飞出,刺穿了对方的裤腿,将人钉在了地上。

祁响走上前去,拉下那人的帽子和口罩,男人体格微胖,生着一张稍显崎岖的国字脸,正是姚岳。

祁响三两下把他给绑了,这才回头,望向柳萧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们那边是卖灵草的?”

柳萧语塞,他来这里的目的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也没法和祁响直说。

“我们孤儿院种的灵草被盗了,我过来追查买家。”最后柳萧道。

“追查买家?”祁响皱了皱眉,“这种事交给警察去做,这个人非常危险,你早点回去。”

——“回去?”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两人回头看去,却见是姚岳靠在那儿,并不出众的面孔露出一抹讥讽的笑,“你们可回不去啦。你们乖乖地把东西给我多好,这个小兄弟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现在么……”

“你什么意思?”祁响走上前去,一把将男人提了起来,“出不去是什么意思?”

姚岳的笑容越咧越大,到了最后,嘴角几乎触及耳根,而那双眼白泛黄的眼睛漫上惊恐,口中却不由自主地发出笑声:“踏入了这里,就别想出去!”

话音刚落,姚岳把嘴一张,噗地吐出一口血来,祁响险些被喷了个正着。

他下意识松了手,却见男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双眼大睁着,已经没了呼吸。

三人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柳萧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却见一条血红的东西从姚岳的鼻孔爬了出来,柳萧本以为那是鼻血,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条百足毒虫。

“蛊术?”柳萧后退一步,打出一道火焰将那毒虫烧成了齑粉,“是邪修?”

祁响没说话,灵剑倏然出鞘,飞向他们来时的方向,却在半途不知碰到了什么,灵剑拐了个弯,直直地飞了回来。

“大约是用了某种法宝,我们被困在了一个阵法之中,”祁响忧心忡忡道,“要想离开这里,怕是得先找到阵眼了。”

柳萧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这番下来,还帮他把留在这里的理由给找好了。

这时候祁响才发现,申从云已经许久没有开口了,他沉吟片刻道:“不如这样吧,申道友,你和柳萧留在这里,我去破阵。”

此话一出,申从云像是才回过神来,惊讶地扬了扬眉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好了要给你帮忙,又怎么能让你独自一人去破阵呢?难不成你是嫌弃我申从云只有一条胳膊,会拖你后腿吗?”

祁响一噎,立刻道:“我并没有嫌弃申道友的意思,只是柳萧还是个学生,带他入阵太过危险,有你留在这里照看他,我也能放心一些。”

“唉,别这么死板嘛,说不定人家哪天就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修士了呢?”申从云自来熟地勾住柳萧的肩膀,笑道,“就因为你这种脾气,人缘才这么差。”

她这话不知戳中了祁响哪一点,他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半天没能说出一句。

柳萧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不知怎么觉得衣袋有些凉,他伸手一摸,发觉是那枚玉石打起抖来,触手冰凉一片,像在口袋里揣了一块冰。

柳萧不知闻人潜是怎么了,但此情此景,绝对不能让这男鬼从玉石里出来。

他将那枚玉石紧紧捏在掌心,注入了一小股灵力,不知是不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很快那玉石的温度渐渐恢复了原状,男鬼终于安分了下来。

柳萧这才放心,他抬头看了一眼,祁响和申从云不知又说了些什么,祁响面色不大好看,但终于是没有再坚持让柳萧回去。

“跟着我们别乱跑,”祁响道,“你的任务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柳萧乖乖点头,问:“二位来这里也是为了追查这个买家?”

“差不多吧。”祁响没打算把事情的完整经过告诉柳萧,知道得太多对这个孩子没有好处。

柳萧拿了东西,而后便跟着两人上山去寻阵眼了。

申从云似乎对柳萧很感兴趣,祁响带头走在前面,她就在后面和柳萧并排着走,叽叽咕咕地问他现在几岁,在哪儿上学之类的问题,活像个八卦的长辈。

“你怎么年纪轻轻的就白了头发,还是觉得好看自己染的?”申从云状似不经意道。

“天生的。”柳萧语气淡淡,颇有些心不在焉。

“哦,天生的啊,那还好些,”申从云笑道,“有些门派古板得很,你染一根头发都不收你,要是你之后打算到大门派去,可要好好考虑考虑。当然,还有些门派不在乎这些,比如……我们沧泽宗。”

柳萧脚步一顿,不自觉多看了申从云一眼。

她也是沧泽宗的人?

衣袋中的玉石又有降温的趋势,柳萧一手揣在衣袋里,安抚似的揉了几下那枚玉石。

柳萧怀疑申从云和闻人潜是不是认识,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申从云少说已经活了几百年,或许是闻人潜之前的熟人?

他正思索着,忽觉肩头一沉,申从云猛地在他肩头推了一把,柳萧打了个趔趄,抬头便见一束藤蔓从他原本站的位置破土而出,末梢延伸出密密麻麻的开口,仔细一看,有白色的蛆虫在其中蠕动。

“有敌袭!”祁响立刻拔剑出鞘,飞快往二人身边退去,“柳萧,到我身边来!”

柳萧还没回话,忽见山林中妖风骤起,柳萧拔剑抬头,几名修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山林之上。

“这人……”祁响有些迟疑,“难不成中了蛊毒?”

柳萧定睛细看,发现他们四肢僵直,脖颈青筋暴起,面容狰狞扭曲,看上去痛苦至极却无处发泄。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一名修士便抬手一挥,原本寂静的树林倏然剧烈晃动起来,无数形状诡异的枝叶从枝头萌发而出,新芽破开土壤向他们围拢过来,将大地切割得四分五裂。

其他修士也趁机猛冲上来,死死缠住了三人。

柳萧立刻拔剑迎击,那几人的修为约莫在金丹巅峰,但约莫是那蛊术令那几人消耗了寿命增进修为,爆发出的力量一时也拖住了祁响的脚步。

申从云虽是医修,但似乎颇有战斗经验,身形灵巧地在林中闪躲,袖口飞出白色绷带反击。

修为差距太大,柳萧有些吃力,一边还要留意着别让闻人潜擅自从玉石里跑出来,没察觉身后的地面突然裂开了一道豁口,一脚踩空跌了下去。

申从云猛地回头,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奈何二人距离太远,她扑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柳萧被那条裂缝吞噬。

裂缝在眼前缓缓闭合,柳萧定了定神,抬手便是一剑,但挥出的灵力被大地彻底吸收,眼前登时漆黑一片,柳萧直直向下坠落。

他还没来得及御剑稳住身形,就觉身体一轻,熟悉的冷意从身后环住了他,凌厉的鬼气登时充斥了整个空间。

闻人潜埋头在柳萧肩窝,抱着他半天没有动弹。

“闻人潜?”柳萧察觉到腰间双臂的颤抖,不由得问,“你怎么了?”

闻人潜没回话,柳萧发现周围岩壁覆上一层坚硬的寒冰,又因愈发凌厉的鬼气不住震颤,冰层碎裂又凝结,竖起密密麻麻的尖刺,无数碎石在这一过程中坠落,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柳萧担心闻人潜把这洞穴弄塌,两人都得被活埋,他深深吸了口气,拍了拍闻人潜的脑袋:“有什么事告诉我,先找地方安顿下来。”

闻人潜大约有些神志不清了,柳萧从身后被抱着,看不清男鬼的神情,只好又重复了几遍。闻人潜也不知听没听到,鬼气依然没收回去,但好歹是慢慢带着柳萧往下挪了。

周围没什么能落脚的地方,一人一鬼缓缓降落,大约过了半分钟,柳萧突然听见一阵异响从脚下传来,细小但密集,让人生理性反胃。

他往下扫了一眼,正好看见一条蜈蚣从下方的墙壁爬上来。

这下面难道是……

柳萧心生不妙的预感,越往下去,那异响就越厉害,柳萧在指尖燃起一簇火苗照明,发现脚下几米就到了地面。

一排排半米高的罐子立在坑底,厚厚的虫群覆盖了这一整片区域,连周围的岩壁都难以幸免,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说不出名字的虫子,他方才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些虫子传出来的。

柳萧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他遇到闻人潜时见到的那个鬼王,就是被投入这样的万虫坑活活咬死的。

约莫是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脚下的虫子们躁动起来,它们向岩壁上分散开去,往一人一鬼的方向聚集。

柳萧指尖微屈,打出一簇火焰来,赤红迅速在虫群中弥漫开,一时间,昆虫燃烧的噼啪声不绝于耳,空气中的焦糊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这味道……”柳萧不由得捂住了鼻子,刚想拍拍闻人潜让他往上飞一些,一阵危机感倏然蹿升而上,他下意识在闻人潜肩头推了一把。

下一秒,一只半人高的巨虫从两人之间的空隙坠落,直直落入下方的火焰中。

灵剑出鞘,将坠落的柳萧稳稳托住,他的御剑术学得还不错,他往上飞了一段,却见闻人潜还停留在原地,头颅低垂,双臂无力地坠下,也不知是不是被方才那毒虫碰到了。

火焰逐渐蹿升,几乎已经开始舔舐闻人潜的衣角,柳萧皱了皱眉,正欲出声提醒,忽觉周身鬼气暴涨,突如其来的寒意让柳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眨眼间,脚下的火海便被一片冰层覆盖,火焰还没来得及熄灭,在透明的冰面下停止了跳动,闪烁的赤红光芒点亮了黑暗的坑底。

周遭已经没有一只活虫,柳萧稳稳落地,抬头去看闻人潜时,却见他也跟着落了下来,也不知是冰面太滑还是怎么,男鬼一时没站稳,扑通跌倒下去。

柳萧本以为闻人潜会很快站起来,但几秒钟过去,男鬼依然蜷缩在原地,四肢无力地垂落身侧,衣袖蹭了上去,露出两条手腕上狰狞的伤疤,苍白的骨节没有动弹一下,像是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闻人潜?”柳萧意识到不对,他走过去在闻人潜面前蹲下,握住他的肩头想把鬼扶起来,“你怎么了?”

方才还轻松把一整片毒虫冻成冰雕的男鬼此刻却成了一摊软肉,他僵硬地抬头,尖锐的齿关被他咬得咯咯响,赤红双目死死盯着虚空,流淌出的恨意几乎将柳萧淹没。

“柳萧,”他喃喃,“柳萧……”

闻人潜这副模样差点让柳萧以为他恨的人是自己,青年顿了顿,看见男鬼嘴唇翕动,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申从云……”闻人潜哑声道,“掌门的大弟子……她杀了我母亲。”

掌门?哪个掌门?沧泽宗的掌门闻人远,还是说……闻人遥?

柳萧心中疑虑渐深,但也没有再问,闻人潜现在的精神太不稳定,要是再刺激他,说不定柳萧的小命都不保。

周遭的鬼气越来越浓,即便对柳萧没有丝毫恶意,也到了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的地步,他轻轻拍拍闻人潜的脸想让他醒醒,男鬼却把头一歪,把脸贴在了他的掌心。

“柳萧,我好疼……我好疼……”闻人潜发起抖来,口中呢呢喃喃地不知在喊哪个柳萧,脱力地往下滑去,柳萧几乎扶不住他。

明明没受伤啊。

柳萧叹了口气,也不知是男鬼喊得让人有些心烦,还是抖得太可怜,柳萧犹豫了一瞬,还是张开双臂,把闻人潜揽入怀中。

“不疼了,”他轻声道,“我在这里。”

闻人潜很轻,鬼的身体本就不会重到哪里去,柳萧却觉得现在的闻人潜轻得像一根羽毛,稍微吹上一口气,这只鬼就会随风飘散。

柳萧只好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闻人潜靠在自己怀里,双臂轻轻环住那具冰冷的身躯,像在拥抱一具尸体。

轻浅的信香从后颈的腺体飘散而出,闻人潜大约是挺喜欢这气味的,因为柳萧发现压抑周身的鬼气渐渐平静下来,怀中的身躯也渐渐停止了颤抖。

闻人潜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在柳萧怀中动了动,双臂缓缓攀住他的肩,把自己整个儿塞进柳萧怀里,鼻尖在他的腺体附近轻轻蹭着。

正常的男鬼比不正常的男鬼要难对付,柳萧警惕着闻人潜会随时一口咬上来,但男鬼似乎没那个兴致,光是双眼紧闭,搂住柳萧动也不动。

闻人潜搂得太紧,柳萧有些呼吸困难,伸手揪了一把男鬼的长发,道:“我要被你勒死了。”

男鬼这才松开些许,柳萧看了看他,确认闻人潜已经没事了,后退一步把男鬼推了开。

脚下硬邦邦的冰层还没有融化,柳萧低头看了一眼,那些罐子意外地结实,被火烧过,又被冰冻了一遭,居然还稳稳当当地立在那儿,连条裂缝都看不见。

这罐子里……是什么东西?

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这罐子想必是鲍权和那邪修搞的,柳萧沉吟片刻,抬手一点,火焰从他指尖窜出,坚硬的冰层缓缓融化。

“你在做什么?”闻人潜又贴了上来,他对柳萧方才推开他还有些不满,“虫子都死了。”

“我知道。”柳萧应了一声,眼前的罐子已经露出了小半,他敲了敲罐身,确认其中没有活物之后,解开罐子表面覆盖的符纸,把盖子掀了开。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柳萧后退一步捂住口鼻,定睛一看,那罐子中放着的赫然是一只头颅,五官还没有成型,皮肤上零零星星生着干枯的枝叶,头颅大半都被淹没在虫蚁中,经过方才的一冷一热,那些虫子早已停止了挣扎,显然是死了。

“这是什么?”柳萧皱了皱眉,“这颗头看着不像是从人身上砍下来的。”

倒像是……由某种物质生长而成?

柳萧似有所悟,把坑底其他的罐子都一一打开,果然,那些罐子中装着的都是身体的不同部位,大多都没有成型,拼接完成之后,大概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

“肉骨参……”闻人潜冷不丁道,“这些身体……都是由肉骨参培育的。”

柳萧没听过这个名字,问:“肉骨参?是种天材地宝?”

闻人潜点了点头,似在回忆:“这种草药……可以重塑肉身,但若要造出一具完美的躯体……需以魂魄为引。”

“魂魄为引?”柳萧顿了顿,“你是说杀人?”

闻人潜却摇头,他凑近柳萧,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眉心,眼角的弧度无端透出几分诡谲:“是用魂魄塑造肉身,柳萧……单纯的死人可没法做到。”

柳萧心中一动,他联想到了什么,刚想追问,便听闻人潜继续道:“鲍权一直以邪术维持生命,约莫是打算用蛊塑身,这也是个法子……但不好。重塑的肉身极不稳定,还需要常年依赖蛊术……”

他对这类事似乎格外了解,柳萧本想再仔细问问到底怎么回事,闻人潜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最后还是住了口,要是不经意间刺激到了闻人潜的记忆,又让他发起疯来就难办了。

这些东西留着也是个隐患,柳萧没有犹豫,直接一剑一个把这些罐子砸了个稀碎。

“肉骨参极为罕见,千金难求,你就这么砸碎了?”闻人潜回眸扫视一地狼籍,不知怎地吃吃笑了,“没想到他有这么多,早知道……”

他住了口,闻人潜重新飘到柳萧身边靠着,一手往上一指,道:“柳萧,上面有条路。”

柳萧御剑飞了上去,果不其然,一个一人高的洞窟歪歪斜斜地开在角落,从下方看正好位于视野盲区,隐蔽在黑暗之中,柳萧一时竟也没有发现。

这大概是这个诡异的虫坑下唯一的道路,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算是误打误撞闯入了这片阵法的核心。

“出去看看吧。”柳萧道——

作者有话说:小潜:仇人!杀杀杀!

第37章 申从云 光天化日之下,可别把孩子都生……

经过方才那一遭, 闻人潜似乎变得更黏人了些,柳萧刚一回头, 闻人潜便贴了上来。

柳萧也没赶他,眼前道路一片漆黑,他伸手点起一簇火焰照明,火光照亮了山洞的一角,光线明灭之间,柳萧看见闻人潜把他的一缕白发捻在指尖,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柳萧, ”他轻声问, “你想知道申从云的事吗?”

柳萧脚步一顿, 头也不回道:“不想。”

“……为什么?”

柳萧绕过一处拐角,语气淡淡:“我没和她深交的打算。”

虽说他确实对闻人潜的过去有几分好奇,但不知道也没事。要是又让男鬼发起疯来,就得不偿失了。

闻人潜看上去却很满意, 他低低笑了, 把脸埋进柳萧颈窝, 轻吻他的腺体。

“那就不说了, ”他哑声道, “不说了……”

*

白清山一角, 一个阵法正在岩洞之下缓缓运作。

一圈圈蜡烛将一名男子环抱其中,那人衣着体面,却似乎已经数日没有梳洗过, 衣角满是脏污,清瘦的脸生着不少细纹,眼看着已经有五十岁出头的年纪。

几名修士围在身边为他护法,除了为首的老者, 其余人个个绷紧了神经,大气都不敢出。

上次在别墅的仪式被鬼修破坏之后,一些修士们担心自己做的事情败露,打算和鲍权一拍两散,没成想那邪修反手就给他们下了蛊,想走的人都成了任人差遣的傀儡,剩下他们这几个战战兢兢地打工,生怕什么时候就没了小命。

那老者守在鲍权身边,手里捧着一只赤红的药盅,闭着眼睛低声念着什么。

他不知感受到了什么,浊白的双眼猛然睁开,嘶声叫道:“玄青!虫坑的封印破了,那几个人呢?”

一名学徒打扮的青年慌慌张张地从岩洞外冲进来,扬声道:“已经让人去对付了,师父。”

“让人去了?”老者冷哼一声,“去了是一回事,对付不对付得了又是一回事!把卷轴给我拿来!”

名为玄青的青年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卷轴交给了老者。

老者摊开卷轴扫了一眼,三个绿色的小圈分散在卷轴之上,其中两个正缓缓在洞穴之中移动,另一个……

在看清那个绿圈身边的一抹红之后,老者不由得眼皮一跳。

“鬼修?”他哑声道,“这个鬼修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玄青闻言也有些惊讶,他凑上前去看了一眼,不确定道:“莫不是刚才他们打架的时候偷偷潜入的?”

“叫你盯着他们,你都看了些什么东西!”老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家徒弟一眼,恨不得把那卷轴甩他脸上,“鲍先生正在关键期,我走不开,喏,带上这法宝去看看。”

他丢给玄青一只简易的竹筒,道:“这里面有一只千年蛊王,你好生收着,把入侵者解决了就赶紧回来。”

玄青忙不迭地应下,小心翼翼地抱着竹筒去了。

“喂,你们几个,”老者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身后几人,那几名修士眼观鼻鼻关心,本以为事情落不到他们头上,被老者这样一叫,纷纷打了个激灵,“另外两个人分开走了,正好,你们上去把他们解决了。”

他把卷轴扔了过去,一名修士手忙脚乱地接住,发现其中一个绿圈正往标记着一只毒虫的地下深坑走,另一个竟是缓缓往他们的方向移动过来。

“这个是……”他们本想再问,但老者已经重新闭上眼睛扭过了头,修士们只得自认倒霉,带着卷轴走了出去。

这番动静引起了鲍权的注意,他缓缓睁眼,声音嘶哑难听:“天师,出什么事了?”

“不过是混进来了几只小虫子,鲍先生不必担心,”老者回答,“您的身体缺了童男童女的心头血,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待功法完成,我便将您的魂魄送入新的躯体。”

鲍权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逐渐爬上老年斑的双手,叹道:“那就拜托你了,天师。事成之后,我必然重重酬谢。”

“鲍先生说笑了,我们师徒几代出身贫寒,也是多亏了鲍先生救济,这才能走到今天,”老者在法阵之外坐下,抬手打出一道灵力,“看见我再次帮助鲍先生转生,师父的在天之灵想必也会欣慰。”

鲍权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反驳老者的恭维。

那厢的柳萧和闻人潜顺着虫坑边上的那条通道一路前行,周围漆黑一片,柳萧便点燃了一簇火焰照明。

他们应当身处于一个地下洞穴,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开凿,这里布满了数不清的岩洞,无数复杂的道路将它们互相连接,其中有不少塞满了死人和白骨,散发出阵阵恶臭,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堆放在这里的。

柳萧手中也没有地图,只能凭感觉走,在这里的道路相似而不同,没过多久,他们就绕回了原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柳萧停下脚步,掏出葫芦把小鬼放了出来,“去探路吧。”

小鬼们的身影飘飘悠悠地消失在了道路尽头,柳萧席地而坐,敲了敲酸痛的腿。

“也不知其他两人现在怎么样了。”柳萧随口道。

闻人潜挨着他坐下,闻言不快地瞥了柳萧一眼:“你刚刚不是还说对她不感兴趣吗?”

柳萧无奈,只好道:“好好好,不说了。”

他从衣袋里掏出手机,进入这个阵法之后,他们的手机就已经没了信号,柳萧点开备忘录,试图把他们方才走过的路线记录下来。

闻人潜趴在他肩头看他写写画画,地图没画几笔,道路那一端就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柳萧一手握住剑柄往外望去,却见是一名道士打扮的青年捏着一只竹筒跑了过来。

两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反倒是玄青先叫出了声,他也没料到这么快就能在这里遇到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师父给的那支竹筒从手中飞了出去,吧唧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玄青面色一变,刚想上去看看里面的蛊王怎么样了,却见那些竹筒碎片之下,有一个黑影动了动,玄青定睛一看,是巴掌大的一只蝎子。

他不知这小东西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只是对面的一人一鬼已经把他吓得手忙脚乱,玄青飞快后退,指着柳萧和闻人潜道:“去,收拾他们!”

柳萧不知这人在搞什么把戏,他也看见了地上的那只蝎子,见状他拧了拧眉,挥剑在身前画出一道火焰,隔开了双方的路。

那只蝎子在原地停留了一阵,似乎是意识到柳萧那条路走不通,竟是晃了晃粗壮的尾针,缓缓转向了玄青。

青年还没反应过来,那只蛊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来,玄青吓得大喊一声,连连后退,不想被蝎子抓住了机会,趁机钻进了他口中。

这一变故是柳萧也没料到的,他面色凝重地盯着玄青,没有轻举妄动。

青年大惊失色,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嘴巴张开到极限,手指探进嗓子眼里想把那只蝎子揪出来,但那蝎子早已爬入了他体内,玄青面露惊恐,四肢不受控制地动作起来。

这只蛊王是邪修于上万只毒虫中培养而成,平日里以活人血肉喂养,带着邪气的灵力在周身聚集,洞穴之中不知从何处刮来了强风,吹得柳萧身前的火焰晃动不止。

根据柳萧观察,面前这人的修为最多只有筑基初期,但此时此刻,对方身上却爆发出了不逊于金丹巅峰的灵力,他甚至连武器都没拔,混乱的灵力在洞穴之内无差别攻击。

柳萧没法近他的身,只能尽量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是蛊虫,”闻人潜举袖拦在柳萧面前,挡开那些过于靠近的灵力,“以寄生者的寿命为代价,提升其修为……”

对面那小道士显然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处境,他的身体被蛊虫控制着,嘴里不由自主地大喊大叫起来。

灵力从他掌心飞出,无意间击中了头顶的岩壁,碎裂的岩石纷纷坠落,露出上方那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道路来。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柳萧抬头一看,却见一抹红发的身影站在那个被玄青打出的裂口边,打着手电筒好奇地向下望。

“我说这地面怎么突然塌了,原来是下面在打架呀。哎,柳小道友,看见你没事真好。”申从云笑眯眯地对柳萧挥了挥手,似乎对柳萧会出现在这里完全不惊讶。

她显然也看见了青年身边的男鬼,女人眯了眯眼睛,目光在闻人潜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

此时的玄青已经因为体力和生命力的透支,声音逐渐微弱下来,他的眼珠慌张地乱转,泪水夺眶而出:“师父,救我啊师父,你快来……”

他一边哭着,嘴里咿咿呀呀喊着师父,但很显然,此时此刻能救他的除了他自己,只有在场的两人一鬼了。

申从云站在那儿没动,低头俯视着玄青,眸光晦暗不明。

“哎,柳小道友,”申从云望向柳萧,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你想不想救他?”

柳萧还没回话,申从云便把手一摊,一根沾染了些许红褐色的布条从她掌心飞出,在玄青反应过来之前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申从云从洞口一跃而下,刚要靠近玄青,青年便在地上猛地一滚,险些把她绊了个狗吃屎。

柳萧瞥了闻人潜一眼,男鬼一手紧紧握住他的肩头,双眼死死盯着申从云。

他叹了口气,火焰随即熄灭:“我上去看看。”

柳萧拂开闻人潜的手走上前去,想帮忙把玄青按住。

但中了蛊毒的青年力气大得吓人,四肢被束缚住,一张嘴还在乱叫乱咬,饶是柳萧和申从云两名成年天乾,要把他控制住都够呛。

闻人潜有片刻怔愣,他注视着柳萧的背影,齿尖深深陷入下唇,直把自己的血肉撕扯得鲜血淋漓。

柳萧正忙着对付玄青,没工夫留意闻人潜的状况,忽然掌心一凉,一层坚冰攀上玄青的身躯,将他的四肢在地面牢牢冻住。

申从云没回头,嘴角却泻出一声轻笑:“师弟,你把这孩子的胳膊都冻住了,我怎么救他?”

闻人潜不耐地啧舌,冰痕随之开裂,申从云艰难地把玄青的一条胳膊捞出来,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把小刀,割开青年已经有些僵硬的小臂,又往那道伤口上撒了一些药粉。

柳萧只见玄青的手臂上突然鼓起一块,那肿包缓缓向伤口附近移动,终于,那道伤口之下露出一抹黑,那只蝎子出现在眼前。

申从云眼疾手快地取出一只罐子,把那蝎子装了进去,这才松了口气,飞快地帮玄青包扎好了伤口。

“看不出来,申道友这样热心肠。”柳萧语气淡淡道。

“唉,医者仁心嘛。”申从云似乎没听出柳萧的话中有话,她手脚麻利地敲开冰层,用绷带把玄青裹成了一只粽子。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回头望去时,却发现柳萧已经不知何时退到了闻人潜身边,男鬼面色沉沉地注视着她,双手的指甲骤然伸长,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中闪着寒光。

申从云笑了笑,直起身望向了一人一鬼。

“两位师弟,别来无恙啊。”

没人说话,闻人潜看上去懒得和申从云掰扯,而柳萧自觉对他们之间的恩怨一无所知,也没有插话的打算。

申从云叹了口气,戏谑道:“怎么用那么吓人的眼神看师姐我,阿潜?上次见面也不知道是几百年前了,你不想给我一个热烈的拥抱吗?”

没人回答,申从云也不觉得无趣,继续道:“哎,柳师弟现在是什么都记不得了?那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和你们同出一门,是沧泽宗前任掌门闻人遥的大弟子。”

闻人潜张了张嘴,满是鲜血的嘴唇缓缓吐出一句:“你不配以掌门首徒自居,申从云……去死……”

他周身鬼气暴涨,柳萧见势不妙,忙一把拉住了闻人潜:“等等,你在这里和她打起来没有好处,要是洞穴塌了就麻烦了。”

“就是啊,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申从云也吓了一跳,她大概是没想到闻人潜确实会不管不顾地动手,轻咳一声,语气里的轻浮褪去了些许,“这么多年不见,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养成了欺软怕硬的习惯,要是被师父她老人家泉下有知,怕是得气昏过去。”

这话不知戳到了闻人潜的哪一点,他咬了咬牙,哑声问:“你的剑呢……”

申从云眨了眨眼睛,随意挽起自己右臂的衣袖,露出那条义肢给闻人潜看:“你看我这样子,哪里还能拿剑呢,为了活下去,师姐我可也是拼了老命啊。”

她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抹自嘲。

“包括杀了掌门……是吗……”闻人潜的目光骤然阴沉,他磨了磨牙,哑声道,“懦夫……”

眼看着一人一鬼之间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柳萧扯了扯闻人潜,安抚道:“我们还在别人的阵法里,有什么事等出去再说。”

柳萧的话对闻人潜向来是很有用的,男鬼阴沉沉地望了申从云一眼,终于是扭过头去不再看她,眼不见心不烦。

“你还是这么听柳师弟的话。”申从云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做出了一副胜者得意洋洋的姿态。

柳萧担心申从云又嘴贱把闻人潜惹恼了,扯开话题道:“申道友怎么一个人?祁响前辈呢?”

“我们分开走了,”申从云挑了挑眉,道,“毕竟,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小秘密不能让他知道,不是吗?那老古板别的不说,效率倒是挺高,现在估计已经快到这巢穴的中心了吧。”

她考虑得倒是周全,但为什么?

柳萧回头看了闻人潜一眼,男鬼还在生着闷气,柳萧这一眼也不知怎么又惹恼了他,闻人潜冷哼一声,忿忿地用柳萧的脖颈磨牙,嘴唇上未干的血迹蹭了他一肩膀。

申从云不像柳萧早已习惯,她刚掏出一个小东西回头,就见一人一鬼连体婴似的黏在一起,不由得吹了声口哨:“哎哟,两位师弟,光天化日之下,可别把孩子都生出来了。”

“再废话就割了你的舌头,”闻人潜阴森森道,“带路。”

申从云两指捏紧在嘴边一划拉,示意自己已经把嘴给缝上了。

柳萧看见了她手中捏着的东西,比手机大些,又比平板小一号:“这是什么?”

“灵力探测器,”申从云在那东西侧面拨了一下,仪器的黑屏逐渐亮起,“管理局发放的小玩意儿,我刚才就是靠着这东西找到你们的。喏,我说的没错吧,祁响走的还真够深的。”

她把灵力探测器在柳萧面前晃了晃,一个小红点在他们头顶的不远处闪烁,从这里过去大约要十几二十分钟。

那个带着蛊虫袭击的青年还昏迷在角落,据申从云所说,他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他们必然是不可能把他带着的,只能留着人在这儿自生自灭。

申从云在前面带路,一人一鬼远远地跟在后面,大概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生疏,申从云回过头来,一脸受伤道:“你俩走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阿潜可是我最疼爱的师弟,我难道还会害你们吗?”

闻人潜阴恻恻地冷笑一声,没有回话。

申从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也没有继续说了。

几人顺着灵力探测器的指引一路前进,不知什么时候,代表祁响所在位置的小红点突然停了下来,随着几人的靠近,也没有继续移动的趋势。

“是遇到敌袭了,”申从云猜测,“还是说他受了伤?”

无论哪个都不是什么好兆头,他们加快了脚步,在靠近祁响的位置时,柳萧让闻人潜回到了玉石里。

闻人潜并不放心让柳萧和申从云独处,幽幽道:“我会看着你们……”

他暗含警告地瞪了申从云一眼,回到了柳萧手中的玉石里。

“这枚玉石是哪里得来的?”申从云奇道,“我居然察觉不到一丝来自阿潜的鬼气。要不是方才碰见,我们可就要白白错过这场感人的师姐弟团聚了。”

她一口一个“阿潜”,柳萧抿唇,声音不知怎地多了几分冷淡:“不清楚,是他的东西。”

申从云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那看来,只有等他什么时候消了气,我再亲自问他了。”

她觉得柳萧偏头看了她一眼,申从云笑了笑,问:“你是不是在想,弑亲之仇要如何原谅?也是,阿潜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这个弑师的大逆不道之徒了。”

柳萧没回话,他并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作为一个局外人,他能做的只有聆听。

虽说柳萧对申从云此人并没有太多好感,但不知怎的,柳萧总觉得她不像是会做出弑师这种事的人。

当年之事,是另有隐情,还是柳萧的直觉出了错?

就在这时,前方的洞穴隐约传来了打斗的声响,申从云“嚯”了一声,随即加快了脚步。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昏迷不醒的修士,祁响正与最后二人缠斗不休,他似乎受了伤,左手紧紧捂住右臂,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衣袖,看着狰狞可怖。

柳萧拔剑出鞘,灵剑迅速飞往洞穴的另一边,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以剑身击中他们的后颈,那两名修士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祁响面色苍白地回头,看见柳萧,显然松了一口气:“你没事。”

“现在有事的是你,”申从云走上前去,扶住了祁响遥遥欲坠的身躯,“你怎么回事?两个金丹而已,怎么把你弄成这样?”

祁响被她搀扶着靠着岩壁坐下,撩起自己的右侧衣袖。

柳萧看了一眼,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几乎贯穿了祁响的手臂,皮肉外翻的边缘隐隐冒着黑气。

申从云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什么:“蛊毒?你可真够倒霉的,祁队长。不过,你最大的幸运就是带上了我。”

她动作飞快地为祁响处理起伤口来,柳萧便站在一旁为他们护法,一手不由自主地伸进衣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那枚玉石。

指尖一凉,有什么东西飞快碰了一下柳萧的手指,带着几分提醒的意味,又像是调情,一触即分。

柳萧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出来,轻轻捻了捻指尖,像要把那抹冰凉彻底化开。

原来他在里面能感觉到啊。

他心不在焉地想——

作者有话说:柳哥:(习惯性摸摸)

这两天评论好多好感动……

第38章 我喂你喝 闻人潜微微偏头,在他的那道……

不多时, 申从云站起身来,道:“他已经没事了, 不过……”

柳萧回头看了一眼,发觉祁响双眼紧闭,似乎是昏迷了过去。

“不如我们还是先找个机会撤退吧,”申从云摸着下巴道,“里面那人的修为少说也是元婴,我一个医修也没什么战斗力,你一个金丹期的小鬼, 还是别凑热闹了。”

她的话确实不无道理, 原本他们三人之中, 祁响就是主要战斗力,现在他中蛊毒陷入昏迷,还要留心照顾他,若是只有柳萧和闻人潜……

柳萧正思索着, 身边突然传来一阵凉意, 他了然回头, 果真是闻人潜从玉石里出来了。

“不能走……”他幽幽道, “他太狡猾, 下一次怕是就没这个机会了……”

“那你们两个……”申从云顿了顿, “也是在追鲍权?为什么?”

“……和你无关。”闻人潜搭住柳萧的肩,眼中暗含询问。

“那就去看看吧,”柳萧暗叹一声, 道,“申前辈,拜托你留在这里照看祁响前辈了。”

申从云没说什么,她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在这个距离,闻人潜对邪修的气息也有所感应,比起修士的灵力和鬼气,邪修的气息显然让闻人潜不大喜欢,他捂着鼻子一路往前,不时为了认路停下来嗅一嗅,又面露嫌恶地扭过头,不情愿地往前一指。

像警犬。

柳萧不知怎地想。

这个比喻不太礼貌,柳萧摸了摸鼻子,在闻人潜回过头来时,依然是原先那副淡然的模样。

地下洞穴的中央,功法已经运作过半,饶是老者这样修为高超的邪修,长时间调动灵力也令他有些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不时晃动一下,干皱如树皮的皮肤上已然布满冷汗。

鲍权显然也不好受,他盘腿坐在阵法中,面容因痛苦而扭曲,裸露在外的皮肤一块光滑一块褶皱,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由无数老人与青年的皮肤拼凑起来的假人。

洞口处传来脚步声,老者只以为是那几个修士回来了,头也不回道:“别愣着,过来给我护法。”

身后半晌没传来回应,老者这才睁眼,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人一鬼立在洞口,那人类修士的面容非常陌生,但那只鬼……

邪修一惊,这鬼不就是上次那个打断他们计划,让他们沦落至此的鬼修吗?

事到如今,邪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八成是这个人类和鬼修勾结在了一起,蓄意破坏他们的计划,只是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那几个修士下落不明,虽说那个人类修士看着年轻,修为不过金丹初期,但光是那鬼修就够那些三脚猫们喝一壶的。

功法仍在持续运作,老者抽不开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人一鬼逐渐靠近,不得已扬声道:“二位道友来此所为何意?若是求财求权,待功法大功告成,我们必然重重酬谢。”

“谢?”柳萧屈指轻敲剑身,意味不明道,“我们做了什么需要你们重重酬谢?我们谢你们还来不及。”

话音刚落,洞穴之中鬼气暴涨,闻人潜身形一闪,须臾袭至老者眼前。

邪修一惊,生死关头,他也顾不得眼前的阵法,强行收回灵力抽身而出,反手掏出一支玉笛勉强挡住闻人潜的利爪,偏头吐出一口血来。

“该死的鬼魂,不要不知好歹……”邪修脖颈青筋暴起,他把嘴一张,竟是从口中喷射出无数毒虫,直冲闻人潜面门。

闻人潜觉得恶心,他皱了皱眉,身形一虚便把那些毒虫躲了过去。

一邪一鬼在那厢缠斗,柳萧来到那个由蜡烛排布而成的阵法边,手提灵剑遥遥注视着鲍权。

灵力输送中断让鲍权泄了一口气,他艰难地睁开双眼,身形不受控制地战栗:“我没有见过你……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为了钱财,还是权力?”

实际上,柳萧自己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要说为孤儿院的孩子们解决隐患,这事直接交给修士管理局去做就行,现在鲍权惹出了那么大的事,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和鲍权确实也没有什么恩怨,到了非要取对方性命不可的地步,思来想去,似乎只有男鬼逼迫他来这一个解释了。

可要说多不情愿,柳萧自问也是没有的。

“你就当……是有人拜托我吧。”

剑尖轻划过地面,燃起的火焰须臾间与烛光融为一体,原本微弱的烛火登时成了一片火海。

眼看着火焰逐渐将阵法包围,鲍权咬了咬牙,拼尽全力往旁一滚,他身上应该带了什么避火的法器,勉强避开了熊熊燃烧的火焰来到了墙边。

柳萧正欲上前,忽然从不知什么地方飞来一道雷光,若不是柳萧躲得快,怕是直接被电了个外焦里嫩。

他举目四顾,却见是鲍权从不知哪里翻出了一扇小旗,法器尖端隐隐闪着电光。

这还不是全部,紧接着,柳萧又看着鲍权翻出了一大堆法宝,什么会喷毒气的伞,燃烧的长矛,有些柳萧连听都没听过,看着就价值连城,却被鲍权不要命地往外砸。

有钱真好。柳萧想。

只是再有力的法宝在一个凡人手上也发挥不出什么功效,柳萧轻而易举地避开鲍权的攻击,绕过那火堆往他的方向走去。

鲍权也明白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他焦急万分地望向那边正在缠斗的一邪一鬼,喊道:“天师!”

那邪修显然自身难保,闻言头也没回,反手对闻人潜打出一道灵力。

鲍权咬了咬牙,现在他连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墙壁勉强坐下来,扬声道:“等我平安出去,市中心新建的那一栋楼都赠给你们师徒几人,天材地宝,随便你们挑!”

这个朴实无华只有金钱交易的提议显然戳中了邪修的点,他飞快与闻人潜拉开距离,随即掏出匕首,在掌心深深画了一道。

伴随着嘶哑的低语,头顶传来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窸窣声响,柳萧抬眸望去,密密麻麻的虫蚁从岩缝里钻了出来,他不过一个晃神,那些虫子就来到了脚下。

柳萧画出一道火焰驱退虫蛇,再望向鲍权时,发现那邪修已经护着鲍权往洞穴之外撤退了。

闻人潜当然不甘心就让他们这么跑了,森然鬼气瞬间覆盖了整个洞穴,男鬼挥开从头顶掉落的虫子,一个闪身便冲了上去,漆黑指甲骤然伸长,直取鲍权心窝。

鲍权只觉莫大的危机感笼罩了他,此情此景,站在原地只有被穿个透心凉的份,情急之下,竟是一把扯过老者挡在了自己身前。

男鬼的利爪刺穿了邪修的身躯,老者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偏头吐出一口血来:“鲍权,你……”

闻人潜一击不成,抽出自己的利爪正欲再刺,却有无数蛊虫从邪修的毛孔中爬出,挥舞着剧毒的针刺扑向杀害他们宿主的凶手。

男鬼不耐地咋舌,不得不后退避开那些毒虫,当他把那些虫子全部冻住,再抬头看时,鲍权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洞穴之外。

柳萧也终于摆脱了虫蚁的纠缠,赶上前去看了一眼,洞穴之外的地面上有一道浅浅的圆形痕迹,原地还残留着微弱的灵力,应当是鲍权借助某种法器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