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会救你 梦到寡夫对他表白也太变态了……
柳萧的一动不动像是给了闻人潜某种默许, 男鬼的嘴唇又落在了柳萧小臂上，紧接着是手肘, 大臂，肩头。
他的吻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几乎没什么感觉，柳萧却觉得心头像被男鬼的发梢持续扫了几下，有些发痒。
他扯了扯衣领，下一个吻随即落在了锁骨上，闻人潜抬眸打量着柳萧, 又偏过头亲了亲他的颈侧。
接着是喉结, 下巴……
不知不觉间, 闻人潜已经压在了柳萧身上，一人一鬼的距离只有几厘米，闻人潜轻抚着柳萧的面庞，似乎在思考该从哪个位置下口。
指腹从前额落至眉眼, 滑过高挺的鼻梁, 最后落在了浅色的薄唇上。
闻人潜停顿了几秒钟, 转而捧住了柳萧的脸。
柳萧任由他摆弄, 两双眼睛在空中短暂交换了目光, 他发现闻人潜眼底格外干净, 知道他什么都没想。
或许从始至终，纠结的只有柳萧一个而已。
他抬手蹭了蹭闻人潜的眼角，鬼使神差道：“我是谁？”
而男鬼眨了眨眼, 就在柳萧以为他会像先前那样一言不发的时候，闻人潜嘴唇翕动，无声吐出了两个字。
——柳萧……
他轻轻点了点柳萧的额头，神色认真。
——在这里。
柳萧愣了愣, 一时忘了回应。
在这里是指……他？
而还没等他确认，眼前景象模糊起来，意识迅速上浮，睁眼就是熟悉的天花板。
闻人潜起身的时候，就看见柳萧捂着自己的额头发愣，一时困惑：“你撞到头了？”
柳萧这才回神，望向闻人潜的目光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没有。”他抿唇，披上外套下了床。
“这是怎么了……”闻人潜有些纳闷，“做噩梦了？”
这人平日里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原来还会怕做噩梦。
想到这里，闻人潜觉得有趣，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柳萧边刷牙边想。
这些日子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闻人潜，只是像今天这样的……还是第一次。
柳萧承认，在听见闻人潜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是高兴的，但梦到寡夫对他表白这种事，无论如何也太变态了。
他叹了口气，胡乱洗了把脸走了出去。
柳萧带着闻人潜下楼的时候，房忆安还没有来，店主老头安然坐在院子的靠椅里，怀里抱着那只土狗，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狗头。
“哎，下来啦？”老头和柳萧打了个招呼，也没从椅子上起来，”小姑娘还在楼上，昨晚大概一宿没睡，精神好着呢。“
柳萧也没说什么，在院子里找了一条凳子坐了。
闻人潜坐在他身边，目光在那条通往山顶的蜿蜒小路停留了一阵，道：”这山上有一个阵法。“
老头还在一旁撸狗，闻言道：“看出来了？不用担心，那不是个防鬼的阵法，只是需要一些小小的考验。”
至于到底是什么考验，老头却又神秘兮兮地闭口不谈了，转而问：“你们两个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一人一鬼修的组合，在我看来也是少见哪。”
这老头什么都不说，跟个谜语人似的，还一个劲儿地打听他们的消息，柳萧也不打算实话告诉他，只是语气淡淡道：“一点小事。”
老头看出他的警惕，一副自讨没趣的样子，嘀咕：“还不是怕你们白跑一趟，没良心的小孩。”
他气呼呼地跟怀里的土狗蛐蛐柳萧，青年双眼半闭，只当没听见。
他没生气，闻人潜倒是不高兴了，扭过头去瞪了那老头一眼，刚要发话，就被柳萧闭着眼睛按了回去。
“休息会儿，”他道，“待会儿要上山。”
你不是刚休息了一个晚上吗。
闻人潜不快地扫了柳萧一眼，只觉得这个二十多岁的金丹修士一点活力都没有，要不是不干活就没钱，怕是能在床上从早睡到晚。
没过多久，二楼传来一声关门的巨响，几秒钟后，房忆安从楼上冲了下来。
“哎，抱歉，有瓶防晒找不到了，这才拖了这么久，”她笑着拍了拍柳萧的肩，跟老头打了个招呼，那我们先走了，柏叔，东西先放你这儿。“”放心吧，“老头慢悠悠道，”有我看着，丢不了。“
两人一鬼出了小院，柳萧发现房忆安今天打扮得特别讲究，头发挽了个精致的发髻，一身汉服长袖飘飘，看着像是打算上街出片，而不是爬山。
“别踩着裙子从山顶滚到山脚了。”柳萧好心提醒。
“你懂个屁，”房忆安瞪了他一眼，“去见老师当然得打扮得让她舒心。”
她这次请假出来也是说过来看薄怀玉，这才没让祁响跑过来送她，否则，闻人潜的事情就得暴露了。
闻人潜来到这里之后倒是很少见到有人这种打扮，看着房忆安也多了几分亲切。
一时间，两人一鬼里有两个打扮得像是几百年前的人，现代社会的柳萧反而格格不入起来。
这座山从山下看着不高，上去之后才发现，山路弯弯绕绕，其间陡坡也不少见，倒是比寻常的山更难走些，要不是有房忆安领路，怕不是得在这儿绕上一整天。
“对了，现在先告诉你，这座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爬上去的，”房忆安穿着汉服如履平地，“在山腰的位置有一座试炼的关口，只有心思纯净的人才能通过。被欢迎的人和被拒之门外的人看见的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心思纯净……是什么意思？”闻人潜问。
“字面意思，不用太担心，”房忆安隔空拍了拍闻人潜的肩，“要是到时候柳萧进不去，我带你上去。”
柳萧听出房忆安在暗戳戳骂他，也没在意，他偏头扫了闻人潜一眼，这男鬼脑瓜子里除了前夫就是前夫，倒确实是心思纯净。
他不知怎地又想起那个梦来，男鬼说，柳萧在这里……
这话大概也只能在梦里听到了。
柳萧正走着神，前面的房忆安就停下了脚步：“喏，到了。”
柳萧定睛一看，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小小的平台，平台中央摆着一块石碑，其上雕刻了一个看不出用途的阵法，正源源不断向外释放灵力。
平台之后的树林被一片薄雾笼罩其中，看不清其中景象。
“来吧，我在后面等你半个小时，如果之后你还没过来，我就自己走了。”房忆安说着，伸手按在了石碑上，自如得像是回了自己家。
柳萧只见房忆安的身影在眼前闪了闪，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原地。
闻人潜面露警惕，没有上前，他回头望了柳萧一眼，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你先去吧，”柳萧道，“不会有事的。如果我没出来，你就先走，房忆安不会害你……她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说。”
他不知道这块石碑分辨人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但他自认不是个多纯净的人，要是过不去，那也没办法。
闻人潜皱了皱眉，似乎并不喜欢柳萧这话。他一字一句道：“我会等你。”
说着，他便抬手碰了碰石碑，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一抹复杂从柳萧眼底闪过，他也不知是该叹气还是怎么，抬手按上了石碑。
白光登时占据了柳萧的视野，他没动，光是两眼一眨不眨地站在原地，直到眼前白光渐渐退去，一道广袖长袍的虚影浮现在眼前。
柳萧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只听见一道沉静的女声开口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找人。我的同行人的记忆出了些问题。”柳萧如实回答。
那人却摇了摇头，继续问：“我的意思是，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柳萧自问没什么想要的，他的欲望向来不算强烈，现状已经让他十分满意，如果闻人潜不出事就更好了。
那虚影安静地等着，突然伸出手来，在柳萧眉心轻点，他只觉意识恍惚了一瞬，下意识开口：“我想要……他安然无恙。”
虚影点了点头，也没问柳萧口中的“他”究竟是谁，柳萧便觉白光一闪，待眼前景象逐渐清晰，他发觉自己又回到了树林里。
柳萧回头一看，身后的树林郁郁葱葱的，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雾气之中，看来是离开方才的平台，来到了新的道路上。
他扭头四顾，试着唤了一句：“闻人潜？房忆安？”
没人回应，柳萧在原地等了几秒钟，目之所及处空无一人。
看来是没通过考验。
柳萧也没觉得难过，现在看上去是其他两人都已经往另一条路去了，他只希望房忆安能安全把闻人潜送上山，别出什么差池。
他转身欲走，却又不知想到什么停了下来。
男鬼那边……应该不会出事吧？
虽说他相信房忆安没有坏心，但闻人潜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让他一只鬼上山，柳萧总还是……不大放心。
要么在这儿等等？或许遇到什么事柳萧还能来得及赶过去……
他正思索着，忽见身后的虚空漾起一道波纹，紧接着，闻人潜从身后探出头来，奇道：“柳萧？你怎么比我还快？”
柳萧一愣，伸出胳膊给闻人潜搭了把手：“你也没通过？”
闻人潜眨了眨眼，伸手拍拍柳萧的肩，刚想说什么，柳萧就道：“那先下去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我一定会……把你送回去。”
他说着，也不知是在安慰闻人潜还是在安慰自己。
不用着急，闻人潜的情况特殊，柳萧不能指望今天来拜访一趟就一劳永逸，他们之后还有很多时间……
就在这时，身后的灌木丛突然传出一声爆笑，房忆安跳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披肩。
那披肩似乎有什么隐藏灵气的功效，房忆安在这儿躲了这么久，柳萧居然也没发现。
“刚想跟你说，”闻人潜轻咳一声，柳萧发现他的嘴角有片刻上扬，“她在那里。”
房忆安笑得前仰后合，柳萧只觉得她莫名其妙：“你躲在那里干什么？”
“等太久没出来，想看看你俩的反应，”房忆安走了两步，大概是刚才蹲太久把腿蹲麻了，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哟，过来扶我一把。”
柳萧抱臂冷眼旁观，慢吞吞吐出一句：“你把脑子落家里了？”
房忆安瞪了他一眼，自己扶着树站起来，阴阳怪气道：“老师会把你放进来，怕不是因为你是个恋爱脑。”
柳萧无所谓她怎么说，拔腿往山上去：“既然进来了，就走吧。”
房忆安“嗤”了一声，很快追了上去：“认得路吗你，就瞎走？”
二人一鬼顺着山路一路往前，经过那块平台之后，路好走了许多，也不知是有人修整过还是天然如此。
柳萧回头看了闻人潜一眼，发觉他眼睛弯弯，似乎在偷笑。
“你笑什么？”柳萧问，他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
“没什么。”闻人潜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刚才那件事有什么好笑的，甚至不知道柳萧刚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他就是觉得……很高兴。
他很喜欢柳萧的关心。
不多时，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屋顶，紧接着，一座两层高的小屋映入眼帘。
这屋子由两座相互独立的小屋组成，一座相对矮小，装潢也极尽朴素，另一座则高大些，从窗外看过去，能看见一排干净的课桌椅整齐地摆在屋内，几名孩子坐在那儿，听讲台上的老师上课。
那老师的身影掩盖在窗帘之后，看不清面目，他们课上得太投入，一时没发觉窗外的来人，房忆安便拉着柳萧在屋外的小院里坐了，听着教室里传出来的讲课声。
闻人潜在窗外停得有些久，柳萧拉了他一把，问：“怎么了？”
“……不知道，”闻人潜扶了一下太阳穴，“总觉得……这座院子的气息让我有些烦躁。”
“学校确实让人烦躁。”房忆安点头附和。
“这是座学校？”柳萧把闻人潜拉过来，问。
“是啊，”房忆安点头，“我之前还在这儿读过书呢。”
柳萧想起她说之前在这儿待过一年，房忆安是首都人，按理来说，在那里应该不缺好学校才对，又为什么会来这里读书？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房忆安解释：“老师隐居之后，专门给那些有修仙天赋但没有钱支付学费的孩子上课，也收一些脾气比较叛逆的孩子。我以前被我爸宠坏了，他觉得管不了我，就把我送来了这里。”
这么说……房弘光和这位名为薄怀玉的修士认识？
想来也是，房忆安那时候不过是个孩子，要说被送到这里来念书，必然是父母的缘故。
柳萧知道房弘光与当年之事有牵扯，但至于此人在这件事情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柳萧也不能下定论，那薄怀玉……
电光火石之间，柳萧脑中闪过了公交车坠入江水的画面，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问房忆安：“你有没有和你爸说过我的事情？”
“什么？”房忆安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柳萧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倒是偶尔说过几次……不过我们聊天也不多，之前好像一直没和他说你的名字，前段时间我跟他说我想邀请你一起参加寻宝赛，他才认得你。”
她瞅了瞅柳萧，就见他突然站起身，一把拉过了闻人潜：“我想我还是……”
“亿安？”女人沉静的声音突然响起，柳萧回过头去，却见一名女子推门而出，孩子们从她身边拥出门外，挥着手和她道别。
她衣着得体朴素，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身形清瘦，声音温和有力，两眼之上却蒙着一条白纱，似乎是个盲人。
“老师！”房忆安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扶她，“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薄怀玉微微颌首，将脸转向了柳萧的方向，“这二位是？”
她顿了顿，不知怎地住了口。
柳萧晚了一步，没来得及在她出来之前离开，见状只好停下脚步，道：“我是房忆安的朋友，这次上门拜访是为了……”
话音未落，一阵厉风吹过身侧，柳萧还没来得及反应，闻人潜便扑了上去，他一把将房忆安推到一边，锐利鬼爪猛然挥出，直袭薄怀玉面门。
房忆安一个踉跄，她阻拦不及，登时惊呼出声，却见薄怀玉旋身后撤，一把古琴凭空出现在她手中，素白指尖轻抚琴弦，音符击偏了闻人潜的鬼爪，令他后退数步。
柳萧立刻冲上前去扶住闻人潜，低声问：“你怎么了？”
闻人潜低垂着头，一手抵着前额，瞳孔剧烈颤抖。他紧紧揪住柳萧肩头的衣料，从牙关里迸出一句：“我不知道，她……我要杀了她……”
柳萧一愣，下意识握住闻人潜的手腕回头，薄怀玉抱着琴立在原地，衣角在风中轻拂。
“老师……”房忆安也懵了，她不明白事情的走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不我先把他带走？”
薄怀玉却摇了摇头，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拨出几个音符，这乐声悠长，似有安抚魂灵的功效，柳萧只觉闻人潜颤抖的身躯逐渐平静下来，竟是双眼一闭，软倒在了他怀中。
“……你做了什么？”柳萧拧眉，侧过身将闻人潜护在身后，望向薄怀玉的目光带着几分打量。
他没有带剑，周身的灵力却翻涌起来，锐利如刀刃，蓄势待发。
“让他休息一会儿，”薄怀玉道，“太过紧绷对他有害无益。”
她拍了拍房忆安的肩头，道：“我想和他聊聊。能拜托你照顾这位鬼道友吗？”
房忆安一愣，下意识问：“你们认识？”
“或许吧，”薄怀玉叹道，“几百年前种下的因果……或许将在今日归还。”
几百年前……她果然知晓当年之事，甚至与闻人潜认识。
那她认得男鬼前夫吗？
柳萧摸了摸自己的脸，毕竟对方看上去像是瞎了眼睛，他不确定薄怀玉有没有其他的方式认人。
当着房忆安的面，薄怀玉没再开口，她独自一人来到另一座小屋前推开了门，道：“请进，欢迎光临寒舍。”
柳萧深深望了她一眼，还是抱起闻人潜跟了上去。
屋内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满是划痕的桌椅和蒲团，角落是一张单人床，柳萧把闻人潜轻轻放在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男鬼双眼紧闭，似乎梦中仍经受着难以想象的痛楚，柳萧抚平他眉间褶皱，眸光晦暗不明。
“我会救你……”他声音轻轻，几乎是无意识地重复，像这个执念已经跟随了柳萧几百年，“我一定会救你……”——
作者有话说：柳哥：前夫哥，你以前到底惹了多少事？
小潜：（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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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想要你 柳萧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这位小道友, 请进吧。”薄怀玉推开一扇小门道。
柳萧又坐了片刻，这才站起身。
房忆安站在几步之外望着柳萧, 欲言又止。
“抱歉。”柳萧道。
房忆安还有些恍惚，闻言她摇了摇头，道：“你进去吧，这里我看着。”
柳萧颌首，最后看了昏迷不醒的闻人潜一眼，转身进了小门。
薄怀玉已经在桌边安坐，桌上摆着一副茶具, 虽是盲人, 她却游刃有余地泡茶倒水, 像是这屋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已经被她深深映入脑海。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事已至此，柳萧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柳萧。”
“是吗，柳萧……”薄怀玉重复，似乎这个名字勾起了她无数的回忆, 她没有立刻告诉柳萧她叫他过来是为了什么, 只是问, “你在山下见过小柏了？”
“那位民宿的老板？”
“是啊, 他是我的弟子。”薄怀玉道。
柳萧倒是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他想象了一下那位秃顶的老头管眼前这位年轻女人恭恭敬敬地叫师父, 觉得十分违和。
“你让我来这里，只为了说这个？”柳萧问。
“……不，”薄怀玉抿唇, 摇头叹道，“原谅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这一天来得太快了。几百年下来，我一直保管着那样宝物, 只等着它的主人出现。”
她说着，起身来到墙角的柜子旁，指节轻叩侧面，便听一道清脆的声响，一个暗格从角落跳出来，薄怀玉取出了一件东西，转身递给了柳萧。
那物什呈泪滴状，表面透明，内里流光溢彩，躺在薄怀玉掌心，犹如一枚上好的钻石。
“这是……”柳萧顿了顿，这枚泪滴给他的感觉如此熟悉，似有一道声音轻唤他的名字，让柳萧不自觉伸出了手。
“这是魔尊霓旌的一缕魂魄，名为非毒，”薄怀玉道，“它属于你。”
柳萧一顿，飞快收回了手。
“它属于我，什么意思？”柳萧问，“我是……魔尊？”
薄怀玉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以凝视现实之目换得窥探魂魄之眼，代价是，我没法看清太多东西。你体内有两人的魂魄，二者纠缠在一处，不分彼此。其中一部分与我手中的这枚魂魄同出一源。”
两人的魂魄？是指柳萧自己的魂魄与魔尊霓旌的混在了一起吗？
柳萧也说不出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接又不是，不接也不是，沉默半晌，还是把那枚魂魄取来，收进了衣袋。
把这东西交给男鬼收着吧。柳萧想。
“你手里为什么会有魔尊霓旌的魂魄？”柳萧问。
薄怀玉沉默一瞬，这才道：“你有资格知道。这是我的因果。”
薄怀玉本是一介散修，并非无门派可依附，而是不愿过度踏足尘世之中。一旦有了门派，便也有了偏私，她一生志在维系修真界秩序，过多的情感于此无益。
她四处游历，为凡人解决鬼魂作乱之事，分文不收。薄怀玉深知为维系世间秩序，正邪两道不可有一者过于强盛，若令二者失衡，修真界必将大乱。
而这也是薄怀玉会参加当年讨伐魔尊之战的原因。她对魔尊霓旌本人并无恶意，只是魔尊势力日益增长，权倾天下，甚至隐隐有越过双径河的趋势，若放任他继续下去，必然多生事端。
在各方势力围剿与友军背叛之下，魔尊军队大败，霓旌拼死送道侣突出重围后自尽，原护法辛泽继任魔尊。
这本该是结束，如果薄怀玉没有发现大将松平暗中炼化霓旌的魂魄。
在薄怀玉看来，既然霓旌已死，便无需多做纠缠，却没想到松平鬼迷心窍到这种地步，便寻了一个日子上门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一天……我见到了他，”薄怀玉语速缓慢，柳萧知道那个“他”是在指闻人潜，“我发现他潜入了安放魔胎金炉的宫殿，那时我正在与松平谈话。”
她想必是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松平的，否则闻人潜现在也不可能好端端地躺在外间。
“约莫是魔胎金炉炼化所致，霓旌的魂魄四分五裂，其中一部分被他的道侣带走，这一缕被我收集，留存至今。”
“……那房弘光呢？”柳萧问，“他当年又做了什么？”
提到这个，薄怀玉却又闭口不谈，只是道：“我有义务为他保密。同样的，我也不会告诉他，你今天来过我这里。”
她执意不说，柳萧也没有办法，他扫了一眼门外，比起这缕魂魄的由来，他更关心闻人潜现在的状况：“既然你对魂魄颇有研究，那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柳萧把闻人潜的异常简单告知了薄怀玉，后者沉吟片刻，道：“依据我的经验，怕不是魂魄的问题。”
“不是魂魄？”柳萧顿了顿，“那是什么？”
薄怀玉摇了摇头，道：“是心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哐啷一声响，柳萧下意识回头看去，门被撞开一条缝，房忆安的痛叫从门口传来。
“抱歉抱歉，我想倒杯水来着，拿东西的时候没站稳，”房忆安晃了晃手里的水壶，笑得有些尴尬，“你们继续。”
见柳萧收回视线，房忆安关上房门，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被发现。
她接了一壶水烧了，站在那儿久久没动弹，像是在等水开，又像是只是单纯地发呆。
柳萧和薄怀玉的谈话，房忆安在门外听了一些。
房忆安原本没打算偷听两人之间的对话，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实在过于离奇，房忆安在意得不行，打算听个几秒钟知道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就离开。
没成想，还真被她听见了些东西。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参加过数次修真界的大战，和其他人一样，房忆安相信，要是没有房弘光，修真界不会是今天这番景象。
薄怀玉没有说房弘光的一点不是，但……她提到了松平。
松平，房忆安见过这个人。
就在前几个月，房弘光难得送房忆安来首都到净城上学，因为工作的缘故，他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
房弘光在净城是有房产的，只是平日里房忆安不喜欢一个人住，要么在宿舍，要么借住在师哥祁响家里，那段时间房弘光来了，房忆安就和他一起回了在净城的住处。
那天房忆安刚和朋友约饭回家，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坐在自己家公寓楼下，身后拖着一条大尾巴，看上去是个妖修。
那副模样看上去怪可怜的，房忆安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于是上去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找人……”那人哑声道，“我要找人。房弘光在不在这里？”
房忆安愣了愣，奇道：“你认识我爸爸？我都不知道今天家里还要来客人。”
她正准备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就见松平的双眼猛地亮起，没等房忆安反应，就扑上来抱住了她的脚。
“救救我吧，救救我！”他哭喊着，“告诉他松平来了！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没人可以投靠了！我好不容易从羽月来了这里，看在我们当年一起对付过霓旌的份上，让他救救我吧！”
房忆安吓了一跳，忙后退几步避开松平，同时给房弘光打了个电话。
那天，向来繁忙的房弘光在第一时间赶回了家，他带走了松平，回来的时候告诉房忆安，那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可怜人。
“大概是在新闻媒体上听过我的名字，这才想来寻求我的帮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房忆安还记得房弘光叹道，“我已经安顿好他了。”
于是房忆安一直没把松平的话放在心上，直到今天。
难不成那个叫松平的人没有发疯，他真的认识爸爸？可他又说当初和爸爸一起对付了霓旌，房忆安知道那是前任魔尊，一个炼化别人魂魄的妖修，为什么会和她的爸爸有牵扯？
或者说……合作？
房忆安不敢再想下去，真相带来的重量，现在的她无法承受。
或许有什么误会。房忆安想。
她不相信父亲会是这样的人，之前爸爸说已经安顿好了松平，也不知道那人现在去了哪里，房忆安想找到他问个明白，也好放下心中的疑虑。
水烧开的声音惊醒了房忆安，她回过神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柳萧走出隔间的时候，闻人潜还闭眼睡着，状况倒是比他进去的时候好了不少，房忆安正坐在床边，盯着窗户发愣。
“他怎么样了？”柳萧问。
房忆安回过头来，笑得不大自然：“就一直睡着，倒也没什么问题。”
柳萧来到床边，伸手探了探闻人潜的额头，俯身把他抱了起来。
“薄道友告诉我，后山有一处泉水，可以暂时压制闻人潜的状况，”柳萧道，“你探望完了老师，就先走吧。”
他看上去并不打算解释他们和薄怀玉的关系，现在也没那个必要，房忆安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哦，好。”
大概是房忆安的模样太过异常，饶是现在柳萧急着为闻人潜压制心魔，也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啊？我？我能怎么，这山上没信号，也没个人陪我聊天，无聊死了，”房忆安干笑了一声，“快去吧，别给耽搁了。”
柳萧便没多问，带着闻人潜径自离开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小院之外，房忆安才收回目光，面色复杂。
她回过头，就见薄怀玉不知何时立在隔间门口，安静地朝向她的方向。
“老师？”房忆安忙上前扶住薄怀玉，“您休息一下吧。”
薄怀玉摇了摇头，被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冷不丁问：“你听见了？”
房忆安一怔，偷听被发现让她颇有些尴尬：“您知道？”
“我的眼睛能看见魂魄，”薄怀玉语气淡淡，“就像……方才那只鬼修体内缺了一魄。”
房忆安有些惊讶：“那您告诉柳萧了吗？”
薄怀玉却摇头，道：“这是他们的因果，若鬼修隐瞒，我也不必自行告知他。话说回来，你是有心事么？”
房忆安一噎，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以她对薄怀玉的了解，老师八成是不知道她父亲和松平有联络的，否则她当初绝对不会将房忆安收入门下。
“没什么，”房忆安扯了扯嘴角，声音苦涩，“没什么。就是……有点儿想您了。”
薄怀玉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房忆安的脑袋：“我叫小柏上山来吧，也好一起吃个饭。”
房忆安点了点头，反应过来薄怀玉看不见之后，轻轻应了一声。
“好。”
那厢的柳萧抱着闻人潜一路来到了另一处山头，这座山位于灵脉之上，山中泉水蕴含的力量能帮助修士压制心魔。
心魔……怎么会是心魔？
柳萧垂眸望了一眼闻人潜，男鬼的身躯很轻，他双眼紧闭着，乖乖地把脑袋枕在柳萧肩头，面色平静。
“虽然这种状况十分少见，但是心魔无误，”柳萧记得薄怀玉道，“我不清楚个中原因，或许是他忧思过重，或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导致他记忆倒退……或者说，将他的个性塑造成了过去的模样。”
“那泉水的功效是暂时的，最后能否克服心魔，还是得靠他自己。如果你有头绪，或许能帮帮他。”
头绪……
柳萧把闻人潜心魔出现之前发生的事仔细回忆了一遍，第一次是在他标记男鬼之后的第二天，柳萧想应该不会是这个原因，毕竟心魔第二次出现的头一天晚上，他什么都没做。
他没理清头绪，眼前的视野便骤然开阔起来，脚边的山坡绵延而下，而就在群山与苍翠树林的簇拥下，一汪甘泉赫然在目。
柳萧知道这就是薄怀玉说的那汪泉水，当下加快了脚步。
这泉水似乎是从地下涌流而出，周围由岩石环绕，看不见水流进出的通道，泉水却依然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
柳萧在岸边蹲下身，轻轻松开胳膊，让闻人潜滑入水中，只是男鬼还没醒来，这岸边又倾斜着，闻人潜总是控制不住地下滑。
虽说鬼淹不死，但让闻人潜沉入泉水里也不是办法，柳萧只好脱去外衣，跟着下了水，伸出胳膊把闻人潜横抱在怀里。
这泉水效果奇佳，几乎刚刚没入水中，柳萧就能感觉到自己周身被轻柔包裹住，灵力渗入他的每一个毛孔，洗走了一身的疲惫与污浊。
也不知对闻人潜有没有效果。
男鬼的长发在水中漂浮，柳萧把散落下来的发丝撩到耳后，一手贴住了闻人潜的后背，帮他调息体内的鬼气。
就这样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怀里的鬼终于动了动，双眼缓缓睁开。
闻人潜还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望向柳萧的目光有片刻茫然。
“柳萧？”闻人潜习惯性地环住柳萧的脖颈，脸颊在他鬓角蹭了蹭，“这是哪里……”
柳萧于是知道泉水起效了，现在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心魔。
“说来话长，”柳萧调整了一下姿势，“你还记得多少？”
“你带我上了山，接着……碰到了那个人，”闻人潜眸光一暗，他想起什么，忙捧住柳萧的脸打量他，“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我和她谈了谈。”
“……谈了什么？”
“前任魔尊的事情，”柳萧说着，从衣兜里掏出那枚魂魄，放在了闻人潜掌心，“她给了我这个。”
闻人潜一愣，他用两个指头捏起那颗东西，在阳光下细看。
“你的魂魄？”闻人潜喃喃，指尖不住摸索着手中的泪珠，似在确认这物什的真实性。
终于，闻人潜偏头望向柳萧，五指倏然收紧，将那容器捏成了一片齑粉。
柳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缕魂魄飞进了他的眉心，令他眼前一阵晕眩。
“这是你的，”闻人潜靠近柳萧怀里，双臂揽住他的脖颈，缓缓收紧，“你的东西……”
闻人潜不知道柳萧为什么要把这魂魄给他，或许只是想让他看看，无论如何，闻人潜都会把这缕魂魄交回柳萧手中。
因为这对柳萧很重要。
柳萧沉默半晌，终于是叹了口气。
这个笨蛋。
“她说，过去的你是你的心魔，”柳萧扯开了话题，“你自己有没有感觉？”
闻人潜搂着柳萧没放，他显然是第一次知道，闻言有些发愣：“没有……”
“那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柳萧耐心地继续问。
“你，”闻人潜毫不犹豫地答，“想要你。”
柳萧都无奈了，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回答，毕竟他也不是不知道：“除了我之外呢？”
闻人潜想了想，道：“我之前看见过一种叫蛋糕的东西，据说味道很甜很香。”
“你想吃吗？”
“我想做给你吃。”
柳萧：“……”
再甜再香的东西经过闻人潜一番烹饪都会变成焦焦黑黑的一坨，但男鬼现在的状况……难不成是因为柳萧一直找理由拒绝吃他做的东西，这才出现了心魔？
这个猜测连柳萧自己都觉得荒谬，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吃几口饭……也没什么。
柳萧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知道了，”柳萧强迫自己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回去……做给我吃。”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但效果立竿见影，闻人潜的眼睛亮了亮，追问：“真的？”
“真的。”
得到了柳萧的许诺，闻人潜终于搂住柳萧的脖颈，低低笑出了声。
虽然知道男鬼的笑声一向如此瘆人，柳萧还是产生了对方正在筹划一个蛋糕谋杀案的错觉。
算了。柳萧想。
先忍忍吧——
作者有话说：薄怀玉：……到底谁会因为这种原因出现心魔？
柳哥：万一呢？
第63章 摸摸腹肌 柳萧并不是不喜欢闻人潜。……
一只男鬼挂在肩膀上, 饶是柳萧也觉得有些累了，他握住闻人潜的手臂, 想调整一下坐姿。
他这副样子太像要把闻人潜推开，男鬼肩头一颤，没等柳萧动作，就重新贴了上去。
“再抱一下……”他小声道，“就一会儿。”
柳萧顿了顿，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那想法转瞬即逝, 他没能抓住。
“没有要推开你, ”柳萧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你这样坐着，我腰都要断了。”
闻人潜愣了愣，试探地松开胳膊，只见柳萧挪了挪位置, 重新把他按进了怀里。
男鬼还有些懵, 他下意识抱住柳萧, 问：“柳萧, 你今天是不是很高兴？”
高兴？柳萧短短半天里爬了几座山, 如果累得半死算高兴的话, 那柳萧确实挺高兴的。
“还行吧，”他应得含糊，“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答应我要吃我做的蛋糕, ”闻人潜道，“你以前……也不会抱我这么久。”
柳萧一时语塞，他拒绝吃闻人潜的料理，时常把他推开这类事情, 柳萧原本以为男鬼并不在乎，毕竟闻人潜的变化有但不多，没想到闻人潜记得这么牢。
想到这里，柳萧又不知怎地心里有些不舒服，这男鬼刚来的时候不是还挺理直气壮来着吗？现在怎么这种事情都要先问一句？
虽说闻人潜的改变对他来说其实不算坏事，但他……觉得还是以前更好。
“……之后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柳萧道，“先把心魔解决了。”
闻人潜眨了眨眼，靠在柳萧肩头仔细看他，冷不丁问：“柳萧，你是不是担心我？”
柳萧一顿，下意识想要否认，转念一想，要是他说没有，这傻子怕不是要当真，只好道：“有点。”
他说得勉强，闻人潜的眼睛却亮了亮，他摸了摸眼前人的脸，唤了一句“柳萧”。
“什么事？”柳萧应道。
闻人潜又唤了一声，柳萧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有事就说。”
“柳萧……”闻人潜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好高兴。”
“是吗，”柳萧没动，嘴角却上翘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一直高兴就好了。”
待闻人潜的状态稳定下来，柳萧便带他下了山。
老头在院子里打盹，柳萧本不打算吵醒他，但一人一鬼刚一进门，老头就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下来了？”老头揉了一把眼睛，“哎，你一个人？刚刚她们说让我晚上上山吃个饭，还以为来催我了呢。”
“她应该还在山上吧。”柳萧看了一眼手机，他们现在下了山，也来了信号，他这才发现房忆安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你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再待几天。
柳萧也没追问，房忆安要来探望老师，他也没资格插话，回了一个“好的”就关上了手机。
“你想在铜坊逛逛吗？”柳萧推门进了房间，问闻人潜。
“你不用做委托吗？”闻人潜记得最近柳萧的委托特别多，“你好像很缺钱。”
“倒也没有缺钱，”柳萧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洗脸，“前些日子闲着，就多接了几个委托。这两天没接。”
上次关志文来过之后，不知怎地就拒绝柳萧再通过他给孤儿院转钱了，说什么“柳哥再这样下去连谈恋爱的钱都没有了”，死活不肯接，柳萧也只得作罢。
柳萧的物质欲望极低，以前闻人潜还没来的时候，平日里就买些吃的和交交房租，有时候忙起来还直接掠过三餐。
捉鬼师证书没考出来的时候，他得了空就去打工，现在更是有委托赚钱，还有各种奖学金助学金，几年下来，没花出去的钱柳萧就存着了，虽说数额不大，但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之前和闻人潜说没钱了，也是他平时用钱的账户上钱不够，若非必要，柳萧也不想去动他的存款。
要陪闻人潜的话，柳萧的钱也是够用的。
闻人潜趴在门板上看柳萧洗脸，道：“回家吧……想回家。”
“你还挺恋家。”柳萧走出卫生间，拿起手机开始看回程的车票。
这两天的票都挺多，柳萧买了当晚的车票，接着便带着闻人潜退房了。
他们走的时候，房忆安还没回来，柳萧也没问，左右一个大活人出不了什么事。
“下次再来啊，”老头慢悠悠地送走了一人一鬼，“给你们打折。”
他躺在院子的椅子上目送一人一鬼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抬手摸了一把狗头。
“年轻真好啊，”老头感叹，“你说是不是？”
土狗歪了歪头，张嘴“汪”了一声。
*
那之后的几天，闻人潜一直在家里研究柳萧给他买的菜谱。
之前男鬼只短暂回来了一天，柳萧一时也忘了把菜谱给他，现在闻人潜的心魔被暂时压制，拿到菜谱就惊喜地开始研究起来。
只是苦了柳萧，这两天面对一桌子的不明食物，偏偏担心男鬼心魔发作，不得不硬着头皮吃下去。
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竞技杯的比赛名单出了。
柳萧随手翻了翻，金丹的比赛不过寥寥数场，按理来说两三天就能结束，但为了配合其他组的进程，硬生生拖到了十天。
空的时间就带着男鬼到处走走吧。柳萧想。
说起来，上次答应给心魔的奖励还没来得及给他，要是没有机会，那就只能归男鬼头上了。
闻人潜趴在他脑袋上看这次比赛的名单，比柳萧自己都要认真。
“这个苗斯是谁？”男鬼的黑指甲轻轻敲了敲电脑屏幕，“他是你第一场的对手？”
柳萧应了一声，道：“是个妖修，猫妖。水平应该和我差不多。”
“猫妖……也来参加这个比赛吗？”闻人潜记得柳萧跟他说过，这个竞技杯只针对柳萧所在的明终大陆的学生，羽月那边的人应该是不能参加的。
柳萧听出他话中的疑问，解释：“他不是羽月人，大概是迁居到明终的妖族。”
就在近百年前，这种事情也称不上罕见，那时候的羽月秩序并不算太好，妖族之间对立严重，因为种族问题被赶尽杀绝的只多不少。
相比之下，明终这边虽然对妖族的接受程度不算太高，但比羽月的环境好上太多，在这种情况下，走投无路的妖族很多都会搬迁到明终来。
这几十年来，魔尊辛泽也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开始大刀阔斧禁止妖族残杀，妖族的迁居因此少了很多，但一些先前留在明终的妖族也没有因此回去。
“妖修……”闻人潜咀嚼着这个词，似乎在回忆什么，“我记得……辛泽也是妖修。”
“那个魔尊？”柳萧倒是没听说过，魔尊辛泽露面时一般都裹得严严实实，还戴一副面具遮住大半张脸，根本看不出什么妖修的特征。
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人类魔修，原来他是妖修吗？
“之前他还在给你做事的时候……我碰到过他几次，”闻人潜面色沉沉，指甲数次伸长又缩回去，柳萧知道他是对辛泽有了杀心，“那时候他总是披着斗篷遮掩真容，我还以为他毁容了。”
男鬼用指腹碰了碰柳萧额头偏上、靠近发际线的位置，道：“有一次，他在你面前取下斗篷，那时候我在场……我看见他这块位置有两个疤。”
“疤？”柳萧似有所悟，“是角之类的东西被人割掉了吗？”
闻人潜摇摇头，道：“不清楚……羽月的事情我不怎么管。”
据柳萧所知，当初背叛魔尊霓旌的就有两个，一个大将松平，还有一个就是护法辛泽，也不知道男鬼前夫到底做了什么，这么招人恨。
“辛泽当时为什么背叛？”柳萧关上网页，随口问。
“……不知道，”闻人潜从背后环住柳萧的脖颈，喃喃，“不知道……不管为什么，我都会杀了他……”
给前夫报仇是吗。
柳萧叹了口气，他拍了拍闻人潜的脑袋，有些疑惑为什么几百年过去，这男鬼才想到要来复仇，难不成是他单枪匹马不好打，要找个帮手？
但当初那批人称得上神仙打架，柳萧不过一个金丹，也没什么战斗力。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说起来……他最近觉得灵力似乎更充沛了些，修为隐隐有提升的趋势。
找个时间闭关吧。柳萧想。
不过这闭关得在竞技杯之后了，离出发前往竞技杯举办场地的首都还有一个星期，这段时间里带男鬼出去玩玩也好。
柳萧翻了翻手机，找了找净城的出游攻略，他自幼在净城长大，但也没怎么出去玩过，除了几个标志性建筑，柳萧连这座城里有哪玩的地方都不知道，平日里跑的地方虽多，但都是在做委托。
他滑了一阵，在看见一座缓缓旋转的摩天轮时停了下来。
这是净城乐园，算是全明终最大的游乐场之一，柳萧也只是听其他人说这地方有多么多么好玩，倒是从来没有去过。
他翻了翻游乐场的项目，什么过山车，摩天轮，游行，看上去挺热闹，说不定闻人潜会喜欢，还有一条推文说晚上还可以游湖，在湖面上看灯光秀。
游湖吗……游乐场确实人多眼杂，大晚上的普通人也容易见鬼，到空旷的湖面上或许会好些。
他正思索着，目光往下一滑，那条推文的最底下赫然打着“情侣约会圣地”的标签。
柳萧手一抖，下意识关了手机。
闻人潜原本趴在柳萧肩头看他翻攻略，见状有些奇怪：“怎么了？”
柳萧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要不要去游乐场？”
“游乐场？”闻人潜倒是看见过这个词，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一群人坐上花花绿绿的设备，在花花绿绿的人偶中间跑来跑去，发出奇怪的叫声，“好啊……”
只要和柳萧一起，闻人潜去哪儿都很高兴。
他答应得很快，柳萧扫了一眼日历，刚好明天是工作日，也没什么人，索性打算明天就去了。
柳萧又查了一些攻略，大致确定了游玩路线，虽说其中一部分是情侣约会攻略，但左右都是两个人，也差不多。
嗯，差不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约会攻略看得太多，柳萧当晚又梦见了闻人潜。
这次的男鬼依然趴在柳萧身上，他对此已经习惯，从一旁捞了一个枕头舒舒服服地靠着。
闻人潜躺在他怀里，脑袋搁在柳萧胸口，胳膊搭在身侧。
柳萧的怀抱很舒服，闻人潜眯了眯眼，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柳萧的睡衣不是专门买的，只是一件穿旧了的T恤，由于布料柔软舒适，柳萧就留了下来，晚上睡觉换着穿。
而现在，轻薄的布料搭在青年腰腹，隐隐显出肉|体的轮廓来，锻炼得当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因放松的姿势显得柔软，每一块都恰到好处，不显得夸张。
闻人潜盯了一阵，伸手摸了上去。
柳萧正盯着头顶的虚空发呆，忽觉腹部一凉，闻人潜撩开他的衣摆，指尖轻轻勾勒着腹肌的轮廓，有些发痒。
“你干什么？”柳萧无奈地按住闻人潜的手，他刚想说男鬼安分来着，他就又摸上了。
闻人潜盯着他没有回话，见柳萧不让摸，也只好躺了回去，捏住柳萧的手把玩起他的手指来。
柳萧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闻人潜的发丝，不知怎地想起上次那个梦，还没等他问问男鬼是什么意思，他就醒了。
柳萧其实没怎么做过这类梦，他能在这里思考，控制梦中的一切，像他是这里的主人，但他不知道这控制包不包括男鬼本身。
或许闻人潜在这里做的说的，都是柳萧想要的。
……是吗。他想。
他想让闻人潜喜欢他，现在的他。
或许，柳萧……并不是不喜欢闻人潜。
而是不喜欢闻人潜想的不是他。
柳萧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活得确实太别扭了，归根结底，闻人潜的前夫都死了，柳萧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呢？
无论前夫曾经在闻人潜心里占据多重要的地位，现在在他身边的，都是柳萧。
以后也都是。
“你之后……可以一直待在我这里，”柳萧盯着虚无一片的天花板，终于缓缓揽住了闻人潜的肩，“我会陪着你。”
还在把玩着柳萧手指的男鬼突然一顿，他仰头看了看柳萧的脸，一手按在床上撑起了身子，一错不错地盯着柳萧，似乎有些惊讶。
梦里的男鬼似乎不会说话，光是直勾勾地注视着柳萧，和现实里的眼神如出一辙。
他捧住柳萧的脸，指尖轻抚他分明的下颌线，缓缓凑近。
柳萧没动，他屏住呼吸，目光落在男鬼微张的唇上，似在等候。
双唇相接的前一秒，柳萧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柳萧默了两秒，也不知是该遗憾在梦里没亲到，还是厌弃自己居然会做这种梦。
怀里冰凉一片，闻人潜同以往一样在柳萧床上躺了一夜，或许是在休息，男鬼闭着眼睛，难得安静。
柳萧的目光在男鬼的嘴唇上停留了一个较长的瞬间，闻人潜的嘴唇很薄，嘴角和下巴都是尖尖的，触感……
他回忆了一下闻人潜亲他腺体和脖子的时候，似乎还挺软的？
……算了。现在还太早。
柳萧扯了扯被子，正准备再眯一会儿，却见怀里的男鬼动了动，闻人潜突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弹了起来。
“柳萧，”闻人潜扯开柳萧身上的被子，推了推他的肩，一边催促，“起来了。今天不是要约会吗？”——
作者有话说：柳哥的收入去向组成——
小潜来之前：一半转孤儿院，四分之一存款，四分之一房租，剩下的吃饭买捉鬼[星星眼]道具。
小潜来之后：一半转孤儿院，四分之一房租，四分之一买菜给小潜霍霍，剩下的吃饭买捉鬼道具。（有男鬼帮忙委托效率提高，收入提高）
关志文：柳哥，要好好攒攒老婆本啊，连钱都存不下来的话，这样下去不行的！
柳哥：（收到关志文的一笔退款）
第64章 两个人 只要对象是柳萧，闻人潜都喜欢……
怀里空了, 身上也空了，柳萧叹了口气, 从另一侧下了床：“谁告诉你今天是约会？”
“不是吗？”闻人潜追着他进了卫生间，“两个人一起出去玩，不是约会是什么？”
“你把朋友放哪了？”
“可我们不是朋友……”闻人潜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话不大严谨，补充，“不只是朋友。”
至于究竟是什么关系，闻人潜却不说了, 像怕柳萧反对似的。
柳萧拍了拍他的脑瓜, 倒也顺着闻人潜的意思加快了洗漱的速度。
净城乐园位于郊区, 柳萧出租屋附近的地铁站有车直达，他们避开了上班的高峰期，搭乘地铁去了游乐场。
工作日的人算不上太多，柳萧在门口买了两张票, 带着闻人潜入了场。
鬼入场游乐园比其他人简单许多, 但也有一个问题。
那些安排好座位的项目, 闻人潜没法坐, 要是排队的人比较多, 柳萧可没办法在身边给闻人潜空出一个位置来。
在来之前, 柳萧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件事，他提前查了攻略，一入园便带着闻人潜直奔人最少的一项游乐设施。
那是座过山车, 号称是全明终最快最高的一辆，一般人不会大早上的刚入园就来这里挑战自我，一人一鬼到的时候，队伍只有寥寥几人。
闻人潜仰头看着过山车从头顶飞驰而过, 经过数个三百六十度飞天旋转之后冲进另一条轨道，风中飘洒下一串尖叫。
“你坐过吗？什么感觉？”闻人潜趴在柳萧肩头问。
“听说很刺激，”柳萧也没来过这种游乐场，他看了一眼那些攻略里的评价，道，“魂会从嘴里飞出来的那种刺激。”
“是吗？”闻人潜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我没有肉|体，那我会死吗？”
“不会，你放心。”柳萧语气平静，他听说过有人在过山车上突然心脏病发作，倒没听说过有鬼被生生吓得魂飞魄散的。
一人一鬼与队伍末尾保持着一段距离，他们等了几分钟，员工见实在没人来，也没再执着于把人凑齐，拉开门把游客们迎了进去。
为了避免在车上被闻人潜的头发糊一脸，柳萧在进去之前就让他把头发扎好了。他选在了最后一排，前面没什么人，柳萧身边理所当然地空着，把位置留给了闻人潜。
安全设备从头顶压下，闻人潜把接触的部分变成了实体，好让自己被栏杆压在里面，避免玩到一半发现自己被留在了半空中。
“如果你害怕，就抓住我的手……”闻人潜把手伸过去，认真道。
“算了，中间会抓拍。”柳萧拍了拍他的手背，自言自语已经够了，要是那照片拍出来刚好发现柳萧握着一团空气，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被当成精神病被迫结束这次游乐场之旅。
就在过山车启动的前半分钟，一道身影落在前排，哧溜钻进了栏杆里。
柳萧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只半边身子血肉模糊的鬼，她用剩下的那条胳膊攀着栏杆，兴致勃勃地等待过山车启动。
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那只鬼回过头，惊讶地发现自己不是这班过山车上唯一的鬼：“哎，你也来坐过山车啊？旁边的人，你是不是能看见我？”
柳萧沉默片刻，无视了这只鬼的问题，假装自己只是个看不见鬼的普通人。
“你为什么要移开视线？我看见你看我了！你和这只鬼是什么关系？你们认识吗？”
那只鬼是个话痨，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过山车已经缓缓启动，往最高峰行进。
“闭嘴，”闻人潜被她吵得心烦，阴恻恻地扫了她一眼，“再多说一句就吃了你。”
鬼登时噤声，刚回过头去，过山车就驶过最高点，嗖一下滑了下去，鬼还没来得及闭上嘴，就伸出仅存的一条手臂发出痛快的尖叫。
这尖叫伴随了他们一路，直到过山车在终点停下，那只鬼还在兴奋地大叫不止。
离柳萧最近的那一排活人是一对年轻女孩，她们互相搀扶着下了过山车，一人扶着额头，面色复杂：“我刚刚在过山车上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什么人在我后面鬼叫。”
她的同伴显然没有注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面无表情的帅哥，她们身后的唯一一个人，试探道：“不会是他吧？”
那女孩显然也不愿意承认这样一张帅脸会发出这种凄厉的尖叫，沉痛地摇了摇头。
柳萧浑然不知自己为那只大喊大叫的鬼背了锅，他面色如常地带着闻人潜远离鬼的噪音骚扰，和一旁脚步虚浮的其他人不同，他有些太淡定了。
“感觉怎么样？”他问闻人潜。
闻人潜跟着柳萧走进出口的纪念品商店，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实话。
“没有御剑刺激。”他道。
“我想也是。”柳萧叹了口气。
他应该想到的，他们作为修士，平日里没少御剑下鬼巢，灵剑全速前进的速度比这过山车还快，没有安全带，还由他们自己控制，闻人潜会觉得无聊也是理所当然。
一人一鬼路过商店的照相角，柳萧停下来看了一眼，找到了属于他的那张照片。
白发的青年独自一人坐在过山车最后，被风吹成了背头，面无表情的脸和前排那些扭曲的面孔形成了鲜明对比。
“走吧。”柳萧没什么兴趣，这照片几十块一张，要是合照就算了，这相机还拍不到闻人潜，他还不如留着钱买饭。
闻人潜却没动，他趴在柜台上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阵，回头直勾勾地盯着柳萧。
“你这个发型很好看……”闻人潜道，满眼写着想买。
柳萧有些无语，还是拿闻人潜没办法，掏钱买了一张。
闻人潜把那照片盯了一路，连前面的柳萧停下脚步都没察觉，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怎么了……”闻人潜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趴在柳萧脑袋上看他翻着手机，“迷路了吗？”
“我在想接下来去哪里。”柳萧道。
他来之前做了不少攻略，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类似于过山车这种比较刺激的，这也是净城乐园的主打项目。
但坐完过山车，柳萧意识到还是换一些项目比较好，不然就太无聊了。
闻人潜眨了眨眼，猜到了柳萧在想什么。
“没关系，玩什么都可以，”他顺着柳萧的脑袋滑下去，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因为是你和我一起来的……”
男鬼总是随时随地说这种话，柳萧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脑瓜：“你还真不计较。”
正说着，一人一鬼便来到了一座装饰华丽的设施前，柳萧看了一眼牌子，是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上没坐满，正等着启动，上面大多是情侣和小孩，看着不怎么刺激。
“坐坐看？”柳萧问。
“你不来吗？”
“我就算了。”
闻人潜“哦”了一声，飘进场内选了一头白马坐了。
伴随着清脆的乐声，旋转木马缓缓启动，闻人潜把着马头看来看去，一会儿打量那些马车，一会儿摸摸自己身下的那匹马，看上去有些嫌弃它一动不动。
柳萧站在栏杆外望着闻人潜，突然理解了站在场外扛着摄像机对对象狂拍不止的人是什么想法。
可惜普通的相机拍不到鬼。
大概是本就对柳萧的注视很敏感，闻人潜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望向他。
正好这时候闻人潜身下的马转到了另一侧，中央粗壮的圆柱和其他游客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在马上前后晃来晃去寻找柳萧的身影，有些着急。
旋转木马的速度很慢，闻人潜找了半天，索性飞出场外，吧唧一下挂在了柳萧的肩上。
“不玩了？”柳萧问他。
“一个人不好玩……”闻人潜小声道。
他顿了顿，担心自己伤了柳萧的心，忙补充：“也不是说无聊，就是和真的马比起来还是……”
闻人潜住了口，他越说越错，索性不说了。
柳萧难得带他出来玩，他抱怨这么多，会不会之后都不一起出来了？
闻人潜焦虑地咬着指甲，有些担心。
正想着，柳萧就停下了脚步，闻人潜吓了一跳，紧张地打量他的反应。
“两个人坐就可以？”柳萧问。
闻人潜愣了愣：“你要一起坐？”
见柳萧点头，闻人潜又有些犹豫，柳萧看上去不是很想坐，不如还是……换一个？
他正犹豫着，柳萧便来到了队伍最后面，上一批游客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出来，他们准备进场了。
柳萧进去的时候，还有一辆马车空着，他便坐了上去，闻人潜飘到他对面坐下，轻轻顶了顶柳萧的鞋尖。
马车旋转起来，闻人潜盯着对面的柳萧，青年神色冷漠，身后的小窗上却是一个大大的粉色蝴蝶结，闻人潜看了一阵，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柳萧瞥了他一眼，摊开了手：“给我看看。”
闻人潜还在欣赏自己的杰作，闻言把手机递了过去。
柳萧一眼就看见了屏幕中央糊成一坨的人，只能勉强看见他的一头白发和五官的位置，甚至马车上粉嫩的装饰物都比柳萧本人更清晰些。
毫无拍照天赋。柳萧评价。
也不知道这笨蛋在欣赏什么。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还了回去，男鬼抱着手机鼓捣一阵，也不知遇到了什么麻烦，从对面飘了过来，坐在了柳萧腿上。
“我听说屏幕可以改……”闻人潜指了指手机的屏保，问柳萧，“但我不会。”
柳萧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靠在那儿没动，问：“你想把什么设成屏保？”
“这个。”闻人潜翻出刚才给柳萧拍的照片，理所当然道。
柳萧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知道。”
他可不想每次男鬼打开手机，就在屏保上看见自己的丑照。
闻人潜失望地“哦”了一声，柳萧扭过头去，只当没看见。
这一圈旋转木马坐下来，柳萧感觉和刚才的过山车差不多，闻人潜看上去倒挺高兴，捧着给柳萧拍的一堆照片看个不停。
柳萧担心他跑丢，只好放慢脚步跟着。
“那个旋转木马……你还喜欢吗？”柳萧问。
闻人潜回头望向他，点了点头：“喜欢……我喜欢这种。”
他喜欢和柳萧坐在一起，喜欢给他拍照片，只要对象是柳萧，闻人潜都喜欢。
闻人潜趴在柳萧肩头想了想，他们之前也会一起出去逛逛，买买东西看看风景什么的，只是在离开沧泽宗之后，柳萧总是很忙，就算当上了魔尊之后会带闻人潜出去玩，烦心的事情也是少不了的。
“柳萧……”闻人潜蹭了蹭柳萧的脸颊，在他耳边道，“之后……我们再约会吧。”
柳萧脚步一顿，低低应了一声。
闻人潜的要求其实不怎么高，柳萧发现只要是他们两个人能在一起的项目，男鬼就会玩得很高兴。
就这样走走逛逛过去了半天，越走柳萧越发现，这不仅仅是活人的游乐场。
几乎每个游乐项目都能看见鬼的身影，或是占着没人坐的空位，满员的时候就坐在车前车后，或是干脆和活人挤在一起，不怪有些人结束之后脚步虚浮地下来，除了项目本身过于刺激，大概还因为鬼气的影响。
这些鬼本身没有恶意，造成的影响范围也不大，柳萧懒得收他们，也就放任那些鬼去了。
中午的时候，一人一鬼在园区的餐厅吃了饭，又看了一场演出，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乐园的员工正组织游客们往两边靠，道路两旁由彩带围着，隔开了一条宽敞的路来。
柳萧看了一眼时间，两点五十多分，他记得每天下午三点净城乐园会有游行的队伍，大概是被他们赶上了。
他挑了一个人相对较少的位置站着，闻人潜有些好奇，问：“游行是什么？”
“一群人打扮起来，放着音乐在街上走一圈，还有互动。”柳萧解释。
“像舞狮舞龙那种？”闻人潜问。
之前过节的时候，凡人的城镇里会有这些活动，他总拉着柳萧出去凑热闹，还能买些无用却有趣的小东西，不过现在好像很少看见了。
“差不多吧？”柳萧也不太确定。
他们正说着，一对父女来到了他们身边，父亲穿得一身考究，一手牵着女儿，另一手举着手机打电话，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那父亲皱着眉，语气不算太好。
女孩乖乖地跟在他身边，踮着脚尖望向道路那边，见柳萧望过来，对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柳萧颌首回应，他听见不远处传来的乐声，扭头看了过去。
一支队伍敲锣打鼓地从道路那端走来，小丑打扮的演员翻着跟头走在前面，而后便是一辆又一辆装饰华丽的花车，盛装华服的人们在车上热情地冲游客们招手。
那些服饰的风格在闻人潜眼里有些古怪，什么蓬蓬裙燕尾服，他见过类似的衣服，但不知道来自哪里。
他戳了戳柳萧的背，问：“他们穿的是什么？”
“西方大陆的衣服，”柳萧道，“我也没去过。”
那是与明终与羽月都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另一块大陆，在这边称为法术的东西，他们那边叫做魔法，修士则被称为魔法师。
他们两边语言不通，交流也并不算多，柳萧对他们也不怎么了解，只是民间的文化相互之间传来传去，也多多少少带了些对方的影响。
这时候，一辆缀满鲜花的马车从他们面前驶过，公主打扮的演员面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向着两旁的观众们抛撒糖果之类的小礼物。
柳萧伸手接了一小袋，刚想给闻人潜，就见身边的女孩眼巴巴地望了过来，她看上去一直想要接一份糖，但父亲还在打电话，她个子又小，每次糖还没到她手上，就被别的人拿走了。
柳萧顿了顿，回头看了闻人潜一眼，男鬼扯了扯嘴角，道：“给她吧……”
他今天已经很开心了，也不缺这一袋糖。
柳萧便把糖递给了女孩，孩子眼睛亮了亮，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她刚拆开袋子想拿一粒吃，一旁的男人就拉着她往外走，一边道：“爸爸之后有工作，我们先回去，下次再带你来……你继续，我听着。”
柳萧顿了顿，回过头时，刚好与那公主对上了视线。
公主目睹了全程，遗憾地耸了耸肩，表示糖已经发完了。她想了想，从马车边缘摘了朵花往窗外一抛，那抹雪白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柳萧伸出手去，正好落在了他手中。
闻人潜盯着柳萧和他手中的花，不知在想什么。
那朵花开得很好，花瓣舒展而娇嫩，散发着幽香，柳萧把花茎捏在手里转了转，扭头把花递给了闻人潜——
作者有话说：小潜：（拍照）（欣赏）（拍照）
某一天，柳哥发现自己手机和电脑的桌面都被换成了男鬼拍的丑照。
第65章 我爱你 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天……都和我……
闻人潜愣了愣：“给我？”
他的反应让柳萧觉得有些好笑, “嗯”了一声：“给你。”
闻人潜眼睛亮了亮，小心地把花给收了起来。
待游行的队伍过去, 一人一鬼又在园区里逛了逛，现在天黑得早，不过五点出头，太阳已经西沉，将天际染成了一片橘红。
一人一鬼从餐厅里出来，闻人潜还在回忆着方才柳萧给他点的蛋糕的滋味。
“你喜欢什么口味？”闻人潜抱着柳萧的胳膊问他，“那些蛋糕有很多味道……”
不管什么味道经过闻人潜一尝试大概都会变得差不多, 柳萧沉默片刻, 道：“不如从最简单的开始。”
“你说得对……”闻人潜点了点头, “要一步步来。”
这时候两人路过了一座高大的转轮，一个个小舱室随着仪器的旋转被送往半空，又缓缓下落，彩灯在金属骨骼上闪烁, 在深黑夜空的映衬下犹如一轮彩色的月亮。
“那是摩天轮, ”柳萧道, “要坐吗？”
闻人潜打量这座旋转的建筑片刻, 问：“它是做什么的……会转得再快些吗？”
“不会。上去看个风景。”柳萧道。
硬要说还有什么功能……为情侣营造出一方暧昧的空间？柳萧听说摩天轮是浪漫的代名词, 排着队的少说有一半是情侣, 似乎还有人在摩天轮上求婚的。
不过那些高处的景色他们自己飞上去也能看，队伍还那么长，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没什么必要。
闻人潜无可无不可, 他看了一眼时间，道：“我们去划船吧……快七点了。”
来之前闻人潜就听柳萧说过今天晚上要去划船看灯，在地上走了一天，他更想到水上转转。
柳萧便带着他去了湖边, 这是座面积挺大的人工湖，位于净城乐园边缘，周围没有过于高大的设施遮挡，整片夜空一览无余。
一人一鬼划着船来到湖中心，周围还有零零散散几艘小船，彼此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这种互不打扰的空间让闻人潜很满意。
他坐在柳萧身边，靠在他的肩头看着依然灯火通明的游乐场，一片彩光在上空浮现，逐渐组成了一群蹦蹦跳跳的小动物，它们在天空追逐打闹，不多时便跳进了周围的群山。
灯光秀开始了。
其他船上的惊呼隐隐从湖面上飘来，一人一鬼都没有说话，光是安静地靠在一起，注视着天空中闪过的一片又一片彩光。
掌心一凉，柳萧垂眸，是闻人潜握住了他的手。
他偏头看了男鬼一眼，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闻人潜的神情。
“你高兴吗，柳萧……”闻人潜声音低低，轻轻拨着柳萧的指尖，“我很高兴……”
柳萧没有立刻回话，他今天原本就是带闻人潜出来散心的，他自己对今天的这趟行程倒是没什么要求。
但要说的话……柳萧不讨厌。
如果让今天再来一次，他也是愿意的。
于是他颌首，“嗯”了一声。
闻人潜笑起来，他把玩着柳萧的手指，像是眼前人的这双手比起灯光秀更吸引他。
而就在某一个时间点，他的动作突然停了。
柳萧似有所觉，偏头想看看闻人潜的反应，却被他按住了。
闻人潜依然靠在柳萧肩头，他似乎没什么力气，胳膊软趴趴地垂下，从这个角度，柳萧可以看见他半阖的眼帘微微颤抖。
“柳萧，我是不是回不去了？”他问。
这是心魔会问的话，柳萧不知道为什么心魔会在这时候出现，但他隐隐有种感觉。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柳萧反手拍了拍闻人潜的脑袋，轻声道：“留在这里吧。别再走了。”
闻人潜打了个寒战，彼时的灯光秀已经接近尾声，他抬眸，用过去与现在两双眼睛注视着这片天空。
几百年下来，这片天空变了吗？
大概是没有的，像柳萧一样，但闻人潜知道自己变了很多。
“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他缓缓道，“我唯一的道侣，第一个夸我的人，第一个帮我买符纸的人，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柳萧，我爱你，”闻人潜语气渐轻，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体内抽身而出，渐渐消散了，“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天……都和我在一起吧。把这个当作你给我的奖励，好不好？”
握住柳萧的手一松，青年垂眸，用力回握住他。
“好。”他应道。
夜色吞噬了灯光秀的最后一缕彩光，不知过了多久，肩头的脑袋动了动，闻人潜抬头望向他，双眼分明是心魔的清澈，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柳萧熟悉的阴森森的弧度。
“柳萧……”他哑声道，“是你说的，会一直陪着我……”
柳萧下意识应了一声，而很快他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
会一直陪着男鬼之类的话，他好像没说过。
或者说，没在现实里对闻人潜说过。
柳萧眉头微皱，问：“你刚刚说什么？”
男鬼却住了口，凑上来抱住柳萧蹭了蹭。
算了。柳萧回抱住闻人潜，想。
大概是他自己添油加醋。
当晚闻人潜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那张过山车上的照片小心收了起来，接着又试图把柳萧给他的那支花找个地方插着。
出租屋里没有花瓶，柳萧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最后找了一个长条的玻璃杯勉强给男鬼用了，闻人潜把花插进去，加了一点水，小心地摆在了柜子最高的一格里。
他做完这一连串事情之后，发现柳萧已经进了浴室，门没有关严，留下一条小缝，似乎在邀请他进去。
柳萧刚把上衣脱了，就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后，他回过头去，果不其然，男鬼趴在门外，血红的眼睛透过门缝凝视着他。
“……干什么呢，”柳萧有些无奈，“要进来就进来，不进就把门关上。”
闻人潜又盯了他几秒钟，似乎在揣摩这句话的意思。
他不动，柳萧也没动，他一手搭在裤腰带上，另一手在洗漱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
终于，闻人潜推门而入，“哐”一声关上了门。
“下次关门小点声，”柳萧回头解开了腰带，“门摔坏了还得赔。”
下一秒，后背便是一凉，闻人潜搂住他的脖颈，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柳萧……你也想要了对不对？”闻人潜轻咬着柳萧的腺体，不知怎地笑了起来。
柳萧没回话，他走进浴室，拧开了水龙头，还没来得及热起来的水扑了闻人潜一脸。
男鬼下意识退开，但没避免一身长袍被水浸透了一半，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闻人潜愣了愣，却见柳萧的目光在他的衣领上停留了几秒钟，似有无形的指尖轻轻挑开他的衣领，像在剥开一份礼物。
柳萧很快收回了视线，下一秒，呛鼻的信香不出所料地在浴室中弥漫开，他没动，任由那具冰凉的身躯再次贴上他的后背。
“柳萧……柳萧……”细密的吻落在后颈的腺体上，指尖勾勒描摹，绕着圈打转，轻轻揉捏。
柳萧挤了一泵香波揉搓开，动作却不由得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