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入梦 我不会骗你的……
闻人潜也知道这遭是没法蒙混过去了, 他咽了口唾沫,只好都说了出来:“最开始是在心魔刚刚出现的时候, 我睁开眼睛就发现我在你的梦里。之后渐渐地就可以自己进来了,不过只有玉石在你身边的时候可以。”
柳萧眼皮子跳了跳,所以最早是从心魔那时候开始的?
他不由得回忆起那之后做的梦,常年平静无波的面色有了些许裂痕。
“你别生气,”闻人潜还在试图补救,“如果你不喜欢,我之后不这样了。”
柳萧扶额, 在质问之前先确认:“那你能入别人的梦吗?”
“我没有试过, 不过应该不行, ”闻人潜摇了摇头,“其他人身上没有这种感觉。”
柳萧的面色和缓了一些,他没有开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闻人潜, 从苍白的脖颈到隐藏在衣领之下的锁骨, 还有那段柳萧握过不知多少次的腰, 似乎在思索从哪个地方下口比较好。
分明衣着整齐的是闻人潜, 他却更像是案板上待宰的鱼。
闻人潜忐忑不安地等着他审判, 就听见柳萧缓缓开口:“现在来入我的梦吧。”
闻人潜愣了一下:“你不生气?”
柳萧没说是, 也没说不是,他摸了摸闻人潜的发顶,声音温柔, 语气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阴森:“在梦里的话,一个晚上也不会有问题,对不对?”
闻人潜一惊,本能地想要从柳萧怀里逃开, 却被他扣着腰重新按了回去。
“答应我,我就原谅你,”柳萧语气淡淡,他将闻人潜的手扣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他的指尖,“怎么样?”
闻人潜想问柳萧有没有别的办法,但对方的目光让他把话给咽了回去。
就一个晚上,应该死不了人吧?
“好吧,”闻人潜捧住柳萧的脸,讨好似的亲了亲他,“我会做的,你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柳萧的声音相当平静,“都说了会原谅你了,对不对?”
真的吗?
闻人潜有点怀疑,但终于没有问出口,他闭上眼睛,刚想入梦,突然意识到两人现在还在浴缸里。
“柳萧,换个地方吧……”闻人潜提议,“在这里的话,你可能会感冒。”
男鬼一脸认真地说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可能会感冒,柳萧差点没绷住,但在浴缸里确实不大方便,柳萧也没反对,拍了拍闻人潜的脑袋让他起身,动作倒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闻人潜乖乖地往一旁退开,柳萧从浴缸里站起身,随手把湿漉漉的额发撩到脑后,水珠从他修长有力的小臂滴滴下落,勾勒出漂亮分明的肌理,一时让闻人潜看得有些愣。
有点像鲛人出水。闻人潜晕晕乎乎地想。
就算柳萧是鲛人,肯定也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柳萧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到闻人潜的目光,他随手捞过挂在一旁的浴巾,没几秒就烘干了自己的头发,火灵根别的不说,在这种时候还是挺方便的。
卧室离浴室没有几步路,柳萧披了浴袍往外走,见闻人潜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说这男鬼怕不是被他给吓傻了。
他叹了口气,缓下声调,对闻人潜招了招手:“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
闻人潜回过神来,下意识握住了柳萧的手。
回到卧室之后,柳萧没有立刻让闻人潜入梦,反而站在那个之前被他唾弃过的柜子前面看了好一阵,闻人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没有催他,光是坐在那儿乖乖地等他过来。
过了几分钟,柳萧终于看够了,关上柜子来到闻人潜身边,他摊开掌心,闻人潜看见是柳萧离开之前自己交给他当护身符的玉石。
闻人潜下意识伸手去接,柳萧却避开他的手,语气淡淡:“头抬起来。”
闻人潜依他的意仰起头,漆黑的颈环柔软地包裹住他的脖颈,死白的皮肤下几乎看得见血管的颜色,沉眠其中的血液却再也不会流动。
只有这种时候柳萧才能意识到闻人潜是个死人,他垂下眼睫,指尖勾住颈环往外扯了扯。
柳萧的皮肤是温热的,落在闻人潜喉结上时却显得滚烫,闻人潜咽了口唾沫,喉结随之滚了滚。
滚烫的指尖绕过闻人潜的颈侧,扣住他的后颈,掌根贴着腺体,即便是如此微弱的刺激就令闻人潜不受控制地放出几缕信香。
柳萧却像是没有察觉,慢吞吞地把玉石重新挂在了闻人潜的颈环上,这才大发慈悲道:“好了,来吧。”
他躺下来,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熟悉的景象出现在他面前,闻人潜安静地坐在一旁,像在等他。
“你在梦里不能说话?”柳萧抬手轻抚闻人潜的脸,后者点了点头,柳萧面露遗憾,“那确实少了些乐趣。”
没等闻人潜回应,柳萧便一个翻身把人压在了身下。
闻人潜的身躯紧绷了一瞬,紧接着他放松下来,并不害怕。
柳萧捏了一把闻人潜的脸,男鬼似乎知道柳萧最多只是折腾他一番,也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躺得还挺放松,只有一双眼睛随着柳萧而动。
柳萧勾了勾嘴角,一手拉开了闻人潜的脚踝。
一个温凉的东西滑了进来,闻人潜愣了一下,却见柳萧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把他的膝盖拉得开了些。
“求饶的话我听不见,”柳萧慢悠悠道,“好好忍着吧。”
闻人潜没反应过来这句忍着是什么意思,但很快他也没心思去想了,这一整个晚上柳萧像是在拿闻人潜试那些尘封已久的小玩意,用完一个还有一个,闻人潜明明记得刚来的时候,柳萧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他不知道为什么柳萧突然变了性子。
有好几次闻人潜觉得自己快死了,柳萧一边说着不舍得让他死,一边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闻人潜连哭都哭不出来,只得强忍着让柳萧折腾,到最后他连自己在哪都忘了,碰一下就会发抖,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晕过去,但就像柳萧说的,在梦里是不会坏掉的。
当闻人潜再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
“还好吗?”柳萧拍了拍闻人潜的脸,柔声问他。
闻人潜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柳萧只当他应了,温柔地摸了摸闻人潜的脸:“再来一次。”
这话完全不是商量的语气,闻人潜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好扭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忍下从喉咙里溢出的呜咽。
所幸柳萧说一次就真的只是最后一次了,完事之后闻人潜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天又亮了没有,光是闭着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也没留意到柳萧又塞了一个东西进来。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闻人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过了,他没怎么做梦,只觉得有一双手臂一直搂着他没有松。
半梦半醒之间,闻人潜感觉到身边的人爬了起来,轻轻拉开了他的膝盖。
闻人潜还没醒,迷迷糊糊地拒绝:“够了……让我再休息……”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闻人潜知道那是柳萧的,他喜欢看柳萧笑,也不愿意错过,努力掀开了昏昏沉沉的眼皮。
“醒了?”闻人潜一睁眼,就看见柳萧坐在自己身前,手里还捏着一根细绳。
闻人潜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那是做什么的。
“不要了,”闻人潜晕得不行,声音听上去都蔫儿了吧唧的,“明天再来好不好……”
听上去实在可怜,柳萧也没再逗他,指尖一勾,把那东西慢慢抽了出来。
闻人潜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块玉,表面被打磨得圆润而光滑,放在里面这么久也没觉得疼,反而觉得凉凉的,还挺舒服。
对上闻人潜的目光,柳萧面不改色地解释:“怕肿了。”
闻人潜“哦”了一声,见柳萧没再开口,伸出一个指头戳了戳他的胳膊:“你还生气吗?”
“你觉得呢?”柳萧心平气和地问他。
闻人潜不知道,不然他也不会问了。他盯了柳萧几秒钟,迟疑道:“不生气了?”
把男鬼折腾了一个晚上,再怎么着也教训够了,再欺负下去就太过了,柳萧应了一声:“不生气了。”
闻人潜终于松了口气,他蹭到柳萧身边,保证:“我之后要入你的梦,会先和你说的。”
“之后还想入?”柳萧问他。
闻人潜僵了僵,半晌才道:“我想你的时候……”
这话回答得太笼统又太可爱,柳萧勾了勾嘴角,故意问他:“你想我的时候,我应该不在你边上,你要怎么问我?难道只是随便说说?”
“当然不是,”闻人潜没明白柳萧在逗他,急得去拉他的衣角,“我没骗你,我不会骗你的……”
他看上去是真的急了,柳萧也怕自己逗得太过,忙哄道:“知道了,你没骗我。之后我不在的时候,你用手机联系我,行不行?”
闻人潜才想到还有手机这么方便的联系方式,他“哦”了一声,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那如果和这次比赛一样,手机也不在你身边呢?”
“那你就直接来找我,”柳萧道,“不用跟我说了。”
闻人潜点头,默默记下紧急情况不用先和柳萧说。
“那之后的……”闻人潜想了想,继续问,“那些东西,你还要用吗?”
他伸手一指墙边的柜子,问得倒是认真。
柳萧噎了一下,刚想说不用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如果你想用的话。”
反正用着体验也还行,柳萧不否认——
作者有话说:柳哥:有啥都记住了,之后梦里再用。
小潜:(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凉)
第112章 识相 给我早点去死。
虽说在梦里的情况不会反映到现实, 但被折腾了一晚上,闻人潜也没这么快恢复过来, 第三轮大比的时间还没有定,柳萧起床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又回来陪着闻人潜。
闻人潜现在还不怎么能动,他斜靠在枕头上,百无聊赖地捞过柳萧的头发丝绕着手指玩。
柳萧也随他,左右现在没什么事,索性掏出手机打开了大比的官网, 看看有没有发布什么新的公告, 第二轮大比都结束了, 第三轮的安排还没有出来,这效率低得让人吃惊。
两人悠哉的日子还没过多久,柳萧手机顶端突然跳出了一条消息,是辛泽发来的。
——霓旌大人, 您让我留意的范华藏, 他到大比来宾的招待所去了。
柳萧眯了眯眼, 飞快输入:他到那里去干什么?
——不清楚, 只知道他去了后山。
后山?柳萧记得之前房忆安发现传送法阵也是在那里。
柳萧沉吟片刻, 飞快给了辛泽一条回复, 接着站起身,来到还趴在床上躺尸的闻人潜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闻人潜爬起来, 皱着眉头看他,“我也要去。”
“你没事了?”柳萧问。
闻人潜撇了撇嘴,重复:“我要一起去。”
“好吧,”柳萧也没有再反对, “我们走吧。”
“去哪里?”闻人潜跟上他的脚步,追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柳萧推门而出,“去看看她想到哪里去吧。”
*
闻人溪走进药室,用力咳了一声,屋内正在专心致志配药的医修惊醒过来,立刻扭头望向他。
“前辈,你来了。”医修站起身,在那一排熬着药的小锅里找了一阵,最后拿起一只,小心地倒进了碗里。
“今天领队师兄不在?”闻人溪问。
他这次来药室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替他的养父闻人远拿药来的。
也是从前段时间开始,闻人远不知怎么突然犯了头疼,沧泽宗的医修们便为他配制了药汤每天服用。
这次来到大比的领队医修是闻人远最信任的一个,平日里闻人溪有什么小病也是由他来治,闻人远的药都要经他之手,仔细检查过才会服用,今天闻人溪倒是意外地没见着他。
“这两天大比受伤的人比较多,领队师兄忙去了,”那医修陪笑道,“他走之前叮嘱过我,我已经把药熬好了,您不用担心,不会出什么差池的。”
闻人溪哼了一声,他吸了吸鼻子,在那医师开口之前问:“刚才申师姐来过了?我闻到了她常用的那款香水的味道。”
那医修知道他们的关系,也没有隐瞒:“她刚刚来过,熬了点药就又走了。”
闻人溪失望地啧舌,继续问:“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靠近师姐?”
那医修一僵,忙道:“这我真不清楚,不过这些日子应该是没有的,这两天医修都忙得要死,哪有心思去和其他人交往?”
他这回答让闻人溪挺满意,难得给了他好脸色:“那就好。”
他接过那医修手里捧着的药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药室。
在他离开之后,一个人影从药室的隔间推门而出,正是申从云。
“师姐,最近怎么总躲着闻人师兄?”那医修问申从云。
“这不是最近被掌门说了两句,要是再靠近他,我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申从云拍了拍肩头的灰,她一边感叹着,面上却没有显得多苦恼。
那医修一时也不知她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申从云在门派弟子间的风评其实不错,大多数人对以前发生的事并不了解,而闻人溪虽然是掌门之子,由于闻人远的过度溺爱而养成了骄横跋扈的性子,再加上他前任掌门私生子的身份,门派里的大多数人对他都不怎么喜欢。
“没关系,也没什么好说的,”申从云扫了一眼仍在袅袅冒着热气的那一排小锅,问那医修,“那些药材都放进去了?”
“都放进去了,”医修道,“虹光花,无定叶,这些都有安神的效果。不过掌门知道虹光花有致幻的副作用吗?”
“想必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令我改进这个药方了,”申从云笑道,“而且就算掌门一时疏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点剂量连只蚂蚁都迷不倒。”
那医修想想也是,没有再追问下去,见申从云转身欲走,扬声和她道了别:“师姐慢走。”
申从云笑着对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药室。
那医修重新坐回了桌边,开始清点药材,在点到虹光花的时候,他发现柜子里似乎少了几棵。
今天药室来的人太多,他忙得焦头烂额的,难不成是刚才整理的时候忘记了?
医修暗道自己粗心,拐进仓库里重新又搬了一箱出来。
那边的闻人溪捧着药碗往闻人远的住处走,心里还在纠结申从云的事情。
师姐究竟到哪里去了?
闻人溪有些懊恼,在第二轮大比结束之后,申从云短暂地出现了一阵,对他没能进第三轮表示遗憾,并且带他出去散了散心。
闻人溪本以为这是个好机会,因此故意多喝了一些酒,又给申从云灌了好几瓶,想着终于可以借机生米煮成熟饭了,没曾想他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就好端端地一个人躺在了这些天他住的房间里,全身上下除了宿醉造成的头疼一点事没有不说,连腺体都没有肿一下,可想而知昨晚依然无事发生。
申从云到底是不是天乾啊?
想到这里,闻人溪气得直跺脚,这两天他也用上了各种办法想要联系申从云,只是她不是推脱工作忙,就是半天不回一条消息,闻人溪到底也怕她烦了自己,不敢太过纠缠。
在他记事以来,沧泽宗里就没有申从云这个人,他只隐隐听说前任掌门的大弟子为了活命杀了师父,又自断一臂,这辈子都拿不了剑,转行改学医修去了,几百年都没有怎么回过门派。
阴差阳错之间,闻人溪也没怎么遇见过她,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是闻人远在刻意阻止他们见面,说是担心申从云教坏了他,也直接导致闻人溪和申从云错过了那么久,要是申从云一开始就留在门派里,他们现在孩子都不知道生了几个了。
闻人溪叹了口气,与申从云擦肩而过的愤恨甚至强过了他第二轮大比落选的遗憾。
他气冲冲地端着药来到大比的招待所,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座小院前。
这里守卫严密,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巡逻,听说都是那些管理局出来的穷光蛋们,闻人溪懒得理会,推门进了屋:“爹,喝药时间到了。”
屋内的闻人远坐在桌前,电脑上正在放着不知什么视频,闻人溪偏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他第二轮大比的比赛录像。
“这没什么好看的,”闻人溪撇了撇嘴,“又没进第三轮比赛,丢人。”
“哪里丢人了?这不是你第一次参加宗门大比吗,能有这个成绩,谁敢说你不优秀?”闻人远笑着接过闻人溪手中的药汤,看上去已经习惯了把喝药当成自己生活的一部分,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一饮而尽。
喝完药之后,他把碗交还给闻人溪,状似不经意间道:“你这两天都和申从云待在一起?”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闻人溪瘪了瘪嘴,声音带着几分控诉,“我找不到她,她这段时间总躲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羽月这边的花花草草太多,让她忘记回来了。”
闻人远笑了笑,安慰:“她毕竟是随队的医修,忙一些也正常。”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的满意不显,不枉他前几天特意提点了申从云离他的宝贝儿子远一点,这个人身上唯一的优点就是识相。
闻人溪自然不知道闻人远心里的小九九,他又抱怨了几句,闻人远一直微笑地听着,时不时安慰两句,还和他保证:“要是我之后见到她,一定让她来找你。”
“真的吗?”闻人溪信以为真,兴奋地扑到闻人远背上,给他按了两下肩膀,“爹,你真好!”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闻人远哈哈笑了,“你可是我唯一的孩子。”
他没看见那句“唯一的孩子”一出口,闻人溪的目光闪了闪,他又随便按了几下闻人远的肩,道:“爹最近挺忙的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没有多留,和闻人远聊了几句就带着碗走了。
闻人远目送他离开,待闻人溪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小院之外,他才回过头去,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
发来消息的人没有备注,但闻人远早已将那串号码烂熟于心,他沉沉地盯着那个刺眼的红点,方才在面对闻人溪时面上的笑意已经消散无踪。
半晌,他点开那条消息,又是那几句他闭着眼睛就能想出来的话。
——闭月灯已经快到手了,冥蚕丝还没有消息吗?
房弘光那张道貌岸然又暗含轻蔑的脸浮现在闻人远面前,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想象着自己直接抄起手机给对方回拨了过去,还没等那人开口,便劈头盖脸地给了对方一顿臭骂,把他这千百年来下来的奴颜卑膝与积怨已久通通砸向了电话的那一端。
而那人像是并没有料到这个他使唤了这么长时间的小弟居然还有这样大胆的一天,光是应着,不敢反驳。
半晌他如梦初醒,盯着那块一成不变的手机界面,缓缓打下了几个字:我这边还在找,非常抱歉。
点击发送之后,他便将手机丢在一边,没有等候对方的回复,或者说对方也从来不会回复。
该死的房弘光,他在心里暗骂。
给我早点去死。
他暗自骂了几句,忽觉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隐隐作痛,他看了一眼时间,从桌子里掏出一只药瓶,倒了几粒丢入口中。
发作的时间似乎比上次又早了一些。
这事也怪闻人远年轻的时候放浪形骸,四处流连花柳巷,没留意着了一个艳鬼的道,在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落下了病根,自此也没法再行男女之事,更别提生育子女,闻人溪算是他留下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子嗣,自然是娇宠万分。
只是这毛病实在是不能对外称道,闻人远暗地里服用了不少搜罗来的丹药,这才堪堪压制住了病情。
但药效毕竟是有限的,那艳鬼给他留下的麻烦又只能缓解不能根治,虽说闻人远手中握有大把资源,但又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医修来治他的病,那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么长时间下来,这丹药对闻人远的疗效已经不比最初,多多少少也有了些抗药性了,这段时间只得让人配些基础的药汤吃着。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丹药的主要成分是虹光花,之后再让人换一些灵草试试,不知道药效会不会更好一些。
闻人远思索着,虽说服了药,但这药的起效很慢,他挨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疼痛难耐,于是离开桌面到床上躺着休息去了。
不知是因为天赋受限还是体内旧疾作祟,闻人远的修为已经停滞了许久,这段时间总觉得精力匮乏,隔三岔五就要睡一觉补补体力。
这两天他关注着闻人溪比赛,一直没有好好休息,现在第二轮大比已经结束,闻人远今天便打算睡个觉休息一下。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闻人远原本只打算稍微睡上几个小时,没成想一睁眼才发现天都黑了。
也不知是睡了太久还是怎么,他只觉浑身上下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他慢吞吞地爬起来,想给自己倒杯水喝。
闻人远的床头柜上一直放着水壶,他伸手去够,软绵绵的手指刚刚握上水壶的把手,就不知怎的一松,反倒把水壶推得更远。
闻人远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艰难地扶着床头坐起来,定睛去看自己的手。
视野摇晃不止,一双手成了四只,被染上了一层原本不属于他们的颜色,五彩斑斓的,像是误吃了毒菌子。
怎么回事?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闻人远正疑惑着,就听房门传来吱嘎一声响,一人推门而入。
闻人远回头望去,来人身量很高,穿着沧泽宗弟子的制服,天色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点灯,闻人远一时没有看清对方的样貌。
“溪儿?”他下意识唤,“是溪儿吗?”
那人笑了一声,声音与闻人溪不太相似,却应了一声“是”。
闻人远只当自己昏了头,忙招了招手让闻人溪过来:“溪儿,爹不知怎么觉得头晕脑胀的,你去帮我把领队医修师兄叫过来。”
“怎么头疼了?”闻人溪笑道,“那我帮您联系一下师兄,他来之前,我先带您出去走走,透透气吧。”
闻人远现在连站稳都有些困难,更何况出去透气了,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但又不想拂了闻人溪的好意,只得勉强应了:“爹现在不大看得清路,你走慢点。”
闻人溪应了一声,扶着闻人远往外走。
扶着他的手臂修长而有力,闻人远半靠在闻人溪肩头,不由得感叹:“溪儿,你长高了。”
闻人溪没有说话,只是笑,闻人远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这么高兴,只是现在大脑混沌一片,也没有多问。
这一路下来都没怎么见着人,闻人远只觉得巡逻的人偷懒,面上也带了几分不快:“管理局这些吃干饭的,巡逻都不好好干,要是被什么闲杂人等混进来了该怎么办?”
“是啊,”闻人溪附和,一边脚步不停地带着闻人远往外走,“这些人真该好好说说他们。”
走了这么长时间,闻人远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扶着闻人溪的胳膊直喘粗气:“溪儿,爹实在走不动了,你领队师兄到哪儿了?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闻人溪笑了一声,“你想回哪里去,掌门?阴曹地府吗?”
闻人远一愣,惊疑不定地瞅着他,终于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溪儿,”他喃喃,“你不是溪儿……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他厉声呵斥,掌门的威严倒确实有些吓人,但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地。
“我是谁?你还没认出来吗……掌门师叔。”
蒙在眼前的那一层幻象终于缓缓散开,他发现眼前的人一头红发,偏长的额发之下,赫然是那张他看着就生厌的脸。
“申从云?”闻人远喃喃,“怎么是你?溪儿呢,溪儿到哪里去了?”
“比起他,您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申从云笑道,闻人远从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
事到如今,闻人远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申从云做了局,他今晚这副样子八成都是申从云搞的鬼,也不知她究竟是怎么避开重重检查来的这里,这一路上没见着一个人,想必也是她提前安排好的。
“你买通了他们?”闻人远颤声道,“管理局的人和你联合起来要对付我?”
“怎么能叫买通呢,都是同事,信息共享不是正常的吗?”申从云摇了摇头,“您这样说,多叫管理局的修士们寒心啊。”
她步步近逼,闻人远一退再退,他显然也意识到了当前的处境对自己极其不利,长长吐出一口气,耐下心来试图安抚:“你想要什么,师侄?是管理局的人待你不好,还是在门派过得不如意?我知道这次让你随沧泽宗的队伍参加大比难为了你,你要是不高兴,直接跟掌门师叔说就是,哪里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来吧,把师叔送回去,你有什么要求,我回去就满足你。”
他这比翻书还快的变脸速度让申从云只想笑,她讥嘲地嗤了一声,问他:“那我要你死,你同不同意?”
她伸手轻轻一推,闻人远就像一颗树干内部被彻底蛀空的树,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闻人远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晕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气得胸膛拉风箱似的喘,连太阳穴都开始突突直跳。
“我就知道你接近溪儿没安好心,当初我不该心软留你一命!”他从牙缝里迸出一句。
申从云叹了口气,好心提醒:“能别执意于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圣人吗?有点恶心。”
闻人远气得险些一口血吐出来,口中喃喃着大不敬之类的话,只是不知申从云暗中使了什么诡计,闻人远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额头青筋根根爆起,却连手指都没能动弹一下。
他想呼救,但这地方已经进了会场之后的山区,闻人远身上连手机都没带,更别提联系沧泽宗的弟子赶过来救援。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哑声问,“这可是宗门大比,你不会想在这里动手吧?”
申从云无所谓地笑了一声:“你猜?”
她转过身去,唤狗似的吹了声口哨,紧接着就有一人从树林里走出来,他手脚僵硬,看见申从云,面露惊恐:“你到底要干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几乎如出一辙的问题让申从云笑了一声,她没有回答,只是道:“带我到传送法阵去。”
闻人远一愣,不可置信地望向申从云:“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说话!”
“掌门还真是心急,到了你不就知道了?”申从云说着弯下腰,拎一只小鸡仔似的把闻人远提溜起来,用的是那只完好的左手。
“当初真应该把你的左胳膊也一起剁掉。”闻人远恨恨道。
“是吗,”申从云提着闻人远往森林里走,一边道,“要是你今晚没死,或许可以试一试。”
那边的范华藏不受控制地在前面为申从云领路,这一整天下来,他被体内的蛊虫驱使着在这座林子里跑前跑后,布置的一些阵法在此之前他听都没有听过。
虽然他对那些小门派并不感兴趣,但也知道这个被申从云挟持着的男人就是沧泽宗的掌门闻人远。
她到底想干什么?范华藏惊疑不定地想,想要谋杀掌门吗?但是沧泽宗里面的事又为什么要把他范华藏给牵扯进来?
申从云察觉到了范华藏的目光,勾唇笑道:“看什么?很想帮我的忙吗?那就带着吧。”
她一挥手,丢垃圾似的把闻人远甩到范华藏那边,范华藏僵硬地伸出手去,险些没接住。
此时此刻的闻人远再次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嫌丢人还是怎么,半晌都没再睁开。
在两人看不见的角落,闻人远僵硬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
尽管心里并不想掺这趟浑水,范华藏还是身不由己地带着申从云来到了后山,提前设好的传送阵法经过几天的精心布置,从招待所的后山直接通往羽月都城的郊区,这里平日里鲜少有人来往,就算要在这里杀人分尸,也不会被轻易察觉。
申从云揪着闻人远的前襟把他给扯了过来,头也不回道:“把阵法解除了,没有我喊你不许过来。”
闻人远体格说得好听些是壮硕,说难听点就是发福了,范华藏现在被限制用灵力,硬生生拖了他一路,正喘着气,也顾不上气愤对方命令的口吻。
原地只剩下申从云与闻人远二人,这一路上虽然自己没走几步路,但闻人远也累得不轻,脚拖在地上,鞋都给磨破了,两个大脚趾明晃晃露在外面,看着像个叫花子。
他靠在树下,闭着眼直喘粗气,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闻人远艰难地掀开眼皮,却见申从云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出现在了她手中——
作者有话说:小潜:该死的养胃老头。
养胃了二十几年,实际年龄上千的柳哥:(不敢说话)
营养液怎么突然破千了……那我也突然加更吓你们一跳(?
接下来几章开始走剧情了,感情戏有但不是很多,喜欢吃xql贴贴的宝宝们可以过两天再来~
最后碎碎念,晋江你这次暑期活动是不是有点太抠门了……我愣是一张券一个币都没抽到啊,还有那个活动装扮为什么要自己抽啊!还整什么保底,咱也是在晋江玩上抽卡了(烟)
第113章 闻人远 好久不见……老不死的。……
大祸临头, 闻人远却不似方才慌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有心思讥讽:“怎么,现在拿不了剑,开始改用缩水的小刀了?”
“死到临头了,倒是废话很多。”申从云没有被他激怒,完好的左手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似乎在思索该从什么地方下手比较方便。
闻人远一手背在身后,继续道:“你可别忘了, 申从云, 杀了闻人遥的可不是我。你在记恨什么?亲手杀了她的可是你, 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申从云动作一顿,这次她没有立刻回话,一缕红发从头顶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 看不清神情。
闻人远以为自己的话见了效, 正欲继续开口, 却见申从云重新抬起头, 面上没有一丝悲痛。
“闻人远, ”她缓缓开口, “你该不会是想要拖延时间吧?”
闻人远不动声色地与她对视,却有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渗入斑白的鬓发。
申从云扯了扯嘴角, 没有在意他的回答,她上前一步,一把揪起闻人远的前襟,正欲一刀刺入他的手臂, 忽觉一道凌厉的剑气从身后袭来,申从云皱了皱眉,丢下闻人远闪到了一边。
闻人远也有些惊讶援军居然这么快就赶到了这里,他抬头望向来人,对方身上披着的管理局制服让他一愣。
不是他沧泽宗的弟子?
等等,这人似乎有些面熟。
闻人远现在眼冒金星,半天没能看清,申从云却在对方落地时就看清了对方的脸,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来人,缓缓开口:“祁道友,真巧啊,大晚上的在这里碰面了。”
来人正是祁响,他一手负剑,也有些诧异:“我刚好路过,申道友,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也巧,这一带原本不是祁响巡逻的范围,只不过他这段时间受师父所托追查闭月灯的踪迹,他与那位自称鹿妖族后人的委托人联系上,约好今晚在羽月都城的城郊见面。
祁响正打算赴约,途中路经此地,却在山林中发现了传送阵法遗留的痕迹,他心下起了疑,与对方发了消息让她稍作等候,顺着灵力残留一路追过来,却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祁响认识申从云,当然也认出了那个狼狈地躺在她脚下的人赫然是沧泽宗的掌门闻人远,他看上去相当虚弱,烂泥似的瘫在树下,申从云却面色冷漠,看上去完全没有对掌门伸出援助之手的意图。
他只见申从云掏出匕首,似乎下一秒就要对闻人远不利,祁响生怕她犯下什么无法挽回的大错,忙出手阻止了她。
申从云看上去并不想和祁响多解释,皮笑肉不笑道:“这是我们沧泽宗内部的事,祁道友还是不要插手来得好。”
话音刚落,闻人远立刻开口:“不要信她的话!这位道友,你是房局长的徒弟吧?她要杀我,你必须阻止她!”
申从云“啧”了一声,反手一道灵力禁了闻人远的言。
祁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露诧异:“你要杀了沧泽宗的掌门?为什么?”
祁响对申从云并不了解,但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做出那种欺师灭祖的事情来,劝道:“申道友,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谈吧。”
“慢慢谈?”申从云讥讽地扯扯嘴角,“要是有人灭了你的满门,你还有耐心和他坐下来慢慢谈?我再说一遍,祁响,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
祁响突然意识到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与他印象中的申从云天差地别,一时不知究竟是他看错了人,还是过去他认识的申从云不过是个伪装。
他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正欲开口再劝,忽觉一股灵力从身侧袭来,直冲他的要害,祁响下意识一剑挥出,那股灵力力量并不算强,被他的灵剑一挡便随风消散了。
他惊疑不定地回头望响申从云,面色复杂:“我原本没有想和你动手,申道友,但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做,我也只得奉陪了。”
剑修的灵剑须臾袭至眼前,申从云拧了拧眉,见状也只得提起精神回击,手中匕首一翻,掀起的灵力与祁响的剑气在半空相撞,一时竟也不相上下。
这一下不过是试探对方的底细,两人同时连退数步,申从云暗叹一声,只好道:“祁道友,刚才那缕偷袭的灵力并不是我的。”
换做平时,祁响对申从云的话不说完全相信,也会静下心来好好听的,但此时此刻,闻人远瘫软在角落生死不知,又有方才那一番对话,申从云的话在祁响这里的可信度就相应地少了几分:“既然如此,申道友不如就此停手,先送闻人掌门前去就医。”
申从云当然是不会同意的:“就医?开什么玩笑,祁道友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两人就这样打了起来,祁响虽是剑修,但他无意伤害申从云,只希望能劝她停手,申从云当然不依,虽说现在做了医修,以前好歹也是沧泽宗掌门闻人遥最引以为傲的大弟子,祁响的剑招都被她一一看在眼里,手中匕首与似乎永无止境的绷带将祁响的攻势尽数巧妙地挡了回去,看得祁响暗自心惊。
虽说面上不显,申从云也知道时间耽搁不得,她用虹光花令闻人远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招待所里的那些修士可都好端端地清醒着,要是被他们发现闻人远失踪,她的计划怕是得毁于一旦了。
她正在心里思索着脱身之法,忽觉一道劲风从身后吹来,申从云忙着对付身前的祁响,一时躲闪不及,被那道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藤蔓捅了个对穿。
祁响也没料到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诧异地望向那根藤蔓飞来的方向,却见闻人远斜靠在树下,施法的手还没有松。
“闻人掌门,您为什么……”祁响惊诧不已,剑上的灵力不自觉松懈了下来,申从云偏头咳出一口血,在祁响怔愣的间隙飞起一脚踹在他腹部。
祁响虽有灵力护体,但也被踹得直接飞了出去,所过之处林木尽断,一时间尘土翻飞,视野之中模糊一片。
申从云没有停,腕上绷带如同一只羽箭穿过林间,无比精准地缠住了闻人远的脖颈。
申从云只觉有一条坚硬而带着刺的东西从伤口处顺着她的血管往全身的经脉爬行,匕首当即毫不犹豫割开皮肉,在血肉之下翻找,但那东西极其灵敏,爬行速度又快,有好几次申从云已经抓住了它,却又生生被它给溜走了。
申从云索性不再管它,飞身而下,在闻人远面前落地。
刚才那一下显然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闻人远被绷带紧紧勒住脖颈,十指不住地抓挠绷带的边缘,却没能起到任何用处,光是在自己的脖颈上留下一条又一条血痕。
“你这药效过得倒是挺快,”申从云意味不明道,“按理来说,我下的剂量应该能让你整个晚上都用不出一点灵力才对,是对虹光花有了耐药性?你平日里也没有用虹光花配药的习惯,怎么,是有什么隐疾瞒着所有人不肯说吗?”
闻人远脖颈上的绷带再次收紧,显然是不打算继续拖延下去,要在这里把闻人远直接给勒死。
闻人远两眼翻白,油肥的脸上泛上青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申从云,嘶声道:“你疯了吗?要是我死了,你体内的蛊虫也会带着你一起死!”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申从云脖颈上的青筋已然根根爆起,她懒得和闻人远废话,指尖一勾,那绷带又收紧一分,眼见着闻人远嘴角溢出白沫,一股熟悉的气息再次来到身后,申从云啧了一声,暗骂一句阴魂不散。
“申道友,”祁响的语气较之方才多了几分犹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祁响的目光落在申从云被血染红的衣襟上,却没有像方才那样动手。
申从云知道这个人大概又开始发挥他没用的正义感了,她没有回头,只是道:“不管你说什么,我今天晚上都会杀了闻人远。”
祁响顿了顿,正欲再开口,身后突然袭来一股寒气,他下意识举剑回击,剑刃与对方的鬼爪相撞,过于强烈的鬼气令祁响面色一凝。
来人是个鬼修,初看修为约莫在化神期上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祁响一时竟没有察觉。
那厢的申从云也愣了一下,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张脸了,和上次见面比起来,对方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苍白的皮赤红的眼,让申从云一时恍惚,无声唤了一句“阿潜”。
闻人潜森然的目光越过祁响肩头落在申从云身上,他双唇紧抿,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祁响没发现一人一鬼的异样,他定了定神,问:“这位道友为何突然动手?”
闻人潜没有开口,层层冰凌须臾把祁响冻成了冰雕,暂时扼制了他的行动,紧接着,闻人潜拂袖抛出了一个阵法,在申从云从怔愣中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这是一个传送阵法,须臾间申从云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闻人远还以为自己的救兵终于来了,抬头一看,出现在眼前的又是一张让他差点吐血的脸。
该死,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闻人远气急败坏地想。
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闻人潜不由得笑了,他扯了扯嘴角,那模样竟与申从云有几分神似:“好久不见……老不死的。”——
作者有话说:小潜:老不死的!听见没有,老不死的!
柳哥:(鼓掌)骂得好。
第114章 告状 要是破了相,三师兄不要他怎么办……
闻人远好容易摆脱了那棘手的绷带, 他喘了口气,勉强笑道:“真巧啊, 师侄,在这里见到你。我们应该也有个几百年没有见了吧?柳师侄呢,他应该和你在一起吧?”
闻人潜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双手垂在身侧,漆黑的指甲数次伸长又收了回去,像是在拼命按捺自己心头的杀意。
闻人远只以为他对自己有所忌惮,他稍稍松了口气, 正欲继续开口, 却见一股凌厉的剑气呼啸而来, 闻人潜头也没回,拂袖挥出一道鬼气,须臾便将那剑气给打散了。
祁响心里也是奇怪,这鬼修看上去也与闻人远有仇的样子, 让祁响不由得在心里暗想这个沧泽宗掌门到底私底下结了多少仇, 什么前任掌门的大弟子, 还有这个鬼修通通在同一个晚上找上门来了。
只是这鬼修……祁响眯了眯眼, 身上的鬼气怎么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看见他来, 那鬼修回过头来, 扯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没等祁响开口质问,往他的面门就是一爪。
祁响一惊, 立刻举剑回击。
闻人远本以为遇上闻人潜他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对方转头就和祁响打了起来,他不知个中缘由,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他又怎能轻易放过,当下趁着两人缠斗的功夫,循着记忆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他对那传送阵法还在原地其实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事到如今,这也是他当下唯一的指望了,刚才偷袭申从云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缕灵力,现在连用灵力护体都做不到,更别提像以前那样飞回去。
他连头也没有回,以现在能达到的最大速度退入了林间。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来时的那片森林,空气中残留的灵力让他不由得面上一喜,果不其然,待他走近了,就发现那个申从云带来的修士倒在原地,正捂着胸膛痛苦不堪,而方才那个传送阵法被拆了一半,现在正在勉强运作。
闻人远知道这八成是申从云受了伤,无力继续控制这人体内的蛊虫,这才让这法阵没来得及全部拆除。
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闻人远心中暗喜,也没管地上躺的范华藏怎么样,当下拔腿穿过了法阵。
*
那厢的申从云被闻人潜一掌推进了传送法阵,还没缓过神来,眼前场景就天翻地覆。
映入眼帘的同样是一片树林,周遭的灵力是让申从云有些陌生的充盈,她眯了眯眼,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是羽月都城的栖星宫。这传送阵法是闻人潜丢出来的,这落地的地点必然是闻人潜设的,或者说……
她回过头望向那个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的身影,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师弟。”
这话刚说出口,申从云就扶住近旁的树干,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她咳了一阵,一只白净的手出现在眼前,掌心托着一瓶丹药。
申从云抬眸与柳萧对视,没有立刻去接:“你都知道了?”
柳萧语气淡淡:“拿着吧,你死在这里会很麻烦。”
“放心吧,我不会死在这里。”申从云背靠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和血管逐渐转黑,看着像是中了毒。
柳萧看出她身上的伤不同寻常,直接把那瓶药塞进了她手里:“你受了什么伤?”
申从云见状也没再推辞,像是完全不担心柳萧会害她,直接倒出几粒丹药吞了下去,而后道:“用不着看我的伤,反正也是浪费。”
柳萧听出申从云的言外之意,问她:“你是打算今天晚上要和闻人远同归于尽了?”
见申从云不说话,柳萧便当她默认了,依旧神色淡淡:“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留有后手?到时候怕不是他还好端端活着,你就先死了,找死也换个方法吧。”
申从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你说话倒是比以前更不中听了。”
柳萧没理会她,反手割开了申从云的衣袖,发觉黑红的血管已经蔓延到了她的小臂。
“是毒?”柳萧问。
“是蛊虫,”申从云叹了口气,“闻人远那厮当初应该也是用类似的法子对付师父的。”
柳萧知道他口中的师父就是闻人遥,他眸光微动,没有说话,指尖却燃起一簇火焰来,一声预警都没打,就直接割开了申从云的皮肤。
火焰随即窜入她的皮肉,顺着漆黑的血管一路攀爬,速度竟比那蛊虫移动的速度还要再快一些。
申从云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管都被点燃了,冷汗还没来得及流下便被尽数蒸发,她面色煞白,却也知道柳萧是在为自己疗伤,咬着牙双拳紧握,愣是一声都没有吭。
不多时,她忽觉自己体内传来一道极其细微的声响,像是什么昆虫燃烧的爆破声,须臾便消散了。
随之消散的还有自蛊虫上身以来四肢的沉重,申从云只觉得那道炽热的火焰把体内残留的毒物一并带走,不多时,她身上便只剩下了那道被闻人远捅出的伤,一点蛊虫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柳萧的火焰见效极快,但也相应地会带来极大的痛苦,申从云花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苦笑道:“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你的火还能驱除蛊虫。一般的火灵根怕是没你这功效吧。”
“是吗,”柳萧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这话不知怎么就戳中了申从云的笑点,她从胸腔里发出几声闷笑,又牵扯到了方才留下的伤,不得不重新靠了回去。
“阿潜在那边和祁响对上了,”申从云提醒,“你不打算过去看看吗?”
她倒不是有多担心闻人潜被祁响抓住,以他现在的修为,打两个祁响都不成问题,申从云只是担心闻人潜一个没收住手误杀了房弘光的弟子,这可比单独杀一个闻人远要麻烦多了。
“我叮嘱过他,那边用不着我担心,”柳萧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即便到了现在,申从云面上依然看不出多少惊慌,大概是觉得有些累了,她没有起身,任由尘灰沾染上她的衣角。
“这一整个晚上有好几个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她说。
“看来你今天惹出了不少麻烦事。”柳萧说,倒也没有催她。
“是啊,确实惹了不少。我先问问,这是哪里?”
柳萧倒也不怕她告密:“栖星宫。”
“是吗,”申从云看着不怎么惊讶,“怪不得你会以合欢宗弟子的身份参加大比,和原来的下属汇合了,对吗?”
她看上去平静得很,终于缓缓开口:“我本来没打算用这种状态告诉你的。我想杀了闻人远。”
“杀了闻人远,”柳萧重复,“你要报仇?”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还问我干什么,”申从云笑道,“可惜运气不好。”
柳萧不置可否,他话锋一转,问申从云:“你还想报仇吗?”
“当然了,”申从云慢悠悠道,“要不然,你以为我忍那么长时间是为了什么?只不过,现在我大概得先想想怎样的死法好过一点了。”
柳萧没说话,分明是两人正在谈话,他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似乎是有什么新的消息来了。
申从云也没介意,耐心地等他把消息回复完,就听柳萧继续道:“那就活下去吧。”
申从云愣了愣:“你还记得师父说的话?”
“随你怎么想。我只是觉得,你要是今晚就这么白白地死了,也太便宜你了。那些过去的事情闻人潜还没来得及当面质问你,是吧。你欠他一个解释。”
申从云一时语塞,就听柳萧继续道:“所以,活下去吧,师姐。至少挨到闻人潜得知真相的时候。”
这句师姐让申从云瞳孔一缩,似乎不大相信柳萧居然会突然这么唤她:“你这样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在计划着什么坏事,要把我往火坑里推了。”
她这话说的好像柳萧以前就经常干这种事,柳萧勾了勾嘴角,脑中突然闪过了几副画面。
他看见一群年轻男女从山脚走上山去,年轻的女孩控诉着四师兄干坏事又拉她垫背,周围的同门却丝毫没有同情的意思,个个放肆地大笑起来。
“师弟又干什么坏事了?”申从云勾住女孩的肩,仍是止不住地笑,“跟师姐说,我帮你教训他。”
“三师兄已经帮我教训过了。”女孩指了指一旁的闻人潜,看着仍有些气愤。
“阿潜的教训算什么教训,怕不是说上几句就罢了,这么着,师姐帮你揍他一顿,好不好?”
“那这个还是……”小师妹憋了半天,还是吐出一句,“那就不用了。四师兄除了脸蛋漂亮没别的优点了,还一肚子坏水,要是破了相,三师兄不要他怎么办?”
其他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女孩更憋屈了,忿忿地拖长了音调:“别笑啦——”
“好了好了,师妹不气了,给你变戏法玩。”二师兄从一旁跳过来,随手挽了个剑花,赤红的火与透明的水交织在一处,化作一只蜻蜓停在了女孩鼻尖。
师妹拿着蜻蜓玩了一会儿,看上去气也消了些。
“你说句话。”闻人潜用胳膊肘捅了捅柳萧,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柳萧摸了摸鼻子,顶着师妹控诉的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不会了。”
“胡说八道,”师妹撇开蜻蜓,气得直跳,“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我要向师父告状!”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这些画面就从柳萧脑中一闪而过了,犹如昙花一现。
他面上不显,询问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申从云身上,而这一次,申从云没有再犹豫:“我能做什么?去找闻人远?我可不知道他现在到哪里去了。”
柳萧抬一抬手,表示用不着这么麻烦。
他抬头望向申从云,缓缓吐出几个字:“闻人溪。”——
作者有话说:闻人遥收了四个徒弟,小潜是跟着妈学的,师姐弟一共五个人。大弟子申从云,二弟子何桦,三弟子闻人潜,四弟子柳萧,五弟子林双影,后三个年纪差不多~
第115章 恋爱脑是病 太狗血了。
那厢的闻人远跌跌撞撞地穿过了法阵, 他当然不知道闻人潜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师姐弟两个又是什么时候搭上的线, 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保命,什么过去的恩恩怨怨在他的性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虽说修为已经有数十年未有寸进,闻人远也一眼看出那个叫祁响的剑修并不是闻人潜的对手,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他直接弄死,闻人远并不觉得救祁响是自己的义务,此刻他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 只有在那两人追上来之前回到来宾招待所, 联系上沧泽宗的弟子以及修士管理局的其他人, 最好再找魔尊要一些人过来保护他。
那之后,他要把这几座山翻个底朝天,把那两个几百年前就该死的人揪出来亲自折磨至死,才能解他今晚受的气。
但这一切都要等到闻人远获救之后了, 这阵法设的位置离招待所有一段不远的距离, 闻人远体内的毒也没有那么快解除, 灵力尚未恢复, 他紧赶慢赶走了半天, 眼前依然是一片连绵的树林, 连招待所的轮廓都没有见着。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林突然传来了一阵鞋底碾压枯叶的声响,闻人远一惊, 以为是申从云追上来了,下意识后退,掌心凝聚起一股少得可怜的灵力,试图在对方抵达之前抢占先机。
而眼前的灌木丛晃了晃,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闻人远面前。
“溪儿?”闻人远一愣,他不自觉放松下来,手中的灵力消散无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闻人溪看上去倒是并不意外,就像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闻人远。
“爹,你大晚上的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干什么?”见闻人远这样子,闻人溪忙走上前来扶住了他,“你这是发病了吗?”
闻人远暗自感叹了一句这儿子没有白养,忙道:“说来话长,先带我回去。哦,等等,溪儿,你的手机先借我用用。”
闻人溪掏出手机交给了他,问:“要干什么?”
闻人远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他试图用僵硬的手指翻出闻人溪的通讯录,但试了半天,险些把他的手机掉在地上。
“还是我来吧,爹,”闻人溪生怕他把自己手机给摔了,忙把手机接了过来,问他,“您要打给谁?”
“先打给宗门来这次大比的领队吧,”闻人远回忆了一下那人的名字,“先打给冯长老。对了,先告诉他,要是看见申从云,立刻把她给拿下。”
此话一出,闻人溪的眼神动了动,看上去有些困惑:“为什么?爹,你要对师姐做什么?”
“说来话长,”闻人远叹了口气,“先别管这些,把电话拨出去,乖,其他的事情我自己来说。”
闻人溪静静地盯了他一阵,在闻人远期盼的目光中,却默默关上了手机,收进了自己的衣袋。
“溪儿?”闻人远惊诧道,“你做什么?”
闻人溪没有回话,只是道:“爹,你知道我为什么大晚上过来找你吗?”
闻人远当然不可能知道,此时此刻他就差跪下来喊祖宗了,连猜都懒得猜:“无论你要什么,之后爹都给你好不好?快点,来不及了!”
“真的吗?”闻人溪问,“真的不是骗我吗?”
“爹什么时候骗过你?”闻人远急切道。
“是吗,”闻人溪追问,“你没有骗过我吗?我听他们说,是你让师姐离我远一点的。可你之前明明告诉过我,你会帮我忙,会帮我追到她,你为什么要骗我?”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闻人远忍不住怒道,这是他第一次对闻人溪吼这么大声,“把电话给我,快点!”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夺闻人溪的手机,闻人溪错开一步避开他,顺势松开了扶着他的手。
闻人远脚下一滑,险些栽了个狗吃屎。
闻人远急得冷汗直冒,无助地去拉闻人溪的手:“溪儿,溪儿,听爹这一句,今晚过后你要什么爹都给你,好不好?你是我的孩子,爹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你想要什么东西,之后不都是你的?”
“我不是你的儿子,”闻人溪皱了皱眉,重复,“我是前任掌门的私生子,不是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