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圆桌对面, 小穆在其他前辈们的好奇下,打开百度百科,科普了几句S2冠军的事, 提到Execut2的时候多说了几句,整体却也只算是一笔带过。
郁思白从没有觉得这首歌这么长过。
他时不时就偷偷看一眼季闻则, 可从开始到结束, 三分二十五秒,季闻则真的一直挂着淡笑,偶尔抬眼看看科普的小穆,听得认真,实在没有半点异样。
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郁思白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 眉头拧了拧,突然开口。
“季老板。”
他声音没有放的太轻, 是足够两个人彼此听到的音量。
但季闻则像没听到似的。
郁思白眼睛陡然睁大, 抓到这一瞬间的漏洞,以同样的音量又喊了一声。
“季老板?”
如同他所期待的, 季闻则仍然毫无反应。
郁思白攥着筷子的手加重了力道,心里提起一口气,目光闪动。
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
季闻则这种人, 什么时候走神过?
郁思白试图在脑海里推演下一步该做点什么, 可兴奋、好奇和对不确定性的犹豫, 交织成复杂的情绪,让他慢了半拍又半拍。
忽然,季闻则似乎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侧头, 在郁思白毫无防备的时候,和他四目相对。
“怎么了?”他问,然后轻笑了一声说,“你刚刚是不是叫我。”
郁思白一愣。
他……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走神的事儿?
抿了下唇,郁思白稳住自己,直接问:“你在想什么?”
季闻则看着他的眼睛,包厢灯光一映,偏浅的瞳色此时明亮得像落着两轮月亮,莹莹的,仿佛想要看透一切。
他看了两秒,忽然莞尔。
“在想,二组现在的情况,让谁来接任组长比较好?”
那双眼睛先像一池被搅浑的水,呆了呆,然后又眨了两下,两轮明月落进漩涡里,晕晕乎乎地暗了下来。
“……你在想工作?”静了片刻,郁思白缓缓问。
季闻则笑着点头:“不然呢?”
话音落后,郁思白慢慢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死了。
郁思白觉得自己是有点死了。
季闻则的声音又响起,认真地谈着工作:“郁组长,你比较看好谁?”
“这是另外的价钱。”郁思白睁眼,倦道,“我只是一组组长,不当总监。”
显然,在这件事上也已经警觉到极点了。
季闻则一怔,旋即失笑:“这次真的没这个意思。”
但没办法,他也只能为两个多月之前自己的行为买单。
于是他重新措辞:“在这件事上,我可能需要一些你的建议。”
听他这么说,郁思白坐正了点:“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想想。”
他咬着吸管喝了口果茶,又在松嘴前,悄悄用牙齿把扁吸管重新推圆,勉强体面地放下饮料。
“二组组内的话,矮子里面拔高个,那个姑娘吧。”郁思白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对方的名字,只能说,“就是常加班的那个,她很认真负责。”
“能力呢?”季闻则问。
“唔,能跟钱翀打擂台。所以之前也过的不怎么好。”郁思白说。
但平心而论,钱翀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水平。
季闻则心里清楚,否定道:“但这样,二组只会走下坡路。”
郁思白耸肩:“你也可以像钱远新一样,接着给二组塞项目。”
季闻则笃笃敲了两下桌面,立刻严肃道:“不要骂我。”
“……噗。”郁思白没忍住笑出声,又嘬了一口饮料,正色问,“那你想怎么办?”
季闻则说:“其实一开始,我属意从你们组调个人过去的。”
郁思白:?
他嘴角一抽:“你已经走投无路到这个地步了吗?跟我抢人?”
“倒也不是故意要这样。”季闻则笑,“如果二组组长是你手下出去的,至少哪怕以后我的位置换了个人来坐,也不会再有人跟你打擂台。”
郁思白一怔,下意识问:“你很快要走?”
季闻则道:“怎么可能……提前铺路而已,而且你们组的人有这个能力,我就想着,别埋没了。”
郁思白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真的有点排斥这种事。
一二组之间没有竞争关系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是组长之间没有,组员也都各有心思。
如果两个组相争起来,郁思白不想看到这种画面;但如果二组组长一定要什么都落在一组后面,他又根本没法带好这个组,最后只会落得个被组员排斥的下场。
可就像季闻则说的,未来一组的安稳是一方面,组员的晋升意愿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他们确实都不愿意代替自己当一组的组长,但如果能去管个二组,也是能再成长一些,独当一面了。这样想想,确实也挺好的。
再说了,指不定季闻则走后,自己也早就赚够,跟着辞职当主播了呢。
这样想着,郁思白也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方案,点头道:“确实可以,你看中谁?”
但季闻则叹了口气,噙着无奈的笑意摇头:“但私下我找了几个人,聊过之后,他们都拒绝了,一点都没带犹豫,说要在一组呆一辈子。”
郁思白愣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抿抿唇,指尖捻了捻筷子,夹起排骨又放下,多动症了一番,最后还是故作不经意地问:“他们怎么说的啊?”
季闻则清清嗓子。
“很严肃地说‘我不是傻子,从天朝上国大将军发配到弹丸之地当土皇帝干嘛’。”他压低嗓音装得瓮声瓮气。
“说郁组长是她的贵人,没有要自立门户的能力和想法”
“唔,还有直接捂心口说离了你就会心脏病发的……”
郁思白忍不住打断:“你编的吧。江勘才不会这么说。”
季闻则:“意会。”
“……告你造谣啊。”虽然这么说,但郁思白嘴角还是压不住地上挑,人也随着音乐偷偷扭动两下。
被这样的一群人包围,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季闻则看了他一眼,轻笑,让他开心了一会儿,刚准备接着问,就听高向日嘿嘿两声,道。
“季总,组长,你俩要是现在不聊天,要不咱一块玩游戏呗?”
完全就是见缝插针,显然已经盯这边很久了。
郁思白此刻正乐着,闻言便看过去,显然,比起和季闻则说话,他对这个更有兴趣。
“玩什么?”季闻则笑容和煦地问。
高向日:“国王游戏!”
郁思白瞬间变脸——虽然以他的面瘫程度,变不变的,也很少有人看得出来。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可他清清楚楚听见了季闻则噗哧笑了一声!
郁思白暗暗咬牙,一瞥眼睛看过去。
这个世界就跟国王游戏过不去了是吗,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些落伍的酒桌游戏!
他侧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江勘,问:“咱们组平时聚餐就玩这个?”
江勘温温柔柔笑了一下,摇头:“一般玩室内设计海龟汤,自己出题。今天……”他目光在季闻则身上落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来是怕孤立季总。
“我就不了,你们玩。”郁思白说,“我给你们主持吧。”
众人也没有失望,组长愿意主持已经是出乎意料了,他们很是满意。
“季总来吗?”杨孟越问。
季闻则轻笑:“好,来啊。”
他笑容似乎比往常更灿烂些,让郁思白多看了他两眼。
警觉地。
很快,郁思白就发现他的担心有些多余。
有季闻则这个老板加入的国王游戏,众人就连提惩罚都提得很是克制。
什么唱个歌,跳个舞,帮着写一次周报——然后想起周报已经被老板取消了,又是一阵真假掺半的欢呼。
郁思白洗了几轮牌,便发现这不是季闻则能搅动风云的地方,自己也有点蠢蠢欲动想参加。
他这么想着,又是一轮牌发下去。牌被搁在桌上转了一圈,每个人都拿到后,各自翻开。
“啊。”
身边一声轻笑,季闻则摊开自己的牌。
大王。
郁思白脑内顿时警铃大作,无比庆幸自己没有上把就急匆匆加入,无声松了口气,往后靠到椅背上,嘬完了最后一口饮料。
季闻则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笑意似乎在说【你高兴的有点早】,旋即移开视线,想了一下道。
“一定要惩罚吗?”他问。
众人自然是说不一定。
“季老板你随便说!”有人道。
这饭过半,反正也不是正式场合,渐渐的,大家都开始随着郁思白,叫起不那么板正的“季老板”。
季闻则点头,拿出手机点了两下,抬头先随便点了三张牌面。
高向日、小穆和另一个同事的脸色顿时一紧。
然后就听见季闻则道:“每个人一千块红包。”
高向日:……?
小穆:“卧槽。”
幸运同事更是直接一个窜天猴似的站起来:“季总!唯您马首是瞻!”
郁思白目光一瞥,轻咳一声。
幸运同事立刻咧着嘴笑:“没事的组长,季总尊重您啊!听季总的,不就是唯您马首是瞻吗?”
……啊?郁思白眉头动了动,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好像事实确实如此,但如此事实,本身就不是很对的样子……
高向日问:“现、现在当场发吗季老板?”
其余刚刚没被叫到牌号的人,表情从松一口气,顿时变成了羡慕嫉妒。
“不急。”季闻则笑了一下,又点了三个。
“每人三千。”
这下被点到的是江勘、杨孟越和另一个一组老人,三个向来安静沉稳的人彼此交换视线,开心地谢了老板。
“剩下的……”季闻则忽然顿了一下,笑问,“每个人都‘惩罚’是不是不太好?”
“好的好的!”
“罚我吧季总!”
“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组长,组长你说句话啊~”
季闻则也弯着眉眼看过来:“郁组长,你说发多少?”
郁思白正因为钱袋子高悬独不照我而痛苦,这会儿被突然点名,邪恶小心思骤起,开口乱讲。
“一万。”
众人一惊。
“那剩下的人平分一万吧。”季闻则没驳他的话,幽幽叹了一声,“郁组长,对我好一点啊……”
一句话说的如怨如慕,那股狐狸劲儿像藤蔓一样爬上郁思白后颈,激得他一个哆嗦。
郁思白一拍桌子,正气凌然道:“发钱。”
季闻则笑得呛了一下:“遵旨。”
一组众人排队领钱。即使是瓜分一万的那帮人,每个也拿到了一千左右。
整个包厢弥漫着愉快的氛围。
等所有人都坐回位置上,有人在宝贝似的端详自己的余额,有人跟旁边同事嘿嘿傻笑,有人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脸死气的郁思白身上。
此人悚然。
“呃……”他犹豫了一下,大胆开麦,“我们的裁判大人,没、没有吗?”
场面顿时一静,如果目光有形,郁思白觉得自己身上,肯定齐刷刷落了厚重的七八层大棉被。
郁思白淡淡,世外高人状:“没关系,我不用。”
心里却流泪,脑海里具现出季闻则的小布人,银针照着屁股就是一扎!
他看了季闻则一眼,对方还是和煦的笑,带着点疑惑和他对视。
郁思白扭头,暗自握拳。
别人看不出来,你季闻则还看不出来?
小布人屁股上又添一针。
一组众人互相看看,目光交换了几句消息,彼此重重点头。
小穆被一众前辈推着开口,仗着年纪最小,撒娇卖痴道:“不行!组长,你可以不要季总的钱,但是你得接受我们的供奉!”
“就是就是。”有人立刻附和,“我入股10%!”
“我也入股!”
“都来都来,10%!”
“我没组长微信啊可恶,谁帮我入股,我转他!”
……
叮咚,叮咚叮咚——
郁思白放在桌上的手机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他凑过去,屏幕自动亮起,上面赫然是高向日几人的转账消息,每个人都有好几笔,充当着整个一组的入股桥梁。
郁思白极缓慢地眨了下眼,看着还在叮咚作响的手机,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他看看手机,又看看众向日葵,那张向来冷淡的脸上,难得浮现出明显的懵然。
原本入股的向日葵众,还担心会不会弄巧成拙,现在见他这个反应,也纷纷笑了起来。
“拿着呀组长。”有人催。
“季老板不关心你我们关心!”不知谁在喊号子一样,偷偷拉踩道,“自己的组长自己养!”
“组长收了吧,别过意不去,就当我们给你的压岁钱。”
硬要说的话,也有道理,毕竟在小穆没来之前,郁思白虽然是组长,但实打实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快收吧。”旁边,季闻则也轻笑说,“你要是觉得拿着烫手,也可以收了以后转给我,就当替他们交个税……”
“想得美。”郁思白立刻行动起来。
他嘴上凶巴巴,心里却像只被丢进羊汤里泡软的白吉饼,蓬松温热。
老板就像老公一样靠不住,还是自己养大的向日葵们善良又关怀……
他抿着唇说了谢谢,然后低头点开微信,按照顺序一个个收了红包,准备用来结今晚的账。
突然,他目光一顿。
聊天框最下面,被一群转账淹没着的,还有一条来自季闻则的消息。因为时间最早,反而被压在了最下面。
点开,是一条转账,数额比拿的最多的向日葵还多,备注写着。
【贿赂裁判大人^-^】
郁思白指尖忽然僵住,没点下去。
……散财童子吗你。
可下一秒,又一个念头无孔不入地冒出来。
上一个散财童子,还是Execut2。
有的念头不有则已,一但冒出过,就像风滚草一样肆意奔腾,怎么都驱逐不掉。
他装作镇定地抬头,招呼大家继续下一轮。
有了这么一次钱袋子高悬普照众生后,包厢里活泛的气氛就没沉下来过,郁思白也加入玩了两轮,都平平无奇地重在参与。
手机忽然又响了一下,郁思白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季闻则,以为是他偷偷问自己为什么没收受贿赂。
一眼过去,发现对方果然拿着手机在打字,便装作没听到,不予理会。
可消息声一条接着一条,季闻则打字的手也没停过,郁思白一抿唇,侧身过去,严肃地小声说:“别给我发消息了。”
“嗯?”季闻则抬头,先是一愣,旋即笑了声,大大方方把手机侧过来给他看。
上面哪里是他的聊天框,赫然是一个不认识的x总,满屏都是郁思白看了就眼晕的话。
郁思白:……
要不刚刚收的向日葵股份,用来给自己购置一口棺材,我现在就躺进去重开吧。
季闻则看他一眼,也低声笑问:“我给你发消息干什么?”
郁思白板着脸,强压羞愧说:“我没收你的贿赂。”
季闻则就说:“那我不是省钱了么?”
目光一转,郁思白点开手机啪地收了,道:“该花就花。”
收了钱,他退出来才看到那一串消息的来源。
很意外,急匆匆的人是薛简。
【res啊啊啊急急急!江湖救急!】
【你今天晚上有空开播吗?】
【res啊——你在哪里QAQ你的ICG需要你!】
【我给谁打电话能找到你啊,你是不是又跟季闻则那厮在一起呢,再等三分钟不然我要给他打电话了啊啊啊】
……
看得出是真急。郁思白有点心虚,连忙回复。
【在,怎么了?】
【现在在外面吃饭,晚上回去可以播】
【出什么事了吗。】
事儿估计不小,小事直接由ICG和他对接的那个运营兼房管来说就行,现在却是薛简亲自来找他。
在签ICG的时候,郁思白就做好了这种随时救急的心理准备。
这一个来月,也不知道是季闻则打了招呼,还是薛简主动问过,大概是知道他最近忙,所以连给队里周边带货都没给他派活,郁思白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
对面回的很快,显然在等消息。
【薛简:啊啊啊!!!】
【薛简:太好了你回我了,我真不想给jwz打电话/捏鼻子】
已经嫌弃得连缩写都用上了。
【Respit2:你说】
【薛简:是这样的……咱冠军赛不是没打好吗最后,kulu被针对成那样,战绩也不好看,你知道的。小孩本来就第一年打世界赛,心态调整上比较困难,一下场打开手机,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骂他……】
这事儿郁思白知道,或者说,他就是不看,也完全猜得到。
国内电竞环境就这个破样子,打得好就捧你成神,骨头都抽了也要跪地膜拜;打不好的时候就立刻翻脸,正着骂、串着骂、做视频骂、去微博虎扑骂……网络世界很大,大到可以一眼看尽世间要闻,却也实在太小,一个声音就能淹没整个世界。
叹了口气,郁思白问。
【他今晚直播是吗?】
【薛简:对/流泪,弹幕那些人真骂起来,我怕他撑不住。】
【薛简:所以想着能不能叫你跟他一块儿播……带带他,也跟他说说话,让他分点儿心。队里其他人,我怕凑一块儿反而点了火药桶,被串子一挑火,就真的收不住了。】
【薛简:他一向听你的话。虽然他不让我们往外说,但其实他在后台哭了,说对不起你那么多个晚上帮他复盘分析。】
【Respit2:我知道了。他几点播?】
【薛简:感恩的心.jpg】
【薛简:9点,行吗?】
郁思白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八点,于是答应下来。
【Respit2:可以的。你跟梁路说别急着开,一会儿我路上先给他打个电话,聊聊。】
薛简立刻欢天喜地地走了。
郁思白放下手机,上一轮的倒霉蛋刚做完惩罚,大家乐成一片,正要发牌,转到他面前的时候,郁思白摆了下手说。
“家里有点事,我得先走了。”
众人皆是一愣,郁思白正要起身,却被季闻则拉了一下。
“怎么了?”
郁思白张嘴,本想说“直……职场外的事儿”,但话到嘴边还是觉得有点怪异,好像他俩当着别人的面打哑谜似的。
于是他靠过去,凑进季闻则耳边,用很轻的声音简单说:“薛简,要我回去带梁路直播一下,有人骂他。”
季闻则垂眸听着,听完却一时间没有动静。
郁思白没管他,拿了手机起身。
向日葵们回过神来,纷纷问。
“吃饱了吗?要不打包点回去接着吃。”
“需要我们帮忙吗组长。”
“没事组长我会照顾好他们,你放心。”
郁思白脸上露出笑,一一回应,伸手拉开椅子。
可椅子在地面划过的声音,却同时从他右手边传来。
季闻则也起身,侧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郁思白:……?
一起去什么,直播吗?
你?!——
作者有话说:小郁大圣:呔!现出原形!你到底是人是鬼[问号]
第42章
在众向日葵的目送中, 郁思白就这么带着个老板尾巴,先行离席。
在前台用向日葵股份结了账,进到电梯里, 郁思白眉头一蹙,困惑问:“你也要直播?”
“找个借口走了而已。”季闻则笑笑, “你走了我留那里, 他们也玩的不会尽兴。”
“说的也是。”郁思白松了口气,问,“那你回去加班?”
“嗯,加班。”季闻则道,“去你直播间加班。”
郁思白悚然扭头,一双眼睛圆溜溜瞪他。
季闻则一哂:“房管也不能白当啊。”
“你也可以当成是自己花钱买来的。”郁思白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下到地库,扑面而来的又是那股古怪的气味。
郁思白一个哆嗦, 连忙侧头, 又一个喷嚏猛地出来,打得他眼泪汪汪。
“真没感冒?”季闻则微微拧眉。
郁思白没抬头看他, 随口应道:“……不会。我身体很好,是牛马的牛。”说完,他又问,“玩游戏之前没说完的事儿……是什么来着?”
“二组组长……你真是鱼的记忆?”季闻则好笑。
“被金钱冲昏头脑, 也没办法。”郁思白说着, 又是一个喷嚏, 然后还要勉强道,“二组……”
季闻则哭笑不得:“上车再说吧。”
郁思白乖乖把嘴一闭,目测了一下距离,然后连气都跟着闭了, 一路脚步匆匆,跟着上了季闻则的车。
他往副驾一坐,伸手去拉安全带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自己好像,没跟季闻则说要坐他的车回去呢。
季闻则,也没答应要送自己回去吧!
扯安全带的手顿住,他就这么保持着侧着身的姿势,扭头往驾驶座偷看。
季闻则咔哒一声系好安全带,头顶长眼睛似的,一抬眼,就正正捕捉到他的视线。
看了两秒,他忽地莞尔,显然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笑说:“给你拉走卖了,是不是还会帮我数钱?”
季闻则不尴尬,郁思白当然也不觉得尴尬,索性大大方方坐好了,还调了调靠背,随口哼道。
“数啊,数一张我偷一张。”
季闻则失笑,挂挡起步,在一阵平缓的加速中说:“那不卖了,自留。”
然而郁思白完全已经左耳进右耳出了,这车刚一起步,他就忍不住在心里咋舌。
果然什么东西都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七位数的车,确实和自己十万的卡神痛车不一样,底盘比普通轿车高些,不光视野好,空间大,坐着也舒服,就连皮子都很软。
车开出地库,他降下一点窗户,被夜风兜头吹了个哆嗦。
“怎么突然这么冷?!”他惊道。明明下午还是艳阳高照,恨不得把人热死。
“今晚有雨。”季闻则说。
听见这话,郁思白突然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单薄的衬衫,抽抽嘴角:“……糟,风衣落江勘车上了。”
车速明显缓了些,季闻则侧头问他:“要回去拿么?”
郁思白看了眼时间,想想道:“算了,怕来不及。”
“穿我的?”季闻则说。
“你的……你衣服太贵了,弄脏了不合适。”郁思白含糊拒绝,“也不算很冷,跑回去就行了。”
开玩笑,季闻则那衣服穿在他自个身上,都是快到脚踝的超级长款,自己拿来干什么,自取其辱吗。
季闻则不知为何轻笑了声,倒也没再坚持。
“继续说工作的事。”郁思白言归正传道,“二组那边,你是想从外面找人吗?”
季闻则点头,不绕弯子:“对,下午收到一份简历,于丘洋的。”
郁思白有点茫然:“……谁啊。”
季闻则原本有点诧异,忽然又反应过来,轻笑道:“总跟你搭话那个,年轻的地中海。”
“哦哦!”郁思白恍然,“他叫于丘洋啊。这名字,也挺……”
“嗯……”
季闻则显然也懂了他的笑点,闷笑着附和。
也挺地中海的,噗。
郁思白在心里笃笃敲了好几下木鱼。
笑过后季闻则问:“你的建议是?”
“他很厉害的,是真的天马行空的那种鬼才……唔,就是有点担心你俩处不来。”郁思白说,“在他眼里,我在老板面前就是个特给老板面子的软包子,老被欺负的那种。你懂我意思吧。”
季闻则目光肃然起敬,认真想了片刻说:“不过应该不用担心这个,他说,我是郁氏严选,他肯定会交付信任。”
郁思白:?
“虽然你确实值得信任,但。”他掌心朝上,一伸手道。
“给我介绍费。”
“多少钱?”季闻则笑问,倒也没说不给。
“不要钱。”郁思白严肃,“我已经当够财迷了,我现在要走贫贱不能移的人设。”
“比如不收贿赂吗?”
刚刚才收了的郁思白一哽,硬着头皮:“……对。怎么了。”
季闻则笑了声,在红灯前停车,反手按开手刹后的零食盒,抓了一把出来,两颗糖就这么轻轻被放在郁思白掌心。
郁思白捏起来看。上面是不认识的字体,看起来确实价格不菲,是没吃过的东西。
还没等他开口表示满意,季闻则却先说。
“手边只有这个了,一块代表一个要求,随时可以找我兑换,怎么样?”
郁思白一眨眼,糖被抛到空中又接住,目光一转。
“给我一百万?”他说。
季闻则肃然:“贫贱不能移。”
郁思白噗地笑了,直接拆了一块丢进嘴里,恰到好处的清甜味道顿时充斥味蕾。
他顺手把糖纸捋平,又像晒被子一样铺到前挡下面的平台,一下下让褶皱舒展开。
季闻则看了一眼,忽然开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糖纸不算数呢?”
“那就不算呗。”郁思白哼了声,专注推他的糖纸,无所谓道,“一个就行了,人不能太贪心的。”
怔忪两秒,面前的信号灯变绿,季闻则起步慢了半拍。
“好吃吗?”他问。
“不错不错。”郁思白点头,“巧克力脆皮,加水果夹心奶糖,也不会齁甜……有链接吗?”
“人肉背回来的。”季闻则说。
郁思白看了眼零食盒,遗憾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喜欢再拿。”
“空的,最后两颗,已经全都给你了。”季闻则说着,借着看右侧后视镜的机会,看了他一眼,轻笑。
“不然你回去自己捏造货币怎么办?”
郁思白一哑,忍下吐槽的冲动,认可道:“……你担心的确实也有道理。”
一颗糖下肚,他看了眼导航,见时间还久,便问:“我打个电话,会影响你吗?”
季闻则让他随意,什么都没问。
郁思白倒是一边翻动手机,一边嘟囔着全说了。
“得给梁路——哦,就是之前在KTV,一起把我送下楼的那个小孩。给他打个电话,安慰安慰,吃个定心丸给他。毕竟,哎,我也算是半个过来人……”
他有心分享,季闻则也就顺着问:“哪方面的过来人?”
郁思白清了清嗓子,一抬下巴:“你听着就行,看我发挥。”
电话很快接通,郁思白没开外放,因此,季闻则便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不过也正合他意。
郁思白刚刚清过嗓子后,声音果然和平时显得很不一样,或许也和语气有关系,总之,现在的他,听起来像一个知心大哥哥。
“梁路,你听我说,真的不要给那些骂你的人太多眼神。你越在意,他们就越开心。”
“他们骂的对?对在哪。你是故意要打不好的吗?是比赛前做了什么事导致状态不佳吗?不是的呀。”
“只是因为对面的战术原因,他们知道你厉害,所以故意针对你而已,对不对?”
“卡神说过,如果别人因为你的强大而讨厌你,那么你最好真的有这个实力。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什么——”
季闻则神色细微地来回变换,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道:“不是这么说的,而且这只是网络用……”
郁思白的手机放在左手边,专注当着知心大哥哥,显然,压根没听见他苍白的辩解,眉眼一弯,笑道。
“对的,你要好好努力,开开心心地直播,生活,工作,赚钱……你才18岁,未来还长呢。”
末了,他又说:“哦,这句也是卡神说的。”
对向车道突然亮起远光灯,季闻则被刺得眯了下眼,心道。
又是我吗。
他渐渐意识到,“Execut2”在郁思白这里,似乎扮演着“鲁迅说过”的角色。
只可惜,鲁迅没法跳出来大喊“我没说过”,而Execut2……
今天郁思白的试探很明显,季闻则也知道,纸包不住火。
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无声叹了口气,收拢注意力,告诉自己,至少不要在开车的时候分心。
当然,偶尔听两句副驾和别的年轻选手打电话的声音……这个不算。
郁思白给梁路打完鸡血,大约是梁路缠着问,本来要挂电话了,却又谈起自己以前直播的事情。
梁路大概是问了一句“小白哥你那边方便说话吗”。
郁思白看了眼认真开车的老板,说:“没事,没有外人。”
……
这一讲,就直接讲到了车子在郁思白小区附近停下。郁思白原本要急匆匆下车,却被季闻则拦了一下,道:“时间不急,打完再出去,不安全。”
郁思白不是能多线程工作的类型,此刻在跟梁路说话,便没有大脑来处理季闻则的话里有什么逻辑毛病,“哦”了一声,乖乖窝回软皮的椅子。
季闻则开了座椅加热和按摩,打电话的主播更是被伺候得乐不思蜀了,甚至打了个哈欠,像上房揭瓦后,被一顺毛就慵懒下来的猫。
季闻则在车里用很轻的声音放了首同样慵懒的音乐,平板往方向盘上一挂,一边工作,一边听郁大主播讲故事。
半晌他不由得轻笑。
当年那个小孩,也开始用自己的过往为养料,去哺育别人了啊。
郁思白终于挂掉电话的时候,一扭头,正要跟老板挥手作别,撞上他的视线,却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你,你能不能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他有点头皮发麻,神情复杂道。
季闻则看不见自己,却也心里有鬼,下意识收敛表情,问:“什么眼神?”
目光古怪地思忖片刻,郁思白抬手比划着形容。
“就跟看见自己花盆发芽了一样,那种充满父爱的眼神。”
季闻则笑意一僵。
自己刚刚到底在担心什么。
……父爱吗。哈。
那还真是父爱如山体滑坡,先把他自己埋了半截。
闭了下眼睛,季闻则抬手挥了挥:“走……等下。”
他难得也觉得头脑发晕了,侧过身,伸手从后排纸袋里拿了件夹克,放到郁思白腿上。
“披上点。下午刚从洗衣店取回来的,你穿着吧,得空送到这个店就行,公司楼下就有连锁。报我的手机号,有卡。”
夹克有点分量,落在郁思白腿上,让他愣了一下,因此也失去了第一时间就礼貌拒绝的机会。
他忽然感觉到发顶被不轻不重地拨弄了一下,抬眼,看见季闻则悄摸着收回的手。
“回神了,大主播。”他语气如常地说,“再不走来不及了,我还等着回去上班呢,嗯?”
他坦坦荡荡的的样子好像天然就有着说服力,郁思白挥去一闪而过的触电感,索性不再推辞,披了夹克下车。
“谢谢啦季老板。”他弯了弯眼睛,沿着车灯照亮的路,一路小跑着进了小区。
到拐弯时,他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抬手朝那两盏月亮一样、又圆又亮的车灯挥手作别,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岔路口-
场馆项目的合同在第三天就送到了庭季,郁思白签下之后,整个一组——不,整个【没想好独立设计团队】,都进入了这两年以来,最最繁忙的时期。
誉衡别苑和嘉年华两个重量级项目齐头并进,誉衡别苑相当于正统太子爷,嘉年华场馆则是皇帝流落在外的天才皇子,真是哪个也怠慢不得。
加上其他之前接下来的散单,一组这台向日葵机器全速运转,除了周末,办公室里的灯每天都亮到至少十一点。
幸而誉衡别苑那边的落地施工不需要紧盯,对面起初还总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预算问题掰扯,但季闻则亲自去沟通过后,对面再也没提过这事儿了。
半个多月后,场馆项目的方案终于确定下来,也进入施工落地的环节,一组每周都要派几个人去渝市出差盯进度,人手一少,压力就更是山一般落下来。
——主要还是落了到郁思白的肩膀上,他是组长,又没家室,常驻外地的工作他自然当仁不让。
除了刚毕业在设计院的日子,郁思白再也没有这么连轴转地忙过。
……虽然,他好像一共也没工作很多年。
想到这儿,郁思白觉得自己更是天生牛马,才在庭季学会混加班费,没享受两年,就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
但忙归忙,誉衡别苑钱多,场馆项目成就感强,搭配一下干活完全不累——
是不可能的,心不累而已。
场馆太大,一天暴走三万步都是常有的事,回到宾馆,十天有九天是倒头就睡。
就连直播那边,他也直接提前请了一个月的假,为此,还专门向薛简表达了深深的歉意。
之前明明是自己找人家帮忙,作为交换签了合同,结果满打满算,都没给人家好好干几天。
薛简发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卡兔款,说是在Respit2的微博超话,淘了个大全套。
【薛简:我说白了,跟你签这个合同完全就是先占个坑,免得你什么时候,肥水流了外人田,不要咱们ICG了】
【薛简:这点小事儿就别在意了。前两天老季还找我解释了一次,说你忙得一个月都没给他发消息了。我跟他说咱俩谁跟谁,轮得到他插嘴,哼哼。】
【勾肩搭背.jpg】
打着哈欠跟薛简互甩了一会儿表情包,郁思白刚要锁屏,忽然瞥见刚刚被自己忽略的话。
【忙得一个多月都没给他发消息了。】
郁思白眼底的困意变成困惑。
他截了张图,切出去——薛简下面那个对话框就是季闻则,最新消息分明就是今天上午才发的!
他理直气壮冲进去,有点心虚地把截图删了。
【季总,材料收到了,有要报损的天骄稍后在系统里报。谢谢季总催总部那边!】
【季闻则:1】
【季闻则:新一批也给你们加急了,定制工序复杂,有点小麻烦。但一周内能到,让人注意跟进。】
【收到】
……是有些轻微的班味儿,但忙,都忙,忙点儿好啊。
郁思白把自己塞进被窝,像只皮厚馅少的饺子,在渝市越来越热的空气里滚了滚。
他往回翻着聊天记录,发现最开始,是自己先说了一次工作上的事。
这章原本可以放在公司内部软件里沟通的话,就这么在微信延续了下来,谁也没提换地方的事儿。
想到薛简的话,郁思白还是开始打字。
【要是微信也有续火苗就好了,这样显得在微信聊工作的咱俩不那么像_】
他打了个【弱智】出来,品了品,删掉,又换上别的词,却总觉得不合适。
换着换着,他视线扫过上面一串严肃的工作话题,指尖悬停,心里忽然生出了“算了,发这个好像不太合适”的想法。
郁思白不自觉地扣了扣手机壳上的凸起,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刷刷把工作无关的内容删了个干净。
挠挠头,他带着自己都摸不清的疑惑情绪,把自己埋进被窝。
睡着之前他忽然想到,啊,最近自己忙到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连卡神都很久没聊过天了……
于是当晚,他就做了一个Execut2来参加嘉年华的梦。
第二天起床,又是神采奕奕干劲十足、等待被榨干的好鱼一条!-
日子就这么昏着头地过,直到场馆搭建马上临近收尾,郁思白在渝市接到了来自总助杨孟越的电话。
“郁组长,好消息。新的二组组长明天就到岗了,说会帮一组一起分担工作……”
新的劳力终于虽迟但,郁思白眼睛刷地亮了:“于丘洋吗?”
他再也不会忘记于设的名字了。
“对的。”杨孟越说,“季总还问,在渝市的小伙伴们哪天有时间,抽一天,去粤市海边团建一下,给于设接风。”
“粤市?”郁思白顿了下,瞬间了然,“季闻……季总想去收购邓工的公司?”
杨孟越笑了笑:“郁组长,要说了解季总,现在整个公司,真是舍您其谁了。”
郁思白被她捧得晕乎,也笑了声,顺着就答应下来:“行,那就去给他撑这个场子。”
因为季闻则确实有公事在身,最后众人把时间定在周五,带薪度假,顺便连上了周六日,好叫不那么忙的人,还能多玩几天。
一组其余两个驻扎渝市的组员,周四晚就坐飞机先回了沪市,郁思白独自又加了一晚上的班,周五一早,踩着晨曦登上航班,追着朝阳在粤市落地。
高向日一行人昨晚就到了粤市,原本说要来给他接机,被郁思白拒了。
大家这段时间都没少忙,睡得也是一个比一个晚,好不容易出去度假,上午十点多才有第一项活动——早茶送到房间门口,还有什么起的必要。
众人一琢磨,觉得有理。
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也不是需要客套的关系,于是都听了郁思白的话,但还是给他把位置和交通路线都列的明明白白发了过去。
睡得晚起得早,郁思白在转盘提了行李后就往外走,一边留意着路牌,一边打了个哈欠。
眼泪瞬间糊了满眼,整个世界都模糊了起来,幸好路牌字号够大,他顺着走了两步,眨着眼睛,让视线慢悠悠变得清晰起来。
忽然,他目光一顿,愣愣看向八、九米之外的另一个行李转盘。
那里站了个人,穿着他有些眼熟的夹克,身形轮廓也熟悉,可就是看不清那张脸。
郁思白也顾不得摸过行李箱后有没有细菌,匆忙抬手,手背蹭掉了眼眶里的钉子户眼泪。
然后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张含笑的脸。
咦……?
郁思白站在原地眨了眨眼。
是野生季闻则!
算下来,他好像也就上周回公司的时候,草草跟季闻则擦肩而过了一次,面对面讲话更是很久前的事了。
这会儿突然再见,还莫名觉得有点生疏。
郁思白攥了攥行李箱的把手,本来想笑一下,但又怕只能笑出来一半,变成嘲讽的冷笑,那多尴尬。
于是他拉着箱子,手里还拎着从渝市给向日葵们带的冷吃兔,面色一如往常,但快步走了过去。
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一会儿说句什么好呢。
季闻则上前迎了几步,朝他伸手。
郁思白看了看他空空的双手,虽然疑惑这人怎么一点行李都不带,但思忖片刻,了然地把手里的一大袋冷吃兔递了过去,不大好意思道。
“是向日他们求我带的,他们嘴馋……”
他一走进,季闻则就先看见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塞满了遮不住的疲惫,眼底还有两抹淡淡的青黑,就这么没什么表情地朝他走过来,像只游荡的小鬼。
他忽然觉得,郁思白是不是瘦了一些。
冷吃兔的袋子被季闻则接过,没等郁思白松手,袋子忽然被用力拉了一下。
郁思白指尖还勾着袋子,顺着力道懵然前倾,季闻则上前一步,把他连带兔子,一起抱了个满怀。
“辛苦了,郁组长。”季闻则说,像是叹了口气。
郁思白眨了眨眼,忽然笑开,一对梨涡躲在季闻则看不见的地方,像过年时候,见了熟人又偏要藏起来的小孩。
“为人民服务。”他乱七八糟地说,“微信没有火花续,季老板,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猫爪]
第43章
郁思白还是惯常那股带点冷淡的声线, 但声音不大,话又说得黏黏糊糊,一句话像一块敲门砖似的, 就朝季闻则丢了过来。
“真好。”郁思白说。
季闻则心跳陡然重了一下,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
下一秒, 他后背就传来重重的三下敲击。
咚!咚!咚!
郁思白像哥俩好的大猩猩一样, 给了他三记重拳,继续在他耳边胡言乱语。
“还是你的办法有用!”
季闻则心跳放缓,神情染上困惑。
郁思白又锤了一下,说:“下次要用外国礼节可以提前说一声吗?我还以为你要抢我的兔。”
季闻则心如止水。
后背被锤上第五下的时候,他咳了一声,把人松开。
郁思白只觉得再见面的那点生疏, 全被这个拥抱化解了,眉眼弯弯, 竖了个大拇指:“我差点都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了, 好抱,我重新取回了我说话的力量。”
“是吗。”季闻则看着他, 笑了一下,心道。
好了,这下是我的力量被封印了。
他从郁思白手里接过行李箱,郁思白自己拎着宝贝冷吃兔, 张嘴就是聊:“之前毕业和我璞宝——喔, 就是pupu, 我那个职业选手朋友。和他有一年没见面,后来我来沪市他给我接机,我俩还都有点尴尬,特礼貌地你来我往了好一会儿, 坐下来聊了几句才重新学会了损人……”
季闻则笑笑。
驻扎渝市的这段时间,郁思白每天工作,直播都没做,这张嘴大概是真的憋狠了,话题天马行空,好像要把一个月的闲话全一股脑倒给他似的。
他当然乐意听。
“你怎么穿这个,不热吗?”很快,郁思白的话题又跳到季闻则的穿搭上。
“粤市今天35度,你查了吗。”
季闻则今天穿的是先前借给他的那件夹克,郁思白也是今天才发现,这衣服竟然是偏短款的,穿在季闻则身上,更显得他身高腿长,宽肩窄腰,很是吸引目光。
但郁思白觉得,其中有一半人都只是好奇“这人怎么大热天穿这么多”。
“沪市昨晚下雨了,上午冷,出门前就加了一件。”季闻则把夹克脱了挂到胳膊上,又问,“吃早饭了吗?”
“没,他们说早上第一个活动就是早茶送到房间,我就没吃。”郁思白说。
季闻则轻笑:“那正好,我们去吃现成的。”
郁思白犹豫了一下:“行李也拎着走吗?”
“有人送回去。”季闻则说着,两人走到停车场,果真有人早等在这。司机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先把他们送到住处附近的早茶店,然后开车回去安顿了行李。
郁思白不由得咋舌,迟疑了一下问:“我们定的,不是轰趴馆吗?”
这个车的价格,还有这个服务质量……是不是有点太华丽了?
“去了就知道了。”季闻则笑了一下道,“先吃饭……你在渝市怎么还把自己吃瘦了?”
郁思白夹了只虾饺,叹气:“哪是吃瘦的,完全是被逼运动,每天步数两万起步上不封顶……我肚子都硬了。”
“走出腹肌了?”季闻则问。
“唔……”郁思白伸出一个指头,腼腆,“一块较为平坦的薄肌。”
季闻则忍笑:“……加油,早日一分为二。”
郁思白肃然摆手:“我对腹肌没兴趣。”
季闻则眉眼略微动了动,提了口气,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自己咽了下去。
“后天你有安排吗?”季闻则问。
“没有吧。”郁思白想了想,“怎么了吗?”
“后天有个饭局,看你方不方便和我一起去。”他说,“是总部那边的人。”
郁思白一愣:“这么高级别?我能去?”
季闻则笑了一下:“有什么不能。”末了他又说,“老规矩,不用你喝酒。”
“倒是没什么。”郁思白没太在意,“你又不会把我丢在那。”
“本来是安排在明天的,但薛简说,你明天有事。”季闻则道。
“明天?什么事啊。”
季闻则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忘了,疑惑道:“他说是你生日?要安排生日直播。”
“哦哦!”郁思白这才恍然,不好意思地笑,“确实忘了……签了公会就是不一样,什么都不用自己管了,只出人就行,嘿嘿。”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季闻则举起茶杯跟他一碰。
郁思白弯着眼睛:“客气客气,薛老板好像准备了不少抽奖的东西,明天你也去我直播间薅他羊毛呀。”-
一顿早茶吃的还算舒服,偏清淡口,虽然不怎么合郁思白的口味。
毕竟还是渝市长大的小孩,虽然谈不上无辣不欢,但太清淡的他也吃不惯。
除了最爱的桂花凉糕,那是甜点,不算。
两人刚吃完早茶从店里出来,郁思白震惊地发现,来接他们回轰趴馆的车又换了一辆,司机也换了个人。
“这、这配了几辆车啊?”他戳了一下季闻则袖子。
季闻则想了一下:“不算观光车,三五辆?”
郁思白:?
来之前郁思白还在想,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行程,一组二组加起来这么多人,轰趴馆怎么塞得下。
到了地方才发现,有限的金钱还是限制了他的想象。
他印象里的轰趴馆,最大的也就是个别墅而已,上下四层都算体面了,小一点的,更是只有一个复式小楼。
可面前这个……明明是庄园吧??
一组做高端项目不少,这种占地面积的庄园也做过一次,但人家那是顶级富豪自住的宅子,别人别说是参观游览,就是做客都得有顶大的面子。
哪有人用这么大、位置还这么好的庄园开轰趴馆的?
简单在册子上看了眼庄园布局,郁思白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向全场最符合富豪人设的季闻则。
“季老板。”
“嗯?”
“你下一句话该不会是告诉我,这是你的房子吧?”
“……”
季闻则不由得笑出来:“虽然很高兴,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郁思白松了口气,然后此人又补一句。
“但全场的消费由季公子买单。
郁思白呛咳出声。
“是我家里人的。”季闻则笑了下,帮他拍背,“当年就是因为装修这个房子弄得很不满意,才决定在庭季旗下自己成立一个室内设计公司。”
“那这里……?”
“现在专门用作庭季内部度假疗养了。”季闻则笑笑。
“为什么我以前没听说过。”郁思白不由得咬牙。
季闻则迟疑两秒,还是不太忍心地道:“因为,来这里除了层层审批以外,还需要总负责人自掏腰包负责日常开销。钱远新嘛……”
钱远新出了名的铁公鸡,敛财狂,只进不出老貔貅。
郁思白只觉得拳头硬硬,但旋即又想。
算了,哪怕钱远新在的时候真的有这种活动,他都不可能来参加的,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换个地方应酬而已……
“下午我们去哪?”他问。
“海边。”季闻则说,“坐观光车过去,两分钟就到,是这片楼盘自己圈起来的沙滩,人很少。要游泳吗?”
“不会。”郁思白果断拒绝,“但踩水还是要的。”
哪曾想,下午他穿着短裤到了沙滩,躺椅一撑,遮阳伞一打,他原本只是说躺上去试试,结果眼睛一闭,下一秒就不省人事了。
再睁眼,天色都已经暗下来,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搭了一条毛巾被。
午觉一旦睡了超过一个小时,再醒来,人就会有一种变成傻子的呆滞感,更别说郁思白直接睡了至少三四个小时。
……啊。
难得的一天度假生活,就,这样被睡过去了吗。
郁思白懵懵地睁眼,看着被遮阳伞斜遮住半边的天空,裹了裹身上的毛巾被,咕噜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不远处的人群。
聊天声被风送到他耳边,有聊孩子的,有聊时政的,有聊娱乐圈的……
郁思白抬手,手动闭上耳朵。
算了,融不进去,睡觉是对的。
他倒是想现在起来再去碰碰水,只是现在的气温和海水都已经开始凉了,再踩也不舒服。
于是他就这么顺从了自己的懒散。
“快吃饭了……去叫……组长……”
人群乌泱泱地靠了过来,准备喊人的高向日一探头,就跟醒过来的郁思白大眼瞪小眼。
“你醒了啊组长?”高向日愣。
被这么多人盯着,郁思白只得拥着毛巾被坐起来,随口问:“之前怎么不叫我。”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隐约传来的吸气声,顺着看过去,发现是有些陌生的面孔。
是于丘洋带来的几人,也和他一起并入二组。
见郁思白上来就冷着脸质询,那几个新人都是一惊,彼此交换视线,心里紧张又兴奋。
早听说庭季这位郁组长人冷脾气大,难道他们刚来第一天就要见到了吗?
他们彼此看来看去的时候,一组众人也眉来眼去了一番,然后齐刷刷伸手,指向坠在人群后、正和于丘洋说话的季闻则。
“他。”
“有人不让我们叫。”
“没错。”
郁思白眯了眯眼,季闻则也闻声回头,在一组向日葵们的千夫所指下,往这边走来。
那几个新人顿时又睁大眼睛,一阵激烈的眼神交互,又想。
这个一组凝聚力这么强,齐刷刷针对老板……当老板的能受得了?
果然,老板走进后轻轻挑了下嘴角,说:“嗯,是我。”
完全一副居高临下、要掌控全局的模样。
坐在沙滩椅上的“郁·著名冷面阎王·前钱总心头大患·组长”见他过来,扬起手——
什么,要打人吗。
众新人再次后退半步。
然而下一秒,就看见走过来的老板脸笑意更深,那个笑和跟他们讲话时似乎不太一样,但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季闻则伸手,拉着他手腕把人拎起来,另一只尤有余力地接住了滑落的毛巾被。
“没事。”他说,“休息重要,又不是以后没机会来了。”
郁思白半信半疑:“下次还来?”
“可以。”季闻则说罢,看了眼其他人道,“但是也要看大家的意见。”
大家的意见?
又不用自己出钱,又不强制参与,又不占休息日……大家的意见是喜欢!多来!
高向日立刻带头应声:“肯定要来啊!”
“这次根本不够!”
“这么豪华的庄园怎么来一天就算了啊!”
……
一行人热热闹闹打道回府,在庄园主楼的宴会厅里吃了晚饭。
晚饭是自助,天南海北哪里的餐食都有,所有人都吃得心满意足。
杨孟越说:“前年我在总部的时候,季总那会儿还是季总监,我们部门年底评了个优先,来过一次……这次的伙食比上次好。”
郁思白不语,只是一味食用桂花凉糕。
晚饭过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郁思白上楼换了身衣服,正准备去海边散步消食,才走到前院花园,就迎面看到小穆。
小穆一脸兴奋,看到他之后眼前一亮,显然是在找他。
“怎么了?”郁思白问。
小穆两只手握在一起,搓了搓,期待又好奇地问。
“组长,你是不是也玩无畏契约呀?”
郁思白被这话说得愣了一下,看向他,眼底带着询问的意思。
嘿嘿一笑,小穆小声道:“其实我看得出来!组长你对游戏的了解,绝对不是只查资料就能有的……很多东西胡啸都不知道呢!”
“……对。”郁思白半真半假地说,“我是比胡啸还大的主播。”
小穆哈哈大笑:“组长!你也有冷笑话基因了!”
郁思白抬了抬唇角,但笑不语。
“那组长等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呀?”小穆眼睛亮亮地问,“我,江勘,天骄,还差两个人就能五排了,组长来吗?我带你!”
“向日不来?”郁思白下意识问。
小穆顿时露出诧异的神情,说:“杨姐在,他跟我们打游戏干嘛啊?早都去海边过二人世界了。”
郁思白恍然。
“组长你没谈过恋爱吗?”小穆直线条地问。
郁思白:……
“嗯。”他硬着头皮强装冷静。
小穆磕巴了一下,强行夸道:“那、那很清纯了。”
郁思白扯起嘴角,冷笑吓得小穆顿时瑟瑟,重新给嘴巴按了个脑子,认真邀请。
“组长,来嘛?”
郁思白犹豫了。
按他以前的作风……毫无疑问,肯定是否认并拒绝的,哪怕他真的有一个多月没打过游戏了,现在有被诱惑到,但一切事情,都还是以保护马甲为上。
可现在,郁思白忽然发现,自己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也没关系吧”。
就像马甲被季闻则知道了之后,好像也没关系呀。
心里莫名生出些安心感,阻碍没那么强之后,心里想打游戏的冲动,渐渐的再也抑制不住。
“好。”他点头,“我来。”
“耶!!”
小穆顿时兴奋得一蹦三尺高,什么害不害怕的,全被“哇塞组长也打游戏”的消息冲散,一拽他的胳膊,就往娱乐楼走。
“还有一个人,叫谁?”郁思白问。
“啊……这个。”小穆挠挠头,实在有点发愁,勉强说,“我准备再去二组那边问一圈,实在不行的话,再问问我大学室友什么的……没事!大不了我们四排嘛。”
但四排的话,队里匹配进来的野人不确定性就很强了,如果是个素质差的,容易搞得大家游戏体验都不好。
郁思白想了一下,说:“我也问问吧。”
小穆点头:“好呀好呀,段位哪怕黑铁都没关系的,反正我们娱乐局嘛。”
娱乐楼的一楼就有一整排电脑,网吧似的,一共八个位置,武天骄和江勘已经坐在那了,见小穆拉着郁思白进来,都是一惊。
“未来果然属于年轻人。”武天骄感叹。
郁思白在角落的沙发坐下,低头翻着自己微信的好友列表。
账号的事没关系,他自己有小号,手上也有pupu和梁路的小号,再不济,还能从ICG那边要一个试训用的乱码号,怎么都有解决方案。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对话框的置顶头像上,那只看起来傻傻的丑狗和他隔着屏幕对视,好像在说“来找我玩儿啊~”。
郁思白握了握拳,下定决心点开。
【卡神,有空玩游戏吗?乖巧.jpg】
他心脏砰砰跳,但为了不让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还是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卡神不来的话,他还可以去叫pupu或者梁路,再不然,ICG其他人也可以,反正他人脉很多。
一个红点冒出来。郁思白啪地点开。
【Execut2:我很久不玩了】
【Execut2:上班以后,工作太忙】
郁思白缓缓低头,把脑门磕到了屏幕上,无声叹气,然后给卡神回复了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说没事的,那我找别人就好!
他惊讶地发现,真被拒绝了之后,其实心里也没什么遗憾的,更多的反而是复杂。
Execut2伤退、人间蒸发之后,他欧服和国服的账号全部都没再登陆过,但大家普遍的猜测,都是人家换了个小号玩,没人想过“Execut2真的一点游戏都不碰了”这个可能性。
郁思白勉强能想象得出Execut2工作的样子,但Execut2不打游戏,他是一丁点都想象不出。
在卡神这个人身上,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七个大字——不打游戏吾宁死。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郁思白忍不住想,却也只能强忍下内心的好奇。
毕竟这事儿,他不太敢、也没立场开口去问。
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抛到脑后,郁思白拨弄着联系人列表,开始思考,是先问pupu还是先问梁路。
最后,决定群发一下。
季闻则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走进来的。
一进门,就看见郁思白有些失落地坐在沙发上,怏怏垂头看着手机,翻找的动作似乎很是茫然。
他脚步一顿。
小穆发现了他的到来,礼貌地打招呼:“季老板好!您也来玩吗?”
“我去二楼台球室。”季闻则说着,目光却又看了一眼郁思白。
屋里其他两人都扭头看向他,只有郁思白还是低着头,仿佛一点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一样。
季闻则想要抬脚,却忽然觉得脚步有千钧重。
武天骄看着这边,目光一转,忽然说:“季老板,要和我们一起打游戏吗?”
江勘顿时用一种很惊恐、但看女侠的目光看着她。
武天骄笑了一下说:“听于二组长说,说季老板之前在开放日的时候,跟官方负责人打了一把游戏,就直接给咱们把项目定了。”
于和郁的读音太近,来庭季后,于丘洋手一挥,表示大家可以叫他于二。
被武天骄一提醒,小穆也眼前一亮,兴奋道:“季老板大发神威!是把负责人打赢了吗?”
季闻则心道怎么可能。说句不好听的,克里夫还配不上,摆一个键盘就能被吓破的胆子而已。
而且他不会再碰电竞,就像他很多年前,捐出那把键盘时告诉自己的一样。而一直以来,他也是这样践行的。
可……真的是吗?
季闻则目光越过几人的肩膀,落在屏幕里熟悉的游戏画面上。
上面画着的都是这些年新出的英雄,原本,对他来说应该是全然陌生的,可他现在却能清楚地叫出每一个的名字、技能。
从他点开薛简发来的那个直播间开始,从他仅仅为了留住一个“不那么普通”的下属、又一次伪装成Execut2开始……像是一首曲子,弹错了一个接一个的音,已经循规蹈矩七年的生活,突然就这么脱了轨。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现在停下还来得及。
季闻则收回视线,脸上肌肉记忆地挂起温和疏离的笑容,唇舌一碰,就要习惯性说出那句拒绝的话。
可还没开口,他看见郁思白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垂落下来,像一朵终于开累了、于是蔫下来的花-
郁思白把消息群发出去之后,等了好一会儿都无人回复,这才反应过来。
不对,这个点儿,要么就是他们打训练赛的时候,要么就是训练赛后正在复盘,反正都不是能看手机的时间。
真是工作昏头了……
郁思白为自己苦逼的牛马生涯重重叹了口气,但想到即将落成的场馆项目,又精神满满。
他一抬头,在门口看见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
咦?又是野生季闻则,什么时候来的?
他抬手正要打招呼,就听对方开口。
“好,我打一把吧。”
郁思白还没联系到上下文,小穆先一步跳起来,冲向电脑。
“好!五排车队凑齐了!无畏契约!启动!”——
作者有话说:估算失败了,写着写着好像不止三章……不过也很快了![撒花]
[猫爪]
第44章
“但是我没有账号。”季闻则说。
小穆立刻道:“我有我有, 我登室友的号!季总您玩我的。”
说完之后,小穆在心底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
哇!穆宇!你上班已经进化出这么优秀的情商了!
他心里思考得很认真。季总肯定是新手,如果打室友的号, 岂不是会给人家号上留下不太好看的战绩?
还是由自己操刀室友的号,让季总在自己号上随便玩吧!
这边两人说了几句后, 郁思白才明白情况。
季闻则, 要跟他们打游戏?
他下意识朝季闻则看过去,但对方竟然奇怪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侧身道:“刚从外面回来,我去洗个手。”
小穆当然无有不应,表示自己先去给他借账号,不着急。
一楼电竞区对面的地方就是水吧台, 季闻则背过身去洗手,扯了张纸擦干后, 又恢复了惯常挂着浅笑的表情。
郁思白只当自己刚刚是看岔了。
对于季闻则打游戏这件事, 他虽然有点好奇,但关注度也高不到哪去。
毕竟他自己现在才比较危险吧!
虽然说掉马之后, 似乎也没有什么坏事发生,但郁思白还暂时没有直接在公司实名直播的打算,于是就想着,要不要等会儿装菜试试。
可思来想去他觉得, 还是全力以赴的好。
反正光看枪法, 他顶天了就是个铂金水平, 而枪法恰恰是最容易让别人觉得“哇你好牛”的东西。所以只要不开口去接指挥的活儿,想装菜,小郁主播只需要做自己就够了。
想想……也是有点心酸。
郁思白又叹了口气。
季闻则因为这声叹而脚步一顿,又抬眼看过去, 郁思白捧着手机,仍旧若有所思。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拧住,在对方抬头之前,及时收回了视线。
小穆把他迎到联排电脑前,极热情地问:“季老板您坐哪儿!”
因为原本只有三个人,所以他们下意识就坐在了最中间的三个位置,从左至右依次是江勘、武天骄和放着小穆外套的座椅。
郁思白坐在靠近最里侧座位的沙发上,想来是要坐里面的位置。
季闻则便走向最外侧,江勘看过来,思考两秒,忽然起身对郁思白说:“组长,你来这儿跟季老板坐一起?”
郁思白心里正想着“怎么装菜”这种大事儿,再加上对座位本身就比较无所谓,闻言也没说拒绝的话,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顺嘴答应。
“马上来。”他说。
可没等他起身,就听季闻则道。
“不用特意换,就这么坐吧。”
郁思白一愣,单线程大脑才开始转座位的事儿。
季闻则说得对啊,确实不用……可自己刚刚为什么会把那个换位置当成理所应当?
好怪。
收了手机,郁思白总有种迟则生变的感觉,立刻起身在临近的靠边座位坐下,靠窗的晚风一吹,把他吹得神智清明。
算了,肯定是想东西走神的原因。
几人纷纷打开游戏,有的电脑加载有点慢,等待的时候,郁思白随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玩的?”
武天骄和江勘都表示没玩过,只是唯一玩过的高向日去过二人世界了,于是两人才被小穆临时拉过来充数。
郁思白点了点头,对今晚要扮演的角色了然于胸。
很好!他决定了,自己的人设就是——比江勘武天骄强一点,能把路走明白,能开/枪就行,要是打得到人,那就是运气好。
江勘腼腆道:“我弟弟玩,平时也看过他打。感觉有点难,希望不会拖后腿。”
小穆立刻表示没有关系。
郁思白直接说:“没事,我也不太会,季老板也是没接触过的,大家都是同一起跑线。”
“嗯嗯,没事。”小穆道,“我会带你们赢!”
他撸起袖子,摩拳擦掌,身边一群同事领导都等着他带飞的感觉,让他脑海里此刻只有兴奋在燃烧。
郁思白还没戴耳机,忽然听见咔哒咔哒的奇怪碰撞声,循声看向最左边。
那是季闻则的方向。
但两人之间此刻隔着三个大活人,他一扭头竟没看到,探了下脑袋,才得勉强看见人墙最尽头。
发出声音的,原来是季闻则那块手表,在桌面上一磕一磕,声音还颇有节奏。
“手表有点碍事就摘了呗?”郁思白顺口道。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齐刷刷看了过去。
江勘定睛一看,轻轻“嘶”地抽了口气,说:“老板这块表……还是别摘了吧,万一临走忘记拿就坏了。”
武天骄回头看向疑惑的郁思白,抬手比了个数。
这个价。
郁思白睁大眼睛,咋舌。
“没事,不影响。”季闻则动了动手腕,把表调了调松紧,勉强不会再磕出声音。
他动手腕的时候,表盘反光,不小心晃了一下郁思白的眼睛。他立刻就收回视线。
咦惹,金钱的光辉。那不摘表也正常了。给他一块,他也得24小时不离身。
郁思白的游戏终于加载完毕,他想了想,还是登了自己的小号。
pupu和kulu还没结束训练,联系不上,也不好说一会儿要不要用他俩各自的小号直播。自己的小号,除了直播间铁粉也没人注意过,用一下也没事。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这小号的段位不算小,甚至比大号还高些……
郁思白登进游戏,调完灵敏度之后,加入队伍,小穆随手看了眼他的信息,卧槽一声。
“组长你、你是神话啊?!”
无畏契约的段位体系里,神话是仅次于辐能的第二高段位,才往下一个是超凡段位,再之后,才是小穆的钻石。
不过钻石在普通玩家里,也算是水平不低的了。
郁思白摸了下鼻尖,说:“是朋友用的我号打的。”
他没说假话。
他这小号,原本真的是个只有黄金段位的小号。
先前有一次他大号直播上分,那天遇到了几个很不懂配合的队友,一分没上,反倒是直接掉了一个大段位。那会儿正值休赛期,梁路听说了之后,就想带他一起上分。
那时候郁思白和他还没多熟悉,理所当然拒绝了,过了两天,梁路找了个理由要来他的小号,一周之后,这号回到自己手里,赫然已经是最高的辐能段位了。
梁路那小孩很固执,似乎是要用这种方式证明“我真的很厉害”,此后好像就养成了帮他小号上分的习惯,每个赛季初,先不打自己的,第一个登上的总是他的小号。
郁思白婉拒两次,明着又拒绝一次,小孩仍然非要玩,pupu说他想向“特别乐于助人的Execut2”学习,就乐意干这种乐于助人的事儿,郁思白一听卡神的名号,就随他去了。
小穆听他说是朋友打的,心里也是一点都没怀疑。
毕竟他们组长平时这么忙了,要是见缝插针地打游戏都能这么厉害,那岂不是有当职业电竞选手的天分?!
可是组长这么厉害,也并非没有可能呢。
小穆搓搓手,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无脑组长吹。
五个账号排排放,武天骄和江勘的都是没定级的新号,小穆用的是室友的超凡段位账号,季闻则用小穆的钻石号,在场段位最高的,果不其然是郁思白那个神话段位。
小穆退出排位模式,遗憾道:“天骄姐和江勘哥是新号,排不了位,我们打匹配吧。”
“都可以。”郁思白点头,心里却道。
先不说段位差距太大不能五排的事,小穆这孩子,竟然真的想带着三个新手去打超凡神话段的排位?他的分这么不值钱吗。
“先打一把娱乐吧。”郁思白说,“让他们熟悉一下。”
小穆恍然点头。
很快,郁思白就知道他为什么想排位了——估计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假的神话段。
因为每到残局,自己右上角的观战人数永远都有小穆的一份,表情还格外认真。
于是小郁主播装得更出神入化了。本就没什么准度的枪法,在他基本没怎么用心的瞄准下,已经连黄金都不如了。
一把娱乐局下来,他们果不其然大比分输了,努力装菜的小郁主播,荣获己方第二名的好成绩,一共拿了十个人头。
第三竟然是季闻则,击杀数比江勘和武天骄加起来还多一个——一共五个。
小穆顶着30杀的豪华战绩,把巴掌拍出残影,呱唧呱唧道。
“组长!你杀了十个人!你太厉害了!”
郁思白:?
他学着小穆的样子,也面无表情地呱唧。
“季老板,你杀了五个人,你太厉害了!”
他说得挺真心实意。刚刚有几次他死后观战季闻则的视角,发现他反应很快,一手技能虽然到处乱丢,但也没发生过“燃烧/弹烫到队友”这种新人常见的操作。
被这么一夸,顺位第三的季闻则侧头看向并列第四的剩下二人。
“我真棒。”武天骄抢先夸了自己。
江勘一想到,自己第一次被老板夸竟然是在打游戏上,顿时也不太能接受,立刻跟团:“我们两个真厉害!”
电竞房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小穆招呼着大家去标准匹配模式玩玩。
其余四人都选了英雄,只剩季闻则的栏位还空着。
小穆号上是全英雄,所以猜测可能是老板挑花了眼,想了下建议道。
“我们差一个二突,季老板你要是想的话,可以试试壹决。”
这个英雄不像烟位和信息位,需要很强的跟队友的配合,自己单打独斗也可以发挥不错的效果。
季闻则应下来,锁了这个英雄。
冷不丁的,郁思白想到,壹决好像就是Execut2退役那年新出的英雄。Execut2在队内打的是突击位,如果还在联赛,多少是会尝试着练练的。
壹决是渝市人,看到这个设定的时候,年轻的小郁主播还以为这会是他和卡神缘分的开端。
没想到……
唉。
郁思白又是一叹,隐约感觉一道目光落过来,可扭头去找的时候,又没有结果。
他对这个英雄始终有点不一样的滤镜,平时排位里见到,都会忍不住多关注一点的程度。于是对局刚加载进去,他就操纵着自己带着面具的斗篷人角色,蹦蹦跳跳来到季闻则身边。
两个角色隔着屏幕和次元对视。
壹决忽然转了个身,躲开目光问:“我可以买哪个技能?”
小穆上把就担任着给大家扫盲的角色,闻言刚要开口,就听见郁思白先开始介绍。
“这个C技能是放出一堵墙,Q是一个易伤效果、就是推到敌人身上,会更容易打死,E的话,你准备去打人就可以开,会给你上一个护盾……”
季闻则表示清楚了。
郁思白原本是打算开打之后也多教教他的,但他是烟位,要负责给队伍放烟雾弹遮挡对方视野,打了两局,自己都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
直到第六回合,他封完烟正要进点,对面却有好几道枪线隔着烟雾弹朝他袭来。
郁思白下意识就要喊“壹决推个盾”,但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自己排位的场合,于是默默转身就要撤回掩体。
就在此时,眼前忽然被推出一堵紫色的光幕墙——壹决在他身后把盾推了出去,挡住了所有的子弹。
郁思白起初以为是意外碰巧,但紧接着下一局,壹决又在队伍正好需要、且压根没人要技能开口的前提下,帮队友给点里的敌人挂了个易伤,小穆的一突角色进点就是一通爽吃人头,直接喊。
“季老板!技能给的太好了!”他问,“你以前真没打过?你思路也太灵性了。”
“你们要进去,我就放技能。”壹决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季闻则开口。
“大家应该都会?”
小穆诧异:“怎么可能!我刚玩这游戏的时候,要么就是乱放技能,要么好几个回合下来技能都没用过的……嘿嘿,那要不就是组长教得好——是吧组长!”
他说着扭头看向自己旁边的郁思白,却见他神情若有所思,缩了下脑袋,没去打扰。
此后的回合,郁思白始终分神注意着季闻则的操作,却再也没有看见过刚刚那样默契的配合场面。
这人好像突然变得伤仲永了似的。
但越是如此,郁思白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不对。他想。
正如小穆所说,能够配合队友打道具本身就是一件很吃游戏理解的事。如果一个人上半场枪法神乎其神,下半场忽然怎么都打不中,那真的有可能,毕竟这种东西很看临场状态。
但游戏理解不是。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职业战队的指挥位,哪怕枪法不那么好,又或者年龄渐长,精力不足,但还是被高薪留在队伍里的原因。
游戏理解是最装不出来的东西。
无论是菜鸡装高手……还是高手装菜鸡。
都太过明显了。
郁思白压下心头古怪的想法,捏紧鼠标,继续投入对局。
虽然配合上烂了一点,但对面匹配到的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在小穆的狂轰乱炸下,他们竟然率先拿到了12分的赛点。
眼看就要迎来今晚的首胜,众人一鼓作气,在小穆的指挥下,齐齐聚集在A点形成重防。
然后被人打了个零换三。
“啊啊啊大意了!!”小穆哭嚎。
转瞬之间,进攻方的敌人已经涌进A点放下爆能器,而防守方仅剩的季闻则、郁思白二人,也被逼退后方。
五打二,即使对面有两个残血,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残局了。
小穆侧头看见郁思白不怎么轻松的脸色,立刻震声宽慰:“没事没事,输了也不怕——”
可郁思白仿若未闻。
他此刻抬枪瞄着壹决的方向,准星正正落在他头上,心里早就种下、却总被拔掉幼苗的那颗怀疑的种子,在此刻突然彻底不受控地生长起来。
脑海里,陡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就是拼着自己Respit2的马甲暴露,他也要做!
小穆仍在话疗:“……我们赛点,他们有得追呢,组长你们可以保——”
“嘘。”郁思白叫停了他的安慰。
“残局。”
残局,尽量不要开口影响队友的判断。
小穆愣了一下。
组长这是要打的意思?
他一住口,频道里霎时间就安静下来,耳机里,对方的一切动静都被凸显出来。
郁思白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季闻则,我指挥,你可以吗?”
频道里静了两秒,却像过了一个世纪,但他终于听见季闻则说。
“听你指挥。”
郁思白提起一口气,开口就是:“A二楼,中门,有两个人,我去给你拉枪线,你去把他们处理掉。”
小穆听得目瞪口呆,却不知道该先震惊组长突然熟练运用的报点术语,还是他对新手季老板这么恐怖的信任。
组长,你是说,让一个现在只杀了12个人的壹决,去啪啪点掉两个就等他出现的敌人?
您当这是砍瓜切菜吗!组长!
如果是自己还活着,小穆觉得这可以尝试,但也仅仅只是“可以尝试”罢了,他哪有那个能力保证一定能行?
“好。”季闻则说。
小穆彻底没了声音。
算了算了,让两位放开了随便打吧,不保枪也没关系的,他们的经济勉强能撑住,下局让江勘哥给自己买一把……嗯??!
他脑海里还没转出下一局的思路,就看见右上角弹出两道击杀提示。
击杀者的地方写着他的id,有一瞬间,小穆甚至以为是自己在打游戏,旋即意识到不对。
用他号的是季老板啊!
就、就这么轻松地杀了??
他再仔细一看,助攻列表还附有郁思白所用英雄“幽影”的头像,顿时了然。
原来是组长用自己手上仅剩的致盲技能,让对方两人暂时失去视野。
虽然说这样能连点两人,也是很厉害了,但这是可以理解的厉害程度。
下一秒,郁思白接着指挥:“你开大抓对面狙,我准备进点。”
英雄壹决的大招,可以将首个触碰到的敌人,拉进壹决的独立竞技场,进行强/制单挑,是一个很强力的技能——就是有点吃枪法。
不过季老板如果保持刚刚连点两人的状态,也并非没有可能。
小穆暗暗点头,组长思路真的很清晰,难道他真的是游戏天才?
一边想着,他一边开口提示。
“季老板!狙好像在A大外面,就是那个门口——啊啊拍错了,没事随便抓一个也行!”
他说话仍是慢了一拍,季闻则在郁思白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已经把大拍到了中门外的位置。
没事的没事的,小穆想。新手把壹决大招拍错方向也是人之常情……
可眼前一花,他跟随着观战视角进入独立竞技场,霎时间睁大眼睛。
对面,赫然就是他原本以为在A外的、扛着狙/击/枪的敌人。
小穆顿时失声,猛地扭头看向郁思白。
他的天才组长此刻极认真地盯着屏幕,自己连封两个烟,其中一个盖在了包上。
小穆连忙切换成观战组长的视角。
封烟后,紧接着,郁思白一个熟练的假传送骗过敌人,让对方以为自己悄悄落进了烟雾之中,点里仅剩的两个敌人扛着枪,顿时对着烟就一通扫射。
如果里面有人的话,此刻必定已经被扫成了筛子。
但很可惜,一切都是郁思白的陷阱,他掐着时间绕出自己的位置,冲进点内,抓住敌人正对烟穿射的机会,一枪击/毙了其中一个。
另一个人反应很快,立刻转移枪口。郁思白此时正背对着那人,后背弱点尽露,血条瞬间下去大半。
小穆霎时间屏住呼吸。
现在局面非常紧张——郁思白是一碰就死的血量,季闻则却还在壹决大招是竞技场里。
如果郁思白死了,对面的敌人在处理掉郁思白之后,转身就能轻巧做掉季闻则。
因为一墙之隔,就是季闻则开大进入另一个空间后、在现实留下的锚点,而哪怕他真的成功打过大狙,出来之后,迎接他的也是已经架在头上的枪管。
而他手无寸铁。
小穆没想到一个五打二的残局,竟然能在现在变成二打二,他憋了会儿气,最后还是呼了出来。
郁思白在这边眼看就要死掉,这回合,应该是没机会了。
他不忍心看到组长被这样像筛子似的打死,点了一下鼠标,切去了季闻则的视角。
季闻则那边,开大招进入另一个空间的独立竞技场后,两个人被投放在了竞技场两侧,面前立起两道几人宽的防护高墙,给两人一个喘息之机。
这道高墙会在几秒后落下,那时对手间才会再无阻隔。
一般来说,新手都会下意识在墙后先躲一下,好一点的会在这时候调整准星育苗头线。
但无论如何,郁思白那边都已经等不及了。
郁思白躲进烟里,对面在混烟,无数子弹擦着他的身体过去,把他的血量削减至最后的一丝——生死一线。
季闻则陡然从高墙后大步跨出,他脚下飞快,一步不停,瞬间捕捉到对方在两墙之间的缝隙——
急停,瞄准,开枪!
子弹瞬间将对方头颅打了个对穿。
决斗胜利的音效在每个观战者视角响起,壹决从角斗场得胜归来,回归现实。
郁思白看见右上角的击杀提示,在枪林弹雨中冷静开口。
“我能拆一半……”
“你不会死。”
季闻则在回到现实的瞬间没有先抬枪,而是以小穆想都不敢想的手速精准朝点内推了一个易伤技能。
小穆眼睛都睁大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他看得清清楚楚,季闻则头都没低一下,仿佛技能位置已经成了他的肌肉记忆,推出去的时候毫不犹豫,看起来完全像慌乱之中随便打出了技能,但对对面敌人位置的判断精准到极致。
原本在混烟的敌人吃了一个易伤,身上挂上了代表脆弱的标识,下意识收枪要往后退一步。
“双拉。”
“一起!”
两人异口同声,下一秒,季闻则在墙后闪身而出,郁思白侧身从躲藏的烟里举起一步向外!
“砰砰!”
——
滴、滴、滴……
枪声归于寂静,爆能器逐渐加速的倒计时声几乎和心跳同频。
“去拆包。”季闻则说。
郁思白从怔愣中回神,收枪转身,蹲下按下拆除键。
拆除成功的瞬间,他们也拿下了胜利这把游戏的胜利,胜利结算让郁思白屏幕里的画面变成慢镜头,他看见自己的英雄缓缓抬头,视线里,从脚到头扫视着和他并肩作战的人。
耳边,小穆的欢呼声火热地响起:“组长!老板!你们也太厉害了啊啊啊!”
刷拉。
季闻则推开键盘鼠标,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轻笑:“我去个卫生间。”
郁思白的目光顿时跟过去,可季闻则已经说罢起身,走得匆匆。
“……哇我跟你们说,老板绝对平时就玩的很厉害!”身边,小穆兴奋地说着,抬手给江勘和武天骄指了指季闻则位置上的键鼠。
他的键盘是向□□斜着放的,大约四十五度的角度。
“哈哈,这个我们叫斜键仙。常玩的有一大半都会这么放键盘,喏,我就是这么放的。这样手腕不累,按键也方便……诶组长你去哪?”
“卫生间。”
郁思白丢下三个字,也推开椅子快步离开。
“嗯?”小穆疑惑,“课间上厕所?”
江勘眨眨眼问:“他们还回来打吗?”
武天骄说:“可能不回来了吧。”
三人面面相觑。
屏幕上进入战绩显示画面,小穆定睛一看,卧槽一声。
他原本以为,钻石段位的自己才是带飞众人的角色。
可郁思白和季闻则,明明中期击杀数量不算显山漏水,但现在一看才发现,季闻则的击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超过了小穆,郁思白的助攻数量更是有惊人的37。
这是什么概念?几乎队内一大半的人头击杀,都有他的配合。
华丽丽的战绩就这么留在小穆自己的账号上,他懵了一会儿,呆呆的,又吐出一句小小声的“卧槽”-
郁思白落后季闻则半分钟,他先去了离电竞房最近的那个卫生间,但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一路找过去,终于看见了最尽头亮着的那盏灯,里面却一片安静,针落可闻。
于是也更清晰地,能听见他急而重的心跳。
郁思白站在外面停下脚步,生怕再靠近些,自己的心跳声就要被里面的人听到。
他没有看到季闻则的视角,但右上角击杀提示的速度就能直观地反应出,他的枪法,绝不仅仅是“快准狠”能够形容的。
毫不夸张地讲,pupu、梁路,还有他认识的其他职业选手,约莫都有这个水平。
如果说枪法在高分段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那意识,就真的只是个人所独有的宝藏了,如同在黑暗里提着一盏灯走路似的,自己或许恍然不觉,但在其他人眼里,是怎么都忽视不了的。
虽然仅仅以游戏技巧就怀疑别人的身份,听起来实在是天方夜谭,但郁思白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只被冲昏头脑的鸵鸟,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横冲直撞,再说!
郁思白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稳住、再稳住,直到听见卫生间传来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时,才走进去。
在外面等待的时间里,他没有打好腹稿,也不知道自己进去之后要说什么,但他迫不及待地推门。
季闻则弯腰伏在洗手台前,掌心掬着水,脸上有残留的水渍,前额的刘海也被打湿,不再像往常一样,精致又体面。
他从镜子里看见了郁思白的到来,唇角扬起温和的笑,只是那笑并非郁思白所希望的,因此让他恍惚了一下,下意识移开视线。
季闻则伸手,关了水龙头。
流水声骤然停止,郁思白的目光,却豁然黏在了他的手腕上。
洗手台前的灯光格外明亮,映得一切都纤毫毕现。
大约是洗手的关系,季闻则摘了他那块价值连城的表,表被随意丢在一旁,他左腕内侧,比手表更晃人眼睛的,赫然是一道浅淡的伤疤。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郁思白问。
他开口之后,竟然觉得连自己的声音都陌生起来。
季闻则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先是一怔,眉眼间多了几分无奈,可最终又还是变回那张笑脸。
转过身,季闻则来看着他,抬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垂落之后,最终还是抬起。
左手搭上他的头顶,带着恰到好处、令人安心的力道,在他发旋上轻轻地摸了两下——
作者有话说:今天三合一长长,还一章加更[猫爪]
第45章
对面的人一言不发, 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说给他听,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不想告知。
“是之前你提到的……车祸?”郁思白抿了抿干涩的唇,又问。
季闻则没有张嘴, 轻按了一下他的头顶,似乎“嗯”了一声, 但又像是幻觉而已, 让人听不太清。
郁思白感受到头顶那只手的力道和温度,却又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似的。
什么意思?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季闻则!你说句话啊!oi!
两个人再也没人开口,却也没有对视,默契地在安静中看向别的方向。
郁思白脑海里,却已经叽叽喳喳乱成一锅粥。
脑海里一个小人朝季闻则大喊着,另一个小人却又恨铁不成钢地吼他:郁思白!你也说句话!
只剩下代表自己的那个小人, 原地抱头,像小孩炸锅后, 无助的新任幼儿园老师。
他开始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冲动, 但季闻则越是这副秘而不宣的反应,不就越在佐证, 他冲动的方向是对的吗?
可是现在又要问些什么……死嘴,快出声啊!
这时,一道微信铃声陡然响起,声音来自郁思白的口袋。
季闻则收手, 郁思白只觉得头顶一轻, 然后猛地回神。
“你……”季闻则刚开口, 却被郁思白一个眼神打断。
郁思白收回那个下意识已经丢出去的眼刀,没有走开,也没从卫生间门口挪动半步,就这么豪横地把人堵在里面, 从衣兜摸出手机接通。
他一句话没说,态度却很明显。
等着。
来电的是ICG分派给他的运营专员,原先兼任他房管的那位。
自打专属高级房管404上线后,这位房管就一股脑扎进了运营的海洋,一个多月过去,已经成功脱离房管身份,粉丝群管理得井井有条,这次Respit2的生日直播,也是他主要策划的。
“res老师晚上好!希望没有打扰您。”小年轻礼貌道。
“还好,在当狱警……你说吧。”郁思白说着,又瞥了眼被自己堵在卫生间的人。
季闻则见一时半会儿出不去,索性走回洗手台前,抽了张纸,对着镜子处理自己还在滴水的发梢,渐渐的,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个优雅的季总形象。
最后他重新戴上那块价格不菲的手表,那道本就不甚明显的疤痕,再次被遮了个严实。
如果别人不去强行摘下那块表,疤痕似乎就能这样沉寂在时间长河里,被冲刷得更加模糊。
郁思白移开视线。
“抱歉,刚刚那句能再说一次吗?”他问电话对面。
运营专员嗯嗯两声,干脆从头道:“res老师,我今天是来跟您沟通一下明晚生日直播的流程,薛总说您最近忙,我们这边就参照着往年的生日直播自己设计流程了,我们对对看?您有意见随时提。”
“好。”郁思白说。
“一共是三个环节。第一个是ICG这边、还有其他职业选手、主播录了生日祝福视频。我们都剪到一起了,名单我稍后发到您微信上。视频结尾有一个吹赛博蜡烛的环节,嘿嘿,是kulu提议的!”
郁思白惊讶:“梁路?”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隐约感觉卫生间里的人投来一道视线,待他抬眼去抓,又已经被偷偷收了回去。
……奇怪。
运营专员嗯嗯地道:“kulu可关注这事儿了哈哈哈,比蒲队还积极。搞得蒲队天天说他要谋权篡位。”
郁思白被逗得失笑。
运营接着道:“第二个环节是参考res老师往年的生日直播的,水友赛环节。黄金左右的低段位两把,超凡左右的高段位一把,预估大概两个小时……”
“时间留的不太够。”郁思白想了一下,“至少两个半小时吧,和组织小学生春游一个概念。”
对面立刻表示记下来了,然后接着汇报:“最后一个是看粉丝祝福视频环节,我们提前筛选过,保证都是能播的。”
听到这个,郁思白不由得松了口气:“太谢谢你们了。”
往年这都是个费劲活。刚直播的那几年,为了保证新鲜感,他都是留到直播当天才看,但自从某年出过一次视频夹带私货、闹得直播间怨声载道的事儿后,郁思白就养成了提前看一遍的习惯,实在是很累。
他也不是没想过请一个助理,可线上面试他总觉得不靠谱,线下面试,他又不愿意露脸去见一个不一定相处多久的人。
现在有ICG帮他处理这些,终于也能松松担子了,这么一想,签约也不是坏事嘛。
又敲定了其他抽奖礼物和时间细节后,运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还有一件事……就是第二环节水友赛这里,高分段的这个,res老师要不要考虑换一个呢?明天我们这边也会多给你配两个房管,以防万一……对了res老师,明天404老板来吗。”
一来一往的工作话题,早让郁思白过热的大脑完全冷静下来,他看了眼已经把自己打扮得规规整整,正倚在洗漱台前放空的季闻则,顿了一下,问。
“404老板,运营问你明天来吗。”
运营没想到他们这么晚会在一起,大惊失色,没忍住在电话那边“啊?”了一声。
终于被点到名字的季闻则抬头,说:“看你意见。”
郁思白眉头一挑,把问题抛回去。
“那看你时间。”说罢,他重新转回去问运营,“怎么突然加房管,是怎么了吗?”
运营苦涩道:“res老师你最近没直播,可能不知道。今年瓦这边的年度评选正投票呢……”
“知道这个。我今年忙,播的少,就没参加。”郁思白说。
对面欲哭无泪,声音越来越心虚道:“我们想着这是您来ICG之后的第一个奖项,就,给您报上了……那段时间薛总下了命令说不能打扰您,我们就没跟您说……”
郁思白以为多大的事呢,一听就这而已,失笑道:“报就报了,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投票。”
“挺多的。”运营专员瑟瑟道,“您现在……是第一。”
郁思白:?
他原本带着点懒倦地靠着门框,现在一听这话,缓缓站直了。
运营道:“第二名跟您票数差不多的那个主播比较腥风血雨,路人缘不好,第三名票数差距又比较大,所以很多路人就都投给您了。”
“第二名?谁啊。”郁思白皱眉疑惑。现在J站无畏契约分区的主播他都知道,明明都是还不错的体面人。
“叫tigerrr。”运营说,“就是那个……”
胡啸?!
郁思白这下是彻底震惊了,下意识抬头看向季闻则。
两个人之间距离不远,加上卫生间自带的混响,话筒里的声音,季闻则隐约也听得到一些。
他对郁思白做了个口型。
取保候审。
郁思白了然。
胡啸原本是被送进去了的,但邓工那边始终在负隅顽抗,胡啸大概直播确实赚了不少,便让家里人拿钱把自己暂时捞了出来,等到案件有了新进展,才需要被传唤。
“他干什么了。”郁思白问。
两个多月前他刚顶着tigerrr的主播身份来自荐二组的时候,这人不还只是一个签了大公会的新人主播吗?
这么快就能冲到无畏契约J站年度主播的前二名,这积累粉丝的速度也太快了点。
难道Execut2的判词真的这么神奇?说适合当主播,是能直接三个月登顶的的程度吗?
郁思白拧了下眉。
运营简单跟他描述了一下最近这位【tigerrr】的操作。
tigerrr显然是把Respit2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原本为了拿到这个年度主播,只是加大直播频率,各种找人双排玩节目效果,砸礼物带上分。
但一个多月前,tigerrr突然消失了一周,再回来就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精神状态略显不稳定,简直开始了疯狂揽钱模式。
直播的时候,和另一个同工会的主播一起狂带节奏,其中受害者以Respit2为首,说他拽着卡神卖腐,吃退役功勋选手热度云云。
节奏一起来,黑黑红红的,直播间人气可不就冲上去了。
赞同他的人花钱发醒目留言支持,讨厌他的也得发醒目留言骂回去,tigerrr的直播间天天都发战争财。
嘴上敢骂敢说、敢带节奏,流量就会像苍蝇一样吻上来。也有人说“你这样起号,家里那两位还好吗?”,但显然,tigerrr似乎并不在乎。
因为tigerrr还有他引以为傲的一点——他枪法比Respit2好太多了,段位也是实打实的辐能高分段。
各种原因加起来,Respit2没开播的这一个多月里,tigerrr的流水和人气,就这么冲上了无畏契约分区的第一。
粗略估计,流水应该直逼七位数不止。
“他应该是在筹钱。”季闻则说。
案子一旦往法庭递了,积极缴纳赔款就是减轻量刑的最好方案,但赔款不是小数目。
郁思白点头表示清楚了,接着听电话那面的运营说。
“然后他在我打电话之前不久发动态说,明天会直播狙res老师的水友车队,让、让你……”
“让我尝尝他的厉害?”郁思白觉得好笑。
运营卡了壳,半晌含糊道:“呃,差不多吧……反正不是什么好话,res老师你别去看了。”
郁思白想了一下,觉得也没必要非要杠这一个环节,便问:“备用方案是什么?”
“娱乐性质的游戏。”运营简单解释过后,郁思白嘴角一抿,心里不大赞同。
简直就是另一个线上类型的国王游戏,而且是纯在整他的版本。
……他这辈子是跟国王游戏过不去了吗?什么意思,天生皇帝命?
人在太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郁思白一扯嘴角道:“那还是算了,按以前的来吧。”
运营愁道:“那找谁一起排呢?”
郁思白愣了一下:“往年都是pupu……怎么了,他明天有事?”
“res老师您是真的断网啦。”运营哭笑不得,“今年联赛开的早,明天就是第一个比赛日,ICG正好抽到明天的签……”
这样的话ICG选手全都不能来了,无论输赢,都不大适合过来。否则未来几天的比赛但凡输一场,回旋镖一扎,那完全就是逼兄弟反目,对谁都不好。
运营忍不住说:“要是ICG也有二队就好了……要不帮你问问其他职业选手呢res老师?”
郁思白否决:“都在比赛期,别打扰了。”
“那退役选手呢?”运营又说了几个,“Founder、Collapsar……”
“foun神不熟,coco最近忙论文,也是昏天黑地。”郁思白说,“没事,我正好想到了合适的人,我来处理就行。”
“嗯,不是现役……我去邀请就好。挂了吧,辛苦啦。”
挂断电话的提示音在空旷的卫生间里格外清晰。郁思白把手机揣回兜里,看向季闻则。
季闻则也恰好在看他——或者说,他现在也没别的可看。
他连手机都没带在身上,硬生生被堵了十几分钟。
“需要帮忙吗?”他问。
郁思白手还放在衣兜里,捏手机的力道紧了紧,面上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嘴角略抬了一抬,重复了一遍。
“没事,我有合适的人选,会去邀请的。”
这样的答案似乎在季闻则的意料之外,他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又重新勾起嘴角,挂上温和笑意。
“好,那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说,语气不急不缓,显然是表示,你问多少,我就奉陪。
但郁思白抬起眉头,眨了下眼睛说:“没有了啊。”
他道:“就问一下你手那个伤是怎么回事,千万别是自己偷偷改花刀……没事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说罢,转身走得毫不留恋,脚步冷静,和十几分钟前匆忙闯入的,好像两个人一样。
郁思白听见自己鞋底在走廊瓷砖上踩出咔哒咔哒的回声,心头情绪,却不想脚步一样不骄不躁。
他抿了抿唇,身侧的手用力握紧。
他性格一贯是冲动和逃避乱七八糟纠结在一起的,这次占上风的是冲动,但幸好有那通电话让他冷静下来……这个ICG签的对!
季闻则这个人,如果想遮掩肯定是能做到分毫不乱的,此男心机深沉,他这么故意露馅,肯定有他的心思。
不管猜测是真是假……他才不要上赶着,去做季闻则那种掀马甲的人!
理智上这样想,但总还是有些心痒难耐,被他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
来吧季闻则……又或者是别的谁。
猜猜,明天的组排活动是谁没有被邀请?
再看看,着急的人到底会是谁-
次日一早,来度假的大半人都选择回了沪市,有些是成家立业了,难得的周末总要回去陪陪家人,其他的也怕留下来会给老板懒散的坏印象。
郁思白临近中午醒来的时候,就这么发现,昨晚还热热闹闹的庄园,今天就变成地广人稀的鬼片取景地了。
二组的人走了个干净,一组剩下几个胆大的元老,白天再玩一天,今天晚上的飞机回沪。
只有高向日和杨孟越忘崽夫妇俩表示,他们要当钉子户,直到周一上班。
“季闻……季老板人呢。”他问杨孟越。
杨孟越笑了一下:“要是工作时间我肯定知道,现在休假,季总的行程我是不敢过问的。”
高向日难得靠谱了一回,说:“应该是出去了,上午我晨跑的时候看见季总叫了辆车出门来着。”
“可能是去处理邓工公司的事了。”杨孟越道。
原本她身为总助,也是应该跟着的,在京市的时候她作为季闻则副手也向来如此,但调来沪市之后,杨孟越发现这类可去可不去的外勤,季总很少让她跟着了。
简直像是……突然有了人性一样。
想到这儿,杨孟越又是轻笑道:“郁组长直接给季总发消息问,肯定更快。”
郁思白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
他去主楼的餐厅随便吃了点饭,下午远程跟进了一下渝市的工作,然后回到房间用笔记本开播。
ICG的比赛下午4点开始,他的生日直播要晚上8点,播都播了,厚此薄彼也不好,如果ICG能拿个开门红,那倒也是双喜临门。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ICG签运也算不上好,抽到打法很克他们的队伍,1:2遗憾输掉第一场比赛。
郁思白的直播间里,渐渐涌入了不少其他直播间的“难民”,想都不用想,别的直播间肯定已经骂成一团了,只剩Respit2这边管控严格,还算一片净土。
来都来了,郁思白也知道自己一个多月没出现,索性今天给大家播个够,ICG比赛结束之后,连着把下一个队伍的比赛也解说了,从4点整整播到八点半,嗓子都有点说哑了。
“生日直播?不急的,早点晚点不碍事,比赛解说重要。”郁思白喝了今天的第三瓶水,嗓子休息了一个多月,突然被这么高强度使用,还真是有点吃不消。
一直到九点看完了赛后群访,郁思白才把直播间名字改成了【Respit2的生日会ow<】,鼠标顺便划过旁边的分区实时人气排行,自己在第一位,甚至还压了官方直播间一点点。
tigerrr大概是刚刚开播,目前还在第五的位置。
郁思白早提前调试好了摄像头的位置,让镜头里只能框到自己胸口的位置,画面更多拍着键盘鼠标,和在家的角度大差不差。
切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弹幕窗里已经刷刷地开始滚动。
【生日快乐/撒花】
郁思白笑了笑,两手一扣,在摄像头前比了个爱心。
“谢谢大家!我们开始吧。”
“今年的生日会都是ICG运营帮我筹备的,你们以前每年都说我提前看视频,都没新鲜感了……今年肯定有。”他说着,故作威胁道,“你们发誓,今年的生贺视频没给我塞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去吧?”
几条三十块的醒目留言立刻冒出来,信誓旦旦说着不会的不会的。
郁思白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当然不会担心,视频都是运营审核过的,想必他们只会比自己把控得更严格。
自己报了个幕之后,他就点开运营发给自己的朋友们的祝福视频。
一张张带着亲切笑容的脸挤进屏幕,就好像全世界都要热情地凑上来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似的。
视频到最后,年纪最小、但长得最帅的kulu捧着一个小蛋糕缓缓走近,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最帅的Respit2生日快乐”,蛋糕上象征性插着一根蜡烛,烛火摇曳,映照得他脸上的笑容和奶油一样甜。
【我嘞个甜豆梁路啊……】
【就是这人今天比赛三局砍了70个人还没赢吗】
【……他在微博说自己真的很想赢,然后在赛后采访给他白哥祝寿】
【?祝寿】
画面里,梁路一双眼睛闪亮亮的,认真看着屏幕说:“小白哥,我数三二一,数到一的时候,你就对屏幕吹蜡烛!”
pupu带头,其余众人跟着喊,
“三!”
“二!”
“一!”
呼——
郁思白吹气,隔着屏幕,蜡烛应声而灭。
原来这就是运营说的赛博蜡烛吗。
这一瞬间,他才陡然有了“我过生日了”的实感。
事实上明天才是正日子,但也不妨碍他现在先收了祝福。
随着年岁渐长,生日好像慢慢从一个值得期待的日子,变成了一个干巴巴的符号,看到生日快乐四个字,也只是有一瞬间的开心而已,下一秒脑子里就要开始想稍后的直播内容,又或者是明天的工作。
今天好像格外不一样一些,或许是现在签了ICG,知道有运营帮衬,又或许明天休假、不用上班的原因……
郁思白按下心头感慨,隔着屏幕谢了朋友们的祝福,也没多说什么感性的话,说多了反而显得矫情。
这时候,屏幕正中弹出一个华丽的礼物特效——
【404 送出海底世界x1 特效正在全平台播放】
【404(醒目留言:1000):生日快乐,记得许愿】
【蛙趣榜一房管哥也回来了!】
【榜一哥还是那么有实力】
【对啊啊啊我刚刚就说,吹蜡烛没许愿啊!】
“谢谢……404的海底世界。”郁思白看着突然跳上榜一的id,顿了一下才回神,“没许愿……那现在补上?”
【唉算了你那愿望我都能背下来了】
【Execut2!Execut2!还是Execut2!(恨铁不成钢)】
【也不一定啊,今年多热闹,又是甜豆梁路又是榜一404的,我们res也是好起来了/大哭】
郁思白重新打开视频,把进度条往回拉到蜡烛还亮着的时候,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摄像头正好能拍到的位置。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刚刚看到的、猜测他会不会改愿望的弹幕。
半晌,郁思白唇角往上微微挑了些,下巴轻抬,带着一种“你奈我何”的轻笑,固执开口。
“今年的愿望还是——想见Execut2。”末了,他又添油加醋地故意重复。
“希望明天一醒来,就能在家里看到我失踪七年的Execut2老公。”
弹幕被“好好好、祝你成功”铺满,夹杂其中的,还有格外突出的嘲笑。
【kulu&404:终究错付了/小丑.jpg】——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再往后写点的[爆哭]但是没时间了。加更已经欠很多了,我尽量下周努力给大家多还一些,尽可能再正文完结前还掉。实在还不完的话就多多给大家写番外!
知道大家很急看掉马,但是请允许我按照大纲再稍微写一点内容,不会很多了。着急的宝贝可以稍微屯几天,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猫爪]
第46章
郁思白说完后, 抬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这也是刚刚冷不丁想起来的主意。
他记得梁路那小孩第一次见自己,被帮着复盘完一通后, 人高马大一个男生,就眼睛一弯开始甜腻腻地叫“哥哥”, 叫的郁思白浑身一抖, 立刻肃然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梁路还有点委屈,可怜巴巴说:我听你直播……对卡神有好多称呼,就以为……
郁思白敲了下小孩脑袋,告诉他:有些东西,在网上可以随便说得出口,但放到现实里能是一回事儿吗。
就是想到这儿, 郁思白刚刚才添油加醋地补了那么一句,想必也能让人浑身一抖。
被叫这种称呼, 你又当如何呢?
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一句话才说完没几秒,贡献榜上第一位的【404】顿时就消失了, 像是吓跑,又或者是落荒而逃。
人在的时候琢磨着要开口说点什么,真把人吓跑了,又觉得心里哪出空落落的。
郁思白抿唇, 多看了两眼, 一攥拳, 心道。
不管是想装卡神、还是本尊诈尸……没有他去探的道理。
啊啊啊,忍住!郁思白!
就像游戏打进加时一样,越稳住,越能赢!-
庄园娱乐楼二层的台球室里, 一盏筒灯只映亮正中的球桌,上面台球齐齐整整,显然没被人动过。
季闻则坐在球桌边的沙发上,半合着眼懒懒看着手机,身上只借到零星的一点光,半张脸落在阴影里,显得冷峻。
突然,他呛咳出声,用手遮着下半张脸,把手机倒扣在沙发扶手上,掌心遮不到的地方,露出咳得染上颜色的耳朵。
半晌他才缓过来,表情哭笑不得。
郁思白……这小主播。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算了,估计也是不懂。
季闻则轻叹了一口气,切出直播间打开微信,下一秒,脸上的笑容就渐渐落了下去。
生活手机的微信,到现在还是一片安静。
不是说要邀请人?
不是现役,也不是退役的那两个朋友。
总不能自爆马甲邀请小穆吧?他很厉害?
季闻则没忍住轻啧了一声,眉间挂了点愁绪,刚想切回直播间,就发现不知何时被后台自己清掉了。
他不由得想起薛简说他“老古板”的事——以前不觉得,现在头一次感到有点扎心。
难道真的已经是老古板了?
被冷落在一旁的工作手机偶尔苟延残喘地响一声,但都是些不大重要的工作消息。
季闻则原本想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回了两句。
等他设置好后台播放,再点开直播间的时候,就听见Respit2像一只斗胜的小公鸡,莫名哼哼两声,往后推起了流程。
“先抽个奖吧,两套外设,一个粉丝牌就可以参与抽奖。然后现在开始我们一年一度的水友赛!还是老规矩,低段位两把,高段位一把……”
弹幕顿时滚动得更快了。
【赫赫我就知道你低段位多一局,特意从超凡掉到黄金了】
【?这样挽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