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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拉起季闻则手腕,看了眼他的表,紧接着把人一转,往安检口的方向推。

这一推出去,男人却纹丝不动,侧头垂眸看他,这么一声不吭的,竟然有了几分Execut2的姿态。

郁思白轻咳了声,催道:“你真的该走了。”

这次再推,季闻则就顺着他的力道向前两步。彻底收回手之前,他又在季闻则后背肩胛骨正中戳了戳。

“落地给我发消息。我直播会很晚,不用怕打扰我。”

季闻则肩头微微耸了一下,似是做了个深呼吸,再回头,跟他隔着三步远,脸上已经重新挂上淡淡的笑,只是眼底总压着什么似的。

他声音轻缓地说:“郁老师……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种积极的胜负欲。”

郁思白一摊手:“包的。”

闻言,季闻则忽地莞尔,眼底沉下去的那些隐喻,被这一笑藏了起来。

“走了。回去注意安全。”

郁思白点头,冲他挥了挥手:“你也是。”-

郁思白一路哼着歌开车回家,可推门进家,大门在身后嘭地关上的瞬间,他忽然觉得家里有点安静得过分了。

房子明明很小,却也还是空荡荡的。

郁思白站在原地愣了愣,洗了把脸,难得拖延着不太想直播。

他趿拉着拖鞋往卧室床边一坐,余光忽然扫到他放在床头柜的那本作品集。

因着在外面放了一段时间,本子上陈腐的味道已经全散了。

郁思白拿起来翻开,掌心仿佛还能感觉到同样的地方、被季闻则托过的余温。让这个硬壳本子,忽然像一本魔法书一样发烫。

他就这么一页页翻过去,直至最后一页。

对着这页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郁思白忽然起身,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小跑到书房电脑前。

他没有打开直播软件,而是编辑了一封邮件。

季闻则说得对,至少场馆项目是他抛下那些条条框框做出来的东西,他满意,放到读书的时候,高低也是个能给老师看的作业了。

他要给老师发个消息才行。

但郁思白想了想,没发微信,还是正式地发了一封邮件过去,把场馆项目整理好,放进附件里,最后敲下发送键。

一切做完,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加上人已经坐到了电脑前,便神采奕奕地点了开播。

戴上耳机,音乐一放,周遭就仿佛又热闹起来。

“我回来啦!”他跟弹幕打招呼。

然而迎接他的,又是一串问号。

【你像是吸饱阳气了。】

【还以为要安慰你,怎么你老公走了这么开心?】

【这对吗】

【我在影片里看过这种情节!】

【你也不对】

【你看的是正经影片吗?】

……

“他只是走了,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郁思白哭笑不得,“直播是我的工作啊,还能因为情绪耽误工作吗?”

【朕心甚悦!(送上深水鱼雷x1)】

【主包,你真是天生的牛马!】

郁思白忍不住反驳:“也不是这样说啦。我不开开心心直播,难道要跟你们抹眼泪说好想他没有他我不行吗?”

顿了顿,他正气凛然地强调。

“主播是谈恋爱了,但主播不是恋爱脑!”

【哈哈哈哈哈哈】

【诶呦我,孩子讲笑话呢】

【不是恋爱脑——“罚款就罚款呗,给他花钱怎么了”】

【不是恋爱脑——“我等了你七年”】

……

清一色的调侃弹幕里,偶尔也会冒出几个老实人。

【卧槽所以真谈了??】

【不是炒的???】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劝道。

【乖孩子,一边儿玩去吧。】

郁思白重重清了半天嗓子,试图把话题扯回正道。

“好了好了,我们来玩游戏吧!”

然而弹幕油盐不进。

【你外挂还在飞机上呢,被人骂了可咋办。】

【对自己好点吧。】

郁思白:……

无力反驳。

想了想他说:“那玩房产达人的沙盒模式吧,先搭个我家的户型。”

【咦?时隔多年的房产达人返场!】

【好好好!就喜欢这个!】

【爷青回啊,当年第一次看res直播就是这个,那时候我还是青春大学生……】

【我记得re宝上次玩,好像也是搭了个自家?】

“嗯对。”郁思白想了一下,“当时是想布置一下那会儿的出租屋,又不想下了班还去酷家乐上班……就用游戏比划比划。”

【所以现在是又要装扮新家了吗!】

郁思白笑了下:“游戏里过个瘾,现实里可能不会大动吧。会微调一些……嗯,毕竟现在住的地方,确实完全没有生活情调。”

【也是追求上更高级的需求了】

【上次我的工作狂同事突然开始谈生活情调,一个月以后给我们发婚礼请柬了。】

【传下去res要结婚了】

【传下去,re宝要自己盖新房!】

郁思白哼哼两声,也没再跟弹幕拌嘴,兀自打开游戏,听着悠哉的bgm,一点点把红砖砌成的房子刷出漂亮温馨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中学的时候。玩网游都有未成年限制,只有这种独立游戏不会,于是每个周末,他总要在电脑前面一趴就是一下午。

奶奶也很好哄骗,看着游戏画面,听郁思白讲得头头是道,从来都没觉得自家孙子是在玩游戏。

……

直到手机嗡嗡震动两声,郁思白才从游戏里抽离。

他自己都没想到,工作这么多年,他还能玩这种游戏玩到入迷。

也或许装修的是自己的房子吧。

郁思白划开手机,果然是季闻则报告他落地的消息。

【季闻则:落地了。本来想给你打电话,但在车上就开了个会,只能偷偷发消息给你。】

紧接着,对面又发了条语音。郁思白手比脑子快了一步,直接点开。

季闻则的声音还真有些偷偷摸摸的意思,声音很低,又轻,带着笑说。

“早点睡,晚安。”

语音顺着麦克风,清晰地传到了监听耳机里。也传到每个直播间观众的耳朵里。

郁思白轻咳一声,暗恨自己手抖,目光落到微信聊天框的时候,却又弯了弯眼睛,按着语音键,也回了句晚安。

然后在弹幕的满屏问号中,丢下一句“主播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呢!”,就啪地按了下播。

【??不er】

【跑这么快,后面是有Execut2在追吗】

【没有吧,已经追上了捏】

【《不是恋爱脑》】

【666演都不演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祝主包幸福了!】——

作者有话说:有点高估自己的速度了,既然如此搞定一章发一章吧。[猫爪]

说好完结就完结,我不睡啦!

第75章

郁思白睡了个格外安稳的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郁思白趁着脑袋还糊涂,囫囵吃了分了一半的Execut2生日蛋糕, 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来得及冒出来,就心情颇好地上班去了。

今天仍然是不用打卡的美好外勤日。郁思白径自开车去了那户要增改适老化设计的家里, 江勘也带着几个人刚到。

郁思白本以为他带的是几个干杂活的, 结果几人一扭头,倒是把他先吓了一跳。

“向日,天骄?”郁思白一时间站在门口没往进走,“怎么都过来了?”

高向日咧着嘴乐:“想组长了。”

武天骄往边上迈了一步,离他远了些,却也没反驳, 只说:“组里让小穆注意着了。”

“他行吗?”江勘犹豫,“我看咱们走的时候, 这孩子战战兢兢的……”

高向日手一挥, “上午也就见两个甲方,他能行。小孩就得锻炼。”

一组的四位元老彼此对视一眼, 露出忘崽家长的奇妙表情,然后以高向日为首,叽叽喳喳围到郁思白跟前,从这两天公司的传闻, 说到总部那边的动向。

公司的事儿郁思白是两眼一抹黑的, 但说起总部, 他的消息就总是快高向日几分了。

几人忙活一早上,中午在外面吃了个饭,才坐着郁思白的车,不紧不慢往公司回。

“是我的错觉吗?”高向日嘟囔, “我怎么觉得我变聪明了。一上午点子狂冒啊,你们不觉得我牛逼吗?”

江勘腼腆一笑:“一般吧。”

高向日:“你小子,嫉妒我。”

武天骄忍不住说:“其实我也有这个感觉。就是好像变灵性了点?思路也宽了。”

“是因为刚做完嘉年华的项目吧。”江勘想了想说,“就像那些修仙文晋升的时候,都要先把丹田榨干,这样就会获得更大的丹田空间一样?而且我觉得,灵气这东西是会传染的。”

“你是说以后要多跟组长贴贴?”高向日大惊失色,“我才不要,我还要工作啊。我有孩子要养的。”

郁思白没有第一时间起步,听着他们漫天胡扯,攥了攥方向盘,侧身道。

“正好大家都在,有件事我想跟你们说。”

三个一组元老都闭了嘴,瞬间认真看过来。

郁思白被他们直勾勾的眼神看得,难得有点紧张,顿了一下才说。

“最迟明年,我会辞职去京市开独立工作室。”

他只先说了这一句,等待着几人的反应,向日肯定要一蹦三尺高、脑袋撞到车顶上;天骄可能会愣愣,然后问他更多细节问题;江勘大概就是张着嘴无声看他……

然而他等了几秒,三人的表情都丝毫未变。

……?

郁思白幅度极小地缓缓歪了歪头。

“然后呢?”高向日问。

武天骄道:“组长你接着说。”

江勘没说话,只是点头。

郁思白犹豫了一下:“我……没跟你们说过吧?”

高向日挠挠头:“说过啊……就那次组长你不是让我联系老……杨总助,说钱翀在偷听。那次咱们不是就在说单干的事儿嘛?”

“然后又以独立团队名义参选场馆项目……不是在铺路?”

武天骄看了眼郁思白的神情,试探道:“其实不是吗?”

……完全不是啊!

郁思白哭笑不得收回视线,抬手戳了戳额头,才说。

“那次只是说给钱翀听的……至于场馆项目,只是不想在这件事上被掺和太多。”

谁知道这季助理那么给力,一个开放日就把好价都谈下来了。

江勘看着高向日,笑道:“向日总是以一些奇怪的逻辑拿到正确答案啊。”

“你就说对没对吧。”高向日一耸肩,扒着驾驶座椅背说,“去京市吗?那组长你可得把我带上!我爱……咳咳,杨总助肯定是跟着季总跑的,我不要再异地了。”

郁思白想到去机场路上季闻则说的话,那意思,似乎是想把杨孟越升迁留在沪市当个副总。

但毕竟季闻则那边都还没彻底尘埃落定,于是郁思白只说。

“如果你要去,我肯定是带的。不过具体的到时候再说?时间还早。”

高向日有这么一句话就满意了,舒舒服服往后座一瘫,问了句“组长我能跟我老婆说吗?”,得到肯定的回复后美滋滋捧着手机发消息去了。

坐在副驾的武天骄毫不犹豫道:“组长,我去。”

武天骄是个没儿没女没对象没养老压力的真正自由身,郁思白本也是要争取把她一起挖走的,于是直接点头,就这么定了。

轮到江勘,高向日和武天骄说的时候,他就在安安静静地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

“组长,我要回去和女朋友商量一下。”他腼腆笑了笑,说,“我们计划后半年结婚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了。江勘显然瞒的挺严实,连高向日和武天骄听了也是惊讶。

“恭喜啊。”郁思白轻轻笑了下,“慢慢商量,还早。”

“工作室还是庭季注资,但不管辖。其他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回头问我就行。”郁思白说。

武天骄想了一下问:“组长,季总呢?”

郁思白眉头动了动,自己都没意识到颊边笑意下意识加深,说:“他说要来兼职……不过应该用不到他。”

武天骄笑了下,没说话。

“其他人先别告诉了吧?”高向日说,“我跟小穆说声?这小孩好像本来就是北方人,说不定会想去。”

郁思白点头-

临近下班的时候,郁思白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晚上回家还要赶着补时长直播到12点,薅一杯公司的咖啡再说。

他倒进杯子里呼噜噜摇晃了一会儿,拧开杯盖,发出砰的一声。

久违的牛马版开香槟。

郁思白倚着茶台,正对着杯口吹气,犹豫着晚上下班要不要给某人发消息,又怕人已经忙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忽然,手机就震动两下,仿佛有心电感应一样,季闻则先发来了消息。

【季闻则:别人都下班了】

【季闻则:我还要在这里呆着】

【季闻则:[卡兔掉眼泪.jpg]】

哦不……等等。

别人已经下班了?

【郁思白:才五点!】

【季闻则:总部下班早些】

【郁思白:[res鱼掉眼泪.jpg]】

【季闻则:[卡兔摸鱼.jpg]】

【季闻则:采访一下,你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画的这个表情包呢?res老师】

郁思白愣了愣,然后耳根开始有热度攀上来。

他恶狠狠打字。

【郁思白:在你说这话之前,它就是个普通社畜表情包:)】

【郁思白:你不许发了!!】

【季闻则:男朋友也不能发吗?】

【季闻则:[卡兔掉眼泪.jpg]】

这么一个表情包打出来,郁思白目光就又游移起来了。

这时候,茶水间门被悄声推开,一颗脑袋探进来,郁思白抬头看了眼。

“小穆?”

穆宇嘿嘿笑了声,溜进来的动作偷感很强,反手关了茶水间的门。

“组长……那什么,师父都跟我说了。”

郁思白顿时了然。

“稍等。”

说着,他先给季闻则回了消息,正儿八经地说小穆来找他有事,晚点聊。

季闻则很快回了句大方得体懂事的“好”,郁思白见了这个字儿,才抬头道。

“工作室的事儿,还是以你的意愿为主。不过我个人觉得,你留下来的发展会更好。季闻……季总第一次见你虽然说的是玩笑话,但我确实也一直是这么想的。”

“江勘专业能力强,但担不住事儿。向日就算留下,因为一些原因,大概率也不可能往上升……别人光论能力都难以服众。”郁思白说,“所以我确实是属意你来接班的。”

穆宇向来都是一副一股子冲劲的模样,现在倒是难得静下来一些,先站直了,然后认真说出明显深思熟虑过后的话。

“组长,我想跟你一起走。”他说完,顿了一下说,“组长我觉得我特别幸运……刚开始工作就遇到组长这样好的领导和引路人。”

郁思白淡淡笑了一下。

穆宇说:“如果是一两个月之前,咱们做嘉年华场馆之前的话,组长我肯定会选留下的……但现在,我绝对要跟着组长走。”

郁思白有点疑惑:“因为什么?总不会因为我们是同好?”

“不是不是。”穆宇猛猛摇头,想了想说。

“我以前跟着师父和组长,想的都是怎么赶紧把这份技术、还有各种技巧都学到手……但是跟着组长做嘉年华场馆项目的时候我发现,怎么说呢……组长最厉害的不是技巧,是那些,嗯,天马行空、却又真的能落到实处的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总之组长,我发现比起做组里这些常见项目,我还是更想跟着组长做更多天马行空的东西!”

磨砂的玻璃门隔绝了里面人的大部分声音,高向日拉着江勘扒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往茶水间的方向看,不久,就见组长带着欢天喜地的小穆走了出来。

高向日不由得一拍大腿:“成了!我就知道——”

“没答应,让他再考虑考虑。”郁思白说完,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你教的?”

“我……提点的。”高向日摸摸后脑勺,道,“组长你这几个神态,要是再带点笑,真是越来越像季总了。”

郁思白哼笑了声,学着季闻则的样子略微勾唇,做出来的表情,却更像找事儿的冷笑了。

“……还是算了。”他说,“他那是变脸天赋,学不来。”-

小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郁思白渐渐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状态。

公司和出租屋两点一线,上班后回家加班直播。唯独有一点不同的,是要顺便跟某位加班总裁打一会儿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还多了一个点开邮箱看看的习惯。

可他之前发给老师的邮件,到现在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郁思白努力让自己不放在心上,心道没关系,大不了等他去了京市,直接冲到学校去找老头也行。

他没有太多悲春伤秋的心思放在这里——因为可怜的主播Respit2,总是会在散排的游戏世界,遭到更大的挫败。

季闻则偶尔传授的两句瞄准技巧,并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当然了,要是郁思白孺子可教,他也不会跟职业选手朋友们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打不到人。

可见有些时候,哪怕是Execut2来了,都没什么特殊待遇的。

这天,郁思白刚到家点好外卖,正准备打开直播开始水时长……不,开始解说比赛。突然,微信开始像发癫了一样疯狂震动。

郁思白第一反应是,季闻则今天下班这么早?

然而一拿起手机,他就瞬间在椅子上坐得无比板正。

发消息的人备注是【时尚老头】,一连给他轰炸了十几条消息。

……想必是师兄代打吧。

也不对,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师兄应该毕业了才对。

老师的消息就在眼前,郁思白却忽然有了点近乡情怯的犹豫。

万一……老师连发十几条消息骂他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办呢。

以前上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师兄师姐们捧着他觉得很棒的设计,兴冲冲踹开老头的办公室门,然后被骂得脑袋冒着烟出来,过两天愈挫愈勇地再次闯入……

虽然,他以前没被这么骂过就是了,但郁思白想,万一只是新手保护呢?

等对面的信息轰炸暂时告一段落,郁思白又做了两个深呼吸,才点开这二十多条消息。

刚点进去,他就不由得失笑。

原来不是师兄代打,是老头不知什么时候掌握了复制技能。

二十来条消息,根本就是两句话反复发了十几遍。

【刚看邮箱,有我微信发什么邮件?/愤怒/愤怒】

【想倒打一耙跟你师兄师姐说我冷暴力你?/发抖/发抖】

……还是熟悉的老头配方。

时间的屏障忽然就被这么轻轻消弭了,郁思白肩膀放松下来,捧着手机傻笑了一会儿。

就这么半分钟的功夫,老师又重新复制了一遍。

郁思白再也没等,立刻噼里啪啦地回复。

【老师!!!】

【时尚老头:哼哼】

想了一下,郁思白还是先解释了邮件的事。

【老师我发邮件主要是觉得,可能比较正式一点。】

【时尚老头:你师兄今天看我邮箱,把截图打印出来往我门上一贴,说我冷暴力你。】

【时尚老头:/发抖】

郁思白愣了愣,手比脑子快,一句话就先发了出去。

【师兄还没毕业吗?】

【时尚老头:这句话说的挺好,我也可以打印了/呲牙】

【时尚老头:对了,你那个附件做的还行,哼哼】

郁思白悬着的心,终于咕咚一下,落了回去。

【时尚老头:我回家吃饭了。你周末回京市记得回学校看看老头我】

郁思白愣了愣。

【我周末回京市?】

我没说要回啊……

【时尚老头:哼哼】

老师丢下这么一句之后,果真就再也没回复了。郁思白坐在桌前发了好一会儿呆,犹豫着猜测,这是不是老师暗示自己周末必须去看他、不然他要闹了的意思?

老人家果真是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儿……

郁思白开开心心把老头蛐蛐了一通,开了直播,下播后跟同样刚下班的季闻则打了个简短的电话,告诉他今天又久违地收到了老师的消息。

挂断之前,季闻则忽然问他。

“周末我去机场接你?”

郁思白:“啊?”

电话那头,季闻则笑了声说:“郁老师提名的场馆项目,周末是颁奖晚宴……你是不是没看邮件?”

郁思白沉默。

要不说是师徒俩呢,他也是真的没看。自从用原来读书的扣扣邮箱给老头发了邮件之后,他每天蹲守的都是那个号,以至于把工作邮箱这边忘得一干二净。

反正正常来讲,也不会有人通过邮箱找他啊。

新的话题一被引出来,刚要挂断的电话也就不了了之。

郁思白开了免提,腾出手来登上工作邮箱,一目十行地把晚宴请柬浏览了一遍,发现和粤市那次比起来,除了多一个颁奖环节以外,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请柬说还能带一个人去……我把小穆或者向日带上?”郁思白说。

季闻则就说:“带高向日吧,总让人分隔两地也不妥当。”

郁思白不疑有他,心里就这么定了。

“我让杨孟越给你们订机票,早点来?”

“让向日先过去吧,我当天再走。”郁思白说,“前一天有项目要动工,我得在。”

“唉,郁老师日理万机辛苦了……”季闻则说完,又忽然道,“你的领带就不用带了,我这里还有一条。”

郁思白一下没反应过来,只道:“我有领带,系你的干嘛……?”

这么黏黏糊糊的……哎。虽然也不是不行……

季闻则一哂,轻飘飘说:“你的啊。”

郁思白:?

他脑袋渐渐木了。

季闻则说:“我从粤市带到渝市,又跟着回了京市……留在这边了呢。”

即使没开视频,郁思白也仿佛看得见季闻则此刻笑眯眯的脸……坏到家了!!

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直接给他,就一定要揣来揣去,不想还就直说!难不成他还缺这一条领带不成?

郁思白提起一口气,正要兴师问罪,就听季闻则缓下声音说。

“之前就知道我很久回不去……所以才这样把领带留下。”他的声音真诚又温柔可怜。

“我好想你,原谅我吧?”

郁思白都滚到舌尖的话一转,咕噜一下,最后变成一句心软的默许。

“……喔。”

“嗯,谢谢郁老师。”那声音顿时又轻飘飘、笑眯眯起来,说。

“虽然有名分了,但我保证,不会乱用的。”——

作者有话说:[奶茶]

不急……还有三章……我高估自己了。继续颠勺中

第76章

机场外,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站在出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小郁是这趟航班不?怎么还没看见人出来呢。”短裤T恤不修边幅的高大青年问。

同样随意穿了件短裤T恤,但整洁许多的姑娘看了看手机说:“就是这趟, 估计在取行李吧。”

高大青年闻言,顿时摩拳擦掌, 桀桀笑道:“很好, 一会儿绑架的时候,我会让这小子尝尝你博士没毕业师兄的怨气的……哼哼,小郁崽。”

他说话的时候半点都没压着声音,引来周围几人侧目,不知是因为“绑架”,还是因为“博士没毕业”。

其中一个是位穿着优雅体面的男士, 和师兄身高差不多,但宽肩窄腰的身材甩了他几条街, 银丝框镜, 发型明显打理过,似乎刚从什么重要会议上离开, 但怀里却抱了一小捧精致的花草。

高大青年和他对视上,莫名哆嗦了一下,移开视线,摸着下巴跟师妹嘟囔。

“现在帅哥气场都这么强么?”

师妹却多看了那个男人两眼, 思索着说:“我怎么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哼哼。”高大青年扯扯嘴角, “你第一次见小郁也是这么说的——‘诶呀呀小帅哥师弟, 姐姐看你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粗嗓门夹得矫揉造作,听得师妹浑身不舒服,跟显眼包师兄拉开一人的距离。

那个抱花的男人又回头一次, 这次,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师妹轻轻嘶了一声,也和师兄一起同步打了个哆嗦,脚下一蹭,又站到傻大个师兄背后了。

“你说的对。”她深以为然,小声道,“现在这年头帅哥气场也太强了……”

高大青年忽然惆怅地叹了口气:“你说,有没有可能小郁已经变成了我们不认识的样子,刚刚偷偷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哼哼。”师妹冷笑,“那你现在就不是该惆怅了,你该考虑一下怎么空手回去不被老师打死。”

高大青年双手环胸,搓了搓胳膊,故作无事:“哼哼……谁怕他。”

忽然,师姐踮了踮脚,用胳膊肘猛捣师兄的胃,惊喜催促:“你个子高,你快看看现在走过来的那个是不是!”

高大青年抬眼一看,果真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简单短袖衬衫的男生,灰蓝色的衣服显得人格外清爽。

他已经是青年的模样了。

戴着和读书时不一样的半框眼镜,神情淡淡,走起路来颇有些雷厉风行的精英范儿。

他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多愁善感的高大青年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涩,泪腺一痒,眼眶刚要湿起来,就见已经长大的小师弟忽然嘴角一扬,颊边溢出两只梨涡来。!!!

“小郁崽还记得我!”他顿时抓住师姐的肩膀疯狂摇晃,“他看见我们了!他冲我们笑!!以前都没有过的!”

师姐被晃得像坐海盗船似的,即便如此,还是身残志坚地向前迈步,说出来的话都被晃得七零八碎。

“你个、弱智、先去、绑人啊!”

话音刚落,他们看着师弟拖着小登机箱一路跑出来——

然后伸开手臂,挂在了那个抱花男人的脖子上。

师姐:“……咦?”

小师弟头在抱花男人的脖颈间埋了两秒,男人笑着说了什么,抬手扶着他脸颊侧头,在他耳边轻吻了一下,眸光克制着,点到即止。

师兄终于停下晃师姐的手,定睛一看,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

他高大的个子也不是白长的,这“嗷”的一声爆鸣传出去很远——自然也吸引到不远处郁思白的注意。

郁思白好奇地越过季闻则的肩膀,看向声源的方向。

然后,就冷不丁和师兄师姐对上了视线。

“……嗷!!”

能量守恒定律,爆鸣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郁思白嗷完那嗓子之后,之后一路上坐在车后座,安静如鸡。

刚回京市,落地跟男朋友抱两下被同门撞见,如何调理?

比他还安静的是师兄。

师兄和师姐是坐地铁来机场的,没想到他们绑架小师弟回去的路上,还能坐上商务车。

车的拥有者,似乎还跟他们小师弟关系不浅。

这位亲自开车、关系不浅的人,样貌还很眼熟……

师姐瞥了眼哑巴师兄,撇了下嘴,心里骂了句没用的男人,开口挑起大梁。

“小郁,介绍一下?”

当了二十分钟哑巴的郁思白终于解除封印,干巴巴道:“师姐,这是我……男朋友。”

然后又看向季闻则:“这是我师兄师姐。”

他毕业的时候,师姐才读研究生呢,没想到几年过去,就已经和博士师兄平起平坐了。

所以师兄为什么还没有毕业。

郁思白心里刚有好奇冒出小芽,就听季闻则轻笑道:“我们先前见过。在峰会上,他们陪着老先生一起来的。”

顿时,郁思白把耳朵竖了起来。

“你和老师见过了?”

季闻则颔首:“简单聊过几次,老先生很风趣。”

郁思白顿了顿。

风趣……吗?

高情商。

正想着,就听后座师姐道:“季总太谦虚了,老师很欣赏您的。”

虽说,今天过后还欣赏不欣赏,那就不好说了……

季闻则淡淡一笑,车子平平稳稳地往清大开,最后停在校门外——季老板在外面再怎么叱咤风云,作为跟清大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人,也是不能把车开进去的。

“没事儿,很近。我们教研室就在东门边上这栋楼。”师姐说完,又看向郁思白,温和笑了下说,“咱没搬家。”

郁思白被师姐这么一句话勾着,快走两步上前跟师姐并行,留下后面两个大高个面面相觑。

师兄努力想端起师兄的架子,但很显然,胆子比他师弟差远了,直到走到教研室门口,都半个字也没挤出来。

郁思白走在熟悉的走廊上。他经常在这边呆着的时候,这条走廊的灯还坏了几盏,每次经过,都亮得半死不活。这么多年过去,摆烂灯泡已经换上了新的一批,一盏的亮度比之前两三盏加起来还高,整条走廊明亮得如同天堂路。

灯光一变,郁思白起初都有点找不到路了,但走着走着,当面前出现了熟悉的拐角时,他眼睛就唰地一亮。

找回来了!

一门之隔,某间有别人三四倍大的教研室内,一个穿着潮牌的时尚老头在空地来回踱步。

教研室的学生已经被他全都赶了出去,此时空荡荡的屋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老头显然是有点紧张焦急,但一切的表情,在听见门外靠近的脚步声时,一下子就收敛了。

老头变成了一个不苟言笑的严肃老头,往角落啪地一坐,一秒入戏,扮演起孤独的空巢老人。

老头心里门儿清,他这个学生,最见不得老人家孤苦伶仃。

哼哼!

吱呀——

教研室大门被缓缓推开,露出里面一半的景象。老头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青年声音。

“新装修了?装的真热闹,一看就人丁兴旺。”

老头:……

大意了。忘了这小子火眼金睛。

原本的空巢老人计划破产,老头便直接站了起来,背着手,咳咳两声引起学生们的注意,然后沉声道。

“人给我绑回来了?”

“……嗯。”师姐先是侧身一步,把身后的小师弟展示在老师面前,然后又为难地补了一句。

“就是,绑一赠一,还带来了小郁的男朋友……”

老头眼睛一眯,探头看过去。

他前些天才见过的、还表示颇为欣赏的年轻企业家小季,就这么含着笑,站到了许久不见的学生旁边。

谈恋爱了?那蛮好,嗯……等等,不对。

老头满肚子话突然噎在嘴边,看看学生,又看看欣赏的后辈,最后看了看他们之间肩抵肩的距离。

……谈了个男的?

向来自诩时尚的老头,就在这么一瞬间变成了老古板。

“小季。”他严肃道,“你过来是什么意思?小郁,你不许说话。”

“……诶。”郁思白缩了下脑袋,向季闻则投去爱莫能助的目光。

季闻则轻笑了下,半点都不怯,后退半步,抬手搭在郁思白肩头道:“原本是来拜托老先生,今天的晚宴带他一起去,看顾一下的。没想到这么巧,老先生看人的眼光果然厉害。”

老头一听这话,既表达了他对自己学生的重视,又捧了他一句,忽然又觉得舒坦了。

这一舒坦,就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人家小年轻情侣有点太严厉了。

谈了个男的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老头哼哼两声,背着手领他们到办公室里,细细盘问了一番小郁同志远赴沪市的这两年,都做了什么东西,得知只有送奖的这一个玩意儿的时候,老头震怒。

“你的好天分,全都要被你浪费干净啦!”

骂完小的,看见大的,指着师兄的鼻子又是一阵怒骂。

郁思白和师兄师姐并排坐着,成了三只鹌鹑,面上在挨骂,心里却又美滋滋的走神儿。

老师还和以前一样,骂人都中气十足的,可见这些年被师母喂养的很不错……

片刻,坐在一旁的季闻则抬腕看了眼时间,缓着声音,在老头训学生的间隙,递了杯茶,轻笑道。

“老先生,歇歇。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带他去准备一下。”

老头接过茶喝了一口,“嗯”了声,摆手道:“你们玩去吧,五点把人给我送回来就行。”

季闻则唇角一弯,替老人家搁了茶盏,起身走到还有点发愣的郁思白身后,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后颈,俯身低声说。

“我们先走,等下送你回来。”

于是,刚回到教研室的郁思白,就在师兄师姐们羡慕的眼神里,被自家男朋友成功捞走解救了。

走出楼门,郁思白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次从这儿出来……好像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儿了。我都记不清了。”他语气像嘟囔着,脸上却又带着笑。

因为是在学校里,季闻则似乎很是收敛,只和他并排走着,偶尔手背不小心碰到一下而已。

郁思白笑他:“你今天好腼腆啊,季总。”

季闻则抿着唇轻笑,没说话,只是用手背又轻轻碰了碰他的。

左右看了眼,心情颇好的郁思白见反正也四下无人,于是恶霸一样,直接往前一伸,就抓住了他的手。

嘴角一翘,郁思白甩着手说:“我带你逛逛学校?”

原本顺从被他拉住的手,忽然原形毕露地动了一下,旋即掌心摊开,趁他这个假恶霸乐不可支的时候,指腹顺着他指缝齐齐一插,指尖收紧,反把他的手牢牢锁在了掌中。

郁恶霸脚步都停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钓鱼的季闻则只是一哂,回头轻道:“明天吧?我们现在先去做造型,不然要赶不及晚宴了。”

闻言,花架子郁恶霸哼哼两声,手上用了点力,仿佛这样就能找回自己的场子似的,却一点儿也没发现,不管怎么说,自己都已经变成了被牵着的那个。

“不是就颁个奖?我带了上次去粤市的那套衣服。”郁思白说。

“上次是没名分带你去做造型……这次让我过个瘾?嗯?”

季闻则侧头看他,学着他刚刚的动作晃了晃交握的手,幅度小了很多,光天化日的,没由来就带了点缠绵的意思。

他晃得郁思白本来也没想拒绝的心更软下来,脸上臊了一下,说他:“别撒娇。”

季闻则勾着唇,悠悠道:“这取决于郁老师了。”

“什么意思?”郁思白歪头。

“你什么时候不吃这挂,我什么时候就不做了。”季闻则笑着看他,好像在说,这不都是你点的么?

郁思白顿时一哽,有种莫名背了口大锅的感觉,一甩他手,并没有甩掉,于是急道。

“你正儿八经地说,我也不会不同意呀。”

季闻则正垂着眼睛,忽然微微俯身,在他一张一合的嘴角亲了一下,然后就贴着轻笑道。

“我可不想把日子过成那种一潭死水的样子……现在这样,你喜欢的吧?”

一瞬间,就连他攥着的那只手都紧了一下,等他站直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没走出去几步,季闻则就察觉到和他相贴的那只手,掌心开始微微冒汗。

再一侧头看过去,从耳根到脸颊,都已经红得像熟透的果子了。

郁思白抬起没牵着的那只手,手背在一边脸颊贴着给自己降温。

季闻则轻笑了一声,也抬起另一只手,学着他的样子把手背贴上去。

郁思白没躲,心里却暗暗警惕着,防着这只爪子忽然作弄些什么,比如……什么突然往下滑着捏住他的下巴之类的。

脸上本来就热着,脑袋里还控制不住地想些火上浇油的事,郁思白硬生生给两人的手当了一路的暖宝宝。

直到上了车,交握的手松开,郁思白和季闻则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脸颊的温度才慢慢降了下来。

季闻则几次看向他,噙着笑想开口说点什么,最后又怕到了地方他脸还是红的,于是清了清嗓子,转而聊起工作的事。

“我把工作室的事儿跟他们几个说了。”郁思白道,“天骄肯定是要跟着走的,江勘要考虑一下,小穆说听从安排,但我看他那个意思,还是想跟着走。”

“唯独就是向日那边……你准备怎么安排杨姐?”

季闻则道:“我跟她说过了,等我调回总部,京市沪市随便她选。让他们夫妻俩自己决定吧。”

郁思白扭头看向窗外,叹了口气。他什么也没说,季闻则却只看了一眼,就安慰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当初一组刚有雏形的时候,就是我们四个人。”郁思白板着手指头,数一个,就曲起一个指节。

“我、向日、江勘、天骄。”

最后四根手指都握起来,只剩下一个充满鼓励意味的大拇指。

郁思白笑了下:“向日当时就这么数的,最后比个大拇指,说我们四个肯定能叱咤风云。”

“你们做到了。”季闻则说,“在沪市、哪怕是出了沪市,整个南方提起庭季一组,都是叫得上名号的。”

“过了今天,说不定你们在北方也鼎鼎有名了。”他笑了笑。

“不要说不定。”郁思白摇摇大拇指,松了手笑道,“得奖的应该稳稳的就是我们。”

说完,他又靠过来一些,压低声音打了个补丁:“就悄悄跟你说一下。”

他虽然是偷偷摸摸的,但语气里的小骄傲根本藏不住,季闻则笑了下,抬手用指节蹭了下他颊边的梨涡,很配合地问:“怎么这么有信心?”

郁思白用梨涡去撞他曲起的指节,边玩边说:“我老师眼光很高的,他说还不错的话,那拿这种奖应该就是稳稳的了。他要是觉得不行,也不会这么急匆匆催我过来,肯定就叫我有多远躲多远了。”

他说着,忽然笑出来道。

“老师其实特别要面子,他到现在还不能接受任何提名了但没拿奖的事儿。所以他向来是不十拿九稳就不让学生送奖的。”

看他的样子,季闻则忽然就想起在公司,第一次看他当着卢近仁的面改图,那时候的青年谈起自己的专业,骄傲又自信。

后来在踩点场馆回酒店的路上,他又说着“造梦”的事,那时眼里充满明亮的憧憬。

而现在,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两个样子拼合在一起。

季闻则轻笑。

“那就提前恭喜我们了。”

郁思白做了个“嘘”的手势,但也悄声道。

“提前恭喜我们!”——

作者有话说:还有两章[猫爪]

第77章

四点半多的时候, 郁思白被师兄从校门口刷卡领进来,重新推开了教研室的门。

也才过去两三个小时而已,先前还空荡荡的教研室, 仿佛一眨眼就充满了人类,郁思白探头进去, 就被一张张陌生的脸吓了回来。

可想想也是……都过去三年多了, 就算他毕业那年才研一的学长学姐,这时候也已经毕业了才对。

思及此处,郁思白看向师兄的眼里多了几分感激。

师兄,谢谢你还没毕业……

师兄感受到小师弟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试图理解了一下, 然后竖起大拇指道。

“整的真帅!专业做造型的就是不一样!”

“就不能是小郁崽天生丽质吗?”

教研室的门被拉开,师姐探出头来说:“在外面站着干什么, 进来呀。”然后定睛看了眼郁思白, 赞道。

“确实帅呀,专业的就是专业的。”

郁思白亦步亦趋地跟进去, 心道,师姐,你和师兄说的不是一样的话吗。

他一进屋,就收到了满屋子研究生博士生的注目礼。

虽说他们教研室不像理工科那样, 充斥着白大褂和格子衬衫, 学设计的, 人均都会点打扮的道理,但会是一码事,打不打扮又是另一码事了。

所以郁思白一走进来,简直就像是自带了盏巨大的灯, 让人又觉得刺眼,又忍不住往这边看。

青年架着副半框眼镜,样貌气质冷淡,一身衬衫西裤,看似平常,细看却能发现这是不同于往常的面料,衬衫很素,却用不易察觉的银线在腰侧勾勒出精致的中式云纹。黑色西装外套被他挎在胳膊上,坠下几缕飞扬的流苏,行走间,就给青年冷淡的气质添了几分灵动。

“学姐!这是你请来的模特吗?”有人问。

师姐挑了下眉:“这是你们小师……”她差点习惯性一个“师弟”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及时改了。

“这是你们小师哥。”

郁思白头一次在这件屋子里升了辈分,被一群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连声喊“小师哥”,心里感觉有点奇妙。

嘿嘿。有趣!

心里傻笑两声,面上,郁思白还是端着他冷淡的脸,对他们礼貌颔首,说了句“你们好”,然后就跟在师兄师姐屁股后面,一头钻进了老头的办公室。

师姐关上门,先从老头的柜子深处薅出两袋薯片,拆了递给郁思白一包。

“老头回家换衣服去了。”师兄说,“等一会儿,咱们几个一块走,我开车!小郁崽你走的时候我驾照还没考下来呢。”

“好啊好啊。”郁思白点头,把他华丽丽的流苏西装外套挂在老头椅背上。

师兄从两个袋子里各抓了一把薯片,边吃边道:“唉,那帮老家伙都毕业了以后,再也没人跟我和你师姐偷老头吃的了……小郁,回来的真是时候。”

“是时候在哪儿?”郁思白问。

师兄又抓了一把,道:“我饿了。”

郁思白:……

原来说的是这个时候。

“对了小郁崽。”师兄又问,“那个捞鱼的穿的什么?”

“什么玩意儿?”郁思白一愣,手伸进袋子里冷不丁没抓到东西,低头一看,师兄两大把一抓,本就打气充胖子的薯片袋子里,赫然已经只剩下七零八落的碎片了。

“师兄——!”

“捞鱼的。”师兄还了他一把,解释,“就是你男朋友小季。”

“捞——”郁思白噗地笑出来,乐了半天才道,“我没看见他穿什么,我这边先做完造型就被司机送回来了,毕竟老师设了门禁嘛。”

师兄二郎腿一翘,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腿上,一脸侦探办案的神色道。

“诶。你说这捞鱼的不会是想偷偷跟你穿情侣装,然后在你得奖之后求婚吧?”师兄说着,给师姐使了个颜色,道,“你上次不是跟我说,这种男人最讨厌了。”

师姐白了他一眼,把薯片拿远:“我觉得人家捞鱼……不是,人家小季……呃,他比我大是吧,人家季总。不像会做这事儿的人。”

谁比较像,不言而喻了。

郁思白目光在师兄师姐中间转转,琢磨半天,最后脑袋还是落回捞鱼的话题上,忍不住道:“我俩才在一起半个月不到。”

师兄立刻往后松垮地一靠:“哦,那没事了。”

三人把两包薯片火速消灭完,毁灭了证据之后,老头掐着点回来了,一身体体面面、特别符合他大师气质的中山装。

老头见了三个乖乖坐在沙发上的学生,目光狐疑地扫了他们好几眼,最后警报解除,挥手宣布大军开拔。

都坐上师兄的车了,郁思白才想起来问:“师兄师姐,你们怎么也去?”

师姐先说:“你师兄书没好好念,在外面搞了点投资,今天另一个提名的团队就是他的,不过肯定比不过你。”

师兄也道:“你师姐是前年的获奖者。”

郁思白顿了一下,问:“老师该不会是评委吧?”

坐在前座的老头闻言,哼哼两声。

师兄立刻解释:“那不是的,不然你师姐这奖拿的可就不名正言顺了。”

“评委是老师年轻时候的学生。”师姐道,“所以我之后还是想多投一点外面的奖。”

“小郁小郁,你回京市来吧!师兄师姐罩着你啊。”师兄趁着红灯,脑袋一下子怼到座椅中间,上下打量郁思白两眼说,“你看你在外面呆了两年都瘦了。”

“哼哼。”师姐冷笑,“别听他的,他想挖你当他的赚钱工具。这人现在是个黑心老板,骗了不少咱们专业的本科学弟学妹进去给他打黑工。”

师兄顿时面红耳赤:“投资的事儿怎么能叫骗!我只是在给我毕业以后铺路,先扶持一波学弟学妹以防我找不到工作!”

师姐:“那你倒是先毕业啊。”

师兄嘴硬:“我看不上他们现在搞出来的那些东西。”

“眼高手低。”

“你就是嫉妒我,你想让我随便找个班上然后变成小郁这种差点伤仲永的样子,这样就没人跟你争了。”

“前年你也没争过我啊。”

师姐最后一锤定音,师兄嘴巴砸吧半天,都没憋出半句来,好一会儿才横道。

“我不管,反正我想毕业随时能毕,不找到好工作之前我不会跑路的。老头得养我一辈子。”

老头用力“哼哼”两声,道:“谁养你,明年是你最后一年了,再不走你来当老头。”

郁思白就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像回合制似的打嘴炮,笑了下。

虽然有点吵闹,但偶尔听这么一段,也还是很温馨的嘛。

于是等这场闹剧结束,郁思白开口。

“老师,师兄师姐。我明年就回京市了。”

师兄顿时停下拌嘴,坐直了,脑袋咚地撞上天花板,又嘶溜嘶溜地捂着脑袋弯下腰。

“你要从庭季跳槽?”师姐问。

“嗯。”郁思白点头,“我们两个要一起做一个独立工作室。”

话里的“我们两个”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老头刚提了一口气,才“哼”出第一声,就被师兄突然兴奋的声音打断。

“什么时候弄?什么时候开始招人!怎么投简历!”他喊,“老头!我明年就毕业嗷!”

他说话的时候不慎点了一下刹车,后座两个年轻人还好,前座的老头晃得眼前一黑,顿时道:“你赶紧滚!”

后半程路,师兄知情知趣地闭嘴了。就是屡次试图从后视镜给郁思白递眼神儿,试图考验他们师兄弟的默契,遗憾的是郁思白低头,手机玩了一路,也没看见师兄的媚眼。

他忙着看捞鱼的媚眼。

季闻则没给他拍全身照,自己也不大会自拍,于是只让别人随意抓拍了一张侧脸,只看得见他黑衬衣的肩头领口,还有刚抓好的发型——黑发在耳侧的位置,挑染了一缕灰蓝色。

【季闻则:我问过了,颁奖过后就是酒会,想来你不感兴趣,要不要去别的地方逛逛?】

【季闻则:卡兔转圈.jpg】

于是,这条鱼又扑腾扑腾着,自己一头栽进了网子里。

【郁思白:res鱼鱼点头.jpg】

很快车就开到了地方,在正门口把懒得走路的老头先驱逐下车后,师兄又载着师弟师妹去停车。

师兄看了眼后座一直在玩手机的小师弟,想起这孩子大学就不大参加各种集体活动,不由得露出发愁的神色。

“小郁。”师兄喊他,“一会儿到宴会上你就跟着师兄啊。”

师姐道:“跟着我吧。你去找你那些小幼苗去。”

“家苗野苗我能分不清楚吗?”师兄不满。

“师兄师姐。”郁思白及时打断两人,收了手机道,“不用陪我,我自己能行。”

一听他这么说,师兄顿时又做出抹泪的姿态:“看看外面都给我们小郁磋磨成什么样子了……”

就这么嗷嗷假哭着下了车。

郁思白顿了一下,打开车门,还是忍不住问师姐。

“师兄这两年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师兄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师姐云淡风轻:“等毕业就好了。”

郁思白顿时就露出怜悯的神色,跟师兄师姐一起上楼进了晚宴会场,然后在两人第一天送小孩上幼儿园一样的视线里,和他们告别。

郁思白来之前看过宾客名单,偶尔也有几个沪市见过的同行,但大家都不熟,唯一说过话的,还是在场馆项目招标会上,主动来跟他说“我们借鉴了您”的李勐。

也算不上熟,所以郁思白只像只上白下黑的幽灵,悠然游荡在冷餐区和甜品区中间。

忽然,他目光一扫,还真见着个真正意义上的熟人。

——钱远新。

咦?

郁思白看见钱远新的时候,对方也看见了他。

钱远新顿时眼睛一亮,像看到救星似的。

钱远新最近的生活,简直是一团糟。

侄子钱翀已经板上钉钉的进去了,钱远新为了保全自身,压根没出手去捞,和那几个亲戚也是闹得众叛亲离。

原本前几天季闻则摇摇欲坠,一副要倒台样子的时候,钱远新还跟着踩了一脚,哪知道短短一周之后,上面直接变了天,就连先前把他从分公司提拔回总部的那位董事,都直接从董事会消失了。

钱远新吓得失眠了整整三个晚上,怀念起以前在沪市作威作福的时光。

以前钱远新很想升职,很想到总部去坐到更高的位置,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了。

他想回去!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回到沪市去!

所以在得知这场晚宴之后,钱远新动用一切关系,终于挤了进来。

——为的就是见郁思白一面。

郁思白和季闻则有关系这事儿,还是钱远新从那位前董事的嘴里听到的。

前董事原本还准备再等两天就曝光他们的不正当关系,可还没来得及做,第二天就连人带位置,被从庭季扫地出门了。

小季总被网上那么声势浩大地讨伐,都没做点什么,偏偏就在前董事冒出点旁的想法之后……

钱远新不敢深想了。

虽说是费尽心机就为了见郁思白一面,可真见到了,钱远新忽然又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上前去。

钱远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来好声好气地求郁思白做点什么。

他有些拉不下面子,但眼下,除了去找郁思白碰碰运气,他也实在是没有别的路子可走了。

于是和郁思白视线对上之后,钱远新就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一边走,脑海里一边回忆了一下在沪市的情形。

他承认,平时确实没事儿就找郁设寻点儿不愉快,但在庭季的这两年,他郁思白也没少赚吧?

思索了一路,钱远新自认跟郁思白的上下级关系,应当还是整体愉快的。

毕竟,他可是实打实的在郁思白需要钱的时候,帮助过他啊!庭季的工资和设计院比起来,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呢。

这么想着,钱远新又觉得心里很有底了,也多了几分底气。就连走上去的步伐也更坚定了。

郁思白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此刻背对着他,钱远新举杯上前,挂着笑容热情道:“郁设,恭喜提名啊。”

郁思白被突然传来的招呼声吓了一跳,但面上十分冷静,端着无酒精的香槟杯回头。

乍一看过去,他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仔仔细细一看,发现真的是钱远新那张脸的时候,不由得在心里啧了一声。

倒也是巧……

郁思白没迎上去,甚至连转身都没有,只遥遥地举了下香槟杯充当打招呼,敷衍都写在脸上了。

钱远新被他这态度唬得脚步一顿,心里又暗暗把他现在的受重视程度往上调了好几个层级。

他怎么变了这么多?钱远新皱了下眉,但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松开。

在他印象里,郁思白在社交场上,明明就还是那个灌两杯酒就倒,被丢在饭店台阶上,也只会呆呆坐着的菜鸟。

……是因为季总?

思及此处,钱远新决定拿季总作为话题的开口。

他脸上挂着笑说:“季总确实和我们不一样。才磨合了短短几个月时间,就马上带着你们团队拿奖项了。”

郁思白看了他一眼,点头,淡淡道:“嗯,他确实比你强。”

顿时,钱远新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喉间都哽了一下,心里暗骂了一句,这郁设计还是这么难聊。

原本就已经够难聊了,现在有了季总撑腰,那还了得?

但钱远新也只敢在心里这么默默说几句,面上还是努力维持着笑容。一个话题受挫,就换另一个话题。

“郁设,你这是对我有意见呢。”钱远新笑呵呵道,“是因为钱翀那蠢货的事儿?”

见郁思白没答话,钱远新咬了下牙,笑容依旧,自顾自地说。

“这事儿郁设可真不能误会我,和我那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关系的。”钱远新解释,“钱翀那人你也知道,我现在是管不住他了。他做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要是知道,肯定会拦着的。实在是给你和季总添麻烦……”

郁思白挑起半边眉毛看他,淡淡道:“没事儿,他现在去麻烦狱警了。”

钱远新:……不是。

这天还能不能聊了啊!!

脾气再好的人,碰两颗钉子也知道躲开了,更何况钱远新本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但即便他心里现在再是火大,面上也半点都不能露出来。

毕竟他还有求于人。

钱远新索性直接开门见山了。

“郁设,确实有件事儿得麻烦您。”他声音放低了些,道,“明年季总调回总部,分公司那边谁接手,我觉得季总肯定会参考您的意见。”

郁思白看他。

钱远新以为有戏,脸上笑容顿时洋溢起来,接着说。

“郁设,要是我回去接手分公司的话,肯定什么好项目都给你。你知道我的,以前钱翀那小子有的,以后都是郁设您的,毕竟您现在是我们公司板上钉钉的第一人嘛。”

“平时我也不会约束您什么……对,来公司就像回自己家一样就行!怎么方便,我就能怎么帮您。”

“而且郁设,您这么想想,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季总肯定是会调回总部的,到时候,总部总会派个新总经理下去,与其到时候郁设您再去和新上司磨合,倒不如跟季总说一句,索性调我算了。”

他上来就急匆匆地说了这么一长串,郁思白开始只是猜测,现在几乎已经确定了。

钱远新当时调去总部的时候,那可是欢天喜地的。现在却突然这么紧巴着原来的职务,恐怕就是已经被架到了岔路口上。回不了沪市,等待他的恐怕是他更不能接受的调任。

可是来求他?这也太病急乱投医了吧。郁思白皱了皱眉。

“所以郁设,您看我回沪市这事儿……”钱远新弯了点腰,呵呵笑着。

郁思白眉头又松了。

……不得不说,被原来讨厌的上司巴结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挺爽的。

但这事儿他可办不了。就是能办,也不会办。

哪怕是为了刚跳槽的地中海于设着想,他不坑钱远新一把都算好了。

于是郁思白简单道:“沪市的事儿和我没关系,我不会留下。”

钱远新愣了下。

这意思是,会跟着季总一起走?

那可麻烦了。

他心里当然是想把郁思白留住的。

一则,郁思白的赚钱能力他再清楚不过,钱远新是想回去,但也想赚钱啊。

二则,要是把郁设留在沪市,那不就相当于,他跟季闻则那边永远有一个铁关系吗?

嗯……当然,如果哪天他们闹掰了,那可就不怪他断尾求生了。钱远新想。

这么一琢磨着,钱远新就苦口婆心地劝道。

“郁设,我跟你说掏心窝子话,首都不好混。初来乍到,做什么真的都是事倍功半,这可是我的肺腑之言啊郁设。要我说啊,郁设你还不如留在沪市,如果想常在京市呆着,也没关系啊,沪市这边,咱们也可以挂个名嘛……”

郁思白古怪地看着他,还没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谁说京市不好混了?”

郁思白回头,就看见自己人高马大的师兄昂首阔步走过来,师兄眉头一皱,时间倒退二三十年,还没扫/黑/除/恶的时候,这都得被人怀疑是道上的人。

师兄大步走过来,厉声道:“请问您哪位啊?来挖人的?沪市?沪市有什么好的?”

钱远新愣了一下,只觉得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有点眼熟,但一下又想不大出来。他心知京市这地儿,是掉下块石头也能砸到几个大佬的地方,既然眼熟,他就更是放低了姿态。即便他觉得此刻被自己曾经的下属看着很是丢脸。

钱远新陪着笑问:“您好,您好。我是郁设的前上司,这不是正巧碰见了,就来叙叙旧,说不定以后还能有幸回沪市一起共事。您是……?”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这位眼熟男子声音略高了些,惊道。

“是你?!”

嚯,这是认识我?

闻言,钱远新的脊背立刻挺直了些,嘴角咧开更深的笑容,心里正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把话题进行下去,就见不远处一个背着手的老人被这声吸引来视线。

钱远新看了一眼就顿住——他认识这个老人。

或者说,在建筑、设计行业呆过的人,就没有不认识这位老人的。

这可是在国际上屡获大奖,世界范围内提起来都是鼎鼎有名的国宝级设计大家!

庭季前些年有幸跟这位老人家合作了一次,钱远新费劲巴拉才争取到了远远看一眼的机会,之所以印象格外深刻,是因为他们季董见了这位老人,都得弯腰握手,当个晚辈。

钱远新顿时站得更直了,面上表情也有些讪讪。以为是这高壮男人声音太大,吵到了这位大佬,自然没什么替他道歉的意思,便赔了个笑,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哪知道那高壮男人和老人对视了一眼,竟是认识的,一眼过后,老人家竟然直接迈着步子往这边走过来了。

钱远新顿时一惊,心跳加快,不由得想:难道我的机遇终于要来了?!

狂喜之下,脸上的笑容都不用刻意去挂,就已经像朵春光灿烂的大花。

“老先生……”

老人打断他的客套:“就是你当年把他挖走的?”

郁思白看着老师一把年纪,还龙行虎步地走过来,脸上不由得露出欣慰的表情。

怪不得老头还能追着师兄屁股踢,想必也是这些年锻炼的好。

师兄,辛苦了!

心里正感慨,就听见老师对着钱远新,面无表情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嗯?

以前老师对他经济拮据的事儿略知一二,对他要去工作也表示理解,但三令五申让他留在京市,这边遍地都是师兄师姐,有个什么事儿也好帮衬。

但最后他还是被庭季的薪资勾着走了人。

没想到老师还把这件小事儿记了这么多年啊?!

郁思白脸上有点臊,下意识开口:“等下,老师——”

老头哼哼两声,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诶……”郁思白久违地缩了下脑袋,余光看见高大威猛的师兄,竟然也和他做了个同步的动作。

师兄弟对视一眼,又默默移开。

这么几个互动下来,钱远新就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郁思白恐怕是这位的学生。

钱远新本就不大的眼睛,从未睁得这么大过,带着震惊和不解看向郁思白。

不是,你当年也没说你老师是这位啊?

你不是本科生吗?你不是,就是个普通的清大本科生吗?!

怎么会蹦出个这么大的老师……?不可能吧。

钱远新现在心神俱震,颇有种自己曾经抱了块金子,却当成转头随手丢了的感觉。因而又有些将信将疑。

对,不可能的!

但没关系……这不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么?现在正是他认识这位老先生的好时候!

于是钱远新强自镇定下来,收回视线看向老人,做出彬彬有礼的靠谱样子道。

“您好,对,我是郁设的前上司。把他从设计院带出来的,很荣幸跟您……”

“哼哼。”老头冷笑。

“就是你用钱把我学生骗走的是吧?”

对方语气里的兴师问罪毫不遮掩,嗡的一下,钱远新只觉得当头一棒,心头只剩下两个大字。

啊?

完了。

头脑昏涨间,他心里还残存的幻想脱口而出:“郁设,你是……?”

做了将近两年的上下级,郁思白此刻竟然没能一下子理解钱远新的意思。

……也是,他要是能和钱远新沟通如此无障碍,他在庭季的工作体验想必能好不少。

但令他意外的是,他已经七十古来稀的老师竟然理解了。

老头闻言,又是更重的两声冷哼,瞪了眼郁思白,骂他。

“你看看你看看,不读研,走出去连报个老师的名号别人都不信你!”

师兄弯腰,附耳到郁思白旁边道:“老师也这么跟研究生学弟说的,说不读博,以后走出去报老师的名号都不好意思。”

师兄弟二人蛐蛐两声,就听老头已经把枪口对向了钱远新,眉毛倒竖。

“在我手底下干过的就是我学生。”老头说话掷地有声,“他就算被你骗去做了两年烂东西,也是我学生。他回京市,天经地义。”

那神情,颇有“谁要是再从我手上抢人,老头也略懂些拳脚”的架势。

钱远新哪里被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落过面子?什么叫“骗去做了两年烂东西”!这老头骂他,还连带把他学生自个也骂进去了?哪有这样的!

心里愤愤想着,钱远新扭头就看向郁思白。却发现,向来一张冷漠脸的青年,此刻嘴角竟然挑起了些,就这么看过来,显得讥讽万分。

这么一个表情,成了压垮钱远新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再也站不下去,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转身就走。

刚背过身,他心头就升起后悔来,因为他隐约听见周围的宾客窃窃私语。

“这谁?这么给老先生甩脸色。”

“好像姓钱,走别的渠道进来的,攀关系没成吧。”

可走出去的步子泼出去的水,钱远新就是再后悔,也没法现在转过头去,在别人面前刷一波礼貌值了。

更何况光是没把住郁思白这块金疙瘩的事儿,就足够他回去悔得肠子都青了。

钱远新埋头就走,背影逃也似的,引来路人几声遮着嘴的轻笑。

郁思白却半个眼神都没给他,直直看着老师的背影,脑海里全回荡着老头刚刚的话。

——“他就算被你骗去做了两年烂东西,也是我学生。”

对亲近的人来说,老头的脾气着实算得上古怪,偶尔会显得古怪得可爱,但大部分时候,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当这种古怪是为你出头,是冲着别人去、甚至那是你不喜欢的人的时候,就只让人想要拍手叫好了。

“老师——”郁思白难得拖个长音喊老头。

“哼哼,现在知道喊老师了。”老头手一背,自是一番世外高人的气度,但扬起的脑袋却明显表现出,他对学生的呼喊声十分受用。

见没什么事儿,师兄深知自己再待下去,百分之百会滋生祸事,被老师一顿骂,于是麻溜地先行滚蛋了。

只留了一条小郁尾巴,亦步亦趋地跟着老头。

一老一少,一个中山装,一个国风刺绣衬衫,倒真是一幅和谐的画。

老头暴走了一会儿,消了气,才扭过头,终于好好地从头到脚把这个曾经最小的学生打量了一遍。

“算了。”老头说,“出去走一圈也好。你现在稳多了,做出来的东西也踏实的多。”

郁思白乖巧地笑了下。

老头也哼了声:“多笑笑。”

“你跟小季两个,怎么认识的?”老头又开始盘问。

郁思白道:“工作……吧。”

老头:?

他顿时眼睛一眯,质问:“什么意思?在别的地方见过?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吧。”

“呃。”郁思白心里正犹豫着,打游戏在老师的设定里算不算是不三不四,一看老头瞬间锐利的目光,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不是!”

老头又是一声“哼”,自个儿缓了一会儿,才道:“算了,小季这孩子,也算是良配。”

虽然性别上好像不那么配,但这年头么,孩子的婚姻能占个“良”都已经是顶好的了,挑那么多。

师生二人一问一答的聊了好一会儿,期间有不少人想来找老头搭话,都被挡了过去。

老头教他:“不想理的就不理,知道吗?”

郁思白点头:“他跟我说过。”

老头:……

“哼!哼!”

郁思白又露出乖巧的笑,老头看了一眼已经结束叛逆期、现在是全师门最乖巧的小孩,立刻就百病全消了。

“你那小季呢?”老头问,“催催。”

“他说就来。”郁思白答。

话音刚落,门口处就传来一阵动静,众人目光陆陆续续看过去。

郁思白终于看见了这位今天的捞鱼装扮。

师兄说的不全对,但也对了一半。季闻则和他穿的衣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同种料子,但颜色款式都大相径庭,属于分开看不会太联想到一起,可合在一起看,就知道肯定是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

季闻则一身低调的黑色,走动间隐约能看见衬衫上流动的鹤纹,比郁思白身上的更隐晦,非要人始终注视着,又恰好有角度合适的光落下的时候,才能看得清楚。

郁思白比较不幸,季闻则衣服上时隐时现的暗纹像个逗猫棒一样,让他盯了一路都没晃神,才堪堪在季闻则走进的时候,终于欣赏到纹路的全貌。

……绝对,只是看衣服而已!

季闻则和他的视线在半空中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他嘴角勾了勾,移开视线,先在前面跟迎来的主办方握手。短暂交谈后,才挥手作别。

老头就在这个时候清了下嗓子,朝季闻则招了下手。

搞了一辈子设计,老头当然也有些过激的艺术细胞,就例如此刻,看见季闻则和郁思白一黑一白两个小孩并肩站在一起,老头就只觉得心里妥帖得不行,恨不得就焊死在这儿,自己没事儿就瞅两眼。

“老先生,我来晚了。”季闻则笑着跟老头握手。

老头不甚在意:“你代表你母亲,理应是这时候来。”

季闻则莞尔,侧头看了下郁思白,问:“外套怎么没穿?宴会上空调足,你当心感冒。”

“没事啊。”郁思白伸手贴了下他的,“暖烘烘,我是火炉来的。”

季闻则眉头微动,笑了下,考虑到还有长辈在,暂时没说什么会弄出红烧鱼的话。

老头在旁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终于也哼哼两声,对季闻则道:“你,有空来我这儿喝个茶。”

季闻则立刻应下:“谢谢老先生抬爱,我们两个明天就能去。”

“就你来。”老头眉眼竖着道,“等他回去,你自己来。”

小子,还想着随身揣个大护身符?

想得美。

季闻则笑呵呵的,丝毫不见恼,一概应了。

老头这才满意离开,找自己的老伙计们聊天去了。估计张口就是:“你知道吗?那个,我学生。”

郁思白和季闻则站在原地目送老头走远,才活动起来。

郁思白低头看看两个人的配色,笑道:“我感觉别人都在看咱俩啊,我们站在一块儿,是不是有点像黑白无常了?”

季闻则顿时哑然。

“他们是在羡慕我。”他说,“羡慕我能被你看上,才被老先生邀请去家里喝茶啊。”

原先,一直只有别人羡慕他跟季闻则坐一块儿的事儿,突然听季闻则这么一说,郁思白倒是愣住。

“郁老师。”季闻则轻声喊他,食指藏在衣摆边上,轻轻勾了下他的掌心。

郁思白抖了一下,抬头:“嗯?”

季闻则微微侧头莞尔。

“郁老师什么时候回京市,罩着我这颗小白菜?”——

作者有话说:[奶茶]

吃个饭然后来烹饪最后一章[饭饭]说今天完结就是今天,我不会食言的[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