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
“再抽一根,我看看。”
[味道很大么,明天来之前不抽了。]
余根生会错了意,连忙用手机打字。
可能是由于那两杯水果茶引发的歉疚,顾乐此时语气柔和:“不是,我是说,你再抽一根吧,我想看你抽烟的样子。”
余根生怔住。
看他眼神中露出不解,顾乐解释:“就当是附加条件,以后我让你抽的时候你就要抽,尤其是当模特的时候,因为我可能会画下来。”
一提到“条件”两字,余根生就耳根一烫。
他想其实当模特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只用坐着保持不动就行,可不知为何这个要求从顾乐嘴里提出来,他就会感到异常……羞耻。
就像她第一次来摊上那天,明明是还在上学的姑娘,自己却在她目光之下像被扒干净了衣服。他不会讲话,走路一瘸一拐,还有一张丑陋不堪的脸外加恶心人的疤。从小到大他习惯了被人嘲讽、同情,甚至被人欺凌,太多盯着他的目光都像刀子,他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但顾乐不一样,只对上眼神的一瞬间,自己所有抵御就被击穿,她眼睛里毫无负面的东西,而是带着纯粹的火焰与海浪。
他能读出来,那里面……居然是欣赏。
早已浸淫社会多年,摸爬滚打中经历太多,他其实是个刚强的人。可他这个岁数了,今天竟然还像小孩子一样忍不住靠近赞许的目光。
余根生觉得自己非常没出息。
可是,一见到顾乐,他就被剥了皮拆了筋,毫无还手之力。
他说不出“好”字,而顾乐刚才全当他默认了已经闭上眼休息。
于是余根生把手放在方向盘下,掌心向外,五指微曲拇指不动,四指弯动两下,又悄悄指指顾乐。
[我答应你。]
……
-
街边梧桐树下,两人背对居民楼倚着车。
明天预计有雨,夜里起了风,终于有点凉意。还未到蝉鸣的时候,夏夜里只听见车来车往声。
余根生照她说的点了根烟,一呼一吸的烟雾里闪烁着明明灭灭的火星。
顾乐觉得他有点性感。
“叔叔,你答应了么?你应该是答应了吧,不然怎么会听我话乖乖抽烟。”
她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兴奋,自顾自说。
闻言,余根生又深深吸了一口,随后点了点头。
[我去画室就可以么?什么时候。]
顾乐撕了颗糖塞进嘴里,“随叫随到吧,放心,不耽误你做生意。”
“你吃么?”她又突然问。
余根生夹烟的手指一颤,旋即摇了摇头。
昨晚捡她那5颗糖是个老牌子,外面是硬壳,里面是柠檬味儿夹心,外甜里酸,他从前也很爱吃,不过他小时候没钱,外地来的好心亲戚送他一盒,24颗,他吃了整整一年。
恰好此时烟燃尽了,余灰掉在地上四溅弹开。他把烟头捏在指尖,预备等会儿扔掉,正在他目光寻找附近最近的垃圾桶时,嘴边忽然被人塞了个东西。
甜味一接触唇齿就迅速化开。
他呼吸一滞,像被按了暂停键。
待回神便看见顾乐笑吟吟看着自己,几分坏事得逞的调皮。
其实他现在很想知道为什么选他当模特,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格。
可把糖含进嘴里后,他双唇嗫嚅,问出来确是:
[你男朋友觉得果茶好喝么?]
“什么?”
看着顾乐疑惑的表情,他暗自庆幸,幸好她不懂手语。
他是个比她大很多的人。8岁,已经快三个代沟了。
他的心绝不该起伏得如此异然。
于是余根生挤出一个成熟大人面临小辈时无奈的笑。
他撒谎说:
[太晚了,赶快回家吧。]
……
-
李洪英和梁方还没睡,他们的猪崽在哭。
路过主卧时,不知道在咕哝着骂小孩儿还是骂她。
饮水机里没水了,明天又得让她去抗。
她渴得很,顾乐忍着心里的烦躁到厨房拿锅烧水,果不其然门里传来一声中期十足的怒骂:“蠢逼货,就不能小点儿声!”
顾乐全当没听见,专心注视着燃气灶上红蓝相间的火苗。
红蓝其实比红绿对比好看多了,她想。
突然,她福至心灵一般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仔细查找。不知看到了什么,直到水冒咕嘟了,她还在愣神。
直到一氧化碳味儿大到呛鼻,她才缓缓关掉阀门打开窗。
清新夜风涌进来时,顾乐突然极为诡异地轻笑出声,眼底深深,意味不明。
她记住并找到余根生那段手语什么意思了。
不会吧。
他居然那样问。
顾乐相当惊讶。
她后悔没直接告诉他水果茶因为不好喝且太廉价被扔掉的事了。
这哑巴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吧。
……
真他妈是个傻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