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精心设计的苦肉计，虽然不堪回首，乐晗却该死的记得那些细节。

也是他运气不好，雇来的绑匪将情报倒卖给乐氏的老仇家，那个两年前就被逐出海外的周氏。

当发现被关押的地点与计划不符时，乐晗就知道，事情脱轨了。

那人记恨乐暥，算计着也要让他尝尝断腿之痛。

还说，“小少爷要演戏，总得来点够劲儿的。”

后来，被绑匪威胁二选一时，乐晗毫不犹豫抢过剪刀。

刀尖没入血肉的瞬间，他荒谬地想起那话——这疼，确实够劲儿。

不过他也满意地看到乐暥红了眼，当时还觉得，真值！

现在回想，却是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的程度。

门内，乐晗重又倚向床靠，挑起点眼，语调不紧不慢，“所以呢？乐总想定我的罪？”

他这散漫的表情，成功割裂乐暥脸上冷硬的线条，他用一种近似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突发奇想罢了。”乐晗勾唇，指尖轻点额角，“也可能这里不太正常。”

只能这样解释，他也的确这样想。

阴影却在这时突然笼罩。

就在乐暥俯身的同时，乐晗右手闪电般格挡在前。

这个苦练过千万次的反制动作，精准卡住“亲哥哥”的咽喉。

两人同时僵住。

“……”

不止乐暥，乐晗的瞳孔也在剧烈收缩。

他看见自己绷紧的指节抵在那条颈动脉上，是肌肉记忆形成的攻击姿态。

怎么回事？

乐暥喉结在他掌心滚动，“你…把我当敌人？”

指腹传来脉搏跳动。

真正的杀招不是练出来的，是身体本能。

可他明明是为了站在这个人身边，才拼了命地变强……

“碎碎…”

这个乐暥十几年没唤过的乳名在耳边炸开，乐晗如遭雷击，猛地撤手，后背重重撞上床靠。

“…干什么？”他嗓音发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全身肌肉仍死绷着。

乐暥看着他，暗沉眼底掺杂了些许难以辨认的情绪，他微吸气，抬起手。

乐晗震惊地盯着那只手似乎要伸向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又往里缩了缩。

可那只手突然停在半空。

阻挡它的并不是乐晗惊疑不定的眼神，而是某处震动的手机。

“说。”乐暥还维持俯身的姿势，皱眉，声音带着被打断的不耐，却在听到对方汇报时神色微变。

片刻后，他抬手扯松领带，“知道了。”

挂断电话，男人重新直起身，“不想回来住随你，但这周母亲生日，你必须到场。”

熟悉的命令口吻。

奇怪的是，神经反而因此松弛下来，乐晗做了个深呼吸，“慢走不送。”

乐暥又深深凝了他一眼，终于转身离去。

门外，凌逸与他迎面相对，站立的身影如同一尊雕塑。

走廊宽度其实相当标准，既不至于拥挤到需要避让，也不算宽敞到可以视而不见。

若是从前，凌逸早该退至墙边，躬身相送。

但此刻他只略微侧了侧，姿态看似恭谨，位置却纹丝未动。

乐暥脚步在擦肩时停住。

他们身高本就不相上下，只是往常凌逸总低眉顺目，让人错觉他生来就该仰望。

而现在镜片后的目光不闪不避，两道视线在空中相撞，完全平等。

与刚才隔门相望时如出一辙，不是错觉，他这个首席特助确实跟从前不一样了。

“凌逸。”卧室里传来乐晗的呼唤。

凌逸唇角浅浅扬起一个弧度，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让乐暥心里那种古怪感愈发呼之欲出。

若说从前的凌逸是宣纸上淡扫的青黛远山，那么此刻的他俨然化作重峦叠翠的泼墨巨嶂。

明明姿态恭谨，目光平和，可那股无形威压却如有实质，在两人之间弥漫。

最矛盾的是，他声线始终保持沉静，“乐总，请慢走。”

像浸在冰水里的玉，温润，却无法忽略那种叫人脊背发麻的寒意。

不等乐暥回应，凌逸已与他错身而过，在对方复杂沉晦的目光注视下，从容推开卧室门，又更加自然地随手关闭。

*

乐晗仰躺在床垫上，举高手机。

银柯发来消息，读着就十分可疑：[我上号了，你去看看？]

[你干什么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呗。]

“嘶…”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乐晗倒抽了口凉气，凌逸正抬高他的腿，似乎牵扯到某根神经。

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嵌入细腻柔软的腿根，又很快松开，“抱歉少爷。”

凌逸单膝抵在床沿，俯身时西装布料勾勒出背部线条，腰侧肌肉正在收紧。

可他双手一点点往上包裹住乐晗双腿时，却又温柔至极，动作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没事。”

乐晗心不在焉应着，手指继续敲击屏幕，与银柯对话。

刚刚检查时沾了些药液在裤腿上，他知道凌逸在帮他清理。

凌逸目光似乎朝某个方向短暂地抬了抬。

“疼！”乐晗再次拧眉，注意终于从手机转到凌逸身上，“你今天怎么了？手这么重。”

凌逸这次没再说抱歉，他放下乐晗的裤腿，将人从床中央抱起。

宽大t恤随动作晃开，露出白皙腰肢，几道指印形状的红痕若隐若现。

这股力量比平常更加稳健，因为乐晗在被抱起时，明显感觉垫在膝弯和扣于肩后的那两条手臂，肌肉.沟壑分明，蕴含着成熟男性的爆发力与耐力。

而对方制服纽扣擦过皮肤，触感越是冰凉，就越显出紧挨他的胸膛和下腹，无论皮肤热度还是脉搏重击，都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迫感。

“…是我没控住力道…”凌逸微垂着眼，“请少爷责罚。”

乐晗本来有些着恼，又被他这一本正气逗笑，“你这人，多大点事，有什么可责罚的？”

话语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撒娇意味，似真似假。

真是因为凌逸听来，假是因为乐晗其实仅仅随意一说。

“发什么呆？眼睛又不舒服了？”青年朝他晃了晃手掌。

白光闪过，不适的却不是眼睛，是发紧的喉咙。

凌逸沉默着将人放入轮椅，并没立即推动，单膝跪地，为乐晗整理压皱的裤脚。

“可以了，再过会儿都该脱掉了。”

着急上游戏，乐晗本就坐不住，再加上前面乐暥莫名其妙耽误他，这时终于表现出不耐烦。

凌逸手指蓦地僵住，上抬又放下，他仰起脸，嗓音低哑，“您之前说，如果不高兴…”

乐晗一愣，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难得凌逸主动提起，他收起急性，耐心问他，“你不高兴？”

“嗯。”凌逸轻声应，“您刚才，让我出去。”

而且，还和那个男人独处一室。

十三分四十五秒。

和别人发信息，无视他，八分十七秒。

“啊？就为这个？”乐晗忍俊不禁，难怪觉得凌逸反常。

但这份不高兴反而让他心生欣慰，像是看到精心培养的角色终于有了自主意识，毕竟小说里的完美特助，哪会表达不满？

这份进步可喜可贺，但关于绑架案的事实在丢脸，三言两语更难解释清楚。

他含糊笑道，“总会有些时候，不太方便嘛。”

“是不方便让我知道吗？”凌逸追问，话一出口才意识到问得太快，立刻小心退回，“抱歉少爷，凌逸僭越了。”

乐晗并没生气。

刚才凌逸强势的时候弄疼他，的确让他有些不快，但对方现在这副模样，反倒叫人心软。

他微俯身，轻拍凌逸肩膀，“不是不能让你知道，只是没必要…已经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就好啦。”

凌逸抬眸，暗流被掩盖，眼里只余一点关切，恰到好处，“真的过去了吗？”

乐晗不确定他们是否在谈论同一件事，但还是坚定点头，“当然。”

无论好坏，过去当然就是过去了。

“那少爷，不会再做傻事了吧？”

乐晗顺着凌逸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腿，突然意识到，以这位首席特助的敏锐——其实或许已经猜到了绑架案的真相。

重生之初凌逸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此刻意味俨然不同。

他凝视半跪的凌逸，对方目光仍落在他腿上，姿态虔诚，眉头拧着，显得有些委屈，甚至…哀伤。

心口重重一跳，说不出来的感觉陡然上涌。

“…凌逸。”乐晗用指尖托起他下巴，让那双深邃红瞳直视自己。

眨了眨眼，笑意渐深，“我不会再做傻事。”

凌逸睫毛颤动，抿直的唇角缓缓扬起。

终于不是完全礼节的表情，这个弧度里似乎藏着许多，真实，但转瞬即逝。

乐晗歪头打量他，“那现在，还有不高兴吗？”

凌逸在他指尖摇头，下颌轻轻蹭过乐晗指腹，“没有了，谢谢少爷，是我让您困扰了。”

“说什么傻话？”乐晗佯装不悦，“你再这样，我可要不高兴了。”

“是，少爷…以后我会注意，不说让您不快的话。”

乐晗松开了他，凌逸垂下视线，手指抚平膝毯上的褶皱，收回时摊向自己西装前襟左胸口袋。

这个动作让他俯身而起的姿态像在宣誓，在乐晗察觉到前，凌逸已经完全站了起来。

轮椅被轻轻推动，“我送您去书房。”

*

游戏登陆界面，乐晗看着那个角色形象预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蕾丝衬衫搭小领结，中世纪礼服裙配公主切高马尾，脖圈，细黑珍珠颈饰，脑后一个硕大的蝴蝶结。

裙摆繁复，角色俏皮转身时铺开黑白浪花，浪花底下，是同款蕾丝吊袜。

乐晗：……

简直灾难。关键这角色，还顶着一张酷似他本人的脸！

乐晗咬牙切齿发消息：[有时间上线，没时间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