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慈咽咽喉咙,“那怎么还有人敢比赛?”
“妹妹啊。”苗苗拍拍她的肩,“你这种象牙塔里的尖子生不懂,摩托比赛玩的就是个刺激,肾上腺素飙升起来,哪还顾得上生死啊。”
汤慈脸色在白炽灯下显得发白,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抿成直线,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下次比赛,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苗苗讶然,“你好奇啊?”
汤慈点头,“以前没见过。”
“行。”苗苗爽快点头,“不过你可别让静姐知道啊,她特意嘱咐过我别把你带坏了。”
汤慈勾了一下唇角,“放心。”
机会来得很快,周四晚上下班前,苗苗得到消息,北山今晚聚集附近几个学校的赛车手跑友谊赛。
“你下班想去看吗?”苗苗问。
汤慈笔尖顿了一下,“都有哪些学校的人啊?”
“科技大和职高还有你们学校几个男生,”苗苗语气犹豫,“不过我们到的时候可能快比完了。”
汤慈加快速度写完最后一个单词,果断合上习题册,“去吧。”
苗苗骑一辆小号橘粉摩托,她将车把拧到底,用和摩托外表不相符的速度在机动车道飞驰。
转弯时,苗苗不忘转头慰问汤慈,“速度会不会太快?你要是害怕的话我减速?”
汤慈双手抓紧苗苗的衣摆,眯着被风吹得睁不开的双眼,摇头气若游丝道:“……还行……不用。”
苗苗看不见她惨白的脸,油门一加,拐进北山下的林荫老街。
老街狭窄,路灯隐藏于茂盛梧桐枝头,两侧破旧居民楼的铁门内时不时驶出一辆电动车。
苗苗已经提前减速,但还是同一辆从暗巷驶出的死飞狭路相逢,骑死飞的男孩眼见要撞到她们,车把用力朝右一撇,和朝左转动车把的苗苗撞了个正着。
砰——
男孩和苗苗都被撞得在车座上猛颠了一下身体。
汤慈直接从座位上摔了下来,膝盖撞上花坛的瓷砖。
突然尖锐的疼痛,让她额角冒出冷汗,在苗苗的搀扶下起来时,汤慈撩开裤管看到擦伤的膝盖,心里想是,人果然不能说谎。
男孩手足无措凑上前,“你,你摔得严不严重啊?”
汤慈放下裤子,活动了一下,感觉膝盖除了有些疼并无其他大碍。
“没什么事,”她摇摇头,对苗苗说:“我们走吧。”
苗苗不放心,本想带她去附近的诊所看看,在汤慈坚持自己没事后才作罢。
男孩见汤慈走路正常,也放心骑上车走了。
电动车停在北山下的停车场,两人步行上山。
“观赏地和终点都在半山腰,”苗苗扭头最后一次向她确认,“你要是腿疼我们就不上去了。”
刚碰撞时的痛感已经消退,膝盖现在只剩酥麻的不适,汤慈加快脚步跟上苗苗,“已经没感觉了。”
苗苗摇摇头,“你们好学生倔起来真难劝,比赛什么时候看不行啊——”
“不对!”她突然顿住,转头眯着眼睛看向汤慈,“你不是来看比赛的吧?”
汤慈错开视线,“还有多久到啊?”
苗苗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肩膀,“你是来看盛毓的吧,你喜欢他?”
“没有啊……”
汤慈说着欲盖弥彰地搓了一下发烫的耳廓。
苗苗笑得暧昧蹭她肩膀,“没有你脸怎么红了。”
汤慈拽住她的手腕,闷头走路,一句话也不说了。
苗苗搭着她的肩膀,爽朗地笑起来,“姐姐奉劝你一句,趁年轻喜欢谁就追,别等年纪大了后悔。”
汤慈听着自己因运动而加快的心跳,年轻,澎湃,仿佛充满生机。
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短暂的,难以维持的。
扑啦啦,身侧的树丛内忽地飞出一群鸟,扑腾着翅膀飞进更远的灌木。
低鸣的引擎毫无预兆地响起,连脚下平展的柏油路都震颤起来,汤慈回头的瞬间被一阵强风吹得眯起了双眼,恍惚间一道漆黑影子裹着银光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好快!!”苗苗惊呼,“应该是今晚的第一!!”
汤慈睁大双眼,辨认出即将消失在视野中的漆黑摩托,以及车上那道熟悉的背影。
几秒钟后,半山腰的灯光处传来人群的欢呼声,隐约能听到“盛毓”的名字。
苗苗冲汤慈挑眉,“上去和他道个喜?”
汤慈模糊含混地唔了一声,迈台阶的动作加快了些。
半山腰的观景台很大,除了来观赛的人,还有很多小摊小贩,其中一个摆着扑克牌的桌子上围着最多的人。
桌前坐着一个扎着小辫的青年,笑着对四周的女孩说:“你们每次都压盛毓赢,一点悬念都没,游戏还有什么意思?”
来看比赛人时间长了都熟悉,没事就爱打个赌,也不玩钱,输赢欠人情。
见盛毓摘下头盔,女孩们一窝蜂围上去,矿泉水递了一圈,他照旧不收,拧开自己的运动水壶喝水。
留着长卷发的姑娘凑近了些,“盛毓,你每次跑完就走,就不能留下来跟我们玩一会嘛。”
盛毓将汗湿的额发拨到头顶,锋利的喉结滚动着吐出几个字,“玩什么?”
“打个赌什么的呀。”姑娘们目露期待看向他。
盛毓抬眉嗤笑,“除了压我赢还有别的选项吗。”
这话说得狂妄,但他说出来却格外合理。
第二第三辆机车接连到站,是金铭和林尧。
金铭好不容易跑了第二名,摘下头盔脸上的得意藏不住。
林尧不屑地低声道:“一个友谊赛你高兴什么,周末正式比赛你等着。”
金铭朝他吐了吐舌头,“再等你也拿不了第一。”
林尧阴沉着脸,从车上下来,活动着手腕想上前找金铭的麻烦,被盛毓一个冷厉的眼神定在原地。
尽管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但林尧没有正面和他起过冲突,他摸了摸眉骨上盛毓给他留的那道疤,咬着后槽牙到栏杆处抽烟。
人群外的栏杆处,苗苗戳戳汤慈脸颊上的软肉,“你真不过去?”
汤慈摇头,视线从被女生包围的盛毓身上移开,看向了一旁的赌桌,若有所思地蜷起了指尖。
又在观景台逗留了一会儿,两人决定下山。
山上人多,自她们上来,别说和盛毓接触,汤慈就连视线也没和他相交,盛毓应该都不知道她今晚也在这儿。
但汤慈神情平淡,返程时也丝毫没有遗憾。
苗苗却觉得心酸,为汤慈大晚上白折腾一趟感到不值。
所以当她从后视镜看到独身一人的盛毓时,她迅速做了个决定,“汤慈,你下车。”
汤慈懵然但听话地从后座下来,“怎么了?”
“我想起来钥匙忘台球厅了,得回去拿,你自己想办法回家吧。”
苗苗扬声说着,把汤慈朝身后的斑马线推了推,随后右拐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汤慈讷讷转头,撞上盛毓的视线,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苗苗在创造她和盛毓相处的机会。
等红灯期间,男生跨坐在机车上,长腿随意踩在地面,干燥的碎发在夜风中涌动,目光略带审视地睨着她。
汤慈心虚地搓了搓手,“……好巧。”
盛毓早看穿她们拙劣的伎俩,他冷着脸扫视了一圈周围空荡荡的街道。
那是一个没有线上叫出租车的年代,临近深夜,公交车早已停运。
汤慈没有得到回应,尴尬地低下头,柔和的五官轮廓隐藏在发丝下。
她沉默地从他车前走过,脚步很轻,像是怕打扰到他。
盛毓甚至能看到她纤细脖颈上的颈骨在橙黄灯光下一节节凸起,夜风鼓起她的校服衬衫,露出瘦削得可怜的身形。
汤慈走到岔路口,茫然地朝两边的街道瞅了瞅,完全不认路的样子,踟蹰几秒钟便走向了朝南的斑马线。
听到身后机车嗡鸣发动引擎的声音,汤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胸口难以自控地发闷。
她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盛毓原本就没有帮助她的义务。
她抿着唇加快脚步,后衣领却忽地一紧。
汤慈紧张地回头。
看到脸色很臭的盛毓,正把她当鸡仔一样拎了起来。
感觉到他坚硬的指骨抵着她后颈处的皮肤,汤慈的呼吸频率瞬间加快,她磕磕绊绊地询问,“有,有什么事吗?”
盛毓松开了手,汤慈脚底落地的瞬间,看到他摘下车把上的头盔掷了过来。
汤慈下意识双手接过,听到他说:“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