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是午后来的,约莫留了两个时辰才离开。
除了教琴,这期间两人也聊了些闲事,温嘉月无意中听见她说侯府与徐家之间也有了龃龉,似乎还是为了温元昊的事。
说是他当日从牢狱回侯府,受了不少刑只剩了一口气吊着,如今休养两个月才勉强能下床,徐家心疼外孙,便觉得侯府袖手旁观。
温嘉月追问了几句,不过不是因为关心,而是担心秋菊。
她要想办法把人接出来才好。
嬷嬷听闻她想要出府去接一个丫鬟,便劝道:“姑娘如今自己处境尚不好,又怎么将人接出来?不过是个丫鬟,尽心做些事,有个用处,想来侯府也不会特意去为难的。”
温嘉月却始终不放心。
李承钰来时,温嘉月还未歇下,屋子里灯火亮着。
她抬头看向来人,眉头便皱紧了。
她的琴艺他觉得难以入耳,偏为了羞辱她,隔三岔五便要听。昨日她一曲不停抚琴一个时辰还不够,今日竟还有兴致来听,他当真是......有些疾病。
她不愿意与他争执,手腕也还酸痛着,便想商量着能不能减少些时间。
可不待她开口,李承钰见她两只手腕都缠着纱布,便冷着眉眼:“日日反抗的戏码,你要演到何时?”
温嘉月闻言就歇了心思,抿着唇解释了一句:“是明月姑娘担心我抚琴太多,教我护手腕的法子。”
她也知他没那么善心,不多费口舌:“王爷依旧是要听昨日的曲吗?”
李承钰如常坐下,默认。
再接着,温嘉月便有些后悔了,他竟比昨日还过分些,阴着脸,又迫她接连不断弹了一个半时辰。
不知是真想听琴,还是故意折磨她。
最后一曲才刚开始,她便手抖得停下了,手指灼痛,当真不肯再坚持。
李承钰听见琴音止了才抬头过去,见她揉着手腕一副娇贵相,不耐道:“云乐坊的舞姬整夜抚琴,也不曾道半个不字,你不必自持身份在本王面前装。”
温嘉月亦抬眼过去,无言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起身:“已经很晚了,王爷回吧。”
也不等他反应,便直接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
李承钰缓缓看向她,神色俞寒:“坐回去。”
温嘉月觉得他不可理喻:“王爷若想听琴,何不明日再来,我没办法整夜连续不断地为王爷抚琴。”
下一刻,房门“嘭”地被合上。
李承钰二话不说拉她回了琴架边,他倒要看看,别人整夜抚琴手都无事,偏她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
手上的白布被他扯下,纤指弯曲着僵硬到有些伸不直,亦红肿起泡,边侧还有被琴弦勒红的痕迹。
近乎冷血的模样,令人身前的人忽又变得惶恐起来,那眸光柔弱惊颤地望着他。
李承钰低眸看着这双手,好一会儿才松了对她的钳制:“将这双手好好养着,倘若本王听不了琴,便也惯不了你这身娇贵。”
弹了那么久的琴又那般大的动静,嬷嬷也知晓王爷又恼了二姑娘,忙带着涂抹的伤药进房。
温嘉月看着嬷嬷给她细细涂抹,再想想适才那人的反应,便觉得这一切有些无力。
抹了药又能如何呢?
她困在王府,被他关在此处,无论他想使用如何手段,她都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内心各种不安交织在一起,又是辗转不眠。
好在接下来两日得了安稳,夜里不用再随着那人发疯,又能稍缓缓。手指抹药后也好了不少,只是碰上热水就难受些。
晨起时,嬷嬷不在,是两个丫鬟端着盥洗用具进来的,想来是不知她这两日手有些不适,打来的竟是热水。温嘉月懒得折腾她们,便就如此洗漱了。
明月午时不到便来了,两人先是在院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进了房。
明月看着她的手似比昨日还红上些,便嘱咐了句:“你若喜欢琴,也应该适可而止,不要过于频繁练着。”
温嘉月含笑不言,她是喜欢琴,可也不至于将自己的手磨成这般模样,若不是有人缠着她,她的手又怎么会如此。
到了傍晚才知,嬷嬷原是一早被周贵妃召进宫了,因是关心祁王生活起居,怕下人伺候不好,又惹得他不悦日日留宿在外头,所以特地让嬷嬷去听训的。
温嘉月见着嬷嬷回来时的双腿抖得连走路都不利索,便知那膝盖定是跪了整日。
相处这么久,她也知道嬷嬷原是祁王母妃的贴身婢女,既然在宫里伺候主子那么久,有什么分寸会不知,还有什么事会做不周全?怕只是有意苛责,故意为难罢了。
“嬷嬷这两日不必来我这了,下去好好歇着吧。”
嬷嬷听见这么说,心里顿时生了暖意,忙谢过。
夜间,洗漱完的温嘉月忽然觉得手开始有些灼烧刺痒感,不似寻常起泡后要好的迹象。到了后半夜她便疼得睡不了觉,手指的痛连心,掌心手背亦是扯着整张皮肉的灼痛。
因是夜半,她便也没有唤人,忍着强撑到了晨起。
两个丫鬟照旧端盥盆进来,伺候梳洗的那个见她双手泛红十个指头皆破皮渗血,吓了一跳,惶恐跪下请罪,哆嗦着问要不要找大夫。
温嘉月坐着不言,好一会儿才说:“下去吧。”
因这两日府中事多,又有周贵妃的嘱咐,嬷嬷不敢休息太久,白日与府里管事忙着府里的其他事,戌时才回来伺候。
甫一进门,便见那桌上堆叠的菜肴点心竟还未撤下,走上前时又发现竟是丝毫未动。她抬头看向里间,榻上的人又坐在那神思恍惚,不由得上前询问:“可是这些饭菜不合姑娘口味?”
虽知道这二姑娘平日便吃得少,可这般神情明显有些不对。
“都撤了吧,我没有胃口。”
嬷嬷闻言便嘱咐人来把桌子收拾干净,随后便将房里的纱灯多点了几盏,才要上前去铺床。
温嘉月起身让开,嬷嬷这才瞧见她的膝上的双手红得似烫伤了,十个指头也血淋淋的,急急就捧来问:“这是怎么了?”
温嘉月语气极淡:“不知,许是天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