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霁:“不错,令尊认为永安候案乃是一桩冤案,这十几年间一直在上书,让陛下彻查当年之事。”
所以,他才会一次次被贬。
婉儿脑子乱成一团,来上京之前,秋婶儿曾告诉她,父亲当年乃是蒙冤。
婉儿也清楚,自己父亲绝不是信口雌黄之人,如果他真的认为永安候冤枉,那当年事情必有隐情!
可是……那可是永安候案,婉儿忍不住想起史书中的描写,永安候案审判期间,仅上京内处刑的官员就达上百人,菜市口日日血流成河,乱葬岗上死尸堆积成山,无数人或被贬、被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或被发卖……
虽是史书描写,可婉儿却闻到了文字之间渗出的血泪,而父亲居然和永安候一案有关!
婉儿忽然忍不住开始发抖,她如果要为父亲平冤,那就要推翻永安候案……以她的能量,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为什么?”婉儿喃喃道,“父亲当年为什么那么做?”
她们家与永安候非亲非故,他的父亲在当时如此情况之下,竟然敢冒着全家被杀的风险也要为永安候说话,到底为什么?
谢之霁看着她脸色发白,起身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婉儿一怔,缓缓接过。
温热的茶杯落在手心,一阵阵暖意顺着指尖流入四肢百骸,婉儿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被心底的那股寒气冻得僵硬。
谢之霁:“令尊所求,唯‘公道’‘孝义’四字。”
婉儿一怔:“公道、孝义?”
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婉儿脱口而出:“表兄是说董家?”
谢之霁一顿,眼神露出一丝讶异和赞扬,不过寥寥数语,她却能立刻抓住要点,明明她什么都还不知道。
他为官数载,即使在官场上也很少有人能这么快地跟上他的想法。
谢之霁:“不错,董家为太史令世家,当年永安候一案发生时,董家老家主董固认为此案有疑点,不肯落笔成书,先帝大怒,处以绞刑。”
“董固之子董济为下一任太史令,沿其父亲所为,上书谏言复查此事,先帝复处以绞刑。”
“董济胞弟董谦继为太史令,沿其兄所为,先帝欲再斩,钦天监以此举有伤国本为由,才止了这场灾祸。”
“而董谦,”谢之霁看着婉儿,眼神平静而深邃,语气是一以贯之的冷静,“乃是令尊的养父。”
婉儿一脸呆滞地听着,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细碎的画面。
难怪,父母从来不告诉他这些事情,也不让她来上京赴婚约;难怪,他的父亲要改姓董;难怪,父亲不让她考女官……一切的一切,都连起来了。
可她该怎么为父亲翻案?!仅仅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办到这样的事情?!
婉儿忍住心里的颤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心绪。
“那表兄刚刚所说的董谦,也就是父亲的养父,可还在世?”
谢之霁一顿,没想到她第一个先问的是他,轻声道:“还在世,被关押在京兆府尹的监牢里。”
婉儿暗中捏紧了手指。
此时此刻,她似乎与父亲心意相通了,父亲之前的所作所为并非只是为永安候之事,他还想将董济救出来。
那是他的养父,是他视为亲生父亲的亲人,他怎么可能忍心自己的父亲在监牢里度此余生?!
谢之霁所言不错,父亲一为世间公道,二为人间孝义。
婉儿静了片刻,朝着谢之霁深深地行了个大礼,一脸真挚与诚恳:“多谢表兄告知当年之事,婉儿感激不尽。”
“天色不早了,婉儿不打扰表兄休息了。”
谢之霁眼神一暗,问完了就想走?
“你打算如何?”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婉儿垂眸,抿了抿唇。
她既然来了上京,又知晓了当年之事,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父亲没有做到的事情,那就让她来做,父亲的养父,那就让她来救。
可这些,能给谢之霁说吗?婉儿思虑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她一个人的事,不能拉他下水,而且……她至今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谢之霁要告诉她这些?
谢之霁此人,是敌还是友?
婉儿敛去眼里的思虑,抬头朝着谢之霁笑道:“我明白表兄的意思,父亲已逝,那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婉儿今后嫁入侯府,定会安分守己,绝不会给侯府惹来是非。”
谢之霁眼神更冷了,“那你此前为何要执着地了解此事?”
婉儿顿了顿,低声道:“只是为了让父亲葬在董家坟冢里而已,哪里知道事情竟然这样复杂……如此看来,董家为了避祸,自然不会待见我,看来是无法让父亲如愿了。”
婉儿深知谢之霁心思敏锐,生怕他继续问又发现些什么,说完后继续道:“表兄,时候不早了,若是让府中丫鬟小厮见我从这里出去,怕是会坏了表兄声誉,婉儿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谢之霁回应,转身打开了门就跑出了房门。
……
“砰——”
房顶上,黎平听到屋内什么东西碎了,赶紧打开一片瓦往屋子里瞅了瞅。
只见谢之霁指尖鲜血四溢,茶杯落在脚边,他竟站的摇摇欲坠。
“子瞻!”黎平一个翻身钻进了屋子里,见谢之霁脸色惨白,立刻封住了他的两道大穴。
“怎么了这是?”黎平三下五除二利落地给他包扎,一脸奇怪地看着谢之霁,“你和你小媳妇儿刚不还在说小话吗?怎么她一走,你就气成这样?!”
“闭嘴!”谢之霁冷冷道。
他眼神沉沉地望着窗外,许久,冷声道:“计划开始吧。”
她那么想要嫁,他又怎能让她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