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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 青浼 32525 字 2个月前

吴且说完了,乖巧的等赵归璞挂电话。

没想到那边并没有挂电话,而是传来“沙沙”写字的声音,像是赵先生一边听小吴老师废话,一边在文件上写写画画。

“昨天屋里那个人有印象没?”赵归璞问。

吴且愣了愣,想了下那个玻璃房中,金发碧眼的老白男传统老钱风A级Alpha,“啊”了声:“怎么了?”

“欧洲那边来的负责人,想跟我租船,短期,按照航线里程数结,给的价格是过去短租航线价格的三倍。”

吴且没说话,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对面还有话:“你觉得这份买卖能做吗?”

一个航运公司的总负责人,江城人民心中的神,南非振翅的那只蝴蝶,跑来问一个教地理的人民教师生意上的事……

吴且难以置信的把手机拿开,看了看屏幕,确认那边是赵归璞没错。

“……可以做,天上掉下来的钱不赚显得有些不合理了。”

吴且干巴巴地说着,又话锋一转,“但如果从长远计划,是我的话,我会再等等,看看有没有别的合作机会,毕竟对方出得起三倍如此高昂价格的短租价,就说明长租在这块依然还有竞争力,哪怕现在局势不明,但也可以多观望两天。”

斯洛克周边国家中,拥有自由贸易港且同时驻扎有一定规模的船队航运公司的,拢共就那么几家。

整个北约、欧盟甚至是斯洛克本土航运市场那么大,接下来自由贸易港口的船只只会是稀缺货,供不应求,根本不用急于一时抛售……

再等等,被逼急的欧洲人说不定会提出更意想不到的惊喜,作为额外条件双手送上。

至于万一等待过程中,贸易断交战术又儿戏般的宣布停止——

生意场就是这样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没有哪个老板光只靠脚踏实地发家致富,多数情况,也是老天爷赏饭吃。

吴且说完,听见电话那边赵归璞又“嗯”了声,像是把他的回答听进去了,又像是其实根本无所谓他做什么样的回答。

吴且心想现在可以挂电话了吗,该吃饭了。

没曾想电话那边停顿了下,然后用与方才提问时一般无二的语气,抛出另一个问题。

“早上见到我时躲什么?”

吴且:“……”

救命。

作者有话说:

小吴老师:崩溃.JPG[求求你了]

赵归璞——一款市场最新型号顶级逗猫棒

第46章 我的

吴且不是一个真正木讷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八百种应对的话术,可以让他对这个可怕的问题蒙混过关。

但仅仅是挣扎了一下后,他就放弃了,面对赵归璞时,这些借口显得过分蹩脚,就像幼儿园的小孩回家哭着对妈妈说老师在教室后面的小黑屋养了一只会吃不听话的小孩的恐龙,今天我被它咬了手。

握着手机,黑发Beta干巴巴的说:“您明明知道原因。”

果不其然,电话里的男人笑了起来。

就好像此时此刻被伤员敲诈勒索的人并不是他,吴且不能理解他在开心个什么劲,只能举着电话,望着天花板,耐心的等他笑完。

大约十几秒后,赵归璞用息事宁人的语气说:“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会处理好。”

吴且不确定他说的是关于他坐在他腿上这件事,还是关于赵氏被那个Alpha上门讨债的事……

但两者都是他想逃避的问题,所以他慢吞吞地“哦”了声。

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歉了一次。

“下次见到我不要跑了。”

“好的,哥。”

吴且言不由衷,且撒谎。

电话挂断后,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

吴且并不知道的是,他是劫后余生了,但有些人还在劫难当中。

赵氏大楼顶层,宽敞通透的办公室阳光明媚,采光通透。

赵归璞的办公室内,和吴且脑补的“赵归璞因我的罪过正在收拾很大的烂摊子”完全不同,男人姿态放松的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依然端正的摆放着吴且也见过的那份合同。

他则翘着腿,在看手中的IPad。

在他的对面,在吴且看到的视频版本中尚且理直气壮要说法的中年男人已经不似原本模样——

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打湿了他的额发,头发凌乱,头上包的纱布浸出血色来,双手放在腿上,指尖不可抑制的颤抖。

他几次试图说算了,都被赵先生打断,据他自称,他是一个人很公平的人。

IPad中正在播放一段监控录像,清楚的拍到了如今坐在他面前的中年人如何将手伸向了站在舞台边的黑发Beta,后者偏头说了一句话,下一秒手中的酒瓶就砸在了这个倒霉蛋的头上。

监控视频没有声音,但赵归璞饶有兴致地看着吴且放倒了这个中年人,掰折了他的手指后,又一个横扫放倒两名保镖。

——他的打架完全是野路子,一看就不是专门被送去学过什么防身术后的成果,下手狠,抓着要害以最快放倒对手为目的……

应该是在街头巷尾磨炼出来的本事。

吴家的Beta小少爷。

成年前在白人的世界,跨国情况下黄种人的社会地位确实是一件会被轻易含糊的事实。

一名安保被砸中了鼻梁后倒地爬都爬不起来。

赵归璞想到了不久前,有一天赵恕鼻青脸肿的回家并一脸沉痛的宣布想要解除婚约……

现在看来,当天他亲爱的弟弟宣布想要解除婚约的时候,他应该给更多一些人文关怀的。

整段视频持续了三分钟。

最后以吴且的大获全胜、休息室楼下的一片狼藉、安保队不得不一拥而上把他摁住作为结尾。

赵归璞耐心的看完了全程,认真思考,按照摸一下屁股就会有这个破坏程度等价换算,昨晚应该被绑起来、沉入后弥海鲨鱼湾的人可能是他。

真是多谢小吴老师不杀之恩了。

想着如此笑了起来,男人反转手中IPad,像是征求意见一般,问对面瑟瑟发抖的中年人:“挺有生命力,对不对?”

中年人这一次依然没有看清楚,监控中那个黑发年轻人是谁。

但赵归璞的语气令他心惊。

“他只是个Beta,昨天穿的那样严严实实的来找我,还没来得及到我面前,便被李先生冒犯了。”

丢开IPad,赵归璞往后靠了靠。

“刚才还打电话来,被吓得够呛,生怕这件事给我惹了麻烦。”

男人笑了笑,问在场唯二能够说话的人:“还蛮可爱的,是不是?”

“咚”地闷响,皮鞋的底落在厚重地毯上的声音,与此同时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原本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也跳起了起来——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嗅到了危险的第一时间就转身往门口的方向狂奔!

赵归璞坐在原地并未追逐,他只是微笑着看着那个中年人双腿发软的跑出去三步就狼狈跌落在地。

办公室中浮动的已然是最开始点燃的鹅梨帐香焚香味,C级的Alpha甚至并没有捕捉到另一个Alpha释放的信息素。

赵归璞可以不用信息素的压制。

微笑着看中年Alpha趴在地,爬不起来,男人才不急不慢从沙发上站起。

耳边是沉闷脚步声越来越近,凉飕飕的凉意从尾椎骨往上冒——

“算了……算了,赵、赵先生!这事儿我想了下,我想了下!就算了!”

“嗯?怎么算了?”

男人来到他身边,蹲下身,饶有兴致地侧脸打量了他因为惊恐发红疯狂转动的眼睛,笑着说:“敢上门威胁我赵归璞的人,十年见不着一个……李老板,不能算了吧?”

话语中含着笑,男人猛然伸手抓住中年Alpha的头发,力道快狠!

在其惊天动地杀猪般的惨叫声中,将他拉起来,拖拽回桌边——

“嗙”的一声,绑着绷带的脑袋重重砸在茶几上,鼻子磕碰到边缘棱角,新鲜的血液喷溅出来,飞溅到了那端端正正摆在中央的合同上。

赵归璞没有撒手。

他用另一只手拉起男人的胳膊——那肥头大肚的中年Alpha看上去至少也有二百来斤,他拎此人如若拎一只濒死的鹅,在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中,弄开了他绑在右手两根手指上的石膏。

“我家的孩子太年轻,下手没轻没重,抱歉。”

赵归璞放开中年Alpha的脑袋,脚踩在他的腰上,不让他乱动,一只手拎着这人的手腕,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抽空点了一支烟。

“咔嚓”打火机声响中,伴随着中年Alpha颤抖的求饶声,赵归璞捡起放在桌上的烟灰缸,对准他两根肿得像萝卜似的手指砸了下去。

中年Alpha倒吸一口气,清晰的听见骨头粉碎碎裂的声音——

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血溅满茶几。

“他若是下手知轻重知绝后患,李老板今日不会犹如吃了熊心豹子胆,再上门来。”

李老板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作为回馈。

扔开了男人血肉模糊的手,男人叼着烟,微微眯起眼,绕道办公桌后抽了张湿纸巾擦了擦手。

染血的湿巾扔进垃圾桶,有一滩淡黄色的液体从中年Alpha身下扩散。

唇边含着的烟草味驱散了些骚臭,对于又要换地毯这件事,整个顶层楼大概无一人感到意外。

地毯合作商都快能包月折扣了,赵先生从未想过收敛。

男人面色淡然,回到茶几边,弯腰拿起那早已写好了降低航运费用5%的、堪称狮子大开口的合同——

翻到最后一页,龙飞凤舞用极漂亮的行书签下自己的名字。

“喏。李老板,你知我为人向来公正,又热情好客。今日这趟,你也不白来。”

签完字,赵归璞自顾自仔细擦了擦文件夹上的血。

确认擦干净了,颇有心情的拿出手机,对着自己签好字的合同拍了张照,然后勾了原图给头像是小金毛的Beta发了过去。

【ZHAO:「图片」。】

【ZHAO:阿且。这边处理好了。】

【吴且:……】

【吴且:真签了吗,啊?这事不能这么算的吧,得反抗一下啊?他先捏我屁股的啊?!有内有王法了!】

【吴且:有没有——错别字。】

【吴且:损失大吗?要不我让我爸把这钱填上?】

赵归璞站在还趴在地上痛吟、抽搐的李老板身边,认真看了一会儿Beta的回复,想了想,用非常慈爱的长辈语气回了个“不用”。

小金毛头像还在嘀嘀咕咕。

手机屏幕“咻”的一下,又“咻”的一下发来新的信息,赵归璞不着急看,将手机放到一边。

蹲下身,用手中文件夹敲敲地上中年Alpha惨白的脸,他微笑着,不知道是与李老板说,还是自言自语。

“他要赔我钱。你看,是不是确实很可爱?”

……

在秋季联赛开始之前,老薛和孙迷给篮球队诸位准备了一个大礼——

与过去全国高校联赛常年占据四强的宜城附高还有帝都十二中举办一次长达半个月的合训。

此消息一出,篮球队炸开了锅,每个人都兴奋不已。

你要说安排一场法国浪漫七日游,这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少爷们会一脸提不起劲地“啊”一声扫兴表示还不如坐在家里打游戏,但你说和一堆陌生的同龄人跑到深山老林里关起来打篮球,那他们可就来劲了。

更何况宜城附高和帝都十二中真的很强。

宜城附高是去年秋季联赛和冬季冠军赛的二连冠,首发五人中有三个三年级的,在高二的时候刚刚分化成Alpha就被CBA球队星探订下签好合同,另外还有个二年级的控卫位,也是国青队主力首发。

帝都十二中也很有意思,那就是另一个版本的红铁中学。

全国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后代,以南北地域划分,要么出国了,留在国内的基本集中在红铁中学和帝都十二中,是以这两个学校常年被拿出来相提并论——

以至于原本没什么交集的学校最后因为历史积累搞得火花四溅。

去年秋季联赛,赵恕和裴顷宇刚刚完成分化,为了赛场的稳定性孙迷没有给他们稳固的首发位置,所以红铁高中在八强赛折戟沉沙,把他们送回家的就是帝都十二中。

最终帝都十二中拿了季军。

这件事让红铁中学全体学生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抬不起头,听说有北方亲戚的过年回老家都会被堂哥问:“听说你们今年学校篮球秋季赛八强被我母校送回老家。”

这种奇耻大辱一直延续到今年,每个人包括孙迷都摩拳擦掌准备搞一场复仇盛宴。

今年他们有双S级Alpha豪华阵容——

大前锋赵恕的身高注定视野,高位策应会成为球队的组织进攻时篮下的第二发动机,高大的体型让他成为篮下不可翻越的山;

小前锋裴顷宇拥有超高的防守智商与切空意识,将会是一把贯穿球场的利剑。

这是红铁的锋线,会比长城牢固。

他们还有小吴老师。

是英语老师杨sir慷慨以肉身献祭自己得来的带队老师。

当他非常传统的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子,出现在战术板下面,以站在讲台上讲大陆板块移动同样的语气,说出“帝都十二中的三大核心在秋季联赛会有两个人在易感期边缘”时,所有在地理课上可能昏昏欲睡的人都睁大了眼。

“陈澄,江西路,周凯三人年龄偏大,易感期稳定,这意味着在赛期他们一定会出现易感期,拖延易感期的药物根据调查会与封闭针成分相冲,所以在强忍陈伤旧痛和延迟易感期这方面,他们只能二选一。”

“膝盖和身体其他部位的损伤会影响他们的灵活度、奔跑速度和身体对抗能力,江西路去年训练赛时被垫过一次脚(*跑跳过程中不小心踩到障碍物导致脚踝骨折),至今灵活度还有影响,他会倾向于禁区外三分……”

“正好我们有身高臂长、移动好的锋线,可以紧贴防守,防御其无球绕掩护后的三分射篮。”

“利用对手身体的运动伤痛很卑鄙,但既然上场比赛,就要赢。所以我们这一次的合训可以试试以‘高强度、快节奏、频繁身体对抗’为训练目标,消耗主力,试试看能不能在赛程后半段拉开比分。”

午训后的阳光柔和的照进篮球馆,Beta的人头发伴随着他手中的本子敲击掌心的频率轻微晃动,阳光在他的发尖形成了一片光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就像是在群狼中昂首挺胸走过的一只猫——

相比起狼,毫无攻击性。

但却也没有任何一只本来天生具有攻击性的生物想要攻击他,在绝对的控场力下,大家都老老实实地收敛起了自己的天性,摇着尾巴注视着他。

赵恕盘腿坐在距离白板最远的地方,背后靠着一把固定在场边的扶手椅。

在他旁边是热泪盈眶的薛老师,他看着吴且不知道从哪个野路子搞来的对手资料和应对战术,现在觉得那日去探望杨sir的自己就是队伍的救世主——

他给苦难中的少年们带来了小吴老师。

这一刻他的功德拉满,死后必入天堂。

眼神过分热烈,以至于小腿被人踢了踢,老薛低下头看着赵恕——

这位当初看到小吴老师来当带队老师第一个反对且反对的最大声的主力首发同学。

此时少年懒洋洋地望着他,阴阳怪气地提醒:“注意点形象,老薛,你眼神有点恶心了——你如果想要扑上去吻他,可能需要先经过我的同意。”

老薛:“……”

哦,差点忘记了,这小子是小吴老师的未婚夫。

真正的鲜花插在一坨牛粪上。

老薛不客气的踢回去,少年仗着坚硬又健康的大腿肌肉为此一踢纹丝不动,而前方小吴老师已经暂时结束了他的总战术指导。

东西太多,一下子也讲不完,剩下的根据合训时情况再因地制宜地详细说。

午训在对帝都十二中蠢蠢欲动的复仇之中结束,人群散去,赵恕摸过桃子味的功能饮料喝了一口。

在满鼻腔甜蜜的桃子味中,他捕捉到一点洗衣液的香味,笼罩着阳光,三股气味混杂使得他微微眯起眼,抬起头。

黑发年轻人弯下腰,手中的黑色厚重本子砸在他的脸上,清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晚上一起吃饭,赵先生告诉你没?放学你跟我车走。”

赵恕面无表情地把那力道不小拍下来的本子从脸上挪开,“哦”了声:“你发奖金了?很大一笔?突然要请吃饭?”

吴且沉默了下。

须臾片刻,他轻咳一声,长睫毛颤了颤,心虚似的挪开了脸。

那日最后赵归璞也没告诉他那个合同到底直接或者间接的害他损失多少钱,吴且心中男人伟岸的形象浅浅裂开,完全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赵先生是一个耳根子那么软、随便来个莫名其妙的低阶Alpha都能拿捏他的人——

怎么看都不像。

但合同又不像是假的。

那之后吴且耐心等了两天,没有再听见关于那日顶楼发生的骚乱的故事,好像一切伴随着合同的签订尘埃落定。

“我欠赵先生一个人情,他因为我拖累受了委屈。”

“?”

赵恕也是这辈子没想过还有“赵归璞受委屈”这么小众的词组搭配。

而此时想到赵归璞,吴且有些走神,没注意到站在他面前的赵恕已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黑发Beta微微眯起眼堂而皇之的游神,半张脸藏于阳光中,与方才他在白板战术板下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一幕模糊重叠。

赵恕脑海中突兀又莫名地跳出两个字:我的。

少年Alpha以坐姿仰望,抬手将黑发年轻人额前过长的碎发拨开,指腹蹭过他的睫毛,手指短暂的遮住那双乌黑且锐利的眼睛。

这种锐利如浮光跃金,只会在Beta双手触碰到篮球时短暂出现。

尚未离开的众人侧目,吴且拍开他作乱的手,严肃的警告他:“乱动什么。”

赵恕冲他散漫一笑。

——我的。

第47章 东风来

此时距离赵归璞自掏腰包替吴且赔钱给李老板其实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吴且等到父母回来了才开口,说是要约赵先生吃顿便饭。

——吴且开口说这个事的时候,吴文雄夫妇都很震惊。

李君碧深知吴且自从二次分化失败之后,在为人处事上风格变了不少,小时候隔三差五惹是生非,成为Beta之后,他们几乎就再也没有接到过学校那边来的投诉。

有很长一段时间李君碧担心吴且因为分化结果而抑郁,但事实证明他倒是也没抑郁,只是过着安分且简单的日子,上大学,读硕士……当李君碧以为儿子不在美国打职业篮球也会留在那边生活的时候,硕士毕业的两天后,吴且一声不吭的出现在了槟城的自家门外。

当时李君碧准备出门打牌,看见蜷缩在楼梯上的人以为自己青天白日见了鬼。

问就是家里好像换了新的密码锁,指纹读取不到,以前的密码锁会用的密码也忘记了,敲门没人听到。

——有人在家,敲门不可能没人听到,他就是没敲。

李君碧看吴且一脸平静,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过,程度不亚于他分化失败……

但是欲言又止后,她清楚的看见了儿子眼中的抗拒坦白,最终她选择了把门打开,招呼多罗塔收拾她的流浪汉少爷,然后转身出门。

回国之后,吴且对所有的事几乎都保持了一种“爱谁谁”的放任态度。

他开二十来万一点现代化高科技都没有的国产基础款电车,用破旧到公司基层员工都不肯用的老款手机,活得完全像是吴家明日就要破产。

李君碧百思不得其解,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又不肯说。

而现在吴且又搞了她不能理解的新操作:在“性格变异”之后,赵归璞应该是吴且最会绕着走的那类人。

是以,李君碧觉得这个事没那么简单,便坐下来了一场三堂会审。

被陌生人捏了一下屁股大发雷霆导致直接损失几十万还差点搅黄赵归璞的生意被男人威胁沉海抛尸这种事……

对着父母好像有些难以启齿。

说不定在说到被威胁沉海那个环节的时候吴文雄就已经拍着大腿笑出声。

不知道从哪说起,吴家小少爷只能简单的提起那晚在答谢宴上发生的事——

他是为了帮助有困难的学生,才误入不该去的楼层,本以为就是跑个腿那么简单的事,也不掉一斤肉……

谁知道那不是一个普通的party。

话说回来哪个大孝子会在老爸的祭日举办这种party呢?

结果就在那种场合,他被一个Alpha骚扰后,情绪一下子有点上头,砸了赵先生的场子。

李君碧听得直皱眉:“打翻香槟墙这种事,找主家解决就好……你说的那个段同学也是赵恕的同学,你找赵恕,他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吴且欲言又止:难道您以为赵恕是什么心善菩萨……见死不救?他完全可能。

吴且在心中腹诽,支支吾吾地甩锅:“那天的那个时候,我和赵恕有小矛盾,暂时说不上话。”

吴且和赵恕成日三天两头一个吵架,前段时间赵家那位还提起过解除婚约的事,其实吴家夫妇都知道。

是以此时李君碧一听,立刻又抓了奇怪的重点:“你们怎么又吵架?”

吴且没想到话题来到这个上面,往后靠了靠,抿着嘴摆出一副随便你们骂的嘴脸,李君碧拿他这个德行没办法,只能随手操起沙发上的杂志拍他的大腿。

吴文雄则问话更加不委婉一些:“阿且,你和赵恕是不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到一起去?”

吴且动了动唇想说是的,但是看父母一脸迟疑,他又只能闭上嘴,想了想,委婉地说:“绝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

李君碧动了动。

她瞥了吴文雄一眼。

吴且突然感受到了“母子连心”是怎么回事,因为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吴且突然就猜到他母亲想说的话其实是:

过不下去就不过了,大不了解除婚约。

但这句话后面隐含的动作太大,这件事李君碧单方面拿不了主意,所以她没办法贸然开口,给吴且也许实现不了的希望。

吴文雄接收到她的目光,也皱起眉。

“找个时间请赵先生吃饭”这个事延伸出来的问题有些复杂,且猝不及防。

——是从休息室把赵恕打了一顿走出来那日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吴且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吴且笑了笑:“你们不要再眉来眼去,我知道你们坚持联姻的原因是因为吴家需要一个顶级的Alpha来坐镇,保证我日后不要头脑昏花毁掉吴家百年基业。”

这话说得太直白。

吴文雄震惊地望着他,客厅灯光下,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李君碧毫无缓冲地就红了眼睛,她说不出“你怎么就分化成了Beta”这种会让在场所有人都很伤心的话,所以她只是凑过来揽过吴且的肩,倒吸着气,很脆弱的把脸埋进儿子的颈窝。

客厅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吴且心里也很难过,但是他不知道究竟是在为谁难过。

关键时刻是吴文雄这个一家之主拍案做出了决定,有那么一瞬间吴且觉得他的老父亲简直是时代的弄潮儿——

“过不下去其实也可以不要硬过,我们有所图,赵家也不是来搞慈善的,用不着愧疚……但也不着急先解除婚约,这世界上不一定只有赵恕一个合适的S级Alpha,阿且,你可以不同赵恕纠缠甚至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我们得骑驴找马。”

一句“骑驴找马”,放在婚约这件事上简直潮得人找不着北。

吴且“……”了下,心中原有的悲伤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君碧把脸从儿子怀中抬起来,“喔”了声,眨眨眼,又“喔”了声。

母子二人眉眼相似的脸一齐转向吴文雄,似在震惊他今日说话怎么如此具有建设性。

吴文雄挥挥厚实的大手:“S级Alpha说少也不是那么少嘛,我记得你在国外的时候也有两个一起打球的队友……”

吴且:“你是说出宿舍倒个垃圾都不会忘记在腰上别把枪以防家族世仇找上门的那两个队友吗?”

吴文雄:“……那还是国内找找吧。”

吴且:“是的。实在不行问问赵先生愿不愿意,万一呢?”

吴文雄:“……”

李君碧:“……”

吴文雄:“你要请赵归璞吃饭是抱着这种目的去的吗?你请赵归璞吃鸿门宴是吧?那这种饭局你自己去,信用卡给你,老爸只能帮你到这,并真诚祝福你马到成功。”

吴且:“……”

吴文雄:“不搞太子搞皇帝,是我小瞧了你,不愧是我吴文雄的儿子。”

吴且:“……”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实则并没有那个好胆,这点在他威胁我要把我扔进海里喂鱼而我对此深信不疑时我就十分确定。

……

于是就有了这一日的放学后聚餐。

吴且把赵恕塞进自己的小破车,到的时候正巧比约定时间稍微早一些。

一家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私房菜馆,停车场在地下,吴且停了车带着赵恕上来,一眼就看见站在餐厅门廊下吞云吐雾的赵归璞。

男人今日也是一身西装,只是此时外套脱了随意抓在手里,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间,蜻蜓从他眼前飞过,黄昏赤红。

看着晚上大约是要下雨。

男人半边身子几乎融入夕阳,冷硬的轮廓在夕阳余晖下也难得地模糊,因此渡上了一层温柔的错觉滤镜。

吴且靠近后,赵归璞似有所感的望过来,眉毛在这一刻舒展,烟雾缭绕后他微扬唇角:“还挺准时。”

吴且引着赵先生入内,包厢大小容纳五六人聚餐正好,这是给他赔礼道歉,自然是赵归璞坐在主位。

赵归璞并未退让,先坐了下来,吴且见他坐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给身后的赵恕让了让此时在他身前的、位于赵归璞左手边的位置。

但他的阴谋诡计并未得逞。

赵归璞仿佛不经意的抬首扫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张椅子浅浅碰撞。

男人的目光就成了照妖镜般,什么牛鬼蛇神的侥幸都暴露无遗,吴且“……”了下,心中郁猝不已,默默在试图让出来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归璞这才挪开了视线,仿佛这一秒什么都没有发生。

……

赵恕挨着吴且坐下后,盯着面前摆放好的碗筷有了新的灵感。

“听裴顷宇说,上次你同他吃宵夜,还替他烫碗。”

吴且转过头,莫名其妙的看着赵恕,意思是您看今天哪里是有碗需要自己烫的场合?

在他身边,低头看手机的赵归璞头也不抬,喊了声阿恕,让他不好随地发瘟发癫,丢人现眼。

……

这一餐饭不仅是吴且拉着亲爹给自己擦屁股与埋单,事实上赵归璞能答应的那么爽快,未必不是有与吴文雄意向愉快合作的意思。

吴且虽然暂时不管公司的事,但是今日不管不代表往后也要不管,所以家里的事,大大小小发生一些决策时,吴文雄总是会告诉他。

比如一年多前,吴且刚刚回国,吴家放弃在槟城百年铺就与东南亚贸易往来基业,千里迢迢来到江城,其实就是为了江城的一个旧码头——

澄心码头。

该码头追述到上三个世纪七十年代,在世界动荡时期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被外来外资企业“聚龙集团”占据……

这三百多年来,可以说澄心码头,至今还属于洋人。

澄心码头包括码头本身、露天货场、货运仓库、集装箱转运站、酒店等一系列设施,作为江城的主要贸易港口,可以说它直接掐住了整个江城甚至是周边地区的经济命脉。

——这种重要命脉,怎可捏在外资手里?

身为江城手握最大商船规模的航运公司执掌人,赵归璞早已为这件事如鲠在喉许久。

就像是外人放在你家门前的收费站,他们只把这里当做是收费点,指望他们后续能够花费心思维修、改造、升级这个尚且还能供血的地方,根本不可能。

澄心码头就像赵归璞手里的那些爷爷辈传下来的船,又老又破,苟延残喘,百废待新。

从十七岁起,赵归璞就忍着那些外资企业压榨嘴脸,一直等待机会要将澄心码头弄到手里——

只有自家的东西,才会被好好对待。

而现如今,有生之年,终于被他等到机会。

今日放眼全世界,经济早已不是早些年开放自由贸易港时,走在大马路上弯下腰就能捡到钱的飞黄腾达时代……

全球经济倒退,很多世界老牌家族企业陷入入不敷出的困境。

很荣幸聚龙集团就在其列。

聚龙集团的母公司是欧洲的老钱巨头华尔顿家族,也不知道是祖坟没埋好还是别的原因,这些年华尔顿家族的实力节节败退,到了这一代继承人与其决策团队……

用赵归璞的话来说,是一群可能还不如赵恕的草包。

连续几轮的投资决策失败使得这个集团公司日薄西山、摇摇欲坠,他们不得不大量抛售海外资产股票以确保母公司不被宣告破产,这拆东墙补西墙的行为,最终落到了澄心码头的项目上。

赵归璞要钱,他需要一笔庞大的现金流去收购所有抛售出来的聚龙集团股份,只要比例超过31%,他就会是澄心码头新的主人。

把澄心码头弄到手需要钱。

澄心码头弄到手后,推翻重建更需要钱。

钱从哪来?

赵归璞找到了就差在东南亚并金三角那片正当生意范畴内称王称霸的吴文雄。

最初吴文雄对这个项目巨大、战线长远的工程并不算太感冒,但赵归璞说服了他。

「到我们这个份上,钱是数字,显然已经不止要自己发达。」

一年前的电话中,赵家掌权人是这样说的。

「我想看到高楼在我眼皮下起,我想看到三十万无业者在码头重建中再就业,城市陈旧的伤疤在这个时代撕去,会更加痛快……吴老兄,我们要名垂青史。」

吴文雄放下电话后思考一夜,第二天应邀了赵归璞的邀请。

……

“上周码头那边又抛出3%一共三百万股,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收到动静是否有人有意?”

“零散卖了些,什么年代了,大家自顾不暇,谁还有那么多闲钱去吸收一个破败码头的股?”

桌上茶壶磕碰玻璃台面发出清脆不突兀的响声。

赵归璞拎起茶壶点过茶托上三杯,茶壶落下,男人先执一杯放置吴文雄跟前,手势作请。

还多余一杯茶,吴文雄取下来给了李君碧。

茶托上还有空杯,吴且余光瞥见赵归璞往他这边侧了侧身,吴且瞥了眼他面前的茶杯里茶汤呈色正好,但他对茶水这种养生饮品毫无兴趣。

于是他回视赵归璞一眼。

两人之间甚至毫无对话,他完全不懂这位如何看懂了他的意思,总之在完全没有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赵归璞便转了回去。

吴且手中握着菜单百无聊赖翻来翻去,试图再加几个菜,这一次请客他做东,选了这家私房菜馆,乱七八糟的西餐在这种时候反而够不上档次——

正如这家店,一只白切鸡卖六百八十八,一会儿上菜时用的盘子最好是24K纯金。

吴且旁边的赵恕正坐姿放松的用手机查看接下来合训两只篮球队队伍首发阵容的资料,一边对照上一届这两支队伍的比赛。

他戴着蓝牙耳机,转过头,把手机递给吴且,非要小吴老师评判一下,我与北京十二中的大前锋的弹跳力孰能更美。

吴且看着是都大差不差的,鬼知道都一年了人家有没有进步,这年纪正是长高的时候。

但是为了让这个烦人的崽子闭嘴,他睁眼说:“你跳的更有气势一点。”

赵恕看着很满意。

右边是赵归璞戏谑的问吴文雄接近半个亿从哪来,吴文雄大笑说我仔那一拳可不值那么多钱。

吴且听得头皮发麻,连忙转过头去,瞪大眼看两位喝茶交谈的老头——

李老板那捏一下屁股若是值半个亿,那他明日就改行当脱衣舞郎。

可惜无人理会他的惊慌。

吴文雄说:“我听说最近国际情势对你利好,欧洲那边有些负责人已经落地江城同你商谈了一些船舶租赁条件,正好缺钱又来及时雨,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赵归璞笑了笑:“嗯。但我还没答应他。”

吴文雄一口茶递到唇边,此时一顿,有些惊讶地挑眉看向赵归璞。

服务生陆续上好菜,酸萝卜老鸭高汤是特意点的,在座各位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一桌子山珍海味吃多腻了正好解腻。

砂锅汤又服务生悄无声息分好了小碗,再放在菜盘上,吴且刚吃过冷盘腻得慌,一肚子冰凉,就想伸手去拿。

“大部分合作商此次提出的都是短租,按照航程里程数结算,价格给的是过去常规短线价格的三倍。”

赵归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且头也未抬,这个事他早就知道了,还是前者亲自跟他说的。

他专心等他的老鸭汤转到面前。

在距离他几乎可以唾手可得的距离,他放在桌上的手指不显眼且蠢蠢欲动的抬了抬。

与此同时,在他另一边,赵恕抬手摁住了转盘,伸手要把已经转开了一些的纸巾拖回来。

吴且:“……”

这人跟他八字相冲到吃饭都不让他吃,可还行?

真的讨嫌他。

“原本这是短期来钱不错的买卖,我差点就点头答应了——直到突然有人提醒我若是短期内对方提出这样高昂的价格,说明长租方面还有看头,我觉得也有些道理。”

“贸易断交这种影响重大决策通常都是朝令夕改,你这是和老天爷博弈,抢时间。”

吴文雄语落,赵归璞平和道,谁说不是。

“要我看,最近聚龙集团集中抛股,有一笔赚一笔,赶紧弄来现金流才是正事——”

“不着急,我想跟他们用正常价格签个三年长租,再要一条运油的航道……”

“哇,要一条运油的航道?那些白种人过去很不乐意用我们的油船啊,你这提议,反向狮子大开口……到底是谁给你的建议?”

从天而降一碗老鸭汤摆在吴且的面前。

笼罩在汤碗上的手苍劲修长,稳稳放下汤碗便收走,手的主人此时甚至还微微侧着身,目光落在身边对话的吴文雄的身上……

汤水却未撒出半滴。

吴且眨眨眼,听见身边的男人声音带着笑。

“是一个外行小朋友的建议,偶尔听一听,也很有趣。”

第48章 借一口烟

赵归璞话语中带着笑且漫不经心,但不妨碍饭桌上突然就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包括吴且自己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碗酸萝卜老鸭汤上——

黄香的鸭肉在碗里,上面漂着几朵黄花菜,酸萝卜的酸好似钻入现场每一个人的鼻腔里。

吴文雄看看那碗老鸭汤,又看看儿子的脸,想到了之前他这有出息的儿子放言想要赵归璞给吴家当上门儿婿的壮志凌云。

李君碧在桌下的手默默地抓了一把桌布,用上了这辈子最大的克制力,废了九牛二虎的劲,才没把桌布直接从桌上扯下来。

赵恕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赵归璞。

唯有当事人吴且,面无表情地倒是冷静,脑子里就一个单字蹦出水面:嗯?

陷入鸦雀无声的包厢气氛显得很突兀,然而造就这一切的人却仿若无事发生,赵归璞抬手将另外一碗汤取来,放到了吴文雄面前,然后转头问赵恕:“你准备摁着转盘到什么时候?不让人吃饭了?”

赵恕“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般放开了自己的手。

餐桌的转盘又重新动起来。

好的好的,正常发汤,吴且有的吴文雄这个老头子也有,也许先发给吴且只是因为他坐在比较顺手的那边。

吴文雄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擦擦额头,这种天气冒出虚汗实在是有些意外,喝了口汤,他笑着说:“这汤点的好。”

虽然有强颜欢笑的嫌疑,然而一句话打破诡异气氛,桌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刚才他明明是看见暂时没人动筷才压了压转盘,这样搞得他像没学过餐桌礼仪。

待餐桌上恢复了正常气氛,赵氏小公子难免抱怨:“谁知道你突然有动作要去分汤,那么吓人,不是这样,我都不会摁那么久。”

——话又说回来,分汤这种事又什么时候轮到赵归璞来做?

赵归璞扫他一眼,大概没觉得自己取汤分发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脆懒得理,转过头与吴文雄又继续说话。

而在他右手边,吴且全程闷不吭声,保持透明。

那一碗老鸭汤吴且喝的干净,连鸭肉同里面的黄花菜都捡出来吃掉了,直到空勺落碗,赵归璞再也没有其他奇怪的多余动作——

专心好好用餐,赵先生一如既往地仿佛将身边晚辈当做空气一般。

……

吴文雄跟赵归璞在餐桌上算了一笔账,以现在赵氏能够租出去的船只数量,三年长租换取的钱,足够赵氏收购10%左右的聚龙集团股份。

加上赵归璞现在手上已有的20%,拿下澄心码头完全胜利在望。

除此之外,这笔资金甚至可能还能剩余一些,赵归璞直言想换一批新船,之前参与剪彩的日本造船厂正在以旧换新回收船只,这完全是个船队更新迭代的好时机。

假设这个贸易断交能够坚持三个月以上,零散短租可能可以收到很大一笔资金,但相比之下,单笔长租虽不暴利,但算下来,薄利多销的原则下短期内能到手的总资金却会是零散短租的二十倍左右。

——放了过去,按照欧洲这些坐拥巨额财富的码头资本惯有傲慢,是不可能跨洋隔海地跑来亚洲长租船只的。

但现在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心高气傲的不与亚洲船商合作,会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商业帝国沉没太平洋底。

这是上天赐予的绝佳好机遇。

“这么看来,长租虽然薄利,但也的确是好大一笔现金流。”

什么年代了,且不用说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这笔钱就算是放在那,也不用担心跑不过通货膨胀。

全球经济下行,工薪阶级工资近二十年内涨幅小的可怜,通缩膨胀都有可能,现金为王时代已经降临。

更何况赵归璞的重点其实是那条油运航线——

过去白人的偏见始终在,甚至是刻在种族骨子里的歧视,亚洲船商从未在与中东石油运输这一块分得一杯羹……

赵归璞此次提出要用自己手上拥有的游轮试航运油,也是在为亚洲船商谋求一个机会。

今非昔比了。

他们的船只虽然不新,但管理与运营模式甚至安全性早已不与几百年前相似。

十七岁时赵归璞拯救赵家于水火,二十岁时这位年轻的赵家家主曾经放下豪言:天不收我赵归璞,终有一日要助我扬帆起航,我的船要开向世界。

现如今,东风已来。

吴文雄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提醒你短租不如长租这个事,你要好好感谢人家。”

吴文雄语气有些暧昧。

不能怪他老人家误会,分明是赵归璞刚才提到有人提醒他长租时那个语气,完全不像是在描述路人甲乙丙丁……

吴文雄此时提起,显然是暗示想听一听从未有过八卦新闻的赵先生的八卦,可惜赵归璞闻言,完全不接招,只是笑而不语。

在他身边,吴且淡定的将一块鸡骨头吐进骨碟。

黑发Beta脸上毫无表情,好似压根没听懂谈话中的两位话里话外实则都在围绕自己——

本来跟他也没多大关系。

吴且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赵归璞说什么听从了别人的意见,拒绝了短期暴利的船只短租、改要走薄利长租路线这番话,不过是看他本人在场,故意说来逗他好玩。

赵氏由赵秋实交于这个人手上的时候摇摇欲坠,十几岁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收拾好的人,怎么可能需要靠一个外行人来帮自己看清局势?

吴且的话对他来说最多不过起到一个提醒的作用。

而且就算那日那通电话不存在,赵归璞想到这一层短租与长租的利弊逻辑,应该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

以上。

吴且完全没有飘飘然,安心吃他六百八十八一份的白切鸡。

放在手边的屏幕亮了亮,他拿起来看了眼。

【ZHAO:阿且,有听到没?你老爸让我好好谢谢你。】

吴且眨眨眼,一瞬间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眼神不要乱飘,脑袋都未曾往赵先生那边偏移。

【吴且:听到了。】

【吴且:不客气。】

【吴且:这次不用见者有份,不然您的新船恐怕得写上我的名字。】

吴且放下手机,给自己夹了一根菜心,像兔子似的专心咀嚼菜心时,他余光瞥见身边的男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后,耳边又听见他轻哼笑了声。

……

大概是看在一切发展十分顺利因此心情好,吴文雄和赵归璞喝了不少,一顿饭酒酣耳热后,要结束时接近晚上十点。

李君碧陪着喝到面红耳赤的吴文雄步行下停车场取车顺便散步解酒,吴且乖乖留下来买单与善后。

赵归璞也不急着去取车,说是怕喝了酒上车闷着,要到外面抽支烟,打发赵恕去通知司机把车开上来。

赵恕走前上下打量一番哥哥,目光迟疑:“你一个人行不行。”

赵归璞刚把烟盒拿出来,在掌心敲了敲,闻言无语地笑了声:“我是你哥,不是你老爸,没老到喝两杯就死在路上的程度。”

赵恕直骂他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兄弟二人对话时,吴且站在旁边例行与包厢服务经理核对菜单,闻言抬了抬眼,完全就是下意识动作。

没想到就这一个小动作又被赵恕捕捉到,他凑上前,让小吴老师看着点赵归璞,别抽着烟一头栽进旁边的花圃里,明早又要上娱乐版头版头条。

赵归璞在旁边一言不发。

赵恕就当他是喝蒙了,很安心的和未婚夫蛐蛐:“可能你们之前接触不多,你会觉得不自在,但是你别担心,这个老头喝多了话不多,你就稍微看顾一下,别理他就行……”

吴且说:“哦”。

余光很清楚的看见在赵恕身后,在他眼中喝多了的兄长在听见“接触不多”四个字时,含着烟屁股的唇角清晰地上扬了下。

好像觉得什么事很有趣。

交代好一切,赵恕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赵归璞微微眯起眼,这才正眼看着黑发Beta,声音因为唇边的烟草含糊:“老年人也出去了?”

吴且尽量忽略他话语中的戏谑,面色严肃的点点头:“尽量找个远离花圃的地方吧。”

赵归璞胸腔震动,嗤笑出声。

……

走出餐厅时,外面果然下起了很大的雨。

铺天盖地的夜浸泡在雨幕水汽中,泥土的腥香混杂着落叶的腐朽,空气中有了初冬时节特有的冰冷气息。

推开大门,吴且便看到独自站在在餐厅门前廊下的赵归璞。

男人的站姿和他们来时看到的几乎一样,西装外套随意挂在肘间,斜靠于门柱上望着远处放空……

指尖夹着一根香烟,香烟却未点燃。

雨水大颗地飘进廊下,一些打湿了男人的衬衫,形成几个水点。

吴且四处张望发现赵家的车还未出现,餐厅又不是酒店,还有撑着伞一路护送上车的门童。

于是他转身回餐厅借了把伞,重新推开门出来时撑开伞,将伞从后拢在男人侧面——

雨水噼啪落在黑色伞面汇聚成一股,赵归璞抬了抬头,看了眼遮住飘雨的障碍物。

“嗯?”

低沉一声疑惑音。

空气因此突然发生了变质,萧瑟的深秋雨夜因为被一把伞隔绝了风,多了柔软的东西,雨水因此也骤变细密。

赵归璞微微回过头,看见矮了自己小半个头的黑发年轻人站在身边,因为身高差距他微微仰着头,两人视线碰到的一瞬,吴且道:“车还没上来吗?”

面前的Beta依旧谦和,温驯,提问也没有任何质问的气氛,赵归璞不会感到任何的多余。

“嗯,我让他们等等,让我抽完这支。”

语气懒散的回答,内容也有些敷衍。

赵归璞顺着吴且的视线落在自己指尖压根未点燃的香烟上,他勾了勾唇角,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

在寒风中站久了,手有些冰冷不受控,也可能是空气潮湿,打火机“啪啪”响了几次也没成功燃起。

赵归璞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手中的火机被一只手接过,温热柔软的某处皮肤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火机落在了他人的手中。

——可能小吴老师有驯服一切不驯事物的本领。

火机落入他手中乖乖听话得很,“啪”的一声火苗稳稳窜起。

赵归璞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微微弯腰凑近点燃了手中那只差点要被雨淋湿的香烟。

气息骤然拉进,温热的鼻息好似就喷洒在吴且握着打火机的指尖,他的手却很稳,没有丝毫大惊小怪的动摇——

直到男人指尖夹着的狭长香烟顶端星火成了餐厅招牌霓虹灯外在黑夜中唯一的光源,像一只红色的萤火虫,忽明忽寐。

吴且收了火机,顺势塞回了赵归璞挂在肘间的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听见头顶传来男人不急不慢的声音。

“我今天看到了。”

火机滑入西装口袋,黑发Beta有些不明所以地重新望向他。

男人站姿依然放松,微微偏着头,薄唇间吐出淡淡的奶白色烟雾,他继续道:“今天进入包厢的时候,你想把赵恕安排在我旁边,自己再坐到他的右边去。”

吴且稍微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他以为赵归璞不会点明。

奈何男人好像并不准备放任他蒙混过关。

赵归璞抬起夹烟的那只手,用手背抬了抬原本倾斜向他、压在他头上的伞面,伞面不着痕迹的发生了新的倾斜。

盯着面前黑发Beta的脸,男人颇为认真的问:“当时就在奇怪,阿且怎么说话不算话,之前承诺下次见面不再躲避,难道是把我当小孩子哄?”

“……”

被人当面拆穿,吴且难得有些狼狈,撇开了眼。

“没有。”

赵归璞轻笑一声:“很紧张?”

吴且盯着地面上雨水从天而降,在地面上积水溅起的水花,语气有些怨念:“您不要再用这种讨债的方式讲话,我也可以不那么紧张。”

男人慢吞吞“哦”了声,表明自己也可以不听他接下来可能毫无准备的狡辩。

抬伞的手落下。

指尖夹着的烟草落在了吴且的唇边。

黑发Beta有一瞬愣怔,随后感到烟尾轻轻刮碰了下他的唇角,微微湿润柔软的绵潮感,也不知道是雨水水汽的缘故,还是因为曾经在男人唇间短暂触碰。

“是我不好,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赵归璞不负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压压惊。”

没来得及反应时,吴且已经条件反射地松了牙关,接过那只燃烧过半的烟。

浅吸一口,并不过肺,不算浓烈呛鼻的尼古丁只是扫过鼻腔,浅浅压过空气中的土腥味——

吴且抽过烟,高中把一半的重心放在了篮球馆,大学刚开始学业的时候其实很吃力,期末赶进度时学习压力大,他就会问室友弄支烟抽一下。

室友说能解压,他觉得作用不算很大。

现在也还是不能理解香烟解压的点在哪。

完全不能解压。

他的心跳明明还在一点点地加快。

身旁,男人抱臂斜靠门廊下,偏着脑袋,看似好像挺满意地看着吴且乖乖咬着他递出的二手烟,赵归璞翘起唇角:“下不为例。”

好似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此时他在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吴且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沉默,举着伞叼着烟,目光落在男人的下巴上,又开始他最擅长的发呆。

“听赵恕说,你们接下来有个长达半个月余的合训。”

“是。”

“明天就出发了?”

“对。”

“当带队老师像是保姆一样,要制定训练计划还要照顾一群涉世未深又难搞的少爷,很辛苦吧?”

“还好。”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告诉我。”

“好的。”

“赵恕又不听话这种事就算了,说实话我倒不是很想听,你可以直接把他摁住打一顿。”

“……”

毫无重点的闲聊,含着烟草回答含糊的人变成了吴且,直到那原本只剩下一半的烟燃烧快烬,远处的白色宾利才缓缓开来,停在餐厅门口。

车窗降下,里面的赵恕骂着“好大的雨”,一边伸头凑过来让赵归璞快点上车——

结果定眼一看发现也一同站在门栏下的吴且。

他手中还举着一把伞。

眼瞧着是真的有在试图好好“照顾”人。

然而大雨滂沱中,那把伞只是结结实实的遮在黑发Beta的上方,伞沿滚落的雨滴有一些落在了站在他旁边赵归璞的肩膀上。

男人的肩膀衬衫湿了一片。

而吴且看似毫无察觉。

木着一张脸像是木头似的,叼着只烟站在那。

——他什么时候还会抽烟了啊?哪来的烟?

雨幕之中,一切显得兵荒马乱,赵恕看不清黑发年轻人唇边的烟的品牌在他自己家里被摆得随处可见……

只是心中暗骂一声“我靠”,心想没见过小吴老师这么呆逼兮兮没有眼见力的。

让他照顾人就是这么照顾人的,把人搞成落汤鸡。

急急忙忙瞥了赵归璞一眼,生怕他又怪脾气上来怪罪什么人——

却发现男人站在那,好似从头到尾情绪稳定又平静,完全不在意自己半边肩膀都被伞面落下积水打湿。

“你烟抽完没?”隔着车窗,赵恕问赵归璞,“可以走了不?”

赵归璞“嗯”了声。

此时吴且仿佛才从睡梦中惊醒,黑眸之中有了聚焦,目光乱扫,不经意间落在男人湿透可隐约看见皮肤的衬衫处,一惊……

又抬头,茫然的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实遮在自己头上的伞。

宾利的驾驶座门开,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Beta撑着伞下车,又打开了另一把伞,绕过来遮在赵先生头顶。

吴且站在原地,显得有些迟钝的缓缓动了动眼珠子。

此时赵归璞侧脸,看了看他,冲他笑了笑:“晚安,阿且。”

吴且“哦”了声,从嗓子深处仓促地道一声“晚安”,眼睁睁看着男人从容踏入雨幕,弯腰上了宾利后座,门“啪”一声轻轻关上。

……

过了五分钟,吴家的车开到面前。

吴且转身回店把伞还给店家,没等司机下车来接便自己冲进雨中,飞快拉开车门,灵活钻了进去。

一身湿漉漉钻进副驾驶,引得后方吴文雄嫌弃的鼻哼,李君碧从后面往前探了半个身子问他,哪来的烟味,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啊?

副驾驶,低头系好安全带,黑发年轻人眨眨眼。

片刻后,才用含着十分真诚的困惑语气回答:“……说实话,我好像也不太明白。”

车窗隔绝了雨幕,原本噼里啪啦的雨水声击打在车身变成了某种催眠的闷响。

第49章 虽然Beta

吴且的中学时期经常被拉出去打友谊赛或者训练,对于快速收拾行李这件事他很有一套,第二天不出意外地成为了全队箱子尺寸最小的那个。

整个篮球队连同教练、指导老师、带队老师和替补球员以及其他随行成员一共二十三人,大家约定好在江城机场集合——

吴且到的时候还挺意外地看到了没想到的面孔,段白芮主动凑上来跟他打招呼,Omega露出腼腆的笑容,主动告诉小吴老师,他会出现在这是因为前天给自己找了个校内勤工俭学,工作内容是给篮球队少爷们当为期半个月的生活助理。

这项工作的薪资非常可观,一挂出来大家就抢破脑袋,段白芮不负众望再次以“Omega都很细心”的刻板印象获得了这份工作。

吴且面无表情的说:“那你有福了,写作‘助理‘操作‘保姆’,现在快逃还来得及。”

段白芮哈哈一笑,笑得很灿烂,还以为小吴老师在开玩笑。

看Omega一派乐观又天真的模样,吴且头疼地心想一会儿出登机牌时把赵恕放他旁边好了,保证到达另一个城市机场落地的一瞬,他打开手机联网的第一件事,就是自费也要买最近时间的回程机票。

这话被从他们身后飘过的带队老师老薛听见,哈哈笑着用熊掌似的手拍吴且的背:“别埋汰咱的少爷们了!”

老薛就像是溺爱孩子的父母,对篮球队的崽子们有无限的包容心。

正如他觉得把这群少爷归拢起来到机场坐公共交通工具的飞机(甚至因为人数太多大部分人都是经济舱)已经不容易。

篮球队里其实一半以上公子哥儿家里都有私人飞机,但是前些天大家商量了下还是不要搞那么大阵仗,申请航线很麻烦,外加万一到了地方被帝都十二中的傻子们嘲笑娇生惯养,谁都不能忍。

最后吴且颇为恶毒的祈愿没有达成。

拿到机票看着邻座是赵恕的时候他觉得颇为天塌。

人果然不能有一点恶毒的坏心思——

这个想法在看见段白芮旁边是裴顷宇时更加坚定。

登机后,坐在位置上,吴且一言不发,看着前面一排的段白芮举着自己的小登机箱一脸为难,赵恕在旁边呵欠连天。

一点想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Alpha的绅士风度是没有的,吴且踢了踢少年试图唤醒他的良心,赵恕却理都不理:“裴顷宇只是去洗手间又不是死了,等他来。”

吴且莫名其妙,问他:“做好人好事你会折寿吗?”

赵恕“……”了几秒,转过头,懒洋洋地看着满脸莫名的黑发Beta:“最近我们老为林祖文的事吵架你发现没?”

“怎么又怪上林祖文了,明明是你做人各方面都有问题……”

赵恕完全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表情,自顾自把话说完:“所以最近我决定远离任何Omega。”

吴且盯着他超过五秒以确定这孩子不是开玩笑的,脑海里想到的是吴文雄提到过的“骑驴找马”神圣计划。

——哪怕骑驴也想找一头心仪的驴,而不是这种不会拉磨只会发疯的癫驴。

而且被赵归璞知道他用一根胡萝卜吊着他弟,男人可能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和面对赵恕等疯子Alpha那种不耐烦招惹的退避三舍感不同,吴且承认自己面对赵归璞时有一种源于内心的发怵……

尽管赵归璞从未对他大小声过。

昨晚把自己咬过的二手烟递到他嘴边的人换赵恕试试呢?

他能把那根烟塞他鼻孔里,而不是乖乖站在那把它抽完最后扔进垃圾桶。

思想飘远的第六秒吴且站了起来,扔下一句“没必要”,跨过赵恕,到走道上,接过段白芮手中的行李箱。

在Omega连声道谢中吴且面无表情的举起箱子,然后转头想问段白芮箱子里放的是衣服还是砖头……

就在这时手中一轻,从后出现的棉质外套的袖子扫过他的脸,迟迟登机的Alpha出现了,非常顺手的接过了那一个沉得要死的行李箱,塞进行李舱内。

“赵恕,你胳膊断了?”

清冷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吴且回了回头,正好看见裴顷宇弧线完美的下颚。

近在咫尺的距离,小吴老师却不确定要不要心跳加速,因为自从答谢宴那晚拒绝帮助段白芮后,他和裴顷宇就没怎么说过话…

说那晚不欢而散也没毛病。

赵恕的目光在吴且和裴顷宇中间扫来扫去,旁边还有一个又对着裴顷宇疯狂道谢的段白芮。

裴顷宇撇了段白芮一眼,当吴且以为他不会搭理Omega时,话少又冷漠的少年一反常态的“嗯”了声。

于是段白芮脸红了。

与此同时,吴且默默地挪开了可能会与裴顷宇对视上的目光,身体也不自觉地反常躲避了下——

尽管裴顷宇是从他手中接过的行李箱。

裴顷宇注意到了,顺势看了过来。

拥挤又热闹的机舱内一时间要素过多,只有赵恕面无表情地问吴且:“你还要堵在过道上到什么时候?”

……

四小时的飞机还有三个小时的大巴车辗转,出发的时候有多兴奋,在大巴车开进山里时,少爷们睡得就能有多香。

吴且坐在前面,有一点点疲惫,但是不至于睡着。

孙迷和老薛在旁边讨论今年球队招赞助商的事,老薛回头问吴且有没有Pie。

这个东西算是全球当前最火的社交媒体软件,形式以图文和短视频为主的自主媒体平台,兼私聊、交友、商务推广等功能。

平台自动配备翻译功能,能让全球不同语言国家的所有人无障碍沟通。

最酷炫的是这玩意还有严格审核的里板块,想要注册里板块需要递交资料、层层审核,先决条件就是第二性别必须是Alpha或者是Omega……

一但注册成功,就会看到惊掉下巴的成人世界。

被提问,小吴老师歪了歪头,神色反常地显得有些淡漠:“我没注册过这个网站。”

其实在国外很多国家,Pie的社交功能就等同于国内的微信——

村口卖菜的大爷都能有个收款二维码的微信。

老薛震惊的问他到底是不是留洋回来的少爷,开破车用破手机现在告诉他们连Pie都不用,难道有恋旧癖,所以才活得那么复古。

孙迷让他注册一个,以后主要发布一些球队的训练情况和队员训练花絮,配合官方账号一块儿吸引广告商。

吴且才当着他的面下载的这个APP,但并未急着注册新的账号。

……

到了集训地,与其说是深山老林,更像是个温泉度假山庄。

除了不能下山之外,复古园林设计的山庄占地面积大,设施齐全,从山上引了真温泉水入各个房间,整体地理位置隐蔽又僻静……

哪怕是赵恕这种过惯了好日子的也挑不出多大的毛病来。

分房间的时候,赵恕一直站在吴且身后,盯着小吴老师手中的那一大把钥匙,很有一种“你敢把裴顷宇和自己放一起试试呢”的架势。

这傻子还不知道答谢宴上吴且和裴顷宇也有过不愉快的插曲。

分到最后吴且手中还剩两把,他给了赵恕一把,然后点名了队里的卫控首发王佳佳,随后递出的手就被握住了,Alpha少年低着头问他:“你呢?和谁一个房间?”

吴且无语地晃了晃手中剩下的另一把钥匙:“老师有单独的房间。”

赵恕:“王佳佳睡觉不老实,我跟你住。”

王佳佳在旁边露出被污蔑却无法辩驳的欲言又止的痛苦表情。

小吴老师拒绝了赵恕:“我那是大床房。”

有那么一秒赵恕看上去甚至好像是想说“大床房怎么了”,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他,拖着行李箱回房间。

吴且完全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那么粘人——

就好像一夜之间基因突变了似的。自从那夜父亲去世,吴且出现在他噩梦之后出现在他的房间,陪他枯坐一宿……

记忆中赵恕好像再也没跟他吵过架。

讲话阴阳怪气还是有的,但几乎是吴且一皱眉,他就立刻转移话题,而不是跟他呛下去。

对一开始说好解除婚约的事态度也很暧昧,每次提到只有吴且一人认为这是班钉钉上的事……

而赵恕完全就是避而不谈,实在避无可避,他就耍赖。

吴且的房间其实也是双床房。

房间很大,将半个月要用的私人物品拿出来放到房间花费一些时间,吴且一边整理一边在想赵氏小公子到底想干嘛,等回过神来时东西整理完了,已经快下午四点。

距离晚饭还有一些时间,吴且就独自出门溜达。

……

就像是野生动物到了新环境要巡查领地,吴且管前台要了整个山庄的地图,看到了网球场,高尔夫球场,室外篮球场和室内体育馆等,除此之外还有露天温泉、电影院等设施。

吴且对这些没多大兴趣,他在的位置离室外篮球场最近,于是顺着道他就往那边走,想看看环境。

结果距离室外篮球场大概几十米的地方他就听见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这种声音化成灰他都认得出。

紧接着才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跑动喘息声。

拨开遮挡视线的灌木,透过拦网往里看,吴且看到大约七八个陌生的少年面孔在里面打球,他想了想,应该是先他们一步到了的帝都十二中和宜城附高的队员。

相比起红铁中学,这两所高中在各种全国性大比赛上频繁遇见,双方队伍中还都有国青队队员,所以相对熟悉。

此时会凑在一起打球也不稀奇。

吴且手中有一些关于这两队球员的资料,但是那也是他翻过往比赛录像得来的——

介于国内高中的篮球赛事人气并不如在美国时那样旺,赛事也没那么正规化和商业化,他能找到的录像资料很有限……

此时看到真人,他就站在旁边多看了一会儿。

主要是看帝都十二中的,他做过调查的江西路、周凯和陈澄都在场上。

江西路打的和裴顷宇一个位置,小前锋,事实上在吴且个人看来,至少在脚踝受伤之前,江西路算是目前国内高中生层次里最好的小前锋——

跑动积极,组织性强,队友行的时候他能有效传球组织进攻,队友不行时他单打独斗靠自己进球,命中率也非常惊人。

在他身上,吴且能够看到一些当年读书时,队伍里一群优秀的球员抢破脑袋才得来的首发位几乎同等水平的影子……

这种水平放在国内,被称赞是“天才”也不算吹嘘过分。

吴且耐心看了将近十几分钟,直到江西路完成一个单手爆扣,习惯性用没有受伤的那边脚承重落地,突然转过身对着他的方向喊了声:“喂,那边那个偷看的,红铁来的?”

吴且在心里默默地“哎呀”了一声,从灌木丛后走出来,走进露天篮球馆。

原本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却发现在场的七八只Alpha各个目光投放在他身上,像是对他这个陌生出现很好奇。

江西路抛接手里的篮球:“玩不玩?”

吴且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篮球上。

身为帝都十二中的首发,人们眼中的“天才”选手,本身家境优渥且为A级Alpha,江西路的傲慢与直白显而易见。

他冲着吴且挑了挑下巴:“之前比赛没见过你,一年级的?打什么位置?”

……一年级?

已经二十二岁的小吴老师:“……”

想了想,慢吞吞脱掉了卫衣外套,黑发年轻人侧了侧头,用温和且毫无攻击型的语气,礼貌的问:“我打卫控位置,行不行?”

……

帝都十二中,由队长周凯打首发卫控。

曾经江西路也想过,他们的队长要不是得走他老爸给他安排好的仕途,国内高中最好的卫控,不一定会是宜城附高的蒋佳文。

江西路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对周凯也算是心服口服的。

直到这一天,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集训地,正式训练开始的前一天,他偶然拉住了一个明显路过的路人打了一场球。

——三十分钟的三对三斗牛。

本着“不要欺负萌新”原则,江西路自动和周凯拆伙,把吴且放到了他自己这一边,原本想着如果没有传球他就靠自己单打独斗进球。

结果打了五分钟他就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这个一脸温吞、话很少且毫无攻击性的“萌新”,就像是住在他脑子里,或者成为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他的每一次的递球,都在江西路认为最舒服的位置。

——他是篮球场上的阿拉丁神灯。

当江西路心想“啊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一个传球给我就好了”时,那么球在下一秒,就会在他设想的最佳位置递到他眼皮子底下。

对方的递手和传球甚至照顾了他脚踝受伤后,最近已经有些习惯的发力方向。

江西路觉得舒服无比,舒服到简直算得上心花怒放。

比赛打了三十分钟,江西路像是早就忘了这是一场在野球场的斗牛娱乐,一个人狂砍二十七分,比另外拥有周凯和陈澄的队拉开十五分的高分距离。

江西路甚至没觉得累。

直到夕阳西下,在他又一个三分远射后,站在篮筐下的黑发年轻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双手撑着膝盖有些喘地说:“快到晚餐时间了,得回去换身衣服。”

他目光因为疲惫而湿润。

正打得开心的江西路嘟囔着“体力那么差”,这时候顺着面前的人微微躬起的身体,目光落在他的后颈……

他停顿了下,有些震惊:这人是个Beta?

啊?

仿佛不在意也可能压根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变化,黑发Beta自顾自的走到场边,很是养生的立刻穿上了自己的外套,生怕晚一步就会感冒。

穿上衣服,他转过头跟所有人礼貌道别,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露天球场。

全程多一句寒暄都无。

——就好像他出现只是为了打球。

……

吴且并不知道他走后,露天球场有过一场小型地震。

江西路目瞪口呆地盯着空空如也的球场门口方向,半晌才反应过来忘记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算了,反正明天训练也会遇见。

“队长,以前我以为你是国内最好的卫控。”江西路转过头,“直到我刚才打到了我人生中拿球最顺手的三十分钟。”

周凯“哦”了声:“不想挨打的话,闭上你的嘴。”

和裴顷宇一样,周凯在队伍里还是很有威望的,但江西路很不服气:“我第一次和别人搭档把你和陈澄都打爆了!”

陈澄:“喂!”

江西路凑上来揽住队长的肩膀:“去搞一搞那个人的资料啊,想办法弄到我们学校来不好吗?这么好的卫控留给红铁属实浪费吧……虽然是个Beta。”

周凯转头看了江西路一眼。

他点点头,两根手指并拢,指了指自己的后颈:“我看见了,空空如也,是个Beta。”

周凯把自己肩膀上挂着的手臂推下去:“才高一的话,可能是还没分化嘞。”

江西路“哦”了声:“那更要搞来我们学校了!”

周凯:“红铁也很有钱。”

江西路鼻孔朝天“哼”了声,惦记着明天再遇见这个Beta,一定要搞到他的联系方式,约着下次再打一场,然后问他要不要转学。

红铁根本配不上这么好的卫控,少暴殄天物了。

“他刚才是不是说去吃饭啊?”江西路突然问。

“江西路。”周凯说,“正常点,这次合训你是不是带着任务来的?比如非要搞到人家觉得帝都十二中都是痴汉和脑残。”

第50章 球馆魅魔

吴且回到房间冲了个澡,到餐厅的时候,餐厅已经有了不少人。

大概是三所学校包场的缘故,餐厅改成了自助的供餐方式,吃的东西五花八门,种类繁多,不同学校的学生三三两两坐在空位。

对于他们来说,吴且是生面孔,大概也是被当红铁的替补队员或者打杂的之类的存在,他走进餐厅也不过是坐在靠门的一桌有学生懒洋洋抬头扫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一天的舟车劳顿,外加刚才打了半个小时球,急需碳水的黑发Beta没有去拿那些花里胡哨的海鲜等食物,先去要了碗能填饱肚子的面。

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来,吴且专心吃面,迅速的吃了几口胃里有了东西,他才放缓了速度,抬起头时,这才迟钝地发现对面多了个人。

是裴顷宇。

“……”

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完全没注意到。

只是眼下后者面前摆了一份食物,撑着下巴看着自己的样子,和那日在答谢宴完美重合——

也完美的唤醒了他不那么愉快的回忆。

理论上,吴且和裴顷宇其实并无矛盾,是以吴且清楚的知道所有的别扭和矛盾来源于他自己,和裴顷宇本人并无关系……

所以此时此刻,他在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蹙眉。

然而黑发Beta并不知道自己的克制并不算成功。

“小吴老师。”

少年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笑意是否真诚抵达眼底尚且未知。

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吴且微微眯起眼,就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猫有了防备意识,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安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动。

这一行为微弱地表达了他的不自在。

也不知道对他的微妙抗拒毫无察觉或者是根本不在意,Alpha嗓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主动开启闲聊:“到房间后冲了澡吗?”

“……”

吴且捏紧了筷子,低低“嗯”了声。

“遇见帝都十二中和宜城附高的人,和他们打了一会儿球,出了汗。”

他话语落下,随后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必要跟他解释这么多。

打发他走就好了。

径自懊恼没发挥好,脑海中盘算着接下来对方说什么他都要迅速的结束话题把他赶走……然而让吴且没想到的是,裴顷宇却不再顾左右而言他,他伸出手隔着桌子伸过来,碰了碰吴且垂落的额发。

“还在滴水。”

少年嗓音依旧清冷。

“这种天,头发不擦干的话,很容易感冒。”

修长且修剪圆润干净的指尖仿若不经意地触碰到冰凉的额头,吴且眨眨眼,张张嘴,有些震惊地看着隔桌而坐的人。

身体先大脑一步反应过来,他梗住脖子,僵硬地往后躲了躲。

裴顷宇伸过来的手,就这样被晾在半空。

一瞬间空气好像悬停,僵硬。

“……”

吴且捧着面碗,在心中慢吞吞地“啊”了一声,然后换了个声调,又“啊”了一声。

他有些搞不清楚什么情况——

而面对这种自己搞不清楚的尴尬气氛,他拥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搞不定,就闪人。

含糊的从嘴巴里嘟囔了声“没事”,他抓紧了筷子,三两口把面吃干净然后再喝光汤,抓过桌子上的餐巾纸擦擦嘴,他扔下一句“吃完了,你慢用”,迅速站起来,抽身离开。

整个过程迅如疾风,流畅如行云流水,他没有给裴顷宇开口再说一句话的机会。

走的时候顺手抓了个橘子,以弥补错过了看上去还不错的甜点桌的遗憾。

……

吴且离开不久后,大概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段白芮进入餐厅。

Omega对周遭的气氛天生敏感,更何况一大堆Alpha齐聚一堂,就像是一只小白羊掉入了狼群,尽管戴了防咬颈环也把信息素过滤功能调整至最高,他还是觉得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空气变得灼热又粘稠。

浑身不自在。

取了食物后,Omega东张西望,最终双眼一亮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裴顷宇。

Alpha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好像正在发呆。

——在学校的时候,裴顷宇也不太搭理段白芮,段白芮知道他们之间不说天差地别至少也隔着东非大裂谷,自然也不会不知趣去骚扰他。

但人就是那么奇怪,在熟悉的环境中充当陌生人的点头之交,换一个陌生的环境,心中就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起来。

至少在这座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身为同班同学的裴顷宇对于段白芮来说,已经是最熟悉的人。

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些勇气,捧着拿到的食物,段白芮走近了Alpha,站在他身边,很有礼貌地问:“裴同学,我可以和你坐一个桌子吗?”

雪海松林的信息素味若有似无的扑面而来,将他笼罩——

原本空气中因为Alpha聚众形成的、那股叫人难受的黏腻突然被驱散,就像是炽夏日突然天降鹅毛大雪。

段白芮从方才开始高悬的心,很奇怪地这一刻得到了踏实的安全感。

容不得他多细想其中的细微,此时撇着脑袋望窗外的Alpha慢吞吞把头转回来,那双平日里疏离冷漠的双眼在他脸上定格三秒。

段白芮却有一种实则他并没有在看他的奇怪错觉。

“随你。”

难得的是总是习惯拒人于千里的Alpha没有拒绝他,这让他双眼一亮——

说不上来具体的理由,平日里在班级中总是沉默寡言的Omega,最近突然来了勇气敢靠近裴顷宇这样在过去看来可望而不可即的“大人物”。

……或许是因为今日被偶然安排坐在一起的飞机机舱位置;

……或许是因为那日在赵家的丧礼答谢宴上不多但确实有过一会儿的交集。

段白芮挨着裴顷宇坐下,看到少年Alpha面前没有动过的食物。

“裴同学,你不吃吗?”

他好奇地问。

裴顷宇的面前只是放着一块草莓泡芙。

Alpha毫无波澜的目光在那块点心上扫过,停顿了下,他抬手,将甜点推到了段白芮的面前:“你想要可以给你。”

裴顷宇停顿了下,在段白芮张口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前,用没多少感情的嗓音补充了句。

“Omega不是都喜欢甜食吗?”

确实大多数Omega都嗜甜,但在这种场合被让食好像还是有些奇怪,段白芮微微仰视着面前的Alpha:“是取来之后突然又没有胃口了吗?”

这提问涉及到情绪,有些过分私人了。

他以为裴顷宇不会回答,然而意外的是,后者此时却第二次将目光正式的放在了他的脸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语气淡然:“很明显?”

“……”

这回轮到段白芮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有些让人困惑的事发生。”

裴顷宇的目光又挪开了,少年Alpha盯着窗外庭院一景,似正在庭院中一丛竹林造景着迷。

“我从前从未想过,原来当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在某一天突然毫无征兆挪开,这件事会令身为被注视者的我也感到迟疑和困扰。”

裴顷宇垂下眼,似乎是接受到了隔桌相望的Omega完全云里雾里的注视,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嗤笑一声。

“我乱说的。”

他站了起来。

“浪费食物是不好的,甜点辛苦你帮我吃掉吧,谢谢。明天见。”

放下这句礼仪性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话,Alpha站起身来。

原本笼罩着自己若有似无的雪松冷空气抽离,周围的空气再次变得躁动,坐在原地没动的段白芮才反应过来,裴顷宇已经离开。

……

次日,三所学校的学生总算齐聚一堂,用孙迷的话来说,热闹程度堪比青蛙闹塘。

吴且刚开始还不知道一群青春期要过不过的Alpha能有多闹腾,直到三个学校三个队伍站在一起,赵恕伸头对着隔壁的队伍撩骚:“瘸子,你不在家里养伤出来疯跑什么?”

吴且:“……”

小吴老师默默拉起了统一派发的背后印有“红铁中学”字样的运动卫衣外套的拉链,遮住了自己半张脸,往阴影角落里缩了缩,像是拼命要和不远处的脑残脱离任何关系。

师生关系都显得过分丢人。

这边,江西路从进入篮球馆开始就在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此时将红铁中学的队伍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也没找到想要找的人。

但是讨嫌的人却贴了上来——

去年的秋季全国联赛,红铁虽然被帝都十二中斩落马下,但是在最后的垃圾时间里,易感期边缘情绪不稳、叠加即将输比赛攒了一肚子怒火的赵恕在他头上爆扣的仇恨历历在目。

这个“虽败犹荣”的S级Alpha这会儿就叉着腰站在那,主动挑衅。

江西路上下打量他:“狗叫那么大声,答应我,一会被打爆的时候也要那么快乐。”

这个没梁子也要硬结的插曲,使接下来的首日训练赛火药味十足。

一共三个学校的三支校队参加合训,除却每日必要一起的体能训练,当然也会安排队伍与队伍之间两两对抗。

合训计划表发到了各校管理人员的手中,吴且注意到在合训第十天起,所有队伍的人员打乱重组抽签组队——

他猜想,这一次的合训不止是为了接下来的秋季全国联赛做准备,更是为了接下来给国青队与各俱乐部输送新鲜血液。

今日是第一日。

为了调动情绪,训练赛安排在红铁与帝都十二中之间展开,一开始火星四溅的气氛浓郁,几乎是没有缓冲就垂直进入激烈的比赛。

吴且握着手机坐在场边,时不时低头用手机简单记录下一些数据和细节,等待回去的时候在挪到自己的手抄本上。

帝都十二中整体实力还是优于红铁高中,尤其是赵恕和裴顷宇的锋线双核稳定下来后,其他的队员有些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前面十几分钟,红铁在比分上一直被压制,但好在因为有赵恕铜墙铁壁地守着内线,比分拉开不是很高。

吴且对赵氏小公子的培训颇有成效,这家伙现在终于学会了什么叫“情绪稳定”,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江西路几次对他的引诱犯规居然都没有成功……

在又一次,江西路带着赵恕突入禁区,三步上篮,身体一晃,想要哄骗赵恕防守犯规,后者却根本不上当,高大的身形在空中强行停下跳起,一拧身,以哪怕对他的身体素质来说也很艰难的别扭姿势,重重落在地上!

“轰”的一声巨响,篮球馆的地面仿佛都因此震动起来,球没进,裁判吹响了哨子,球权给到红铁。

场边,孙迷“啪啪”鼓掌以示对自家大前锋难得成熟表现的赞扬,赵恕对中年老头的赞扬毫无兴趣,而是扭头看向他的身边——

黑发Beta半张脸藏在卫衣衣领后面,环抱手臂,面无表情的看着场上。

两人对视的一瞬,吴且换了个坐姿,手无声的指了指记分牌,暗示上半场第二小节即将结束,他们比分还在落后。

赵恕扬了扬眉,示意孙迷叫暂停。

暂停哨声一响,他球一扔就凑到小吴老师身边,挨着他坐的椅子并排蹲下:“我刚才那个防犯规做得怎么样?”

吴且从稍高的地方往下瞥,目光从少年Alpha毛茸茸的发梢扫过,停顿了下:“你没事干去挑衅人家做什么?”

赵恕敷衍地回答不知道,可能是单纯看他不顺眼。

一边说着,一边又手很多的去扒拉吴且的手机,非要看他在备忘录写了什么战术记录……

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顺嘴夸一下他。

比赛开始那么久,他连一个技术犯规都没有。

孙迷都说是奇迹。

吴且没道理不夸夸他。

Alpha的脸凑过来带着热烘烘的气息,吴且推开他的脸,让他不要像条狗似的乱拱。

赵恕一边问“你说谁像狗”一边光明正大把休息时间浪费在与黑发Beta拉扯上面,像个体力怪物一样,不用休息也不用喝水。

期间卫衣拉链被拽松落下来,吴且被赵恕拱烦了蹙眉,正欲骂他,却忽然感觉到不远处有另一双眼睛在看这边。

他抬起头,发现是江西路。

隔着一个篮球场,帝都十二中的小前锋炯炯有神地望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两人目光一对视,后者放下手中的水瓶,往吴且这边迈了一步。

吴且:“?”

好在周凯从后一把拽住了他。

与此同时,赵恕也一只手撑着吴且的膝盖,以整个人半笼罩黑发Beta的姿势回过身,警惕低盯着远处跃跃欲试想过来的江西路。

满脑子只有Alpha味暴力倾向的赵恕:“你看到没,他也想找我打架。”

吴且:“没看出来。”

吴且:“自己臆想敌意,你白痴吧?”

赵恕:“你一个Beta懂个锤子。”

赵恕:“先说好了,一会我们要是打起来你不许发脾气,不许跟我哥告状……也别上来拦架。”

吴且:“行。好的。先把你的手从我腿上拿开。”

暂停时间一晃即过。

裁判吹哨子示意比赛继续的时候赵恕才伸手拿过吴且放在腿边的水喝了一口,桃子味的功能饮料,他腮帮子鼓起来。

吴且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赵恕:“让裴顷宇跑动积极些,王佳佳有些接不住你的球,他得想办法弥补。”

赵恕停顿了下,冲着黑发Beta无声挑起眉,似乎有些意外这人会放弃跟裴顷宇说话的机会,转而让他传话。

“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说?你和裴顷宇吵架了?”

吴且撇开了头,瓮声瓮气的回答:“乱讲什么。没有。”

……

把短暂的休息时间全部用在骚扰带队指导老师后,赵恕拿过球,完全没被耽误似的展现了自己的怪物体力——

跑动迅速,身位更低,也不知道刚才短短两三分钟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他整个人表现得十分亢奋,以一种火力全开的方式突入对手禁区!

没人追得上他。

一个大前锋像是一搜坦克轰隆隆地碾压过球场。

帝都十二中以周凯的吆喝声与江西路的咒骂声为背景音高呼回防——

赵恕转眼已经突入禁区,当他试图把球传出,给到三分线外的王佳佳,以回传卫控拿下三分,却在这时候坐实了小吴老师前面的预言,他传球力量过大,王佳佳接的吃力,猝不及防,这个球被传飞!

裁判惊天的哨声中,赵恕面色不好看,一回头却发现江西路叉着腰,一脸微妙的看着自己。

赵恕:“看什么看?吃屎了?”

裴顷宇一脸无奈上前,伸手捂赵恕的嘴,毕竟合训第一天就在篮球馆大打出手说出去实在不太好听。

赵恕拼命挣扎,裴顷宇觉得自己正在试图摁住一条离水面拼命扑腾的大头鱼。

“你们红铁的首发席位确认条件是什么?”

突兀的询问声响起。

江西路突然抬起手,指向场边坐着的黑发年轻人。

“你们有更好的卫控,为什么不用,让他坐在冷板凳上……不会利用资源,不如把人让给我们帝都十二中好了。”

整个篮球馆安静了几秒,就连上一秒觉得自己罪该万死的王佳佳这会儿脸上也出现了一定的空白。

江西路语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就感觉红铁在场上两名S级Alpha突然毫无征兆的双双转过头,过分灼热的两道目光同时停在了他的身上。

裴顷宇松开了试图压制住赵恕的手。

赵恕“哈”了声站直了身体。

“江西路,你在说什么?”

S级Alpha棕色的瞳眸闪烁,仗着比江西路高几公分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你脑残吗?那是我们带队老师,什么玩意不长眼睛你闭眼就要,你怎么不去白宫让美国总统退位给你做一做?”

“……?”

老师?

带队老师?

啊?

江西路脸上出现了短暂空白。

在他身后,是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周凯,他早就从吴且身上的衣服看出来他应该不是球员而是红铁的随队工作人员……

白痴这种生物每个队都有。

帝都十二中当然也要有,现在只求别人不要觉得帝都十二中都是江西路同款才好。

这边,在江西路茫然注视下,赵恕三步后退,退到场边来到吴且身边。

一把掀起他的卫衣帽子,结结实实盖住他的脸,大手笼罩住猝不及防失去视野的黑发Beta的脑袋,往下压了压。

“这是非卖品。”

在赵氏小公子宣布他的身价时,吴且挣扎着拍开他的手,扯到脑袋上的帽子,几番动作,那张白皙的脸上有一丝丝红晕。

他抬头瞪赵恕,后者光明正大的望回来:“所以你和江西路什么时候认识的,嗯?球馆魅魔小吴老师?”

作者有话说:

赵恕:看我看我看我[加油]

裴顷宇:为什么不看我[问号]

吴且:所有人往左看,所有人往右看,我在你们中间[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