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太长
“哐”的一声巨响中,比及塔·维赛面无表情的看着花费巨额欧元布置的私人飞机内饰化为乌有。
赵归璞提及的那一场无名台风确实刮了起来,只不过是刮进了这架Boeing BBJ 999-7商务喷气式私人机中——
所到之处,狼藉一片。
「从我们下飞机的那一刻起!比及塔!他就知道我们为什么而来!」
「冷静,莱尔。」
比及塔不得不用更亲密的方式呼唤他的弟弟。
「没有人能够未卜先知,他大概也是阴错阳差的知道了一些事……不得不承认,我们运气似乎差了些,幸运女神这一次没有站在我们身边。」
莱茵·维赛闻言,猛地抬起头,震惊又难以置信的看着哥哥,仿佛根本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比及塔·维赛在说什么?
他亲口承认了幸运女神的抛弃?
这真的是那个比及塔·维赛会说出来的话吗?
在外人眼里,所谓的恶魔双生子是指他们两人,但愚蠢的人类总被表现所蒙蔽……
他们早早地替性格急躁、乖张暴戾的莱茵·维赛取好了“独眼的牧羊人”外号,承认了他在疯狂的性格方面完美符合维赛家族继承人的标准。
相比之下,人们认为,相比起弟弟,作为哥哥的比及塔·维赛从小喜怒不形于色,疏冷性格使人退避三舍,显得更加优雅,矜贵,从容。
——这当然是惊天骗局。
出生时间只相差一分钟不到,精准的来说应该是四十五秒,兄弟二人打从出生起就没有分离过,莱茵·维赛了解他的哥哥,这个男人的冷血与残忍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否则莱茵那日不会破天荒般慌不择路,晕过去前不忘记央求比及塔不要伤害那个将银叉夺走他眼睛的人。
正如此时此刻,在乘务组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男人从容经过一地废墟狼藉,无视了正发怒的莱茵·维赛,甚至没有给他一个正眼……
一地的碎玻璃中,他在打碎的相框旁站定,弯腰从一地玻璃碎片中拾起一张照片。
玻璃割破了他的指尖,然而碧色瞳眸之中毫无波澜像是没感觉到疼痛。
指尖的血液弄到了照片的背后,男人只是垂眸看着手中那张老照片,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莱茵冷静下来后,也奇怪什么鬼东西值得比及塔这般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从地上又捡起……伸脑袋过来扫了眼,他立刻愣住。
眨眨眼,Alpha有些懊恼的“噢”了声,转头埋怨都已经快吓死的乘务长,怎么没有赶在他发火前把他的照片好好收起来——
「先生——」
乘务长是个Omega,此时此刻已经抖成了筛子。
他跟莱茵道歉。
又跪在比及塔面前。
莱茵露出玩味的笑容,然而捏着照片的Alpha眼中却没有刻意的为难……当然也没有怜香惜玉。
他目光扫视过面前跪下的黑头发、黑眼睛的Omega,平静的仿佛只是略过一件死物。
莱茵也并没有关注这个Omega太久,Omega跪在废墟里,扎得膝盖都流了血,他只是迈过了从他膝盖下流淌出的血液,伸长脖子着急确认比及塔手中的照片没有划痕。
在确认照片完好无损后,他松了口气,这才转过头,笑眯眯地对跪在地上血流如注的乘务长说:“好啦,又没多大损失,用不着那么大阵仗。”
话这么说着,他没让乘务长起来。
在外面社会总能被更珍惜对待的Omega便只能跪在玻璃碎片与废墟中,低着头,瑟瑟发抖。
「哥哥,照片——」
「我先没收了。」
比及塔面无表情地侧身躲了躲,躲过了弟弟伸过来、蠢蠢欲动想要讨要照片的手。
「人看不牢就罢了,现在连一张照片都保护不了。」
莱茵立刻发出备受打击的抗议声。
——兄弟二人争抢的,是一张来自他们高中时的照片。
篮球队的大合影,大学之后再也没怎么打过篮球的双生子,却如同最纯真的高中生一般,将这张照片宝贝似的随身携带着。
照片中,大家都是少年人模样。
记忆是夺冠后的赛后群访开始前,当时所有人到齐,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和他们身穿一模一样款式、只是胸前数字不同的黑发年轻人,留下了这张合影照片。
站在最中间的是他们亲爱的小队长。
小队长捧着奖杯,天真稚气的脸上还挂着婴儿肥,唇角上扬蓄着笑,笑起来的时候很奇怪,他只有一边酒窝。
比及塔很喜欢用手指去蹭他这边的酒窝。
就像家里养的猫从身边路过时,很难忍住不伸手随便摸一摸,哪怕只是毫无意义的随便乱摸一下。
……那个时候,小队长还没分化呢,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未成年。
那也是他成为队长的第一年,就像是掉进了狼群里的非珍贵品种猫,却意外的因为认真成为了什么队内气氛平衡期,带着一群青春躁动期的Alpha横冲直撞,捧起了那年全美高中职业联赛的奖杯。
多少年前的事了?
维赛双生子都记不住了。
那时候他们扮演着国王的圆桌边最忠贞的骑士,光明磊落,正义活泼……
两头头狼乔装打扮,混入了羊群,成功地披着羊皮,骗到了以为自己在牧羊的猫。
他对他们毫无防备。
当球队长途出发前往另一个省份打友谊赛,他会毫无芥蒂地枕着比及塔的肚皮安然入睡,醒来后会笑着问:比尼,我压疼你了吗,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当他打球练到精疲力尽,会把腿搭在莱茵的腿上,高呼着莱尔我的腿有点抽筋,你来帮我看看怎么回事,这难道是生长痛,我是不是要分化啦?
过往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那张笑着仰头望过来的黑色眼睛,却在本尊离开的这几个月一日赛过一日的模糊……
午夜梦回的时候,莱茵其实也有过小小的懊悔——
如果装一辈子的圣洁骑士,是不是其实他们根本就是有可能能够把吴且永远、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的身边?
「哥哥,我真的很想他,想再听他叫我一声“莱尔”……」
废墟中央的扶手椅上,莱茵·维赛颓唐的陷入其中,他对眼前的困境就要到了一筹莫展的程度——
他们的小猫识破了他们的真面目,为了逃离他们,直接毫不犹豫的抛弃了整个珍惜过、守护过的羊群,逃入他们无法触及的广阔森林。
一年前。
他们怕吓着他,放任了他一年的自由。
毕竟小猫的心脏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小,闯了祸就会逃,也许一点轻举妄动足够他自己把自己吓死……
一年后。
当他们想要前来抓猫的时候,猫的前面出现了一只真正的牧犬。
传说在华国西北地区有一种牧犬,体格高大威猛,忠贞且护食性强,一犬能战胜整个狼群……
原来这样的生物真实存在。
维赛双生子真正的看到了它的森白獠牙。
他们这些外侵物种,还真是猝不及防,一来就好好的吃了一次叫人寝食难安的败仗。
飞机起飞前,比及塔扭头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
「没有办法,莱茵。」他说,「你不该如此惊讶的,他向来就有这样的本事——」
在混乱中找到自己的庇护所。
正如当年也是这样,用那张天真又无辜的脸轻而易举的骗到了维赛家族的继承人,让他们从破坏者变成了守序者,心甘情愿为他那能在西海岸的野球场安心打篮球的小小心愿保驾护航。
吴且总是有这样的本领——
哪怕他不是主动在做这件事。
「赵归璞并不是什么随便能杀掉的路边野狗,我们暂时只能从长计议。」比及塔说,「慢慢来吧,莱茵。」
毕竟华国有句老话:风水轮流转。
幸运轮盘的指针不可能永远转不到他们的跟前。
……
大巴车开进码头的时候,远处轮船的汽笛声惊醒了车上一群昏昏欲睡的宿醉学生。
大多数人在下车时看到眼前的是码头而不是机场都显得特别茫然。
吴且跟着下车,他在车上问完了裴顷宇,这会儿转头去看赵恕——
原理是,一群人如果疑似被绑架了,那就去看身价最贵的,若身价最贵的那个还一脸淡然,那就说明真的没事。
更何况面前的豪华游轮侧面还有一个硕大的鸢尾花图腾纹样,那是一切赵家所有物上会出现的东西……
若是要搞诈骗和绑架,光眼前这些所见实物的成本,都够绑匪干点别的然后做大做强。
上了船,吴且又发现一些不一样。
船上的安保系统太好了些,而且还不是那种他老爸在金山角养的雇佣兵同款,而是一群正规军,他们层层叠叠入铁桶似的护着一个人——
江城执法者总司裴擒一身休闲西装站在甲板上。
这是吴且第二次见到这个人。
裴擒今年四十出头,是江城前后百年来,执法者系统内升得最快的,也是历史上最年轻的总司。
年纪轻轻身居要位,他却保养的极好,看上去貌似没怎么被身位与年龄不符这件琐碎事困扰过——
脱了执法者制服只着休闲服依然挺拔,男人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一双眼锋锐有神,唇边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上去更像是一名成功商人。
那般成熟的气魄与光华内敛,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崽子们如何扑腾也模仿不来的。
“裴总司……”
“啊他怎么来了——”
“裴顷宇,你……”
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炸开锅来,跟天塌了似的,众人瞪圆了眼,回头惊悚地去看看裴顷宇。
在场的只有初来乍到、并不是江城人的吴且和来自下城区的段白芮没怎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后来吴且从一些学生们的只词片语中了解了一些事——
正如裴顷宇所言,马上就要在这游轮上举办的确实是今年江城的成年礼宴。
江城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习俗,男不外娶,女不外嫁,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外”范围过分到,在江城老一辈的观念里,出了省等同于出国。
于是所谓成年礼宴其实说白了就是江城上城区的大型相亲宴,每年这个时候,国内的、国外的适龄年轻人就算是请假也得滚回来相看……
这事儿年年由赵家出场地,也算是给少爷与小姐们游乐海上的短假期。
只是也许是今年海事情势复杂,所以举办的时间订的仓促,船没停在江城的港口,搞得现在大家都显得有些鸡飞狗跳,江城的年轻人拎着箱子往这边赶,国外的骂骂咧咧忙着订机票……
话是这么说,但话又说回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的旗号也要打一打,所以这种场合通常又有那么一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通常情况下,家长并不是尽数出席。
除非是家里哪个孩子这八字都见着一撇了,家长会陪同出现,谈一谈合作顺便联络一下和未来亲家的感情。
所以这会儿大家都那么诧异看到裴擒——
小儿子刚紧急标记了个Omega,没过几日裴总司便出现在了成年礼宴,这很难让人不多想:怎么着,这是要认下这个儿媳妇了?
那个来自下城区的Omega。
众人窃窃私语的躁动中,裴顷宇率先走出人群,来到甲板上众星拱月似的站着的男人跟前,不咸不淡的叫了句:“爸。”
……
甲板上暗潮涌动,吴且完全不关心。
让他相信所谓的成年礼宴仓促举办,赵家要用的船又正好停靠在他们所在这深山老林地级市码头,不如让他相信明天外星人就会造访地球。
拿出手机,他准备看看朋友圈动态。
结果在滑进微信的一瞬间就得到了答案。
理英将他和徐慈心老师拉了个讨论组,从今早九点开始,他没有看手机的这两个多小时,讨论组的未读信息【999+】。
吴且“……”了下。
完全不知道这一对情侣为什么要把恋爱谈给他看,这算不算什么变态的玩法,结果往上一拉,发下这件事和他还真有点关系——
在过去的时间里,徐老师把世界上所有的【大哭.JPG】【委屈哭.JPG】【歉意哭.JPG】表情包收集来,一边@他一边给他发了个遍,哭哭脸载体从人类幼崽到小猫到小狗最后连动感超人和野原广志都有份……
【吴且:?】
小吴老师终于有了反应,上午没课坐在办公室玩了两个小时手机的小徐老师立刻停止发表情包,改发语音消息,用特别特别可怜的语气跟他道歉,然后告诉他,早上有一对双生子外国人来学校蹲他的点。
都说华国人并不care国外的腥风血雨,更不好说什么意国黑手党百年发展历史,而徐老师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她对意国的全部了解仅限于去罗马台阶上坐一坐,然后许愿池前吃个开心果口味的冰淇淋……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当然不知道维赛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姓谁名谁长什么样,也压根没认出面前的双生子严格来说根本不是人,而是恶魔。
她轻而易举的把小吴老师工作地卖了,差点儿热情的把人带进办公室……
好在赵先生及时坐着吴家的车出现了(*这一点到现在她都还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双生子离开后,徐老师越想越不对,先把这件事跟自家的Alpha提了提……
理英大清早的刚结束公演回家睡下俩小时,眼睛都没睁开就上Pie给Omega下载“有鸳鸯眼的漂亮双生子Alpha”的视频。
徐老师看了,徐老师被吓得魂飞魄散。
吴且捏着手机无语凝噎——
他想起了之前赵归璞曾经警告他,双生子是揣着答案来的。
此时也不知道该后怕如果他就这么回学校了会是什么后果……
还是该尴尬被为数不多的朋友们看到了自己像个二逼似的被人下药脱裤子吸老二。
理英给他的备注又换了个新词,这一次是“Pie当红巨星”,附赠一句评价:人不可貌相,失敬。
吴且一边给理英打“……”,一边又有下意识想要联系赵归璞,思来想去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是还是想说两句。
盯着男人毫无动静的对话框看了半天,他甚至开始心生怨念:坐着我家的车出现在我上班的地方遇见了想要远洋捕捞我的人,你他妈就一个字不说?啊?哑巴了?
没人知道赵归璞一天在想些什么。
吸了吸鼻子,小吴老师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下手机,于是别别扭扭地给对方发了个标点符号——
【吴且:。】
↑长这样。
行李随意扔进船舱,黑发Beta在床上坐下,发起了呆。
隔一会儿就看一眼手机,然后发现才过了大概三十秒,毕竟手机左上角的显示时间的地方分针都没带动一下。
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吴且难免胡思联想,觉得眼前一切的突发状况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突然提前的成年礼宴,莫名其妙登上的赵家的船,船上的执法者正规军……
裴擒或许也是赵先生金口难开请来帮忙的,毕竟双生子再疯,也不可能在华国的地盘跟华国的执法者系统对着干。
五分钟后,在他煎熬得快要死掉前,赵先生给了回复。
【ZHAO:没事。】
中文如此博大精深。
言简意赅就两个字,好像是安慰,又好像只是说话的人简单的告诉他这一切已经暂时结束,替他处理这些的人并不觉得是多大麻烦。
吴且倒在床上,翻了个身。
此时,门外隔着舱门,响起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赵恕和裴顷宇在说话。
裴顷宇问赵恕不去专属顶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赵恕冷笑着说,惦记着别的黄鼠狼可能试图偷鸡摸狗一样睡不好觉,换张床又有什么区别?
“我爸也是你叫来的?”
“你脑子和Omega谈恋爱谈坏了?我叫得动你爸?”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才没那么无聊……裴顷宇,没人让你去咬那个下城区的Omega,虽然你咬不咬和吴家联姻的事都轮不到你头上。”
“轮得到你?”
“比你有资格一点,比如你甚至不知道今日自己为什么站在这,傻缺似的以为是我为了第一时间逼你的婚——”
絮絮叨叨的少年对话声,尾音时猛地沉了下去。
“你保护不了他,所以只配站在旁边看着我吃。”
自信如风的低沉嗓音,彰显着门外站着的赵氏小公子至少知道一些关键的信息。
伴随着隔壁舱门开启又被关闭。
船舱走廊安静下来。
不知道裴顷宇听懂了没,反而是吴且听懂了,并且觉得一切显得真相大白。
——是赵恕先洞察到了维赛双生子的事,然后请求自己亲爱的、护短的、全世界只把他当人类看的好哥哥,将他的未婚夫保护起来。
……
等吴且回过神来时,他的拖鞋底部已经快要和船舱铺着的地毯摩擦起火。
空气中浮动着除却尘螨味外,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浓郁的、酸涩的、茫然的。
——是这样吗?
吴且盯着房间中梳妆镜里倒影的自己。
——就算不是这样的,那你又在期待什么?
纵然是可爱的弟弟的请求,那所有的都是吗?
所有的一切,好像没有必要的表情包,好像没有必要的逗弄玩笑话,好像没有必要的事事反馈与报备,好像没有必要的聊天频率……
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太长了。
三分钟拉不到头。
作为尚未正式确认联姻关系的大伯哥,赵先生未免给得太多了一点。
吴且不服气的想,他干嘛管那么多,是不是很闲?
意识到翻来覆去的想也不过是在为难自己这点狗脑子,吴且抓起了手机,给赵归璞去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男人那边很安静,大概是在办公室,没等吴且开始发表自己的演讲与提问,他率先问:“怎么,吓着了?”
隔着电流,男人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
大概是觉得他不该被吓着,毕竟之前就提醒过他有些人本就是揣着答案来,没有那么好打发是意料之中的事。
吴且在心中叹了口气,倒是情愿自己是被单纯的吓着。
可惜主动打通的电话就没有糊弄的道理,他简单的说了下听到赵恕和裴顷宇在走廊上说的话,说完停顿了下,舔了舔唇,问:“是赵恕告诉你这件事的吗?”
对面没有立刻回答,电话中响起“哒哒”声响,疑似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
吴且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难以回答的。
但赵归璞确实是等了一会儿,才回答:“是。”
吴且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感激自己没有看到花容失色的扭曲,只是一时间哑然无言,脸上之前因为窘迫的血色褪下去了一些。
“哦。”
他说。
“我应该去谢谢他吗?”
赵归璞那边难得沉默了一瞬。
“你觉得呢?”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平静,看样子倒像是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吴且盯着船舱的天花板发呆,发现那里有一点斑驳,他并不擅长处理这种气氛,所以眼下他只能干巴巴的说:“我不明白。”
电话里的人似是轻笑了一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在船上会很无聊,因此有胡思乱想的情绪。
吴且在心中唉声叹气,早八百年前就开始后悔打这通电话,现在对方给了台阶,他就该连滚带爬的下来。
“可能是吧,不过也就几天难忍也要忍,就算了呗……啊对了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
“我也来呢?”
仓促的声音戛然而止。
吴且将手机从自己的耳边拿开,见鬼似的默默瞪着通话中的界面,哑巴掉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我也来的话,会不会觉得没那么难忍一点?”
第72章 你刚才在跟我哥打电话啊
吴且不知道赵归璞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假设,最后一批需要赶来的年轻人已经在飞机上,这艘游轮今晚十二点即将准时离港。
完全猜不到说出这种话的赵先生又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正巧此时,船舱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吴且一边觉得得救了,一边又觉得外面的人很烦……
呼吸变得重了些,压抑住心中的不快,吴且提了提嗓音,问哪位,有何贵干。
谁知道外面的人比他更不耐烦,“啪啪”拍着门,让他快开。
——这么嚣张且毫无礼貌可言的,只能是赵氏小公子无误。
电话中,赵先生显然也听见了自己的弟弟那没轻没重的大呼小叫,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主动挂掉电话。
只是远方叫嚣声中,通话那一边男人平稳的呼吸不知为何异常的具有存在感……
吴且条件反射地将手机拿下来,压了压,伸手遮了遮屏幕通话页面。
——完全不知道这个动作出于什么动机。
——确实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动作。
门外的人催得紧,电话里的人又一言不发,吴且头皮一阵阵发紧,觉得这对兄弟也是来讨命的……
只能重新把手机贴上耳朵,用上最严肃的语气,压低声线警告电话里的人,不要以做不到的事情为前提条件胡乱发问。
大概是语气过分僵硬,以至于让成熟的男人感觉到可爱。
赵先生低缓地发笑,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句,煞有其事的说着“抱歉”,然后宽容的让吴且去开门,毕竟门外的小崽子快要门卸下来了。
修船舱的门还挺贵的。
吴且觉得自己PTSD了,现在赵归璞的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话里有话,仿佛男人永远在无休止也无意义的试探着什么……
他人参悟不过是菩提树下一刹那。
吴且却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旁边有人端着一把上了膛的AK47,让他狗脑子快想。
放下手机去给赵恕开门,站在门外的人撑着门框,两人一对视,赵恕立刻发问:“你在跟谁打电话?”
吴且面无表情地说:“我上班的工资是你在发?这也要和你打报告?”
被呛了一句,赵恕发现自己习以为常,低头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抿了抿唇,少年Alpha换了个站姿,也换了个语气,有些别扭的问他晚上准备穿什么色系的正装出席扬帆晚宴。
吴且有些茫然:“又不是我相亲,我需要穿什么正装——”
话没说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赵恕给他那日赵秋实葬礼后的答谢晚宴的call back,当时吴且曾经(*出于选择恐惧症)问过他要不要穿同一色系的衣服,但那时赵恕正沉浸在自己的扭捏中,很冷淡的错过了这个机会。
想不通这种无聊的事有什么好找补的。
吴且说:“不用了,我随便……”
话语间,不小心瞥到Alpha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就那种很纯粹的、愿望没有达成的小小失落。
他不狗叫的时候反而显得非常真诚。
真诚到成功的让小吴老师冰冷的回绝哽在喉咙里,该死的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维持铁石心肠,那将一点麻烦都不会带来……但他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这些天,如果不是赵恕在旁边多管闲事,他可能早就被维赛兄弟带走啃的骨头渣都不剩这件事。
吴且叹了口气,妥协道:“深灰色怎么样?我只带了这一套。”
赵恕立刻答应下来,然后举起了手,吴且这才看到他手里拎着七八条领带,这些领带现在被Alpha的大手拎着往前凑到他跟前:“选一条。”
吴且随便指了个银色暗纹的,将它抽出来翻看了下,而后随口说:“其实不用领带也可以吧,你们这些小鬼正儿八经系领带怎么想都很滑稽……非要用的话这些都要烫一下,你从箱子的哪个角落把它们拽出来的——”
赵恕在黑发Beta说话的时候一直垂眸盯着他的脸。
严格的来说身为赵氏的二公子他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识过,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张相比较之下过分平常的脸,却完完全全的能够吸引他的目光。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注意力全然的放在了他的身上,自己给自己的眼神打上了滤镜,看着他的一根头发丝儿都觉得在发光……
正如此时此刻,看着那一张一合说着什么的唇,赵恕听不到他说的具体内容,只是一只手撑着门框,本能的俯身凑过去,吻住了那淡粉色的唇瓣。
——这是在走廊上,两旁的船舱里随时都有人会开门,走出来。
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肆无忌惮,吴且的声音因为震惊卡在喉咙里。
这方便了赵恕上下其手,Alpha身上那点儿牛劲好像除了打篮球全留着用在他的身上,只是抬手轻轻一推,就将吴且推回了房间里。
Alpha长腿一迈跟着进屋,然后顺手将船舱的主人摁在了船门后。
“唔——”
舌尖坚定的挑开他的牙关,闯入他的口腔攻城略地的同时,赵恕还能一心两用,看也不看地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啪”地关上门。
吴且的手抵在他的肩膀上,当对方的舌尖缠住他的舌尖,他用了些力气推搡压在身上的人——感觉到了他的反抗,赵恕不仅纹丝不动,缠绕着的舌尖反而变得更加黏腻缠绵……
他不厌其烦的像猫一样舔他舌头下的那层与下颚连接的那层薄肉。
又痛又痒。
吴且被他弄得气息不稳,连连蹙眉,直到他发出一声近乎于窒息的低喘,赵恕才大发慈悲般放开他。
“憋气那么差。”
抬手揩去黑发年轻人唇边未来得及吞咽的唾液,少年Alpha嗓音中带着意犹未尽……
垂眸看过来的双眼懒洋洋的,他自己的唇也被唾液染得晶莹透亮,泛着红。
吴且抬手,用衣袖狠狠擦擦嘴:“不许动不动就亲我。”
赵恕“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明晃晃的说明他把小吴老师这句话当放屁。
更过分的事已经做过了,亲一下算什么,现在不习惯以后也会习惯的,第一次亲的时候差点杀了他,现在还不就是一脸嫌弃抹抹嘴就算了?
赵恕甚至意犹未尽,要不是面前的人脸上的嫌弃太扎眼,他都想再来一次,反正怎么都亲不够。
此时唯一的妥协就是挪开了结结实实压在小吴老师身上的胸膛,赵恕站直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床边,拿起吴且方才扔在床上的手机。
看了一眼,他“嗯”了一声:“你刚才在跟我哥打电话啊?”
吴且心中“咯噔”了下。
………………具体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咯噔”的,但确确实实就像是在那个悬崖边,无人扣动扳机,他自己紧张的猝不及防踩空了一脚。
赵恕蹙眉问:“还打那么久,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啊?”
最后一个疑问词落下,手中的手机就被一把夺走,吴且拿过手机看了眼,才发现通话其实一直在持续,大约于十五秒前才被挂断……
是赵归璞那边主动挂的。
……
以“大人的事你少管”打发走了赵恕,少年离开时也是眉头紧蹙,一步三回头。
吴且独自在船舱阳台坐下,中午太阳猛烈,烈日之下他的冥想颇有成效,就差结出金丹,一步登仙。
耳边是码头港口其他船只的汽笛声,刚开始吴且还觉得久而或成白噪音,颇为催眠,结果听着听着,却只觉得这声音让人越发的烦躁。
放在一旁的手机抓起来,明明摁亮屏幕解锁前,心知肚明不会有任何信息。
吴且一个平日里基本不看手机的人今天被磨成了手机依赖症。
点进微信里,果不其然是毫无动静的首页,被新的未读信息顶上来的只有一些无聊的工作群……
吴且随意看了两眼,心中暴躁的想,一两句话能讲完的工作事项,这些人怎么废话那么多,排着队回复领导「收到」领导也会觉得你们很烦。
切到朋友圈,看到预览页面最上方的熟悉的老年味海上日出风景头像,他眼皮子跳了跳。
点击头像,微信自动跳转到该用户新发的朋友圈动态。
——只是一张正午烈日下、钢铁森林般的都市俯瞰照片。
从照片的角度,应该是一座位于寸土寸金的江城市中心某高楼办公室里拍摄。
虽然在过去,吴且无数次在心中燃起吊死在赵氏大楼门前的冲动,但他到底还是没真的去过那个听说非常富丽堂皇、几乎成为江城地标建筑的地方……
尽管如此。
他还是一眼判定,拍摄地点就是赵归璞位于赵氏的顶层办公室里。
照片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一看就知道是拿手机随手一拍,照片内容里只有林立的钢筋水泥,车水马龙。
是一个沿海发达城市,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工作日……
除却照片中,拍摄地的高楼再高,也看不到海。
万年不发朋友圈动态、转发新闻都懒得转发的赵先生突然更新了动态,就这么一张莫名其妙的图。
配字:哎。
吴且盯着这么一个字,盯到自己都快不认识这个字怎么念,草字头的左上角快开出一朵花来。
几分钟后,他又转头去扒拉那张钢铁森林的照片……
远处“百业银行”总行建筑的标志都被他猜出“象征着拍摄者中年不得志、想钱想疯了试图抢银行”的结论。
“……”
至此。
吴且终于接受了他根本不知道赵归璞到底想干什么的现实。
第73章 裴顷宇:?
午餐过后午睡了一会儿。
下午听说赶在晚宴前又会有一些人陆续登船,吴且便出了船舱。
海风吹的他本就睡乱的头发更乱,黑发Beta趴在船舷往下看,小朋友们身上甚至还穿着红铁中学的校服,每个人脸上大多数兴高采烈,热热闹闹的,与他无关。
到了接近黄昏时,眼睁睁看着水手们三五成群吆喝着收了登船的那块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连接板,船舷上的人揉揉脸,缓缓地吐了口气,转身回房间。
等吴且换了正装步入宴会厅时其实已经算来得很迟。
豪华游轮大概是不对外营业的,宴会厅的一切都显得很新。音乐悠扬,头顶高悬的水晶灯璀璨明亮,脚下的地毯干净柔软。
少女们脚下踩着柔软的小羊皮底奢侈品高跟鞋大概就是为这样的场合而生,她们的舞步轻盈,像是一只只蝴蝶穿梭花丛。
“小吴老师!”
“哇你今天这个搭配……”
“赵恕人又跑到哪去了?”
从吴且踏入宴会厅就有一些人对他挤眉弄眼,大概是早就看到了赵恕今日的装扮,然后现在又和黑发Beta身上的正装对应起来……
知道他们之前闹掰到婚约摇摇欲坠的人寥寥无几,人们当然下意识的以为,吴家和赵家要在这个特殊的场合正式宣布一些什么。
吴且无心辟谣,走到香槟塔旁拿了杯酒,抿了一口,就听见个人说:“也不见得是要宣布了吧,赵先生又没有来。”
一转身,说这话的人是林祖文。
吴且对他说的话的主要目的其实毫无意见,但是错就错在他这话里还有一些别的关键词。
今天下午站在船舷上喝了一下午海风、人都吹干巴了的黑发Beta无声蹙眉,从另一个层面地被触了霉头。
搭在香槟杯上的手指间跳了跳,充分显示此时此刻小吴老师的心情不太好。
他上前去拍拍还在和其他人讲话的林祖文,Omega转身被吓了一跳,就听见吴且问他:“赵恕呢?”
林祖文笑得很勉强:“老师的未婚夫,老师来问我么?”
“哦,毕竟你对包括赵归璞在内,赵家所有人的去向了若指掌。”吴且说,“不问你问谁?”
“赵归璞”的名字向来很有震慑力。
这句话说出来和“臣妾告发熹贵妃打听皇上行踪”一般无二,果然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林祖文目瞪口呆。
Omega大概完全不懂闷不吭声的人今日为什么这么有攻击性,下一秒被喝了一口的香槟杯被塞进了手里。
“不好意思。”黑发年轻人云淡风轻道,“喝多了。”
天知道他才刚进入晚宴厅不超过十五分钟,从刚才开始也就喝了那么一口香槟酒。
睁着眼说完瞎话,吴且觉得稍微解气了。
他并不是真的来打听赵恕在哪的,所以说够了,他就转身飘开。
期间抽空回应了下四周向他与林祖文这边投来的目光——
大多数他可以无视不需要回应,但此时此刻站在角落里的,还有裴顷宇和他的父亲裴擒……
父子俩原本是在闲聊,这会儿双双转头,看过来。
大多数情况下吴且还是个有礼貌的孩子,但是看到裴顷宇,就想到这个思想有点儿扭曲的Alpha最近的所作所为,吴且恹恹地卷了卷唇角,没有走过去。
只是远远地对着裴擒颔首示意。
反正现在能管得着他的人都不在,也不会有人凑上来骂他没礼貌。
……
裴顷宇确实是在和裴擒闲聊。
原本以为父亲会对他随便临时标记一个下城区的Omega大为不满,至少也指责他不检点之类的话语……
但是意外的是,裴擒却并没怎么提这件事。
裴擒像是有意逗弄这个早熟心思又太沉的小儿子,始终顾左右而言他,以至于父子对话一度相当和谐,未起争执。
曾经一度做好了准备苦战一番的裴顷宇反而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以至于到了后面有些沉默。
直到晚宴开始,大概是吴家的那个Beta步入宴会厅作为起始点,就好像是打破了什么平衡,裴顷宇忍无可忍的问:“您这次登船到底是什么目的?”
裴擒笑了笑,无视了头顶的禁烟标识,素质最多到抬手推开了身后宴会厅的窗,点燃了一只烟。
悠悠然的瞧了儿子一眼,他慢吞吞吐出烟圈,才道:“有人拜托我看护好一个人。”
裴顷宇挑眉。
“看来赵恕没告诉你。”裴擒磕了磕烟头,淡道,“吴家的那个Beta小孩之前惹到了一些不该惹的人,逃回国来……现在人家追债追上门,赵归璞担心他被生吞活剥。”
裴顷宇一瞬间露出诧异的神情——
但他何等聪明,裴擒这样说的模棱两可,他居然也能结合下午赵恕在船舱的阴阳怪气,一下子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了一些真相。
“Pie上有过一段视频……”
裴擒微微眯起眼笑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黑发年轻人身上:“我看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多大的胆子。”
裴顷宇也看向吴且。
不远处,黑发年轻人正弯着腰凑在甜品台前,弯腰研究一个塔派,大概是试图用眼睛分辨是什么材料制作。
偶尔有人凑上来同他搭话,脸上也是肉眼可见的敷衍……
他精神头看上去不算太好。
明明昨晚他喝酒也不算太多。
借着说话的由头,裴顷宇这才有机会上下将黑发年轻人仔细打量,目光落在他的腰间西装因为弯腰而出现的褶皱数秒。
“啧,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火辣得很。”
耳边飘来父亲十分老派的评价,裴顷宇听着想笑,又觉得哪里不太对,裴擒的话好似批判,话语基调却又像是对欣赏之物的赞美。
他不由得收回放在无切身上的目光,多看了裴擒两眼。
“赵归璞少有得求人办事到我跟前。”裴擒淡道,“话说回来,赵恕那小崽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裴顷宇说,“可能是洗手间。”
宴会厅里,灯光暗了一些,乐曲从方才的欢快换做了优雅的曲目,一些身着小礼服的小姑娘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嘻嘻哈哈结伴跑去邀请她们早就瞅准的目标,然后相拥进入舞池。
裴擒手中的烟草即将燃烧殆尽。
“阿宇,你觉得老爸我如今看上去是不是老了许多,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较,毫无胜算?”
“?什么?”
裴顷宇完全不懂裴擒干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裴sir日里身居高位,向来用鼻孔看人,突然又要和哪些“年轻人”雄竞?
裴家两兄弟英俊外貌多继承父亲,眼前的Alpha年轻时便有一副好皮囊,否则也不会十来岁同人偷尝禁果就有了裴顷宇和他的大哥……
这些年,岁月在其身上留下的除却城府与阅历之外,不过是眼尾被《江城晚报》称作“花花公子”象征的眼尾纹……
占据江城钻石王老五排行老二并非自吹自擂,连同排行老大的赵归璞,二位如何让人退避三舍,好似也从此刻Alpha眼底薄凉有迹可循。
“算了,换个问题。”
裴擒随意将烟屁股碾灭在手边甜点盘。
“你有没有觉得,纵使赵恕是个顶级Alpha,是不是也实在差点意思?”
裴顷宇问:“什么意思?”
裴擒招手招过侍从,从托盘中取了用薄荷水浸透的温热湿毛巾擦手,擦掉指尖的烟味。
随意将毛巾扔回托盘。
裴擒问:“如果吴家和裴家联姻,会不会更加适合?”
裴顷宇有一瞬间哑口无言,他眨眨眼,好像有些难以置信时至今日他的父亲还存着在吴家和赵家这场看似板钉钉的联姻中横插一脚的打算——
之前晚餐饭桌上提起过一两回,他不过是笑称赵归璞这条狡猾老狗下手太快。
裴顷宇至此是真正的不再抗拒裴擒今日出现在这条船上。
他动了动唇,头一回一扫往日的淡定有些着急的喊了声“爸爸”。
裴擒“哈哈”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跟他说现在放的是一首好音乐,怎么不邀请那个他的Omega同学去跳一曲?
裴顷宇对他画风突然一转完全不明所以,但是事到如今自认为知道了父亲的打算,他当然会做一个顺从又配合的好儿子。
放下手中的酒杯,他转身去邀请了角落里和其他同学待在一块儿的段白芮——
在段白芮闪烁着惊喜的目光,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裴顷宇半拥着Omega步入舞池。
与此同时,他的余光看见裴擒抬手整理了身上所着正装,成熟的Alpha迈开从容步伐,向着角落里先前他们一直在讨论的黑发年轻人走去。
“?”
裴顷宇的余光看见裴擒立在黑发Beta跟前。
虽然不是顶级的Alpha,常年的执法者系统训练让中年男人保持了高大强壮的好身型,往那一站,成功的将甜品台前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裴顷宇只来得及看到吴且脸上的茫然一闪而过。
两人大约是进行过短暂的对话。
随后裴擒掌心向上的在黑发Beta面前摊开,后者眨眨眼,便与Alpha步入舞池。
“裴同学?”
耳边传来段白芮疑惑的,裴顷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跳错了拍子。
……
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性别演变,交际舞舞步种类早已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些年大多数人还是复古派的按照第一性别男女步跳,但偶尔也会有同性之间共舞的奇怪场合,所以后来同一曲目的舞步种类能够出现许多诸如“男男、女女、AA、AB、BB”等各式各样不同的分支——
正如此时吴且和裴擒。
在分化之前,全世界包括吴且自己都以为自己会是个Alpha,所以在过去时候,他在学校所有所学项目都是按照Alpha的规格去学习……
其中就包括绝大多数经典曲目的交际舞。
当他不好意思的跟裴先生说自己只会Alpha的舞步时,男人淡笑一声,像是不甚在意这种小细节,邀他进舞池便走的是双Alpha舞步。
此时此刻,昏暗的舞池中,Alpha一只手虚扶,以绝不僭越亦不冒犯的方式,若有似无的引导他的舞步……
看不出来裴sir很是擅长交际舞,在他引导下吴且轻而易举就能回想起当年那些被他糊弄过的舞蹈课堂。
两人在方才短暂的对话中,吴且已经问明白了今日裴擒这么大一个江城执法者总司出现在这的原因……
他有些汗颜。
满脑子都是想道谢,在一个错步后,叫了声“裴先生”。
面前,高大的Alpha轻笑了一声,璀璨的水晶灯下,眼尾的眼纹轻微显现,淡道:“不谈这些。”
男人的嗓音低沉,像是某种擅长发出悠长低音的昂贵乐器,优雅得不像是常年拿枪指着犯罪贩子脑袋上的狠角色。
握着吴且的手与他交换舞步时,指腹上的薄茧倒是能提醒他这一切。
吴且垂下眼,不在胡思乱想,准备认真跳完这支舞。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裴擒搭在他腰上的手动了动——
食指微抬,轻轻点了点他的腰。
吴且抬起头,跌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中,常居上位者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他目光淡然,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你惹下这些麻烦,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是赵恕他们这些心智不够成熟的小崽子能解决的。”
吴且眨眨眼,茫然地“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你还有的选。”
裴擒不急不慢,仿佛只是提出一种完全置身度外的可能性。
“明日是成年礼宴正式开始,开场舞跳完,许多事情也算是尘埃落定……在此之前,你还有得选。”
耳边,上一曲音乐终结,几秒停顿,下一首曲目前奏响起。
裴擒的手从虚扶黑发年轻人的衣摆,掌心轻合,转为压住了他的腰线。
“这首曲子,裴某实在喜欢,不知明日我是否还有这个荣幸,邀请小吴老师再跳一次?”
“?”
吴且大脑尚且空白。
眨眨眼还未来得及找回瞬间被黑洞吸走的大脑,身边,突然有熟悉的雪松松柏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罩下来——
胳膊被人一把捉住往后拉扯,人瞬间脱离了裴擒的范围,裴顷宇立在他的身后,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震惊。
他声音因不可思议甚至带着有些变调:“爸?你刚才在说什么?”
第74章 【警告】【慎入】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沾一点洁癖都别进来
——裴顷宇从他的父亲怀里把老师抢走。
这一行字无论哪个元素拆分出来都够上个《江城晚报》头等头条,组合在一起更是王炸。
吴且也是擅长破罐子破摔的乐观之人,这时候环视周围一圈,见众人目瞪口呆,他还觉得蛮好笑的。
——好歹大家都不知道裴顷宇曾经将他摁在床上上下其手,若他意志稍微有一点儿不坚定这会儿本垒都不知道上了几回……
若真的发生了那种事,眼下发生的一切才叫精彩绝伦。
这才哪到哪呢?
小吴老师尚且还能挂着一如既往那人畜无害的微笑,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吞。
“裴同学,你父亲说的话恐怕不是你捕风捉影听到的这些意思,他在一些事上帮了我,我很感激,要约好明日再跳一支舞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上层社会的社交便是如此。
无论理由如何冠冕堂皇到说出来一听就是鬼都不信,但是当下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裴顷宇瞥了吴且一眼:“他没告诉你明天的开场舞意味着什么?”
吴且的微笑不变:“总不能比民政局更权威。”
小吴老师太过淡定,看上去实在不像有猫腻,再者江城上层的世家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吴家这样新来的与他们有些利益瓜葛在正常不过,眼下黑发Beta这样说,完全无可厚非。
投过来的三三两两注视目光散了,不习惯作为这种事焦点人物的吴且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是暂时。
深知不出五分钟,刚才这发生的一切就会长着翅膀飞过四大洋闹得人尽皆知——
接下来,他的微信会爆炸,还有无数的“我不知道”“我不清楚”“别听他们瞎说”这种话等着他去一一回复。
他妈头一个不会放过他。
他爸可能排在第二个。
或者顺序换一换。
至此吴且看向裴擒的眼神儿都有些怨念了,不知道这位大人物究竟在闹什么,他没心思陪这对父子闹,同样用上了敷衍的结束语想要走,但裴顷宇不让。
裴顷宇反而是打发走了有些诧异的段白芮……Omega倒是没有赖着不走,因为他和其他人一样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单纯的以为他最喜欢的老师要成为他最喜欢的男朋友的家长而已。
现在是裴顷宇的家务事。
段白芮也没资格管太多。
一番清场花费一些时间,那首裴擒说喜欢的乐曲都奏响至尾声,现场只剩下三人,他们挪到了场边。
裴顷宇的步伐有些急躁,相比之下,他老爸显得沉稳许多。
——悲哀的是裴顷宇已经是放眼红铁中学,公认最拿得出手性格稳重的那一个。
遇见这种狗血事也难免破防。
父子两的对话没停过,尽管裴顷宇牙都咬碎了似的,音量还是控制的很好,除却他的父亲,能听到他们对话的只有被迫跟在他们身边的吴且。
“老师做小妈,有什么不好,还能辅导你英语。”
“我怕您是脑袋遭瘟,还是带队稽查违禁品自己忍不住尝了一口?吴且教的是地理。”
“哦。你怎么直呼老师大名?……他有留学经历,听说在美国待了很多年,英语能差到哪去?”
“……”
“你看,你也无话可驳。”
“有无搞错?!我要他教我英语?!”
裴顷宇显然是觉得裴擒说的话荒谬至极——
家里是揭不开锅请不起英语老师还是有什么祖坟急着去美国上,需要裴擒亲自娶一个回来给他补习英语?
“您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他多大?您多大?”
“‘小妈‘不‘小‘怎么叫‘小妈‘?你何叔上周娶的四房比他二女儿还小三岁。”
“您若是要同人比烂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类寿命早已平均至一百二十岁,我四十一,正值壮年,身居执法者系统高位,前途坦荡,未来璀璨。”
“说出这种话已经够老派了。”
“唯一后悔的是年轻时候不懂事生孩子太早,搞到不孝子要跟老子抢饭吃。”
“我跟您抢?”
“不抢你意见那么大?”
裴擒说完也就不说话了,看得出来是说着说着自己也突然想明白,方才提到和吴家联姻的时候自家这狼崽子的眼神怎么一亮又一亮……
打从上船开始,他就提防着当爹的提那个下城区Omega的事,刚才说到联姻,让他去邀Omega跳舞,他二话不说就去了——
怎么不算一种表忠心呢?
可惜父子二人难得鸡同鸭讲,这忠心是真的表错了地方。
儿子像他又不像他,过去对于这件事,裴擒一直接受得挺好。
就是万万没想到像他的那部分能像到择偶审美都放一个人身上,未免是荒谬了一些。
此刻他觉得这样陪儿子一言一语的磨嘴皮子毫无意义且浪费时间,男人止了话题,慢吞吞的点了只烟,动静不大。
奶白色的烟草雾色飘起,他转头看身旁一直闷不吭声的另一位当事人,问他要不要也来一只。
吴且莫名其妙还被卷入这对父子的纠结中,两人正儿八经的讨论起了拥有他的资格……这话不冒犯但也够别扭的,他听得有些不耐烦,本来来一只烟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他还是摆摆手,说抽不惯这个牌子。
放了外面没人敢拒绝裴sir递过来的烟,拿回家去供着每天虔诚拜三拜都有可能,眼下被拒绝他倒也不恼,反而是好脾气微微一笑:“赵归璞抽的牌子比我这还呛鼻。”
倒没别的意思,大概也就是想起来了,随口一提。
然而冷不丁听见这名字,吴且眉心跳了跳,心不在焉应了声。
裴擒说让吴老师见笑了,吴老师说没关系。
裴顷宇面无表情站在旁边,听着父亲与老师的对话和谐的像一场大型家长会。
这场乌龙式开头的狗血八卦场终于有了暂时剧终的意思,这会儿吴且贴着裤腿放的手机在他口袋里早就震成了成人玩具。
他深吐出一股压抑的气,准备找个安静的角落要一杯威士忌然后开始应对第二轮腥风血雨……结果一转身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赵恕,。
昏暗的舞池边,少年Alpha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这边。
吴且:“……”
服了。
差点忘记这还有一个。
……
吴且结束语白做了,又没走成。
赵恕身上果然穿着和他同一色系的正装,脖子上挂着上午吴且随意指的那条领带,戴也不是规规矩矩的戴着,痞气十足的。
这会儿两人目光一对视上,吴且就知道坏了。
赵恕撇了撇唇角,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长腿一迈往这边走过来,肩并肩站到吴且身边——就跟要眼前的人看清楚他们身上穿的颜色很配的正装一眼,他懒洋洋地:“裴叔”。
裴擒叼着烟,含糊的应了声,微微眯起眼也笑道:“我是你哥的朋友,叫‘叔‘差了辈分。”
以前也是随意叫,差不差辈分的也没人在意。
这会儿在意起来了,怕什么?还不是怕和站在这一脸放空的黑发Beta差了辈。
赵恕心中冷笑不已,表面却不显,胳膊一抬揽着吴且的肩往自己这边带——
赵归璞带着他参加了很多场合,少年人这些年学了不少社交礼仪,这方面的教育没少了他的。
他都会。
但仗着自己年轻,他就可以胡说八道,不要搞那些有的没的,面对长辈似笑非笑、阴阳怪气,他可以尽数不接招,直奔主题。
“裴sir,”赵恕淡道,“吴且是我的未婚夫。”
裴擒勾了下唇。
顶级的Alpha再罕见,十几二十岁的年纪也是一头幼狼,或许假以时日他能够独当一面率领起整个狼群,占山为王……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
现在的他在他们这些老油子面前还嫩着,这就呲牙倒毛的,嫌早了些。
赵恕自己大概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应当有自知之明,否则在早一会儿恐怕已经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我听说是有要解除婚约的意向。”裴擒道,“前段时间你哥对这个事还颇有怨言。”
是有这么一回事。
赵恕被提醒,自己还真是情真意切请求过哥哥替他解除婚约——
但对他来说,那遥远的像上辈子的事了。
揽着身旁Beta的强装胳膊收紧了些,紧绷得连西装下肱二头肌的曲线都一瞬间清晰凸显了出来。
下意识的做出这么有占有欲的动作,少年的棕色瞳眸微沉,嗓音微哑:“您也说了,‘听说’。”
仗着身高的优势,他微微弯下腰。
众目睽睽之下,侧头在怀中人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周围有意无意看过的目光全体呆滞了,沐浴在这种僵硬的气氛中,赵恕搭在吴且肩膀上的手抬起,一根手指卷起逗弄黑发年轻人一缕柔软的头发。
“无论以后如何,他现在还是我的未婚夫,裴sir要动手,哪怕是您……不得也要排排队么?”
放下这句话,赵恕唇角轻抿,看似发表完了自己的看法。
吴且感觉到揽在自己肩上的手臂越发收紧,几乎是夹着他转了个身,他没反应过来,配合得不算太好。
“还不走?”
耳边,少年Alpha的声音算得上咬牙切齿,完全是一副做好了跟他算账的准备。
……
接下来的晚宴发生了什么吴且就不知道了,他连就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究竟在震动个什么都没机会看。
赵恕几乎是用拖的,将他拖回船舱。
一路上Alpha一言不发,面沉如水,吴且从下往上的角度看去,甲板的月色之下,初褪少年气而棱角分明的下颚紧绷的仿佛有一根筋会随时断掉。
——吴且并不怀疑他但凡说错一句话,揽着他腰……是的现在已经是揽着他的腰了,揽着他腰的人会把他直接抱起来然后从船上扔到海里去。
很早以前就学会不要和盛怒下的Alpha正面对峙。
那是动真格打起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的赔本买卖。
走到船舱前,他甚至非常配合的掏出房卡刷了卡。
然后在房门只是打开一条缝的瞬间,他转身,想要礼貌性的问赵恕要不要进来喝杯茶,他们好好地、心平气和的讨论一下这个天大的误会……
但他没来得及发出哪怕一个音节的声音。
后腰被人重重的拱了下,他人不可控制的往前栽,在他整个人趴地上去之前,身后伸出的大手一把拎住他。
“哐”地一声船舱门被重重揣上,吴且眼前一黑,就被摁在了船舱墙壁上!
身着一点儿褶皱都无的定制西装的长腿伸过来,膝盖从他的双腿间挤了进来,吴且双腿离地,整个人似坐又似被强迫似的架在了门后。
龙舌兰酒味道的信息素在一瞬间拔高到不可思议的浓度,Alpha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低头吻上来时,那双深棕色的瞳眸中,有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恼怒。
不安。
暴躁。
渴望。
“先是裴顷宇,然后是江西路,现在多一个裴擒……”
尖锐的犬牙惩罚性的啃咬着黑发Beta柔软的唇瓣,带着一丝丝急迫。
犬牙之下的仿佛是脆弱的信息素腺体,刺破了,他就即将彻底拥有他的一切——
理智告诉他的异想天开,然而大脑却沉溺在不切实际的幻想……
明明是没有信息素的Beta,却好像在对方急促的鼻息中,嗅到了真实存在的香甜。
冰凉、柔嫩的唇瓣在唇齿间,赵恕放不开它。
就像是等待着扎破酱果的蜂吻蠢蠢欲动,期待着甜蜜能够充盈干渴的喉咙……
摁着Beta肩膀的大手绕到他的后脑勺,手有些重的抓住对方柔软的黑发,强迫他仰起头,方便他的唇舌全方位的碾压、侵入。
“哦,忘记了,还有更古早的维赛兄弟——小吴老师,在我们的联姻关系续存期间,你觉得我脑袋上还能承受得住多少顶绿色的帽子?”
赵恕的眼中,仿佛有什么叫嚣、崩腾着,然而实际上,脸上却是一片空白。
“赵恕……”
吴且短暂的声音响起一瞬,但也是这一会儿被压在身上的人抓住了空隙,舌尖坚定的趁机撬开了他的牙关,顶了进来。
舌尖触碰的一瞬,Alpha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前所未有深入的吻,比过去的哪一次都更加急切——
吴且的气息变得不稳。
被亲的后腰发麻,好像思考能力伴随着呼吸一同被掠夺,短时间内只能仰着头大口呼吸着,鼻尖都沁出一点点潮湿的汗……
大概是缺氧,脑袋昏沉,被迫接受对方恶意渡来的夹杂着信息素的唾液。
喉结滚动,眼前一阵阵发黑,从鼻腔深处发出难受的哼哼,攻城掠地的舌尖才总算是撤出去了一小会儿。
吴且被他亲的云里雾里,只觉得这波怒火自己承受的也很无辜。
好不容易有机会开口说话,他声音都是哑的:“赵恕,你这脾气发的毫无道理,解除婚约的事是我们……”
话没说完,Alpha凑上来狠狠亲了他一下。
“一起商量……”
又是重重一吻,这一次还附赠下唇被犬牙咬了一口。
吴且痛的“嘶嘶”倒吸气。
终于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定眼一看,将他压在船舱墙壁上的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船舱内没来得及开灯,唯有海水折射月光的哪一点亮度。
这样的光线下,好像真的有什么人形生物就要化作嗜血的凶兽。
“解除婚约?”
赵恕垂眸看怀中的黑发Beta缓缓瞪圆了眼,一副有些被他翻脸不认人吓到的样子,心中除却无奈之外,滔天的憋屈化作怒意翻涌上来——
“你现在知道说解除婚约了,那最近发生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你就他妈一句‘反正我们也要解除婚约‘打发了?”
都有些什么事呢?
吵架,接吻,练球,斗嘴,拥抱,篮球队训练,赛场下的失落与安慰,隔离室中的安抚,落在眼睫上的轻吻……
通通不做数了,是吗?
离开了合训地,大家就像是临行前收拾离开的行李一样把所有的鸡零狗碎一股脑的塞进一个行李箱里,关上行李箱,管他一地狼藉,什么都看不见,就可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吴且,你就仗着我不能标记你。”
赵恕的嗓音低沉至喑哑,声线都变了调,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压抑至极好似在外面的海浪声外,有一场狂风暴雨即将袭来。
“赵恕……你……”
吴且不是没有感受到对方的隐忍接近于崩盘,他哽住了喉咙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切词句,那些本来听上去非常理所当然。
但关键时刻,黑暗之中,对视上Alpha那双晶莹透亮的眼……
他说不出来。
赵恕轻笑一声,但是那双深棕色瞳眸之中好像凝聚起来的星星要迸溅着跳跃出来,染红了他的双眼——
那双眼睛最终好似凝聚了一层光亮的水膜,吴且脑海中飘过“啊他要哭了”的念想,但又不确定,光线太差,他根本看不清。
在他凑近观察仔细之前,Alpha放开了揪住的他后脑勺的头发,干燥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他的脸,捏了一把。
“我理解你的想法,人往高处走是吧,和我解除婚约以后,好像确实有一卡车的人要为你前仆后继……”
赵恕嗓音嘶哑道,“真你妈神了,一个Beta,安抚安抚不了,标记标记不成——”
大家都争着要。
抢破头。
中了邪。
海风吹过,船舱内的纱窗帘被吹的发出轻微响动,“沙沙”声响中,赵恕看着怀中人紧绷的脸,心想,嗯,算了。
“要解除婚约,结算两清,收拾收拾下一家,是吧?”
“我没有这么说,也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赵恕,你先不要——”
“可以。”
“……”
“听到了吗?我他妈说,可以。”
吴且错愕的沉默中,感觉到自己的鼻尖被揪住,捏了一把。
“那就来算账,我先把你给我的还给你。”
……
十分钟前,吴且非常茫然且内疚着困惑过,他给过赵恕什么东西,值得他郑重其事的提出还给他。
十分钟后,他得到了答案。
前一瞬间内心有过的纠结,看到少年眼泪汪汪似难过至极的脸燃起的愧疚,在对方伸手“啪”地弹开他皮带搭扣的一瞬全部烟消云散。
他说的就是这个“还”。
吴且整个人贴在墙上,被吓得不敢说话,一瞬间沁出的汗弄湿了他的头发,有一些黏腻的贴在面颊上,陷入凌乱不堪。
赵恕从下放捉住他的手,五指缓缓并入他的指缝,将他整个人牢牢钉在墙上的同时,十指紧扣。
吴且发出短暂的一声呜咽,捉住Alpha的手,坚硬的指甲在对方的手背上抓出挠痕——
“赵恕,赵恕,你不要……”
不要什么呢,连话也说得不利索了。
蹲在他面前的人慢吞吞的站起来,舔了舔湿润的唇角,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掰过他的脸,不让他逃避视线。
“这么还你账,不好?”
吴且唇角哆嗦,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一幕何其似曾相识,但是好像又完全的不同——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Alpha不再高高在上。
或者是因为他毫无恶意向攻击性。
那双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眉这一刻反而耷拉下来,眼角也是下垂形成一个毫无攻击性的弧度……
他盯着他的双眼,唇角扬了扬,勾成了一个肆无忌惮的弧度。
“你觉得我恶心了,是不是?”
“……你先放开我。”
“不回答,就不放。”
“我那次也没有这么帮你——”
他试图讲道理。
“啊,是。”Alpha拖长了尾音,“我擅自帮你加了点利息。”
“……”
月影搅着外面的海面水光折射,晃入船舱,化作杀人无形的雪刃刀光。
Alpha垂眼细细打量怀中的人,那张原本泛白的脸色此时因为缺氧或者别的别的原因泛着绯红,那反而看上去像是健康又神采奕奕的模样……
无论如何和“恶心”“厌恶”“绝望”不沾边吧?
窗帘轻飘,或许有一刹那海风真的吹进了船舱里,空气之中漂浮的躁动与龙舌兰酒混杂的炙热退散了一些。
赵恕弯下腰,脸埋入面前人的颈窝里,无比眷恋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别算账了。”
少年嗓音沉闷。
“反正我数学不太好,算不清,这次就当免费送你。”
哪有什么解除婚约,结算两清?
再来一万条拦路狗,也是一个答案——
就算磕磕绊绊,也要来日方长。
“吴且,反正谁对你来说都一样,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第75章 酸萝卜老鸭汤
——吴且,反正谁对你来说都一样,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作为被提问的人,至少这一秒,吴且哑口无言。
在他坦然了无论这些年轻人想要什么,他什么都提供不了、什么也回应不了后,赵恕貌似为他研发出了一条新的退路。
吴且几乎要被他说服了。
毕竟自从分化失败后,他已经稀里糊涂的过了许多年,按照他过去领悟到的人生教条,他的时间似乎确实不应该放在纠结择偶对象这方面……
如果本人都不介意他这点摆烂气氛冲鼻。
赵恕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只是现在暂时这么说吧……这是在搞什么曲线救国?”
吴且难得温情地抬起手揉了揉面前少年Alpha的脑袋,指尖划过他后颈有点硬硬的短发发茬。
动作还算温柔的将少年凑过来的脑袋轻轻推开。
“婚姻是一件长久的事,你不可能一直包容我这种‘对我来说谁都一样‘的思想,你会后悔,会忍无可忍或者会想要更多,三年,或者五年后……”
如果大家都是凑合着互相耽误,也就罢了。
但当其中一个人,站在起点的时候就是眼睛里迸溅着星星在委曲求全,最终结局几乎是肉眼可预见的一地鸡毛。
“哦。”
赵恕短暂笑了声,听上去倒是蛮无所谓。
“你又知道我会后悔,平时也没见你做事意见跟我统一过……这时候又当起来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我是为你好。”
“老掉牙的废话少说。”
“……”
分化就是顶级Alpha,长得好,家室好,头顶上有个只手遮天的哥哥,没有什么豪门的明争暗斗,只要点点头,所有一切最好的都会被争先恐后的捧到面前——
在赵氏小公子眼里,捂热一颗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无论是三年还是五年。
“你就不能试试?试试又不犯法……三五年以后的事,三五年以后再说,不行吗?万一你只用一年就离不开我了呢?实在不行——还是你很在意自己的社会身份婚姻状态一栏有‘离异‘?”
“要结婚的话,我没想过离婚。”
“那可太好了,我也没有。”
“赵恕。”
黑发年轻人无奈的连名带姓喊他的名字。
“嗯?”
赵恕应了。
“我喜欢你。”
是预料之中的沉默。
但赵恕很确定,自己清楚的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黑发年轻人眼中的动摇……突如其来的坦然剖白,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觉得他就要被自己磨得点头了——
“……别说疯话。”
但最后他倒是挺会悬崖勒马的。
“喜欢你算什么疯话……吴且,你就不能精虫上脑一回?”
“……”
吴且抿着唇,满脸严肃的望着他,还是不说话。
但也没推开他。
赵恕垂头丧气的把脸重新埋进他的颈窝,嘴巴里絮絮叨叨的抱怨着“早知道刚才做一半时候跟你讨论这件事你不答应我就不让你出来”之类的埋怨。
他很享受还搭在他后脑勺的那只手,此时还在心不在焉、全无意识地玩弄他的短发,发根被拨弄像是羽毛扫过,又痒又让人难耐……
吴且“嗯”了声。
“嗯”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想干嘛来着?
赵恕来了点脾气,就像是一瞬间鼓胀起来的河豚——
这种脾气来的虚张声势。
抬起头又想亲他,这一次黑发Beta倒是迅速扭开头,说什么都不肯。
赵恕挑起眉,注意到吴且的目光落在他的唇边。
“干什么?”
“……刷牙之前别凑近我。”
“自己的东西嫌什么?”
赵恕觉得他好笑,但是声音很淡,声音带着一点警告。
“我觉得味道还可以,要不要再来一次,你仔细尝尝?
吴且把头转了回来,用了大约十秒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的。
面前这双深棕色瞳眸中,刚才的赤红水光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的跃跃欲试——
一刹那间,吴且脑海里乱糟糟的情绪也跟着全部吞咽了回去,此时浑身上下从方才的脱力与放松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只是脑子里又因为另一件事正在“嗡嗡”作响。
——这Alpha小崽子不会以为自己那句“我喜欢你”并没有震耳欲聋吧?
哪怕是用当下那种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来。
吴且表面上没说什么,看似一切淡定……实则已经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装聋作哑。
就注意到眼下的气氛,不再跟他们刚刚进船舱那会儿一样剑拔弩张。
看似全程他连劝慰的好听话都没说上一句,赵恕自己就把吵架、怒骂、行动、妥协、和解这一套流程走完了(虽然以前也不是没这样过)。
“……赵恕,你先起来。”
语气相比起之前的喊打喊杀、争锋相对有了一些区别,吴且都快被洗脑成功想着“要不就他算了”,但尽管如此,他也没准备跟Alpha再来一回那种荒唐的事。
此时见赵恕情绪缓和,吴且轻轻推了他一把,后者稍微撤开,他立刻弯腰将敞开的裤子拉链拉好。
赵恕靠在旁边的墙上,用一种薄凉的眼神看着他急急忙忙扣好每一颗扣子,防贼似的——
就好像在藏什么好东西,是人是狗路过都想尝一口。
“大可不必,我也没有吃这种东西的爱好。”
赵恕忍不住道,“也就是给你……”
吴且茫然四顾,条件反射想找点什么把他的嘴堵起来。
实在一下子找不到,他转过头,十分冷静地问Alpha小崽子能不能闭上嘴,这点破事准备说到什么时候?
赵恕说,哦。
然后转头看向吴且船舱里那张二米乘二米的大床。
又转回来问他,今晚我能不能睡在这?
吴且的智商和理智伴随着他穿好的裤子回来了,挑眉问他:“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怕裴擒半夜使唤人闯进船舱把我扔下海吧,这虽然是我家的船,但是现在船上都是他的人……”
赵恕说着,皱起眉,“你怎么招惹到他的?”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裴sir。”
吴且自动把赵恕句子里的“招惹”理解成了“勾搭”,反正从Alpha语气来听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他的解释语气也不算很客气。
“第一次是在你父亲的葬礼上。”
话一落,下巴就被两根手指捏住——Alpha的情绪大概还没完全平息,手腕动脉处还散发着龙舌兰酒的气息——拖着他的下巴,左右观察了下。
确实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一出现就被尖叫着“可以去当明星”的脸。
……………………但这样反而好像更加麻烦。
因为不知道这股子使人魔怔似的散发魅力的源头到底在哪,所以干脆堵都堵不住。
哎。
“不是Omega挺好的。”
赵恕下结论一般道。
吴且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要是维赛双生子就不会放你回来。”
“……”
“算了,好像和性别没多大关系……管你是什么,是我的话,都那样了,一只眼睛上挂着把叉子我都得先让你怀上再说——他们是不是不行啊?”
吴且面无表情,“啪”地拍掉他的手。
……
把赵恕赶走以后,吴且去洗了个澡,船舱和阳台之间的推拉门一直敞开着,等他出来的时候船舱里的味道散的差不多了。
无论是龙舌兰酒的信息素味还是他自己的味道。
吴且换了睡袍,总算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未读信息果然一大排,但大多数人跟他八卦两句,贱兮兮的问一下他最近是不是红鸾星动也就算了……
【相亲相爱一家人(3人)】群活跃到他想不看到都难。
一打开【99+】未读让他两眼一黑,前面都是吴氏夫妇在车轱辘似的在吵架——
李君碧骂吴文雄我刚才连续炸胡两把,李太都看不下去让我冷静一下。
吴文雄说那你心理素质都好差。
李君碧又骂吴文雄这就是你说的“骑驴找马”。
吴文雄说谁知道还要给马限制下年龄。
李君碧骂吴文雄这下好啦你儿子的丈夫只比你小三岁,我看家里还能乱出几锅粥。
吴文雄说这种事不会发生。
李君碧说选来选去还不如最开始那个呢我看赵恕也不算最糟糕的那个起码他没死过老婆。
吴文雄说这种条件也挺苛刻的这一般人谁也不会四十岁出头就死了老婆。
然后就是夫妻二人回过味来,开始无穷无尽的@吴且,询问他,紧张他,警告他,道德绑架他。
吴且把告诉赵恕的那一套原封不动跟父母说了一遍,最后非常苍白无力的说,我觉得裴sir不是那个意思。
【吴文雄:什么裴sir,以后你给我见面就叫裴叔。】
【吴文雄:让他清醒清醒。】
【吴文雄:你多大!他多大!江城人真的是勺癫癫……我看你配他小儿子都绰绰有余!!!!】
谢邀,小儿子也大可不必了。
吴且“嗯嗯啊啊”应了一堆,在李君碧女士高呼“刚才李太调侃我江城执法者总司岳母我真的要昏过去了”中,他默默地选择装死。
快速浏览外加敷衍一系列八卦吃瓜的人,聊天列表拉到最后,在很底下的地方,不小心撇到某个海上日出头像。
一下午加一晚上,当所有人在他的微信活跃的不像话时,这个头像不出任何意外的沉默着……
换了普通人,自己的狐朋狗友试图挖小辈墙角这么离谱的事,都得问一句。
可惜赵先生不是普通人。
“……”
吴且“啧”了声,“啧”的对象当然不是赵先生——
不得不承认,现在最让他烦躁的绝对不是赵归璞。
他“啧”的可能是姓赵的全家。
大概在手机上耽误了能有半个小时,手机老旧的电池跳出了低电量提醒模式,吴且默默放下手机,心不在焉地想,回去可以换手机了。
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坐在电脑前面看了一会儿最后一天红铁中学和宜城附高的比赛录像,吴且又查看了几封邮件。
有几家CBA俱乐部的经理都在跟他保持联系,他们分别提供了不同的实权位置和不错的薪资,想要邀请吴且的加入。
但吴且只是在国青队的邀请邮件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因为是官方组织,他们开的条件是双向的,对吴且这边也有一些背景条件审核……
吴且很是不确定,“Pie当红巨星”这种身份能不能过审,如果被教练组知道他曾经把一把叉子捅进情绪过分激动的Alpha眼眶里,人家撤销邀请函的速度恐怕会比百米冲刺还快。
他正对着电脑纠结,船舱门又被敲响。
赵恕挤进他的房间,然后往他的床上放下一个枕头。
吴且敲键盘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裴擒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恕现在觉得一秒看不到吴且他脑袋上的绿帽子就会多一顶。
“今天裴家那一老一小在最所有人面前搞这种事。”
赵恕说,“明天我不从你船舱里走出去,就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龟公。”
他一边理直气壮的说着,自顾自在黑发Beta的床上躺下,然后“啪啪”拍了拍空出来的一大片地方——
这一拍飞起来的除了纯天然存在的尘螨,还有吴且身上的味道。
就沐浴液的味道,但好像又有所不同……是那种每回赵恕把鼻尖顶在他身上时,总能透过皮肤闻到的味道。
“我什么也不干。”
长手长脚的Alpha抱着被子,尽量只占据这张床比较小的空间,好像这样吴且就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别的不提,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赵恕一边强调,一边呵欠连天,Alpha情动时会生出、便于标记的森白犬牙还没完全缩回去。
吴且站在床边,视线不可控制的盯着他的牙看了一会儿,脑子迟钝的想刚才被这个尖锐的东西磕碰到过,搞得他很紧张……
赵恕没帮人做过那种事,技术很烂。
尖牙不停的刮碰到他,推又推不开,推用力了还恼火地咬他,有那么一会儿他都惶恐自己可能会废掉。
“你再在那站着盯着我看,我就不保证什么都不做了。”
赵恕打完呵欠,眼泪朦胧的揉揉眼。
“反正你也阻止不了我,所以最好在有安全承诺的时候见好就收。”
“……”
吴且“啪”地摁了电脑,冷着脸爬上床。
背对着Alpha刚躺下,腰上立刻就缠绕上来一条钢筋铁臂。
吴且僵硬了下,脸埋进枕头里:“你说什么都不做的。”
赵恕垂眸盯着怀中黑发年轻人因为这个动作无意识暴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后颈,慢吞吞的“嗯”了一声,心想真不愧是Beta,一点防范意识都无。
一边应着一边把人拖进自己怀里,连人带被子抱起来。
他心满意足,隔着被子小心翼翼蹭了蹭怀中的人,说:“睡。”
说完就真的不动了。
吴且一边警惕,一边又紧张得不敢乱动,生怕吵到身后的人,把他吵醒又有借口乱来……
就只能这么僵硬的缩在被窝里。
“吴且。”
身后传来Alpha睡意朦胧的声音,略微沙哑。
“如果我说我就是觉得哪怕等个三年,五年,我也不一定会后悔呢?”
盯着船舱墙壁某处有一点点脱落(也能是被剐蹭过导致的)墙纸,吴且没说话。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就是那种什么很贱的Alpha……就爱热脸贴一个Beta的冷屁股贴到地老天荒?”
“……”
“你刚刚有没有一瞬间动摇?”
“有。”
揽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Alpha修长的指尖蠢蠢欲动。
最后只是很克制又有些兴奋的在他小腹上挠了挠。
吴且面无表情地说,“动摇了三秒,穿上裤子就清醒了。”
腰间因为兴奋锁紧的手臂又放松了。
“……啧。你好渣啊。”
“还行。”
“你有没有心?”
“那还是有的吧。”
“不能给我吗?”
“你再说这种土味的话就滚回自己床上睡吧?”
“我现在就睡在自己的床上。因为你的就是我的。”
“……”
“吴且,吴且。”
“你不会其实偷偷有喜欢别的人吧?”
吴且沉默了数秒,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份沉默来源于哪里,原本他应该是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没有”的。
“……有你又能怎么办?”
身后的人往他背上贴了贴,睡意浓郁的Alpha嘟囔着“杀了他”之类的话,逐渐没了声音。
……
海风吹的身后的纱窗发出细微沙沙响动,海浪拍击成泡沫的声音真正变成了白噪音,没一会儿,身后响起Alpha少年平缓匀长的微酣眠音,居然是真的睡着了。
这场景有些催眠,下午睡过午觉这会儿其实挺精神的吴且也开始眼皮子打架。
即将入睡前,突然放在枕头边充电的手机震了震。
揽在他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赵恕拱了拱被子发出睡梦中被打扰的不满哼哼。
吴且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想着自己没开免打扰的联系人就那几个,生怕是孙迷半夜有急事,于是黑暗之中挣扎着从被窝里抽出一条胳膊抓过手机。
黑暗中一眼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个海上日出头像,他瞌睡直接醒了一大半。
对方只是发来一张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