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1 / 2)

不服 青浼 38141 字 2个月前

第81章 【二更】赵恕看到了一切

赵归璞认为,吴且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天真在。

这话不是骂人或者嘲讽,而是客观评价——

吴且天真在,他觉得为了息事宁人、不生事端,赵归璞可以暂时跟他是一国的,以至于为他保守秘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赵归璞恰好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不怕赵恕闹的人。

今日赵归璞其实来的不算早,他看到的只是吴且将裴顷宇咬出血的那一幕,至于他说“曾经心悦过你”这类的词,赵先生不曾听见……

他只看见作为顶级的Alpha,裴家的小儿子被一个Beta轻易摁在墙上肆意摆弄,之后一声不吭,甚至走出船舱门时,信息素外溢严重……

且裤裆绷得很紧。

任是任何脑壳正常的人看到Beta撕咬Alpha已经想要挑眉,更何况他们用的还是这么特殊又极端的方法。

………………人总不能没有好奇心吧?

于是就有了一脸茫然的赵恕被哥哥一个电话叫上了休息室的这一幕。

赵归璞问:“裴家那个小儿子受伤的事你知道吗?”

此时已经接近日落,距离裴顷宇去医疗室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吴且下的死口,裴顷宇是真情实感地去医疗室缝了针,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游轮……最开始人们的侧重点是,他意外受这么严重的伤,还在脸皮上,也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跟他的Omega跳那支象征意味浓郁的舞。

不知道裴顷宇怎么想的,反正听说段白芮挺沮丧。

赵恕也是围观了下这场闹剧的人,此时听赵归璞问起,就随意点点头,刚想问哥哥问这个干什么……

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散漫的目光一凝,猛的抬头看向赵归璞。

赵归璞心安理得的卖了吴且。

他告诉赵恕,那是吴且咬的。

“你的未婚夫和裴顷宇之间是有事故还是有故事?”

“艹!他干嘛咬他——裴顷宇又他妈粘他了是不是?!”

意料之中的,少年Alpha如同一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当场从沙发上跳起来,一脸暴躁就要往外冲!

然而这急匆匆的步子还没迈出门槛,就被人一把拎着后颈——

赵恕一米九四,最近升高可能还在飚高,一个接近完全成年体的S级Alpha,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拎住了衣领。

身后的力量几乎是不容抗拒的巨大。

赵归璞这些年坐在办公室中,敲敲键盘看看文件,下属们乖巧得他连用力拍桌子的时候都少……但早些年,他是亲自跟过船的,横切风的惊涛骇浪中,他能在船长撞昏了头的情况下一个人把住沉重的舵,把近乎被浪拍的就差解体的船开回来。

男人不动声色,然而手背青筋暴起一瞬,下一秒便将少年牢牢摁回了沙发。

“我说的动词是‘咬‘。”赵归璞淡道,“被一口咬到一嘴是血滚去医疗室缝针那种。”

“……”

“在这个字不拆开来理解的情况下,你对它有什么不得了的向往?”

有向往可以早说。

海里多的是王八。

随便下网捞一只都能使命必达。

赵恕黑着脸,呼哧呼哧气息粗重,然而在头顶兄长清冷的声音中也被迫逐渐冷静下来,脑子也回来了,抬了抬眼,问赵归璞,他到底想问什么。

“一样的问题为什么让我重复两遍?”赵归璞说,“我问的是,他们怎么回事?就是王八也要你把嘴巴凑近了它才会咬你嘴吧?”

“……”

赵恕感慨了下,他哥不装模作样时,说话也是真的难听。

倒豆子似的,赵恕噼里啪啦将吴且暗恋过裴顷宇的事讲完,前因后果和现在进行时的情况……说到酒会救赎初相遇时,夹杂着高频率冷笑数声,以及分不清是轻蔑还是酸的嗤之以鼻。

赵归璞自行掐掉个人感情色彩浓郁的部分,听了个大概,差不多就知道了来龙去脉,“哦”了声,放开了赵恕。

大概是他反应归于平淡,赵恕挑起眉,看似有些不满意他的不在意。

赵归璞直言,吴且不像是会吃回头草的蠢货,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赵恕还想争辩两句。

然而这时候,赵归璞的手机毫无征兆开始疯狂震动,温馨的兄弟谈话时间被打断,电话那边正是吴且的老父亲吴文雄,中年男人的语气有些急。

赵恕以为吴文雄说的是吴且相关,下意识竖起耳朵听……

却发现吴文雄说的貌似与他的崽毫无关系。

电话里,隐约貌似提到了“澄心码头”和“华尔顿家族”这样的关键字。

伴随着电话那边的讲述,赵归璞脸上的神情从刚开始的放松变得有些阴沉。

意识到吴总传递的怕不是个好消息,赵恕还想认真听两句,但男人却在简单的回复“我知道了”后,便挂了电话。

一转身看见弟弟还在休息室里杵着,他似懒得废话,指了指门的方向。

赵恕挑眉。

“你问完了?”

“问完了。”

“那到我了。”

“什么?”

赵恕坐了起来。

“澄心码头项目出问题了?”

“帮不上忙的事就别问。我被迫复述一遍又是给自己添堵。”

“你去吴且的船舱做什么?”

年轻的Alpha目光明亮敏锐,像是羽毛渐丰就意图挑战头狼的青年勇士,领地之中似乎是出现了它想要得到的存在,它几乎按捺不住,又充满了戒备,时刻准备对权威发起挑战——

然而它的警惕与挑衅在真正的头狼跟前,不值得一提。

此时,赵归璞脸上方才因为那通电话出现的阴郁已经消失,就像什么都未发生。

男人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声音四平八稳。

“请问我亲爱的弟弟现在住在哪?如果他老实待在顶层自己的船舱里,我应该不会下到普通船舱去。”

……

夜幕降临时,吴且还是换上了体面的衣服出现在他该出现的地方。

下午时分他听闻了一些风声,有人开盘小吴老师今晚究竟会和谁跳完那一支开场舞——

赵恕是最有可能的,他名正言顺地拥有未婚夫的身份。

但裴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之前主动开口邀请,小吴老师也许不好意思拒绝……更何况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是长辈,虽然身为长辈,裴sir好像居心叵测。

还有一个选项是裴顷宇,这个选项可能性比较低,但不等于零。

过去裴顷宇跟小吴老师关系一直不错,然而那日众人有目共睹,裴同学对关系不错的老师成为自己的小妈这件事表现得十分抗拒。

为了搅黄自己的老爸的好姻缘,他可能放下自己的Omega不管跑去搞事情……

反正他都毁容了,顶着那张一半英俊一半狰狞的脸去当反派好像很有说服力,段白芮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吴且通过赵恕给“小吴老师今夜独美”这个选项D下了一百块钱,令他难过的是,这个选项赔率居然最高。

当时赵恕一边冷笑一边说“你最好是今夜独美”帮他拍下那一百块,然后买了一千块的选项A,也就是赵恕他自己。

踏入宴会厅前吴且自信如风,觉得管不了别人,难道他还管不了自己?

今晚不要把手交给任何一个Alpha,有什么难度?

但吴且很快又发现,有些事,就是身不由己。

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在选项ABCD中,突然冒出来了个选项E——

打从吴且一脚踏入宴会厅,赵归璞就走了过来,手中一杯香槟轻晃,站在他身边,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从“下午你老爸好大的脾气”开始,延展到非常正经的话题,说到吴文雄近日替他驻守江城与百业银行谈判,十分辛苦。

吴且一边敷衍“他辛苦反正你也没歇着”,然后发现手里有点空,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他发现了问题所在——

赵归璞站在他身边,犹如一根定海神针。

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别说选项ABC压根没机会凑过来,就连端酒送香槟和红酒的侍从都以他们为圆心,自动弹开七八米远……

什么来邀请他跳舞的人?

连个送酒的都没有。

吴且“……”了下,抬眼扫视面前的人。

成年礼宴好歹算正式场合,就算没打算参加其中任何一个环节,赵先生也有体面的收拾好自己。

头发不再像早上那样随意,整整齐齐往后梳成个背头,这样古板老派的发型,却被那棱角分明的脸驾驭得刚刚好。

白日里的休闲服与人字拖换掉了,十分有规矩的正装在身,无需肩垫也可以做到肩宽腰窄。

身形修长,两条腿被包裹在裁剪完美的笔挺布料下显得又长又直。

眼前的人,确实英俊的不像话。

但这并不妨碍吴且想把他赶走(……)。

当吴且满脑子都是找什么理由把这个很有存在感的男人弄开否则他吃饭都吃不安生时,后者突然话锋一转——

“阿且,你知道吗?其实澄心码头的收购计划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问题。”

吴且心想能有什么问题,还不就是没钱?

那么大一个霸总,被股份收购吸得很干,撇掉之前与维赛双生子谈的船只租赁费用,现在手中现金流现在怕不是没超过九位数。

“没事的,”吴且说,“那艘游艇卖掉以后,我分到那一份都给你。”

黑发年轻人不假思索说出如此“慷慨”的话,成功让一晚上都在没话找话的赵先生沉默了三秒——

在前者用“这总行了吧”的眼神望过来时,他甚至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这时候夸他可爱大概率会遭到反抗。

赵归璞管住了自己的嘴巴,费了点儿劲表情管理,举杯抿了口酒,才缓缓把话题引入他想说的正题:“这麻烦,是维赛双生子留给我的饯别礼。”

他话语落下,果不其然看见原本目光散漫、甚至对他有些不耐烦的人脸色变了。

“维赛双生子”五个字对吴且来说像一个咒,此时此刻,黑发Beta收了前一秒的敷衍,缓缓睁大眼,专注地望着他,问:“怎么了?”

事情是有些麻烦。

维赛双生子回到欧洲后,闲下来合计了下,觉得他们千里迢迢飞过来,送了一大笔钱,帮助赵归璞事业平步青云,还要被他耍得团团转——

世界上哪有这样好从他们讨走的白食午餐?

于是双生子闲撩似的把澄心码头收购的事告诉了澄心码头现控股聚龙集团的母公司,华尔顿家族……

还顺便告诉了华尔顿家族的草包掌权人,关于赵归璞对他的评价。

事实证明嘴碎就是要遭报应的,这位草包掌权人很好煽动,在维赛双生子的添油加醋描述下,一个本准备抛弃的海外资产,突然变成赵某人对他甚至整个华尔顿家族的挑衅。

于是在赵归璞本身已经抬高了10%左右的澄心码头单股股价、抬高到合华币666元每股的情况下,华尔顿家族联合维赛家族出手了——

他们左手倒右手。

以维赛家族产业下某个每股价值50欧元的矿业股票叠加88欧的抵押债券合为一股,开始大量往回收购澄心码头的散户股票。

一时间,澄心码头的股价几乎翻了一倍。

现在每拿下1%的澄心码头占股,就要比过去多花大概将近七亿元。

同样条件下,散户们肯定愿意将手中股票出让赵归璞,但若股票价值再翻一倍……

情势就不一样了。

这可戳到了赵归璞的软肋,与百业银行的谈判暂停,现在去哪里找一大笔钱跟两个家族打擂台,成了他们最大的问题。

吴且闻言,目瞪口呆,一时间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好的一个澄心码头收购,本来至少在吴文雄光荣退休前都与他毫无相关……

现在矛盾转移。

敌人把枪口对准了他身边的人,实在卑鄙。

吴且自认为在这方面帮不上忙,只能浅薄的提问:“前期也跟百业银行合作试试呢?”

“与百业银行的合作本身建立于澄心码头拿下后绝对的控股权。”赵归璞摇摇头,“现在邀请百业银行出这些资金,就仿佛在没有实物看得见的情况下,邀请路过的路人参与一场全无抵押与底线的豪赌……对方只会觉得我们脑壳起泡。”

此时,吴且再也不惦记那些不能靠近的侍从与他们手中的酒了。

他烦得要死。

和那对双生子有关的一切就显得那么晦气。

他想了想,又问:“问百业银行借也不行?”

“把整个赵氏手中的船只抵押出去?或许够吧。”赵归璞道,“但已经和维赛家族签了十艘货轮,剩下的船……总价值恐怕不够跟他们斗到最后。”

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维赛双生子计算好了一切,简单粗暴的堵死了赵归璞可能孤注一掷的唯一后路。

余光瞥了眼身边的人。

吴且突然从心惊中安静下来,仔细打量赵归璞,发现他虽然烦恼,但似乎并未烦恼到似乎要跳海的程度。

“你有别的办法?”

赵归璞“嗯”了声,模棱两可道:“不算是办法。”

他告诉吴且,其实百业银行并未完全拒绝这场豪赌——

但银行是为了盈利来的,而不是什么爱国主义小先锋,于是他们提出,看在赵归璞过往信用良好的份上,银行可以考虑借赵归璞这笔巨额。

前提是他必须证明,若澄心码头的收购失败,项目暴雷,他拥有偿还这笔钱的资本。

普通人向银行借钱,需要提供的资料大概是工作证明,工资流水,名下不动产或者一个绝对靠谱的签约担保人。

百业银行问赵归璞要的是一张三方机构巨额信用卡。

现在的问题是,赵归璞上哪去开这张巨额信用卡?

另外找一个家背靠国字号的大银行,审批繁杂,时间战线长,等信用卡真的批下来的时间基本和直接管他们借这百把个亿没有任何区别,何苦脱裤子放屁再走一道百业银行——

反正等手续批完,澄心码头早已又另作它姓。

吴且“哦”了声,想起了之前偶然看到的一则新闻。

他不假思索地问:“他们有没有说不接受他国银行外资信用卡?”

赵归璞一愣,指尖轻轻敲了敲手中的香槟杯。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黑发Beta,原本只是与他稍作闲聊,因为对方并非专业人士,他并不抱有真的能够解决问题的希望……

但眼下,吴且似乎无意间提出了一个可能正确的方向。

“赵氏的船只大多数都来源于日本的藤原造船厂吧……过去好像是叫什么来着,山田?友谊丁?算了不重要,总之这个造船厂前段时间重组再建——你去参加了他们的建厂地基仪式?”

“……你知道?”

“……”

吴且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声音也变得有点干巴巴。

“新闻上看到的。”

就在您父亲刚刚下葬、您便把我摁在腿上摸了个遍的同一天……

那日好不容易爬回家,开着的电视机面前一抬头,发现新闻中播放的又是阴魂不散的您呢。

当时已经是听见一个“赵”字都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状态,所以记忆尤深。

“毒蛇虫草十步之内必有解药。”

“何解?”

“或许现在你可以改变一下计划,将那对王八蛋双生子给你的租金尽数投入这家造船厂,向其订购一艘旗舰款的新货轮。”

吴且眨巴了下眼睛,“条件是让这家造船厂为你引荐本国银行,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谈下这笔巨额担保。”

这样利用那笔从维赛双生子口袋里掏出来的钱,应该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归璞没有搭话。

但此时他已经是无意识在轻晃手中香槟杯,显然是在深思吴且的话,那绝非胡说八道,甚至是拥有八成以上的可行性的……

赵归璞看了看四周,他觉得自己需要立刻打个电话。

并不是那么紧急,但生门已被指明方向,任谁也忍不住。

他看向面前的黑发Beta,一刻钟前那般几乎是目的性满满、敷衍了事的谈话态度收得干干净净,他同他真心实意的道谢。

赵归璞的眼神真诚,那在灯光下被照成浅棕色的瞳眸专注望着自己时,吴且发现之前心中对男人横在自己面前做拦路狗的不耐烦,顷刻间同步烟消云散——

或许这是真心换真心。

心中关于维赛双生子的大石暂时又放下。

浑身轻松,他心跳便没来由的快了一些,他弯了弯唇角,说自己有些口渴。

赵归璞短暂走开,替吴且要来了一杯红酒,递到他手中。

黑发年轻人接过,摇晃几下,抿了一口。

酒液下肚,度数不高,但热腾腾的酒精大概见效很快,顺着食道烧了上来,他抬了抬眼皮子:“哥。”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不算突兀,是先前赵归璞自己要求的。

此时此刻听见吴且这样叫自己,男人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微微侧过头,无声地看向面前的黑发年轻人。

男人此时脸上的表情,与方才甚至曾经邀请他这样称呼他时,都有微妙的不同。

“能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赵归璞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

吴且垂眼,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放在自己面前酒杯杯壁上冷凝成雾的水珠。

“今晚哥这么执着地站在我身边,如同巨龙盘踞金山银币,是因为赵恕,还是别有私心?”

……

赵归璞并不能来得及回答吴且的问题。

在他陷入沉默的这一瞬,赌局结束,所有选项被排除在外的成年礼宴开始了。

周围原本明亮璀璨的灯光忽然暗了一个度,聚光灯在晚宴主持人的身上聚焦,吴且瞥了一眼,发现是之前在游艇上问赵先生要他水箱里的石斑甚至那条蓝星石斑的漂亮Beta。

他一改在赵归璞面前那般紧张,笑嘻嘻的宣布晚宴即将开始。

“阿且。”

在晚宴开始之前,今年特别加入了一个特殊的环节,今年晚宴开场舞的主动权要放在各位Omega与Beta的手上,一会儿会有一个十秒灭灯的环节,大家可以尽情的奔向心仪的人。

“你依然可以同任何你想要的人跳完这支开场舞。”

“啪”的一声,伴随着一声尖叫,头顶的大灯骤然熄灭,整个宴会厅陷入彻底的黑暗。

十秒。

九秒。

八秒。

人群陷入凌乱,疯狂的笑闹,裙摆扫过柔软的地毯,皮鞋踩在地面奔跑,早已互相坦白心意的情侣高呼着伴侣的名字。

六秒。

五秒。

四秒。

端庄神圣的场合被疯狂的混乱取代。

三秒。

有人的心跳声如擂鼓。

二秒。

黑暗之中,一只冰凉的、大概率刚刚摸了冰杯的手伸过来,飞快的抓住了赵归璞垂落于身侧的右手小拇指。

像猫。

敏捷又轻巧。

一秒。

“啪”地一声,灯又亮了。

宴会厅瞬间恢复了灯火通明。

大厅内,人们哗然,兴奋地尖叫与大笑,所有人乱做一锅粥。

赵归璞低头看着手掌心,什么也看不出,但确确实实残留着冰凉的湿意。

须臾间,他转身,只见坐在吧台边上的黑发年轻人一只手搭在吧台边缘,另一只手自然垂落,指尖悬着摇摇欲坠一滴水珠。

他没有看赵归璞,

而是拧着头,正专注地看着不远处。

在他目光落点,身着与他同色系正装的年轻Alpha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这边。

什么拉灯环节,大概算是个笑话,对于高阶的、完全进化出了优秀夜视能力的Alpha来说,只要他们想,他们能够在任何黑暗场合看到一切,主动又精准的在混乱中找到要找的人。

——是这样没错的。

因此赵恕看到了一切。

第82章 可那是我哥

其实灯亮的一刻吴且有一瞬间眼前失焦,只剩下一片白光。

他用力睁了睁眼睛,模糊的一切才逐渐变得清晰,让他看清楚了隔着人群,在宴会厅的另一边站立遥望他的人。

头顶的水晶大吊灯明亮如火,街边精品屋买来的十元戒指在这种灯光下都能折射璀璨的光芒,赵恕站在那,光从他头顶照下来,他的半张脸因此反而匿藏进了阴影中……

灯下黑。

脑海中模糊的闪过这样的概念,吴且却又觉得这闪现在他脑海里的三个字不止字面上的意思——

甚至可能还可以有两三种解释。

不远处,年轻的Alpha身上的西装保持着笔挺和一丝不苟的状态,通常来说,同样一身正装赵恕不可能连穿两天,但因为吴且说自己只带了一套正装,所以此时此刻他还是穿的昨天那套……

和黑发Beta颜色比较搭配的那一套。

此时,在吴且的目光中,他抬起手,将系的整整齐齐的领带拉开,解开了衬衫上面几颗扣子。

世家出生,家族中只剩下兄弟二人,没有乱七八糟的豪门诡谲,错综复杂的父辈婚姻关系,英俊的外貌,完美的二次分化性别与等级,优异的学习成绩……

也许其实在外人看来,赵恕的自身条件已经属于优秀至顶配。

往那一站,虽然少年气尚有余存,但已经有了一些食物链顶端的上位者该有的从容。

——这大概是真实存在的气场。

因此当少年Alpha抬脚向着吴且这边走来,全程没有遇见任何阻碍,喧闹混乱的宴会厅中,他身边的人犹如摩西分海,自动分开一条路。

赵恕三两步走到了吧台这边。

靠着吧台,随意在一个高脚椅上坐下,他掀了掀眼皮子,以几乎不可察觉的速度扫了一眼吴且身后的赵归璞。

目光的落点,最终是落在面前的黑发Beta身上,他面无表情抬手,屈指“叩叩”两声,敲了敲吧台的桌面。

“吴且。”

虽然他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周围安静的可怕,勤勤恳恳摇酒的调酒师都不摇了,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正抱着酒盅,一脸担忧。

屁股下的高脚椅转了转,转向吴且。

赵恕低下头,颇有一些居高临下的意思,眉微微下压,不容抗拒的压制感便有了雏形。

“来跟我跳舞么?”

他微微眯起眼,脸上挂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吴且。

语气是轻松的,然而那双深邃得几乎变为浓黑色的双眸,出卖了他此时的真实情绪其实并不好——

绝对和“愉悦”二字并无相关。

没等吴且回答,他的腿便从高脚椅上落下,来到了前者身边,微微弯腰,伸手握住了他垂落于侧身的手腕。

淡淡的龙舌兰酒味以不突兀的方式萦绕包围,Alpha略微粗糙的指腹压在黑发年轻人手腕动脉上。

“来跟我跳舞。”

再一次重复,这一次是陈述句。

某一个字似乎加重了读音,吴且注意到了,但又回想不起是哪个字。

抬起头,他看到此时此刻面前的少年垂眸望来的眼眸瞳孔几乎要缩成了一根针尖大小——

压抑。

紧绷。

抑制的狂怒。

与呼之欲出的攻击性。

空气中浮动着剑拔弩张的紧绷,此时,吴且身后有缓而沉的男声响起。

“赵恕。”

从方才开始便沉默的犹如哑剧配音演员的赵归璞开口,以轻描淡写的方式,点了点亲弟弟。

“看场合。”

赵恕把脸偏往一边,目光如横切风贴着吴且的脸拂过,看向他身后某个方向。

“哥。”赵恕表情很淡,“这种时候,你还是别说话了吧?”

吴且下意识的想要回头,然而在他来得及转过去前,面前的人已经眼疾手快的伸出手,虎口卡着他的下颚,将他的脸强行掰正。

赵恕的目光落回了吴且的脸上,燃起了危险的火。

“……”

吴且叹了口气。

下一秒,柔软温暖的掌心落在少年僵硬的手背上,很有息事宁人的气氛,他轻轻把捏着自己脸的手从脸上拽下来——

却也没甩开。

顺着握着赵恕的手的方向借了个巧劲儿,他从自己那张高脚椅上滑落下来,落在地上的同时,宴会厅灯光变暗,经典而悠长的舞曲前奏响起第一个音符。

“走吧。”

吴且轻轻拉扯了下赵恕的手,带着他走向舞池。

在后者的愣怔中,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太大的波澜。

“不是要跳舞?”

……

舞曲是熟悉的舞曲,奈何赵恕其实在跳舞这方面从来没下过苦工,甚至可以说是不上心。

学的那些东西应付点儿非正式场合、敷衍了事老师尚且够用,但介于他这辈子也没考虑过自己有一天还需要跳双Alpha的舞步,最开始他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努力不要把吴且的鞋子踩下来或者把他甩飞出去……

虽然他活该。

伴随着一个音调转折声起,舞池中的Alpha们握着Omega的腰,将Omega们抱起抛向半空又接住,转圈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

在赵恕蠢蠢欲动想要照做时,黑发年轻人伸手压着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而易举的用只是一个小小的发力,便引导他在双Alpha舞步中,这里的常规动作可以规避——

赵恕垂头,看着怀中的人眉目淡然,似乎游刃有余。

但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像是暴雨中蝴蝶的翅膀似的轻颤……

只是这一个细节,就暴露了他并不像表现出来那般游刃有余。

“没什么想说的吗?”赵恕问。

声音落下的一瞬,感觉到怀中的人抬起头,飞快扫了他一眼。

“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

可以的话,吴且可以编造十条天衣无缝的借口去告诉赵恕,刚才关灯的一瞬他为什么握住了赵归璞的手……

但他说不出口,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否则那会儿就不会在最后倒数两秒才伸出手,然后在亮灯前的最后一秒,又放开了他。

他也不是那么坚定的。

握着赵恕的手进入舞池,除了息事宁人,应该也算是一种落荒而逃。

离开吧台之前,他甚至连一秒都没能鼓起勇气回头去看赵归璞脸上的表情——

是冷漠,是错愕,是嫌恶,还是……理所当然?

未知的真相反而显得更加可怕,逐渐生出的心烦意乱,造就了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脸上的冷漠。

此时,吴且开始无限地后悔板蓝根效果太好,早知道他宁愿今日就病死在船舱……

这时候,头顶,Alpha喑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说你怕黑也行。”赵恕淡道,“你甚至不愿意找个借口骗骗我。”

这话说的,是太可怜了。

哪个脑子好的正常人会祈求一个谎言欺骗呢?

“撒一些大家心照不宣的慌,有什么意义?”

“我很会装聋作哑。”

“没看出来。”

“吴且,你什么时候跟我哥搭上的?”

“并没有搭上。”

“所以那天我看到的通话记录,也是你们在争分夺秒的谈情说爱?嗯?”

“幻想太多。”

“你喜欢我哥。”

对答如流的问答暂停,吴且突兀沉默了下。

这仅仅数秒却足够让赵恕感到一阵目眩,仿佛宴会厅的豪华房顶在这一刻砸了下来,五脏六腑也好像被人生生掏出来然后全部泡到了外面冰冷冬夜的瀚海中……

握在吴且的腰上的手僵硬停顿,赵恕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脚下的舞步已经全部乱掉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跳什么。

耳朵里嗡嗡作响,胸口麻木一片。

“……”

酷刑维持了一段时间,赵恕才听见吴且的声音干巴巴的从下方响起。

“我不知道。”

他依然那么诚实。

赵恕死死地抿起唇,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对这个真诚回答冷嘲热讽,他怕他张嘴就是控制不住的暴怒咆哮……

毕竟现在他看一切都不顺眼。

恨不得借个梯子把头顶过分刺眼的水晶灯给摘下来砸了,砸它个稀巴烂。

半晌,Alpha从嗓子眼里挤出嘲讽扭曲的冷哼。

殊不知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出最体面的反应。

“你要是实在想安慰自己,可以理解为当时他离我最近,凡事有个就近原则——”

吴且的话说了一半,这时候旁边一对情侣撞到了摆在舞池边缘的椅子,椅子在地毯上翻倒,小情侣咯咯笑成一片。

吴且被那动静吸引,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了眼,小情侣俩孩子他不认识,但在他们身后是吧台,吧台旁边站着赵归璞。

赵归璞还站在那。

只是手中的香槟换成了威士忌。

男人斜靠在吧台边,视线毫无避讳地透过杯缘落在吴且与赵恕的身上……

与吴且望过来的目光不期而遇。

赵归璞神色淡漠。

只是被其目光锁定的一瞬,吴且感到脊梁骨尾部——那个如果是动物会长出可以摇晃的尾巴的部位——很微妙的泛起一阵痒意。

想挠。

——所以呢?无论怎样说出花来天衣无缝的作答又有什么意义?糊弄完小的,你还能糊弄大的?

大大的疑问化作金光璀璨的弹幕从脑子里轰隆隆碾压过,吴且倍感崩溃,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穿越到几分钟前,干净利落地砍了自己的手。

这时,在他腰间握着的那只大手猛然加大力道。

猝不及防的力道收紧带来的疼痛吓了黑发年轻人一跳,他抬起头,只见近在咫尺的Alpha眼神阴鸷,唇边挂着笑:“在我怀里,还看他?”

笑容几多讽刺与刺眼。

“……”

搭在少年Alpha肩上的手轻轻抬起,拍了拍。

“我没有特地看。”

赵恕又不理他了。

贴着黑发年轻人腰线的手掌沿着曲线下滑,借着一个右侧步,Alpha几乎将他肉贴肉的揽入自己的怀中。

大手后滑压着他的腰窝,狠狠一摁——

吴且的下巴几乎磕到Alpha的肩膀。

一个旋身舞步后,吴且他便也回不了头,也看不到吧台的方向。

在外人看来或许这就是黑发Beta在主动投怀送抱,主动与赵恕亲密拥抱。

最后的几小节音乐中,他的额头垂落,轻轻抵住了赵恕的肩。

……

一场曲终。

所谓的开场舞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变得情理之中。

小吴老师中规中矩的选择了他的未婚夫,中规中矩的跳完了这只舞——

没有戏剧性的意外,也没有赌局上惊天的翻盘……

对真相毫不知情的人们来说,甚至索然无味。

当宴会厅的顶灯再次恢复亮度,人们发现刚才好像还踩着最后一个节拍翩翩起舞的未婚夫夫凭空消失了。

……

宴会厅二楼有几个零散的休息室,通常无人使用,为了节约能源,走廊上的灯光也开得很暗。

落地窗前挂着的深绿色厚重天鹅绒晃动,帘幔背后,两个成年男子纠缠在一起,因此空间显得异常狭窄。

就像是还在舞池里那样,赵恕依然贴着吴且,眨眼一看似乎亲密不已——实则是他单手压在Beta的腰上,将他固定在身后冰冷的窗户上,不让他离开。

属于Alpha身上的气息兜头笼罩下来,吴且抬了抬睫毛,声音清冷:“你要是这样,我们就不用谈了。”

一曲终必时,是赵恕捉住他,语气严肃的要求谈一谈。

他信了,跟着他上楼,结果还未推开距离他们最近的那间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到了窗帘后……好好的谈话又变成了眼下这般偷鸡摸狗。

吴且无奈于赵恕的无赖。

Alpha脸皮实在是厚,被这样的警告,他不为所动,微微眯起眼凑的更近了些,问:“那么快要和我保持距离?我们不是还没解除婚约?”

晚上海浪有些大,甲板上的温度应该很低,低温透过玻璃再透过吴且身上的正装,他打了个寒颤。

腿间横插的膝盖,幽幽往上顶了顶。

吴且踮了踮脚尖,躲避这力道。

“以前我们也在保持距离。”他说。

赵恕笑了,被气的:“怎么保持的?你用手帮我还是我用嘴帮你?那保持的挺好。”

“……”

“我一直以为,老实坦白喜欢你,不再看着别人,凡事以你为先,不要嘴贱,克服Alpha的本能站在远处嘲笑‘阿芙洛狄忒之眼‘这种事,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意……”

赵恕的嗓音是自言自语时特有的低吟,缓慢沙哑,夹着激细微的电流传入吴且的耳朵里。

“结果呢?发现维赛双生子秘密的人是我,替你保守秘密的人是我,除了你之外眼睛里再也没有看过其他人的是我,每天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你身边的人也是我——”

拉链被拉下的声音在黑夜之中显得尤为刺耳。

宽大的手掌隔着布料也带来阵阵颤栗。

赵恕将他背过身,呼着热息的高挺鼻尖抵上来,压在黑发年轻人的后颈,热腾腾、潮呼呼的……与此同时指尖灵活地隔着布料,下手却十分鲁莽的碾压。

“唔,赵恕……放开我。”

压着嗓子喊了身后人的名字,Alpha却恍若未闻。

冰凉的唇压在对方平整光洁的后颈,他贴着他嗤嗤地笑,自顾自地把话说完:“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赵恕小时候也没怎么看过童话故事,怎么长大了,反而能信了只要耐心一点,真心就能换回真心这种天方夜谭?”

他的手力道很大。

笼罩下来时好像没收着力,那般横冲直撞的除了疼痛之外好像又带来另一种刺激。

吴且的睫毛已经沾了湿意,喉结滚动做出一个重重的吞咽动作,他看见自己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结成白雾,他看见自己倒映在玻璃上迷糊的双眼倒映……

“我喜欢你。”

湿漉漉的吻落在了他的侧脸。

“真的喜欢你。”

身后的人勾着脖子,凑上来,用舌尖描绘着他唇角的边缘,小心翼翼的舔。

“你就不能……稍微看我一眼?”

海浪卷起成滔天骇浪,腥咸海水好像也浸湿了吴且的眼睛。

被迫捉住绿色帷幔的手背这一刻青筋凸起,唇角被迫启开让对方舌尖滑入的一瞬,吴且觉得有什么事到达了极限,无论是道德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大手滑入了布料,手上的力道突然改变了。

大概是因为皮肤相互摩挲的温度唤醒了身后的人所剩无几那一点点良知,他与那几乎无法调控的紧绷情绪截然相反,放轻力道。轻轻安抚。

然而这样的突然温柔扶抚慰并未让他放松,黑发Beta肌肉在一瞬间紧绷。

——是被刺激的鸡皮疙瘩爬满了皮肤,同时也是一个要进行攻击的信号。

他知道身后的Alpha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做到了丑陋的撕破脸皮、孤注一掷一战的准备……

他毫不掩饰自己即将转身给予身后人重击的行为预兆,但身后的人却好似并未察觉或根本不在意,他始终没有任何防备。

湿润的液体温热又滚烫的落在吴且弓起的后颈,滑落入衣领。

“可那是我哥。”

吴且僵硬住了,一切蓄势待发的进攻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努力回过头看向赵恕,走廊的光线太暗了,他看不清楚,只能听见安静的空气中,Alpha的呼吸变得更加重,更加艰难……

吴且没有真正的看见过赵恕哭,上一次他不过是红着眼眶,双眼晶亮的样子……但这一次,他的眼睛似乎真正的湿润了,泛着红,有水汽满溢出来。

他气喘时眉头紧蹙,口唇微张,大口呼吸,大概是因为不这样便一点儿也汲取不到有限的空气,那狼狈的样子便这样暴露在吴且的眼皮子底下——

他似难过的要死掉。

“吴且。那是我哥。”

他压低了声音,恍恍重复,伤心至极。

黑发年轻人在瞬间沉默后,以被困在他怀中的姿势转过身,背重新贴着玻璃站立,感受外面的彻骨冰冷。

握着少年Alpha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西装裤里抽出来——他没怎么反抗,乖乖的配合了。

吴且抬起手摸摸他的脸,不意外的摸到一手湿润……

“你这样子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

他半调侃的开口,可惜现场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此发笑。

吴且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年人,一个仿佛伤心欲绝的Alpha……

赵恕与他对视数秒,闭了闭眼,湿润的睫毛又压挤着滚落一大滴新鲜的眼泪。

“让我标记你。”

吴且往后退,然而他背后是玻璃,退无可退。

面前的少年伸出手,压住了他的腰,那通红的双眸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他别无他法,只是想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

Alpha的爆发力道从来都不是一个Beta可以相比拟的。

空气中,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味浓郁至呛鼻,那已经不是信息素外泄会有的程度,那是一个Alpha正经八本的要侵占领地、圈出所有物的信号。

此时就算是船上的安保人员敢来,都会望而却步的。

吴且被重重压回了天鹅绒质地的帷幔后,信息素的味道钻入鼻中呛得他想打喷嚏,脑子里也如同醉酒一般浑浑噩噩。

Alpha的尖牙跃跃欲试的抵在他的后颈皮肤。

当尖牙刺破皮肤,他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若他是Omega,他恐怕很快就会沉沦,但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快感,他只感觉到痛,火辣辣的疼痛就像是纯粹的针扎——

身体被固定住,丝毫动弹不得。

吴且看见自己喷出的热气,大概是包含着愤怒,无奈与挣扎,将眼前的玻璃落地窗尽数模糊……

浸泡在身后Alpha湿润的眼泪与浓郁失控的信息素中,他缓缓闭起眼,告诉自己就当被狗咬。

他最好了痛到死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有衣服布料摩挲声,下一秒,压在他背上的重量骤然消失——

吴且睁开眼,茫然悬停一秒,腿软的差点丢脸的跪下去。

他撑着脖子微微侧过身,便看见身后,从天而降的成熟Alpha一只手捞起窗帘帷幔,另一只手拎着赵恕的后颈。

赵归璞的手掌心充满震慑力的压着赵恕发热滚烫的腺体,水沉木冷香幽幽,毫无攻击性却轻易瓦解驱散掉了空气中弥漫的龙舌兰酒味。

“Beta之所以不能被标记,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可以被标记的器官。”

低沉的声音响起,赵归璞垂眸,毫不避讳地对视上弟弟湿润泛红的双眼。

“他会痛,赵恕。”

第83章 离家出走

后续就是没有后续。

想象中赵恕与兄长为了一个Beta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的场景当然没有出现,少年Alpha就像暴雨天淋湿的小狗,在赵归璞平坦无起伏的客观事实陈述中,陷入沉默。

像是某一刻灵魂暂时离开了躯体。

怎么不算湿淋淋的呢?

平日里高高翘起来的尾巴也耷拉下来了吧——

这种状态确实提不起精神去恨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赵归璞问赵恕闹够了没,知不知道他上来二楼时都不用刻意的找人,因为整个二楼都是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味。

信息素失控这种事四舍五入等同于生活无法自理,而下至三岁上至八十岁都会觉得尿床很丢人,于是眼珠子在眼眶里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赵恕说:“哦。”

没有什么激烈的反抗,甚至唇枪舌战都未发生,赵归璞就这样拎走了的赵恕。

他们往回走时,刚刚埋头整理好衣服,吴且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无论是出于赵恕之前的蹂躏还是惊吓,他的手脚也是发软的。

所以走没两步,被脚下地毯的褶子绊了绊,踉跄了一步。

倒是没摔倒。

只是发出了一点点脚踏空的闷响,在地毯的掩饰下也显得微不足道。

此时走在前面的兄弟二刚到楼梯口,赵恕已经率先先下去几个台阶。

扶着楼梯扶手,落在后面的赵归璞也许是听见了异常的动静,脚下一顿,微微侧身。

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食指小幅度的轻轻抬了抬。

细微的动作也隐匿于二楼昏暗光线的阴影中,上帝都不曾发现。

吴且扶着墙有些忙乱的站稳抬起头,只来得及接收到“赵归璞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幕。

很难说清那过分轻描淡写的一眼里是否别有深意。

至少吴且看不懂。

但确信的是从头到尾,赵归璞对于他都保持了缄默。

看似从此要同觊觎自己的弟媳老死不相往来。

……

吴且没有立刻回到船舱,而是选择在甲板上停留了一会儿,试图理清今晚的腥风血雨,检讨一番自己做事不过脑的行为影响……

但他失败了。

冰冷的海风只是把他浑浑噩噩的脑子吹的清醒了些。

他突然回过味来,关于赵归璞在他面前突然成了哑巴这件事若要细品,其实好像有点反常——

眼前讨论的人是赵归璞。

对着维赛双生子都能微笑得如沐春风的人。

无论是当年赵恕跟那个骚扰林祖文的学生打架被叫家长后他来到学校面对对方家长,还是对那个差点天凉李破的李老板……

他动手前,起码能体面的跟当事人废话两句,事后甚至来一句“谢谢”或者“抱歉”。

吴且自认为不比上述任何一个人可恶——

难道黑暗中,牵了下赵先生的小拇指,也算罪大恶极的性骚扰吗?

……早知不如狠狠抓住他的手仔细摸一把。

撇开这些破事不谈,时至今日,赵先生倒是越活越回旋,对这种小事都费神记恨上了?

连绝交前敷衍的程序都没打算走一走?

吴且脑门上代表思考与运转的小菊花转得像断网前刚准备打开的网页……

从预备动作硬生生转成了没有尽头的GIF图片格式。

想到头疼时,他的大脑自动开启了防御机制,禁止他产生一切自责想法,于是无声凝望夜晚一望无垠的海洋,他找到了别的可以做的事。

他拿出手机,点开赵归璞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好歹不是冰冷的两条杠。

他还没被屏蔽拉黑删除送走。

“……也可能是没来得及。”

吴且挠挠头,自言自语,一边说着一边矛盾的并不怎么觉得遗憾地收起手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天底下在肉体层面占过赵归璞便宜的人大概还没出生,他出生了,并且占完便宜后还活着,这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吴且转身回船舱时人已经被海风吹透了,手脚冰冷,他站在船舱走廊上连续打了五个喷嚏。

好在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在晚宴厅,没人围观他吸溜鼻涕的狼狈,走廊里安静的要命,他打开门的时候,隔壁船舱的门也开了。

澄黄的灯光倾泻而出,赵恕拖着行李箱从房间里退出来。

吴且握着门把手的手从刚才的冰冷麻木正在渐渐回温,此时他身上穿着得整整齐齐,除了头发被海风吹的有些乱,没人看得出他的西装裤曾经被打开过,内裤里也是潮湿一片。

他转过头,与赵恕四目相对,“体面”二字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冲着赵恕点点头,说:“回顶层吗?”

那语气就和今天早上他们遇见时说的“早安”一般无二,既不冰冷,也不温情。

黑暗中眼泪会从眼眶里滚出来、哭到眼眶和鼻尖都像马戏团演员的Alpha大概是死在了那个除当事人外无人知晓的宴会厅二楼……

此时此刻站在吴且面前的又是平日里那个嚣张跋扈的赵氏小公子。

“嗯。回去了。”

赵恕甚至能冲吴且笑一笑。

“楼下的船舱用的床垫品牌不对,还是住不惯。”

只是声音有点沙哑而已。

然后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吴且一脚迈进船舱,赵恕推着行李箱往外走去,谁也没有回头。

成年人的世界好像就应该是这样的。

再大的事故、再复杂的经历,都不过在这一夜、一瞬间被狠拿轻放。

都是“不了了之”,都是“仅此而已”。

……

第二天一大早,吴且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赵归璞已经离开了游轮,前往最近的机场直飞日本。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往烤得金黄香脆的吐司上抹黄油的手顿了顿。

有人“哎”了声,叹息怎么那么急?

裴擒喝了一口咖啡,淡道,澄心码头就是一场快仗,对方的突然抬价回购打的就是一个赵归璞的措手不及,若不趁对方满以为对手被击溃放松警惕短时间内回击,这场拉锯战会变成无休止的噩梦恐怖片。

“所以呢?前几天还穷得要死到处问我们要不要献爱心……现在面对上百亿的亏空突然有了办法?怎么想到去日本?”

“鬼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灵感。”

吴且盯着黄油在面包上融化,延展。

手机放在他的手边。

只是从昨晚到现在都安静得坦然又自然。

……

游轮于江城的澄心码头靠岸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

破败的码头每日还在勤勤恳恳的执行着吞吐巨量船业往来的工作,海鸟鸣叫盘旋于码头上空,吴且看到了几个废掉的接驳口,残垣断壁上喷满了夜猫子们留下的喷漆涂鸦,五颜六色的。

这样一个老旧落后码头,却像个香饽饽似的,在短短一周内市值从六百多亿翻倍到一千二百亿。

报纸上早已将这件事炒的火热,媒体大言不惭“神坛下落”“赵归璞再遇滑铁卢”“中年危机”等骇人听闻的消息。

更有小道消息称赵归璞已经接受投资失败局面,先前上百亿现金白花花打了水漂被外资做局,眼下不得不弃车保帅,放弃澄心码头,远飞海外!近日出现在日本山形县,疑似投资失败泡温泉散心……

配图也很有意思——

山形县早已被白雪覆盖,大雪纷飞中百年木造古老旅馆隐约可见红色漆木。

夜晚阁楼林立,凹凸不平的青石石板被屋檐下澄黄的灯笼点亮,温泉流淌在石板路两旁的排水渠白雾蒸腾,模糊视野。

身形高大的男人独立于红桥之上,路边旅馆里透出的模糊灯影将他影子拉得很长。

还真有点中年寂寥意味在其中。

吴且为这则无聊的新闻停留了大约五分钟,其中二分钟阅读记者的胡编乱造,三分钟用来欣赏中年寂寥男人味道。

这次离开江城不到一个月,吴且发现家里小区门前的马路边新开了两家小店,一家面馆,一家卖泡芙的店。

江城百年无雪,冬日里阳光依旧明媚。

黑发Beta买了个巧克力泡芙蹲在路边吃完,脚边的双肩包里奶牛猫在“咪咪咪”地乱叫。

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晚上家中餐桌上都是吴且喜欢吃的菜,他埋头扒饭话很少,当吴文雄问到他是不是同赵恕跳了开场舞,低头悬空在饭碗上的黑色脑袋点了点,像小鸡啄米。

“那你又不要同他解除婚约咯?”吴文雄充满希望的问。

吴且想了想,这一次给出了和过往完全不同的答案,他说:“听赵恕的嘛,我都可以。”

吴文雄“哦”了声,以为他的摆烂性格再次出现,一切都是可有可无,索性不再追问。

吃完饭,回房洗澡睡觉,第二天到学校销假。

前面两天因为没有F班的课,因为赶期末进度篮球队也停止了训练,吴且甚至没有见到过赵恕一面——

一切好似回归到了最开始,名叫赵归璞的人没有带着奇怪的婚约从天而降出现在他家的沙发上,他变回了红铁中学的那个平平无奇、教地理的Beta小吴老师。

硬要说不同的地方也是有。

小吴老师上班的座驾从十几二十万的国产电车换成了吴文雄停在车库落灰的保时捷918,手机也换上了最新款……

上车时习惯性想给手机充电,然后才反应过来新手机待机时间很长,以他不看手机的习惯够待机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二十四个小时。

哦。

对。

现在他又开始恢复不看手机的好习惯。

不到一周的时间很容易让人将心态放平稳,以至于这天早上,吴且查看课表发现早上有一节F班的课时,心中毫无波澜。

……

一个月不见,F班的学期风气发挥稳定,刚刚从游轮上回来的学生们暂时收了玩心,不再吵吵闹闹,但也不会好好听课。

上课铃还没响,吴且掀了掀眼皮子看了眼教室最后排,林祖文旁边的位置果然空着,赵恕不知所踪。

去合训前这家伙就不太翘课了,至少吴且的地理课他会准时的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所以一切复原也不一定完全是件好事。

讲台上,吴且一边乱翻教材一边以闲聊的方式在问第一排的同学代课老师讲到了哪,前排同学很有礼貌,有问必答,只是一问三不知。

黑发Beta强忍住叹气的冲动,不得不拿起手机亲自问他今日在家补休的同事,而就在这时,教室的门前响起懒洋洋的一声“报告”。

眼皮子跳了跳,这嗓音何其熟悉,小吴老师转过头就看见斜靠在门边的Alpha,高大的少年像是没骨头似的站没站相……

而且整个人显得非常潦草。

说他潦草是因为大冬天的,赵恕连校服外套都没穿,拎在手里。

白色衬衫捞在手肘,手塞在口袋。

露在外面的部分偏古铜色的皮肤上青青紫紫全是伤痕。

同样的伤,脸上也有。

眼睛下边,嘴角旁边,颧骨位置,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下颌线的地方甚至贴了一张创可贴,隐约可以看见血色从创可贴的背面浸透出来。

吴且握着手机楞在讲台上,电话已经拨通了,休息日不计前嫌接起同事电话的可怜代课老师已经搁电话里“喂”了至少七八声……

难为他锲而不舍还没挂断。

眨眨眼,黑发Beta拿起手机三两句问完了自己想问的话,挂了电话,一回头赵恕已经自己走进教室,目不斜视的准备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在位置上坐下来,林祖文立刻转向他。

“你去哪了?”

“……关你什么事?”

“听说你这三天都没回家——”

“?你查岗啊?”

“我查什么岗?赵恕,你没有镜子吗,你的下巴还在流血……”

林祖文抬手想要去碰赵恕下巴上的创可贴,但是手在来得及碰到赵恕前,被他一把扣住,Omega细白的手腕被Alpha的大手抓在手中。

赵恕掀了掀眼皮子,与讲台上一脸懵逼、欲言又止的黑发Beta对视上。

他“……”了数秒,之后发出一声饱含不耐烦情绪的响亮咋舌音。

赵恕拂开了林祖文的手,搬起自己的桌子坐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

讲台上,吴且浅浅消化了下“赵恕二三天没回家”这件事,抬起头,只见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位同学还是抱着手臂,抬着下巴直直盯着他,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说实话虽然完全不知道他在骄傲什么。

吴且顶着一脑瓜子问号,低头翻讲义准备按照进度开始上课,这时候,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大清早的,本应该刚刚睡下的理英破天荒给他发了个信息。

【小慈理理我呀:朋友,我刚刚吃了早餐到家。】

【吴且:朋友,我正准备开始上课。】

【吴且:徐慈心是三个字,吴且是两个字。】

【吴且:徐慈心是女的,吴且是男的。】

【吴且:徐慈心是Omega,吴且是Beta。】

【吴且:以上。聪明的你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脑洞大开,觉得你的日常行程需要跟正准备上课的人民教师小吴报备呢?】

【小慈理理我呀:哦我想说的是我刚刚吃了早餐回家结果在走廊遇见了我家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如果我的眼睛没出问题那个满脸不耐烦的臭屁新邻居好像是你的未婚夫。】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

吴且放下手机,抬起头再次看向赵恕。

赵恕从抽屉里摸出一张不知道是什么科目堆积下来的练习卷埋头苦写。

吴且干脆放下了教材,走下了讲台,“小吴老师走向赵恕”这件事显然比“小吴老师开始讲课”更具有吸引力,顿时全班人都放下了手中在忙的事情,纷纷转过身。

在游轮上,小吴老师与赵恕一块儿跳了开场舞这件事人尽皆知,所有人(*林祖文除外)以为他们好事将近……

未婚夫夫的课堂上互动当然比课本有趣。

所有人等着看热闹,但吴且并不在乎,至少这一次,他真的不在乎。

黑发Beta快速走到赵恕跟前,一把抽走他在写的卷子——

嗯。是数学。

笔尖在雪白的卷子上拖出长长的笔痕,赵恕“嘶”了声,撩起眉毛抬头正欲发飙,猝不及防对视上黑色明亮双眸。

赵恕:“……是你啊。”

怪不得走路没声音,也没有味道。

Alpha从前一秒的紧绷和暴躁脸上立刻烟消云散,脸上挂上了懒散。

身体往后靠了靠,两条长腿一伸,他歪着脑袋,仰着头,问立在自己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小吴老师有何贵干?”

吴且说:“理英刚才告诉我,她刚刚在自己那位于下城区与中街区交汇处的筒子楼出租屋门前遇见了个熟人。”

赵恕:“……”

吴且面无表情:“是她的新租客邻居。”

赵恕看似纠结了数秒要不要狡辩,但最终他很有种的放弃了,拖长了声音“哎”了声,他用责怪的语气道:“我以为Alpha不会那么碎嘴子的。”

“性别歧视的发言少讲。”这一次不耐烦的人换成了吴且,“你怎么回事?”

“离家出走。”

“为什么?”

“老师,全班都在看着我们,不想明天就上《江城晚报》娱乐版头版头条就不要明知故问。”

“脸上的伤呢?”

“……”

“赵恕。”

“啊啊,下城区什么地方,你还不清楚嘛?不清楚去问段白芮,问问他们是不是见到适龄单身优秀的S级Alpha就会扑上来?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为了守护我的贞操我跟他们打了一架,以一敌八,大获全胜。”

“……”

花了三秒就分辨出以上这一大段话除了标点符号是真的剩下应该都是胡说八道,吴且面瘫着脸团了团手中的数学试卷,砸到赵恕的脑门上。

而后小吴老师很有气势的宣布一声“继续上课”,转身回到讲台上。

在他身后,是鸦雀无声的教室,众人惶恐等待着刚才林祖文问了两句就不耐烦搬桌子走人的赵恕大发雷霆——

根据严重程度来看,他至少也该把教室的门卸下来才算完。

然而等了半天,Alpha却毫无动静。

只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刚才被砸的地方。

……一脸伤的他好像就刚才被砸那一下感觉到了痛。

片刻后,赵恕弯腰捡起掉在脚边的那一团试卷,慢吞吞打开,碾平。

讲台上,小吴老师开始今日课堂上的第一句正经八本的教学;

讲台下,赵恕重新抓起笔,在刚才做的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压轴题密密麻麻的演算步骤最后一行,端正写下正确答案。

……

下课铃响,吴且收拾了东西头也不回的冲出教室。

还没走到办公室,他就拿出手机,直接打了个电话给兰因。

那边兰因还睡意朦胧,“啊”了声作为“你好”的替代品,吴且不跟他计较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问你那个废物Alpha男朋友在不在你旁边?

兰因“唔”了声:“也没那么废物吧,昨晚艹了我一整……”

声音停顿了下,好像是瞌睡醒了,电话里安静了数秒后,吴且听见自己的前男友用新闻联播主持人的正经声音清晰回答:“张庚辛在的。请问您有什么事?”

吴且:“……”

吴且:“问他知不知道赵恕离家出走,住到理英家隔壁当邻居的事?”

兰因“哦”了声,直接在电话近在咫尺的距离把吴且的话复述了一遍,过了一会儿,吴且听见张庚辛的声音传来。

“赵恕离家出走?为什么?他没跟我们说啊——什么时候的事?这事儿裴顷宇知道不?”?

谁他妈关心裴顷宇知不知道。

我又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事才来问的。

我是问你知不知道。

吴且对着空气大翻白眼,更加加深了前男友的现男友是个草包的认知,他握紧了手机:“张庚辛,你去给赵归璞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这个事。”

张庚辛:“啊?”

放了过去,张庚辛肯定是要问吴且你算老几,老子还要替你跑腿办事。

但今夕不同往日,他确实知道吴且还是算得上老几的,而且……他都敢用这种语气管赵哥叫“赵归璞”了,谁还敢惹他?

张庚辛:“哦。好的。”

挂了电话,吴且扔了手机,在办公室位置上坐下来,很难说没有被气得两眼发黑——

他不清楚自己这是有一个未婚夫还是有一个儿子。

至少他敢保证自己有儿子的话,小崽子不敢干出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还搞得一身伤这种事。

路过的徐慈心探了个脑袋进来,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嘟囔着理英让她来看看吴且气死了没,问他老揉太阳穴是快气死了还是低血糖。

吴且撕开巧克力塞进嘴巴里,说不出话来,计划着血压恢复了就回三年级教室把赵恕打一顿。

这时候,他随手扔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以为是兰因给他回话,皱着眉伸手一把抓过手机,一看屏幕,熟已经数日沉寂的海上升明日头像让他手指下意识的弹跳了下。

【ZHAO:我知道他要搬出去这件事,所以停掉了他所有的信用卡。】

【ZHAO: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问我。】

【ZHAO:不需要通过别人传话。】

吴且脸上放空了数秒。

在隔壁小徐老师看来,大概就是一只怒气冲冲正在炸毛的黑猫被兜头一盆冰水浇得瞬间安静。

吴且手指在屏幕上悬空把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巡游了个遍。

最后,回复了。

【吴且:。】

↑又长这样。

回了。

但没完全回。

第84章 臭小鬼

吴且掐指一算,赵恕这小崽子下船开始就直接没回家了,而且根据他现在的生活水平,他决定不回家这件事,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提前跟他哥官宣了一下。

理由一:这件事事先吴且就不知道。

理由二:这件事若有赵恕那些狐朋狗友知道,哪怕是现在跟他见面就呛得眼红的裴顷宇,也不会看着他落魄到跑去下城区边缘筒子楼里跟地下乐团主唱当邻居。

理由三:按照常理,哪怕决定跟金主哥哥翻脸,如果带脑子,他好歹也应该先去市中心高层紧急租个二百平豪华大平层再对着城市灯火阑珊明媚悲伤……

再不济搞到家里其他房产的钥匙呢?

但赵恕没有做以上的任何操作,他无缝变成穷鬼。

这说明赵归璞搁他还没下船时就直接停了他的信用卡。

综上所述。

吴且从未见过如此会作妖的人类——

狠起来居然把自己往死里整。

而那张发布在《江城晚报》上吸引了吴且至少三分钟的“绝美失意中年Alpha”照,现在也有了合理的解释:赵先生不是在悲伤自己的百亿投资打水漂、半辈子积蓄被人做局,他应该是在悲伤自己为什么有个那么傻逼的弟弟。

还是他亲自培养的。

而吴且突然能理解他。

并不是因为赵归璞刚刚又主动给他发了微信……主要是因为当赵归璞拥有一个傻逼弟弟的同时,吴且也拥有了一个傻逼未婚夫。

都怪赵归璞,教出来个什么玩意儿。

于是现在吴且也挺悲伤的,正好接下来他一早上都没课,干脆遛弯似的溜去学校外面的超市买了包烟,扫码付费的时候,他被惊人的价格吓得扫码的手都迟钝了下——

虽然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扫码成功。

他看了下手中刚才下意识照着脑海中浮现的图案拿的烟盒子,挺想劝赵归璞戒烟,少抽几包,对身体有好处,一年到头还能省下澄心码头的好几块砖。

揣着烟,小吴老师回学校,但没有回办公室,而是选了个荒无人烟的树阴角落蹲下来……打火机在指尖翻滚,机身折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指尖在波轮滚动后“咔嚓”一声,火苗蹿起,跳动。

身后隐约有人打篮球的声音传来。

吴且抬起头,才发现他下意识来到了自己是老根据地,就第一次看见赵恕为了林祖文把人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个树荫下。

在他身后,身后就是学校的室外篮球场。

手中的烟草星火点点,吴且叼着烟微微眯起眼,吞云吐雾却只觉得更加郁闷……

抽烟到底为什么能消愁来着?

拿起手机,他语气诚恳地拜托理英去问问房东,赵恕的房租是怎么给的。

等吴且抽完一支烟,理英给他回了信息。

【小慈理理我呀:现金。】

嗯。

现金。

赵恕去下城区说明他手头的资金有限。

那么问题来了,手头的资金再有限那也是有,赵恕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哪来的钱?

当然不可能用的是微信余额,他微信余额里的钱估计够他住个挺好的酒店直接包年,但话说回来,那也是赵归璞的钱,他肯定不会用的。

而现在,赵恕短时间内弄来了一笔,还是现金……

说明他是新鲜热乎靠自己搞来的钱。

他能干嘛?

发传单?

摇奶茶?

当牛郎年龄没到。

吴且拨弄着烟盒子里剩下的烟草,想了又想,不知道怎么的,重点从“快钱哪里来”,丝滑地联想到了赵恕脸上和身上的伤。

此时,身后球场上不知道谁手滑,篮球“啪”地飞过来砸到了铁网上,好大一声响,吓了正在思考的小吴老师一跳。

他保持着蹲在草地上的姿势慢吞吞转过身去,身后跑过来捡球的学生与他四目相对一瞬很有礼貌的道歉连连,是一个高一的学生。

吴且:“……”

赵恕从哪来的钱呢?

好难猜哦。

……

吴且在学生里放了几个眼线,让他们盯着点赵恕。

那语气就跟新手主人忐忑不安地跟宠物乐园的管理员交代需要看着点自家刚放了绳的哈士奇似的,生怕它一个不留神自己翻了篱笆跑大马路上,被车撞死。

吴且放的眼线除了篮球队的几个还有梁文津和周童,这两人在过去一直被吴且视作赵恕的小跟班——

但没想到面对他提出的监视任务,这两人接任务的爽快程度,就好像这是一条他们不得不做的主线任务一样。

这时候吴且才觉得自己真的有了一点社会地位。

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争取来的,反正“地位”这个东西,突然间好像就有了。

多亏了这些眼线,吴且在一天欣赏完了大概十几张赵恕趴着、坐着、站着,打呵欠,睡觉,发呆,认真上课(居然有)一系列照片后,终于挨到了放学。

小吴老师收拾东西时,还在想一会儿该怎么跟赵恕谈谈好言相劝,劝他滚回家,结果也就是刚刚抓起车钥匙,梁文津给他发信息,说人跟丢了埃老师,就这么一下,赵恕又不见了。

吴且无语了下。

把车钥匙揣口袋里,他出校园门,在最近的地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好在他跟学校其他日常也喜欢穿衬衫、西装裤、腰间挂一把莫名其妙的钥匙的理科老师不一样,他是文科老师,所以他身着牛仔裤和卫衣,骑共享单车那个造型不算诡异。

以红铁中学为圆心,吴且骑车单车顺着海岸线一路往下找,找到第四个野球场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充满了铁锈的铁丝网内,那个篮网丢腐朽的篮筐下,赵恕站在一群高矮参差不齐、性别也不怎么统一的社会闲散人员中间。

少年Alpha此时已经脱了红铁的制服,换了一套运动装,下巴上还贴着新换的创可贴。

吴且锁了共享单车,在惊天动地的“哈罗单车,伴您出行,本次消费六元”的背景BGM中,他走进球场,然后远远就听见赵恕的声音——

“一对一。我输一分给你们一千,你们输我的话,一分算二百,来不来?”

吴且站住了脚步。

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小吴老师被气笑了。

……

赵恕开的条件太诱人,根据他丰富的经验,在这种明摆着送钱的赌约下,不可能有人忍得住拒绝他——

哪怕明摆着他是个高等级的Alpha,而且显然会打球。

但赵恕也有他的阴谋诡计。

进入篮球场时,他放下包的动作很重,以确保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跨在肩上、刚被放下的那个双肩包。

——包上,红铁中学的校徽被他刻意别在最显眼的位置。

所以此时此刻在这些社会闲散混子眼里,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中生,富二代,来送钱的大傻逼。

“真的假的?”

“你他妈有钱吗——哦对你应该只有钱。”

“哎,水鱼(*傻乎乎给人送钱被人宰)……”

“小弟,怎么了,在学校被孤立啊,没人陪你打球,只能放学出来花钱找朋友……嘶,我这人就是心软捏,看不得别人没朋友!”

黄毛们嘻嘻哈哈围着赵恕乐,干净利落的答应了他的赌约,正准备按打球水平顺序挨个血洗面前高中生的钱包,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站在最外围的人,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身后冒出来一个声音,说:“让让。”

那个黄毛没怎么反应过来,回过头时,余光看见他们的水鱼高中生脸色突然变得微妙。

众人循声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黑发年轻人揣着手站在他们身后,年纪不大,应该跟这个水鱼高中生差不多,这会儿正面瘫着脸望着他们。

“带我一个呗,打3V3斗牛。”黑发年轻人说,“我和他一组,我们2打3。”

他指了指站在人群中央陷入沉默的Alpha。

黄毛一眼低头就看到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身上卫衣领口帽绳上,非常低调的奢侈品logo,随后又看到他光洁白皙的颈脖后,不见踪影的腺体。

甚至只是个Beta。

——也不知道今天送菜的为什么一个接一个。

事出反常必有妖,领头的那人挑眉,问:“你他妈又谁啊?”

吴且张了张嘴,正欲回答。

这时候,从人群中伸出来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一把勾过他的肩膀,将他揽过去。

“我老公。”

少年Alpha懒洋洋道。

吴且重重拍掉他的手,“啪”的一声,好响。

赵恕脸上的表情不变,补充:“……刚进入离婚冷静期那种。”

周围众人不知道这两人在搞什么东西,但是他们之间那种眼神都懒得对视、明显气场不合、完全不知道真的开始打球两个人怎么打配合的气氛,浓郁到像一场畅汗淋漓又美味的杀猪盘。

真的很难不动心。

为首的黄毛叫雀哥,雀哥在马仔里点了两个平日里经常跟他征战野球场的好手,弯腰捡起地上那颗都有点儿破皮的老旧篮球。

很拽的在指尖转着篮球,他挑了挑下巴,问面前两个从见面开始连一句正经对话都没有的水鱼二人组:“钱带够没?”

……

二十分钟后。

等黄毛们反应过来自己可能真的遇见了杀猪盘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高端杀猪盘。

就好像是猪哥说带你赚钱,让你下的软件是从Apple store里下的招商证券,等你正儿八经把内裤都丢进了A股里,血本无归,才发现他是某家准备退市的公司派来猎杀散户的托。

这两个人在有实力的爆杀他们。

事实上,球开打了,他们俩也没商讨过战术,基本没有任何交流……

但这不妨碍他们配合的天衣无缝。

有时候他们只是一个对视。

有时候甚至不用对视。

最离谱的那一次,是那个黑头发的Beta拿到球后,与他同队的Alpha还在与对手缠斗卡位,黑发Beta就持球,运了运,然后他吹了个口哨。

就他妈跟狗玩抛接球游戏似的,Alpha回头的一瞬,黑发Beta手中的球已经挥手传出去了,下一秒,Alpha稳稳接住那个球,过人,起跳,在雀哥的头上完成了一记爆扣。

从黑发Beta手中传出去的球,就没有这个少年Alpha接不住的,接住了,又没有投不进去的——

等天色渐晚,不远处的海面上翻滚的波涛变成了橘子汽水的颜色,篮球场上的黄毛们面如菜色,被溜得觉得打5V5正经全场全程都没那么累。

在吴且的一个罚球线标准姿势的后仰跳投后,黄毛忍无可忍的叫了赛终。

“唰”地一声,球进了。

“这个可以算送你们的。”

站在篮下,双手叉腰的Alpha懒洋洋地说。

“二十分,四千块,给钱。”

……

黄毛若是肯老老实实给钱,他们就不是黄毛了。

哪怕赵恕诚恳地告诉他们,他们只是比较倒霉,如果最开始早点答应他1V1,可能最多输个一千五。

非要拖拖拉拉,拖到BOSS登场了就舒服了。

赵恕别的不行,还是蛮会撩火的。

至少等他语落时,原本只是“我就不给你能怎么地”的黄毛们脸色就变了,没想过一个高中生敢骑他们头上……

也不知道哪位先扑上来,反正最终流程还是走上了,众人轰轰烈烈地动了手。

角落里破了皮的橘色篮球不知道被谁一脚踢飞,“哒”“哒”跳着滚落在角落。

吴且抬脚一脚把一个黄毛Beta踹飞,这一脚给他蹬得至少退了三米远。

在这人从地上爬起来前,他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块搬砖,转身,顺手拍在一个举着棍子准备偷袭赵恕的人的背上。

没敢拍头。

以这人嚎叫着倒下去的架势,这一砖头拍头上,他得喜提国家饭八年起步。

这边赵恕把雀哥摁在地上锤了两拳,鼻血飞溅里,压在上方的Alpha颧骨上又填了两道新伤。

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他抬起头,就正好看见吴且伸手抓住一个黄毛的头发,反手扔沙袋似的给人结结实实摁在地上——

这个动作干净利落,他身上的卫衣下摆因为他的大动作掀起来一些,露出一截细白的腰。

……………打着架呢,眼睛不是用来耍流氓的。

所以赵恕只是眼花了下,就立刻回过头,认真看了眼被他揍得乱七八糟的雀哥那张丑脸冷静了下,定了定神,毫不犹豫又给了雀哥一拳。

就像是二打三的斗牛赢得轻轻松松,蛮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赵恕回过神来时,发现对方八个人,不算被他坐在腰上的雀哥,剩下的七个人有六个躺在地上。

他们在翻滚,呻吟,痛呼。

不远处,黑发Beta正抬脚,淡定踢开握住他脚踝、也不知道是要求饶还是要干嘛的一只手。

回过头,与赵恕有了一个除了打球时外,今儿下午正经八本头一回四目相对。

赵恕动了动唇,不知道该不该夸吴且一句人不可貌相,但在他开口前,吴且已经走了过来,没再看他,而是弯腰,蹲下来拍了拍雀哥的脸:“钱包呢?”

赵恕:“……”

真的很像抢劫犯。

雀哥这会儿鼻青脸肿到看不清楚原本的长相,哆哆嗦嗦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吴且伸手去掏,掏出来一把零钱数了数一共才一千二百块。

他黑着脸,将钱一把扔赵恕脸上,转身又去掏下一位。

最后一共掏出来二千三百五十二块,这钱全部进了赵恕的口袋,他盘算了下,省着点花差不多够他一个月伙食费。

……

雀哥几个人搀扶着哼哼唧唧离开了。

走的时候,吴且骑来的车还斜靠着放在篮球场铁丝网边。

是下车的时候他太着急,只来得及锁车,脚撑都没有时间放下来。

夕阳的余晖滚过海浪,波光粼粼折射在这破旧的野球场上。

野球场一半已经陷入了临近夜晚的黑暗,另一半仍在苟延残喘……太阳最后的光照在金属篮筐上,居然也会刺眼。

旁边的看台石头上,吴且抬起手挡了挡那刺入他眼睛里的光。

旁边被随意的扔下一个听上去还挺沉的双肩包,随后,夹杂着血腥味、汗味和淡淡的龙舌兰酒信息素的味道,少年Alpha挨着他,肩并肩的坐下来。

吴且转过头,心不在焉的扣了扣他别在书包上用来钓鱼的校徽——

被红铁中学知道神圣的、要求学生每天佩戴的校徽就用被顺手用来干这种事,他可能会被气得发际线倒退两毫米。

“这事不要往外说。”

吴且目光平静地盯着前方的海平面。

“你会被开除,我会被辞退。”

这种无比平常的话,从身旁的黑发年轻人嘴巴里说出来,赵恕觉得无比违和——

他转过头去看他,近在咫尺的距离,只看到他被夕阳照得近乎透明的挺翘鼻尖,还有脸上染成金色的绒毛。

脸还是那张脸,跟过去一样,眉眼放松时平易近人,看上去很好糊弄也很好欺负的样子。

谁能猜想到呢?

这张脸无论是打球还是打架时,就会脱胎换骨一般,变得锐利起来。

脑海中闪过最后黑发Beta垂下眼,犹如对待垃圾一般将握住自己脚的那只无力绵软的手踢开……

又冷又酷。

操了。

赵恕心跳加速了几秒。

这次是有来由的。

舔了舔唇,他想问小吴老师,有几个人看过你打架来着?

“你来干嘛?”

话到了嘴边,打了个弯道,变成了无比正常的提问。

吴且没有回答,只是用无语的眼神斜撇他一眼。

“我哥让你来的?”

“你因为我的事,跟你哥闹脾气闹到离家出走,现在你哥又让我来劝你回家呗?”

吴且眨眨眼,还是没看赵恕,语气也显得懒洋洋的——

甚至带着一种松筋活络之后的轻松。

“是这个逻辑?这对吗?你哥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生怕你没被气死还是生怕你今晚天黑之前还留在地球没坐火箭搬去火星?”

“……”

“赵恕。那晚之后我和你哥就没说过话了。”

吴且沉默了下。

是觉得这话说的有点怪怪的,就好像在坦白自己的罪行。

但他还是把话说完了。

“直到今天,我跟他确认他对你的叛逆行为是否知情。”

赵恕哼了一声。

“回家吧。”

吴且低头看着自己的鞋,有点脏了,鞋带上飞溅着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鼻血。

“闹什么?”

赵恕又不说话了,但板着脸,显然是没准备答应他。

吴且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不耐烦了。

这个大犟种。

犟得跟条日本狗似的。

那种秋田犬。

吴且猛地转过身,正对着赵恕,以相当严肃的语气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他妈又不欠你的,我爱喜欢谁喜欢谁,当初喜欢裴顷宇时你也没说不让——

现在搁这扯着我的大旗搞离家出走?

你要死在外面了呢?

你哥不得跟我拼命?

“又是我哥。”

赵恕像个被设定了特别程序的AI伪人似的,听见某个关键词就立刻不装聋作哑了。

会火速回复。

虽然驴唇不对马嘴。

“所以现在你又喜欢我哥了,什么事先考虑他的感受……吴且,你这转盘转的挺快,有能转到我这的一天不?”

吴且心想,得,这又绕回来了。

“你就是喜欢我哥。”

赵恕复读机一样的重复嘟囔。

“都说不知道了。”吴且蹙着眉,没好脾气地说,“你非逼着问,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我喜欢他然后呢,你家要尊重我的意愿和喜好换个人同吴家联姻吗?你愿意?”

赵恕不说话了。

盯着远处几乎完全落下,淹没在海平线的夕阳,夜幕降临前又称“逢魔时刻”,阳光带走最后一丝温度,他突然觉得有点冷。

低头,目光无意间扫过吴且鞋子上的血渍,赵恕突然疲于吵架。

索性换了个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在野球场跟人赌球?”

在赵恕的概念里,吴且读书的时候应该是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乖乖牌……反正在他嘴巴里貌似也是这样的,从同学到老师都很溺爱。

这种环境下的人哪里可能接触得到赌球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他应该想都想不到的。

赵恕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这时候,就看到蹲在自己身边的黑发年轻人浑身散发着“很烦”的气氛,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随手在身侧磕了磕。

佛前抽签似的抖出来一支烟,咬在唇边。

“因为这都是你刚进入离婚冷静期的老公读书时玩剩下的,臭小鬼。”

第85章 给你错误的解读,我很抱歉

赵恕得到了那二千三百五十二块,其中又有六块钱被吴且划走,那是哈罗单车的订单费。

同城跑腿都要十几块的,小吴老师把自己邮递过来只收六块钱属实是便宜这个离家出走的臭小鬼,因此要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

赵恕被迫答应了吴且以正常一点的方式去弄钱,比如去应聘手打柠檬茶店的打手,锤人和锤柠檬没有太大区别,区别是后者不犯法还能挣钱。

赵恕想象不到自己在奶茶店喊“欢迎光临,喝点什么”是什么鬼样子,所以暂时歇下了出去挣钱的心。

浑身上下只有二千多块钱的赵氏小公子从此活得非常小心,包括不限于中午的时候到处找人蹭饭,以及晚上被喊出去喝酒之前,他会问清楚是谁买单。

张庚辛清楚的记得,当这种问题从赵恕的嘴巴里问出来时,他在电话里难以抑制的极限沉默长达十余秒……

直到赵恕不耐烦的问他是不是哑巴了,难道话费不要钱吗。

这年头连运营商大概都想不起自己的通话时长还要收费。

结果就是这一天,赵氏小公子与他的朋友们久违的聚集在了「喜神」二楼,依旧是那个专用豪华卡座。

赵恕坐在角落里,比起喝酒他往嘴里放的最多的是西瓜,因为水果真的好贵,他需要补充一点营养。

裴顷宇坐在角落里打游戏。

赵恕还没跟他闹掰,因为现在学校里谁在他看来都是移动的饭票,今天中午就是裴顷宇给他刷的饭卡。

“啧啧。”

不远处栏杆边,张庚辛从探着身子俯视楼下缩回了脑袋,回头看一晚上就喝了一杯威士忌敷衍他们、剩下时间都在抱着果盘狂炫的Alpha:“你未婚夫为什么也在?”

“因为我哥不在。”

赵恕的声音里有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何含义的嘲讽。

“他最近看我看得很紧。”

除了在学校,出门三分钟电话就过来了,一副生怕在日本谈生意的赵归璞来不及回国给弟弟收拾全尸的架势。

今晚赵恕跟吴且说了会来「喜神」,那边“哦”了声就挂了电话,全程没多大反应,只不过在赵恕一脚踏进「喜神」不到十分钟,小吴老师也走了进来。

他大概是洗完澡来的,头发看上去异常的蓬松柔软,来到酒吧他倒是也没上楼找赵恕,而是在楼下,跟理英还有兰因聊了一会儿后,自己找了个低调角落坐下了。

——只不过那个角落就在大门边。

“你那个未婚夫,还蛮关心你的啊?前些天大清早的到处打电话骚扰别人问你犯病离家出走的事……你问问楼上的和楼下的,谁没被他吵醒过?”

张庚辛指了指楼下的乐队,又指了指自己。

“听说你们在游轮上还跳了一场开场舞,怎么着,赵恕,联姻联出真爱,好事将近是吧?”

赵恕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吴且最终大概率出现在他家的户口本上,但身份不一定是他赵恕的合法婚姻伴侣?

他说不出口。

“我未婚夫看上我哥他们准备陈仓暗度”这种国际笑话,他死了都得被这些人把这行字找个空位刻在他的墓碑上。

用牙签扎了一块哈密瓜塞嘴里,甜得赵恕觉得牙疼。

这时候坐在不远处的裴顷宇伸了伸腿,替他完成了回答:“不一定。”

裴同学嗓音清冷淡漠。

赵恕瞥了他一眼,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情况下,他也没那么生气了。

“拽什么,你能好到哪去?至少他肯为了我洗完澡还出门。”

张庚辛拍大腿大笑,问裴顷宇,赵恕干嘛问这个,难道是他新找的Omega不肯陪他来喝酒么,回来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他带出来见见。

裴顷宇敷衍地说了两句“他晚上要去医院陪老人”之类的话敷衍掉。

“你不用去探望下嘛?”

“我家的医院。”

意思是,给了钱的,还不少。

这时候楼下乐队开唱,理英的嗓音沙哑磁性,男女通杀。

按照道理来说是好听的,但赵恕伸头看了眼同在乐队里,认真低头演奏引起尖叫无数的兰因,又开始觉得这首歌一点也不好听——

现在他连曾经得到过吴且的Omega都嫉妒了。

马上他就会开始嫉妒吴且家下水道的苍蝇。

赵恕放下果盘,站起来说去上个厕所,(划掉)在他彻底疯掉以前(划掉)。

……

赵恕下楼去了,显然比起二楼柔软的沙发和熟悉的好朋狗们,一楼大门的墙根边埋着一根他更喜欢的狗骨头。

他双手插兜闲晃到门口,问吴且来都来了,干嘛不上楼坐,盯梢盯到他面前不是可以看的更清楚吗?

吴且面前放着一杯调酒,蓝色的,酒吧这么暗的光线下偶尔被射过来的镭射灯照得晶莹剔透。

“上去坐哪?”黑发年轻人平静的问,“裴顷宇旁边?”

他这一问,赵恕意识到自己问的很蠢,他“哦”了声承认自己的愚蠢,说:“那你就在下面坐着吧。”

吴且抬起头看了赵恕一眼,见Alpha说完了废话一点想要走开的意思都没有,就搁自己面前杵着,那看来就不是下来准备去洗手间的。

吴且回过头,看看自己身后的门,“准备去哪?”

赵恕哪也不想去,就想下楼看他两眼。

但这种事是不可能承认的,所以他说:“准备出去看看有什么找钱的门路,你晓得的,晚上的机会总是比较多。”

吴且不得不强调了下“当鸭你还不到年纪”这件事,他要是敢出去卖,他就敢报警。

实在是懒得跟他抬杠,赵恕踢了踢他屁股下面的沙发,懒洋洋地说:“出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吴且“嗯”了声,让他把定位打开。

……这也是那天那次篮球场二千三百五十二块的附加条件,这些天之所以赵恕离开正常轨道三分钟吴且就能知道,是因为他在他手机里装了个定位软件。

赵恕都懒得问吴且从哪里知道这种软件,这个长着一张老实巴交脸的Beta野路子多了去了,摊开来能每天给他一个惊喜,连续一个月不重样。

难怪维赛双生子那种疯子都愿意追着他屁股后头当狗。

赵恕当着吴且的面给他展示软件一直开着就没关过,吴且点点头,让他顺便给他带包烟,报出来的牌子赵恕听着蛮耳熟,当着吴且的面搜了搜,哦,是他哥常抽的那种。

这时候连心痛都懒得心痛了,他伸手掰过黑发Beta的脸:“篮球手不能抽烟。”

他试图用篮球打败赵归璞。

吴且仰着脸望着他:“我要还能打球也不会遇见你们这群神经病。”

哦,差点忘记,篮球也是“前任”了。

赵恕骂骂咧咧“维赛双生子还不够神经吗”,转身出门——

原本真没准备出门的,他下楼时候外套都没带,但是现在不去也得去了。

所以走的时候顺走了吴且的外套,一件oversize的拼色棉服,做成的棒球服款式,胸口橘色主色调,袖子是明蓝色的,很扎眼,还蛮好看。

赵恕披上发现自己被黑发年轻人喜欢用的那款洗发露的味道围绕……谁说Alpha就不需要信息素安抚了呢?

反正在这一瞬间,赵恕就没准备把外套还给他了,最多味道散了借回他穿两天续一续味。

……

赵恕离开后的半个小时,吴且喝完了面前的这杯酒,台上理英已经唱完了三支歌。

赵恕还没有回来。

看了看时间,吴且有些不耐烦的打开了手机软件看了眼定位,发现赵恕的定位一直停留在酒吧后面的巷子里没动弹过……

这个软件的定位很精准,就算是把它放在一只猫的身上,那定位也会好歹在街区的垃圾桶之间游走,而不是一动不动。

赵恕要么是站在酒吧后巷站着吹冷风吹得入迷,要么就是他的手机落在某处了。

吴且不认为赵恕会做出为了摆脱监视把手机扔了这么蠢的事,他站起来,手在沙发靠背上一摸摸了个空,才想起赵恕走时拿走了他的衣服。

后知后觉这小崽子原本下楼来的意图,吴且抿了抿唇。

就这么穿着一件卫衣推开了「喜神」的正门,一出门就看见酒吧街的几家店门口都站着人,他们纷纷一脸惶恐对着「喜神」这边窃窃私语着什么。

这时候吴且心中就有一些不妙的想法,一转头,又看到街口停了几辆破旧的面包车,车牌遮住了的,旁边还有几辆小排量的便宜摩托车。

巷子里隐约飘出来信息素的味道。

吴且从口袋里抽出尚有余温的手,几秒就被穿堂风吹得有些僵硬,他一边跟张庚辛打了电话让他带人下来,一边加快了步伐往后巷几乎是小跑起来——

越发深入后巷,当空气中传递来的各种、血腥味、垃圾桶腐臭味混杂的味道里,他捕捉到了一丝丝龙舌兰酒的味道时,他觉得心脏连“咯噔”一下那个步骤都省了,堪称直接跳停死掉。

后巷里传来拳头砸肉或者棍棒敲击的乱七八糟声响。

几个陌生人在叫骂。

“艹,快点!”

“能不能把他腺体给处理下,这味道我真受不了……早尼玛说这人S级Alpha,我都不来!”

“你妈的早知道让几个Beta来……”

“大成,你背后!”

“啊!艹!艹尼玛!”

吴且走进了,看见一群黑影在缠斗——

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在跟一群人缠斗。

站在靠死角的位置,背后是一堵两人高的墙,身形高大的Alpha还没倒下,只是额头上或者是头发里反正不知道从哪流出来的鲜血糊了他的一边眼睛。

气喘吁吁中,赵恕刚刚举起一个流淌着恶臭腐液的垃圾桶砸坏了一个敌手的脑袋,在他倒下时,赵氏小公子也皱着眉立刻一脸嫌恶的扔掉了那个顺手抓起来的“武器”。

当其他人一拥而上,身上外套明蓝色的袖子被血污和污水弄得看不清楚原来的颜色。

吴且三两步上前,顺手抓过一个最外围的黄毛的头发往旁边的墙上撞,“砰”地一声,他没省力,听见了“咔嚓”一声骨折的声音,和划破夜空的惨叫!

手中的人立刻瘫软下来,吴且将他翻过来一看,对方脸上新旧交加的伤痕叠加上,他认出来这人就是那天跟他们打球输了钱打架输了阵仗的雀哥。

——有无搞错啊?

二千多块钱还值得他们再带着人找回来。

吴且无语了一瞬,这时候眼皮子突然跳了跳,一回头就看到赵恕摁着一个人的头往墙里当电钻似的钻,一边问他们下次准备多带几个人来……

众所周知,反派死于话多,主角打架能赢一般是因为人狠话少。

所以赵恕一边打架还要一边挑衅对方属于危险行为,这会儿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角落里爬起来,抓起赵恕刚刚扔掉的铁皮桶——

铁皮桶早被豁开了口子,尖锐的铁皮在寒风中、月光下折射着冰冷的血光。

“赵恕!”

吴且的声音几乎变调,在他的高呼声中少年Alpha下意识的转过头,躲开了铁皮桶致命的一击!

但锋利的铁皮还是立刻将他的脖子割出长长一道口子,铁桶砸在他头上,他晃了晃,松开了被他摁住的那个人。

鲜血喷涌而出打湿了他身上衣服从肩膀处一半的布料,那个血涌的速度让吴且眼前发黑,他茫然的想这种速度是不是正好割穿了动脉——

张庚辛带人下来时,远方恰到好处的响起了执法车警笛声。

一群人往外跑或者往里奔,摩托车殷勤发动的声音和叫骂声混杂在一起。

张庚辛冲进后巷,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的陌生面孔,在巷子最里面,黑发Beta抱着半昏迷的赵恕坐在地上。

他一只手压着赵恕的脖子,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人半瞌着眼。

……死了吗?

张庚辛头皮发麻,惊怒之中不敢想赵恕在他的地盘出了事他张家以后还能不能善了——

“愣着干什么?”

最后,是一手滑腻的血的黑发Beta抬起头,扫了呆立在原地的众人一眼。

“救护车。”

……

病房中只开了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

灯光不亮,几乎只能照到病房角落一隅。

生命监护仪器“滴滴”地有规律的跳动,这种声音形成了某种催眠的白噪音,使得人昏昏欲睡。

病床上插满了各种呼吸管和监控器、被包成猪头的少年Alpha麻醉没过还在睡,坐在床边的黑发Beta也是垂着脑袋,疲惫的半梦半醒。

病房里安静极了,以至于当门外出现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时谁也没有发现。

吴且意识还沉浸在一片混沌中,梦里赵恕没来得及回头,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真的割穿了他的动脉,和电视剧里演出来的那种血优雅飞溅完全不同,浓稠得几乎变成黑色的血液如同泉眼一般是翻涌着往出滚动,那种流淌的方式超越了“液体”范畴……

梦中,吴且的手脚冰冷,恐惧蔓延了全身,

就在这时,他的后颈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覆盖。

是与巷里的恶臭冰冷相去甚远的温暖。

大手捏了捏他的后颈,那力道并不温柔,几乎是一瞬间将黑发Beta从病床前那张小小的扶手椅上拎了起来——

那原本在病床边缘搭着,被木乃伊猪头死死拽着的手也强行分离开来。

吴且迷迷糊糊,就这样被简单粗暴的硬生生拽离梦魇。

沉重的眼皮子尚未撑开,就嗅到了清冷的沉水木香钻入鼻腔……

这味道古板又宁神。

他“唔”地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困惑的声音,整个人垂软温驯的任由面前的人一只手扳住他的下巴,掌着他的脸,左右翻看。

那手又一路从他的面颊游走至颈脖,确认了一遍后又伸向他的后背,腰侧。

身上打架留下的淤青还没散,眼前的人却一点儿也没想着面前的人身上的伤痕残余,力道从未减弱堪称带着惩罚意味的用力。

在被重重摁了下肋骨时,那股炸裂的疼痛终于让吴且清醒过来,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从唇角溢出的声音近乎于求饶:“疼……”

压在他肋骨上的拇指大发慈悲的挪开了。

赵归璞抓起他的手,那粗糙的指腹揉开他的掌心,已经干涩结痂的血像是老旧掉漆的墙皮,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着碎片。

——是赵恕的血。

在确认了面前的人完好无损后,赵归璞放开了他。

禁锢在腰间的大手一松力,吴且如获大赦般滑回了那张简陋的椅子上,他默默喘了两口气,冲着病房的地板眨眨眼。

下一秒,下巴便被一只手抬起来。

对视上男人深色冷漠的瞳眸,他心脏跳动骤停一瞬,然后重重落在地上——

并非恐惧。

而是从刚才开始一直高高悬在某处的心脏现在才得以落地。

比起医生在他签那厚厚一沓的手术通知单、CT单、核磁单时解释什么“看着吓人但并不致命”“幸运”“避开了要害”“只需要一些常规缝合和静养”之类的词,反而是现在男人一个沉默的眼神,更让他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医生说,没多大事……”

吴且捡着他猜测赵归璞应该想听的说。

“抱歉啊,我之前第一次发现他去野球场就不该纵容……”

话没说完,就看见男人似乎有些不满地蹙眉,原本松松搭在他下颌线的拇指挪过来,压住他正絮絮叨叨说话的唇瓣。

不知是警告还是提醒的压了压他的唇角,等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赵归璞放开了吴且。

吴且仰着脸的坐姿没变,这时候他才勉强看清楚眼前站着的人,男人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是整齐的西装正装,指尖好像还残留着异国的冰雪气息。

实则他身上除了一点点信息素的味道,只是还有淡淡的酒气——

不难想象男人应该是从一场正式的社交晚宴上得了消息,直接抽身离开,乘坐私人飞机赶回来的。

日本到江城不过也就两个小时多一点,说出了国,不过跨了一片海。

沉默对视间,从旁边的病床上传来“沙沙”声音。

木乃伊猪头的麻药过了,这会儿居然醒了过来,艰难的一转头看见僵硬坐在椅子上的他的未婚夫,还有面沉如水亦如阎王爷的他亲哥。

——赵归璞回来了。

离家出走长达半月有余的赵恕觉得头更疼了,叹息麻药过效那么快干什么,但还是抬手,用夹着监控夹的手掀了氧气面罩,沙哑着声音喊了声:“哥。”

赵恕身为赵家的小儿子,从小就是被人捧在手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小时候过分讨人喜欢,又会讲话,赵归璞对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护着,自己什么苦都吃过了,但一点苦都没舍得让弟弟吃。

等赵恕长大了,命好也分化成S级Alpha,脑袋好用学习好,虽然行为出格但靠他拉全班平均分的老师不舍的骂他,学校里看他不爽的人很多,但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保驾护航,基本普通人来个四五个都拿他没什么办法……

就这将近二十年的顺风顺水,赵氏小公子什么时候这样狼狈得像木乃伊猪头一般躺在病床上过呢?

所以此时此刻当赵归璞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着他,赵恕知道,当哥哥的还是心疼的。

就算这一瞬间愤怒大过于心疼,那一声“哥”也够唤醒他的良知……

至于骂他或者家法伺候,那也是等他好了能下地乱蹦的时候——

裂开嘴想笑一下,但是这个动作牵动了唇边的伤,让笑变了形。

赵恕拉过吴且的手,捏了捏他的手腕,然后继续用那难听的像公鸭子在叫的哑嗓道:“你别吓唬他,跟他又没关系……先让他回去,坐一晚上了。”

赵归璞没有立刻搭话。

等赵恕说“坐一晚上了”,男人的眸光才仿佛顺理成章一般挪到了黑发Beta的身上。

赵恕说:“哥,你不许骂他。”

吴且搓了搓手,从掌心稀里哗啦又掉下一些干涩的血渣。

“闭上你的嘴。”

赵归璞对赵恕说。

“起来。我先送你回去。”

这句是对吴且说的。

……

四叔等在停车场,车开着窗,吹透了风,脚边积累了一堆烟头,才等到赵归璞再出现,身后还脚步踉跄的跟着另一个人。

走进了,迎着四叔的目光,赵归璞说了句“人没事”,脸上有一道疤的中年Beta那明亮的目光才重归于平静。

赵归璞让四叔自己上楼去看一眼。

四叔原本想说自己也没不信,人没事了还看什么看,但是一抬头对视上赵归璞的眼睛,他“哦”了声,从驾驶位下车来。

赵归璞坐了上去。

吴且绕道副驾驶,打开门,爬上了这辆没见过的越野车——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四点,想开是男人回来的太急,只简单的联系了四叔,后者开着自己的车就过来接机了。

车缓缓驶出停车场,冬天天亮的早,但此时外面还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