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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 青浼 38141 字 2个月前

开到开阔马路上,隐约可见天上有几颗星星,明天想来是个晴天。

赵归璞话很少,只是扶着方向盘问吴且介不介意他抽支烟,吴且“嗯”了声,车窗就降了下来,旁边的熟悉烟草味传来时,他侧了侧身,顺势把下巴搭在车窗边框上。

车内还开着暖气,但迎面吹来的寒风很快吹走了车内残余的那一丝丝温度。

广播在车开启的时候就自动开始播放了,午夜电视台播放鬼故事,说的是被工地掉下来的铁皮削开脖子的工人后代,做局找工地老板报仇闹得家破人亡的风水故事……

吴且心说这他妈哪壶不开提哪壶吧,伸手调了调电台,轻缓的粤语女声刚唱一半。

「善良人埋藏着最坏的心眼,妄想一天你们会散。」

在空无一人的路口,赵归璞还是伸手打了左转的方向灯,“嗒”“嗒”转向灯响的频率扰乱了一秒女声唱腔,车缓缓驶入下一个路口。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吴且犹豫了下,却没有再伸手调入下一个广播台。

其实有蛮多话要讲。

其实有蛮多话可以讲。

但不知为何车内两人却保持了缄默,赵归璞手搭在车窗边抽完了那只烟,烟尾随意的扔进了中控台下面的储物盒内。

吴且的目光伴随着他这有素质但不太多的动作移动,他看得肆无忌惮,但握着方向盘的人始终目视前方,像是什么也没发现。

赵归璞面无表情的时候,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那与他是不是S级Alpha本身无关,与信息素无关……

那是一种哪怕他身为Beta,也照样会有一群Alpha为他俯首称臣的信服感。

吴且很羡慕。

他觉得或许这才是最开始他的眼中能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原因。

尽管此时此刻在相对狭窄的车内,这股强存在感的气场压得他有些胸闷,浑身不自在。

赵归璞的油门踩得不算轻,一曲终时,车已经停在了吴且家院门前的空地。

车外神奇的,天色变得蒙蒙亮了。

电台里的主持人已经在跟听众问候早安,又轻缓的和所有失眠的人道晚安,没有了音乐声,车内突然安静下来。

坐在驾驶座的人始终目光放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好像思考某个问题出了神。

吴且等了大概十秒,意识到赵归璞并没有话要同自己讲,神色淡然的解开了安全带,伸手扣了下门上的开门锁。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这时候,距离驾驶座那边比较近的手臂被人一把握住。

黑发年轻人弯腰即将下车的动作一顿,他侧过身,坐回了副驾驶上,转过头,当他的目光与赵归璞对视上,他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的乱了几个节拍。

眼前的男人如此成熟与英俊,这张脸大概是造物主引以为傲的杰作,无论是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还是刀刻的面颊线条……

就连睫毛都又长且带着天然的翘。

吴且看向那轻抿的唇,心中默默地想,如果它不会说话的话,那它也是完美的。

淡淡的烟草气息萦绕在鼻尖。

吴且垂眸看着握在他手腕的大手紧了紧。

与赵归璞四目相对而不露怯是一间不容易的事,但吴且在这一刻却做的很好,他微笑了下,问:“还有什么话要讲吗?”

——还有什么不中听的话要讲?

“是我的问题。”

……

“是我的言行给你错误的解读,造成你的困扰。”

……

“我很抱歉。”

听说嘴唇薄的人刻薄又薄情,对他人狠,对自己也不怎么地。

片刻车内陷入死寂,不知道从何时起,连广播电台都不再发出声音。

黑发年轻人却突兀地轻笑出声。

“你都有种说完这话,还‘错误的解读‘个什么劲?”

大手中握着的手腕被强行抽离。

坐在副驾驶的人下了车。

车门打开又“啪”地被关上了,不轻不重,但很有脾气。

作者有话说:

小吴老师:欲盖弥彰是不对的

第86章 挑衅

在第一缕阳光照入病房时,赵归璞进入病房。

此时赵恕已经很不老实的自行扯下了氧气面罩,在四叔的看管下百无聊赖的玩手机。

赵归璞进入病房后,赵恕立刻放下了手机,双眼亮的就像是一条独自被扔在家的狗,终于盼来了出差半个月突然回家的主人。

赵恕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哥哥:“回来了?”

赵归璞接管赵家以后出差的几率其实很大,最开始几年他几乎除了过年都在到处乱飞,那时候赵恕那么小,也从来没有——哪怕一次——用这种眼神迎接他下飞机。

真相只有一个,他期盼的不是哥哥,而是在天亮之前就回到病房的哥哥。

“怎么这么迟?”

明知道这点时间不够做什么,回来的也不算晚,赵恕却还是抱怨他去的太久——

也许在此之前,他就打开导航查看医院到吴且家的距离,一分一秒的斤斤计较,如果赵归璞往返比规定时间长了五分钟能做什么,二十分钟又能做什么。

而赵归璞多用了将近三十分钟。

“去买了早餐。”

赵归璞拎起手中还冒着热气的食品袋。

“早餐刚出摊,店里很多人,味道应该很好。”

赵恕:“?你去买早餐?”

赵归璞:“我也是人,为什么不能买早餐?”

赵归璞确实是跑去买早餐了。

早餐店确实刚出摊。

以上。

除去这两个部分,剩下的都是撒谎。

这个时候大马路上鬼都没有更别说店里很多人,早餐店味道好不好赵归璞更是不得而知,但店主是个老婆婆,总不可能做了一辈子的难吃饭店铺还没倒闭。

赵归璞买早餐用了三分钟。

但他在吴且家门前的车内静坐了二十三分钟。

二十三分钟,他什么也没想明白,又什么都想明白了。

回来的路上他花了二到三分钟精心编造了“买早餐”这个谎言,然后就遇见这家刚刚开门的早餐店。

该说不说,都是缘分。

赵归璞把早餐递给四叔,他买的三人份,三碗豆浆,三碗筒骨皮蛋粥,还有俩笼小笼包。

赵恕的脖子和胳膊上都有缝针的伤口,所以并不能动,甚至吞咽的动作都不能太大,所以小笼包没有他的份,他眼巴巴地看着赵归璞和四叔吃,眼中怨念越发的深重。

“不该先照顾伤员吗?”赵恕问。

“怎么用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这种话,赵恕?你是先赌球在先,然后被气不过的别人堵在酒吧后巷开瓢,如果不是阿且及时赶到,你现在已经死了。”

赵归璞坐在病床边,掀开了粥盖子,从飘出来的浓郁肉粥香推断,老婆婆开了一辈子的店没倒闭还是有道理的。

男人掀了掀眼皮子。不咸不淡的问:“你是觉得因为自己差点死了,真的好惨,所以我不会骂你吗?”

“我不会死——那些人有那个几把胆子不?”

“有。”

“……”

“这件事还没让你领悟到一些事吗?”

赵归璞问。

“关于过去自己的顺风顺水,和这次在肮脏恶臭的巷子里被人下黑手。”

“什么?””他们大家惧怕你,除了你从父母那继承来的基因和性别,剩下的只有因为你是赵归璞的弟弟,你掰着手指算算,你引以为傲的一切有没有一样来源你的努力?你在骄傲什么,傲慢什么?”

赵归璞从塑料袋里抽出一次性筷子,熟练的互相剐蹭,刮掉上面的毛刺,而后在手边整理了下这双筷子。

“正如你也不知道英国王室的某个嫡系侄辈长什么样,甚至叫什么名字,你与他擦肩而过,压根猜不到若现在的国王去世,他可能正是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继承人。”

赵恕迷茫了,在被灵魂发问并质疑是个废物二世祖之后,他甚至来不及发火。

就当他是摔坏了脑子。

“哥,你到底想说什么?”赵恕皱起眉,问,“有话直说行不行,我就半条命在这了,你还在模棱两可当谜语人?”

“一个未经专业训练的S级Alpha甚至顶不上一支由Beta组成的特种小分队,打铁自身不够硬还傲慢是死罪;社会底层不认识你是赵归璞的弟弟,你在他们眼里没有光环,拿你开涮时只会毫无心理负担。”

“?”

“请你,老实一点。”

赵归璞淡道,“以上,赵归璞说。”

赵恕:“……”

赵恕沉默了很久。

此时,窗外太阳已经完全升起。

冬日的阳光照入病房,几声清脆的鸟叫在窗外隐约传来……

脖子被固定住不能乱动也不能乱转,一只胳膊在麻药过后也隐隐作疼。

过了许久,赵恕看着赵归璞夹起一只小笼包,干巴巴的说:“我饿了,为什么不能先喂我?”

“我在日本吃了半个月的日料,有没有想过我也很饿?”赵归璞头也不抬。

赵恕想到了别的东西,比如赵归璞多余消失的三十分钟。

他抿了抿唇:“你饿了总不能惦记我的早餐吧?”

赵归璞甚至没有减缓进食的动作。

他招招手让在他废话连篇的教育弟弟时,已经蹲在一旁火速吃完自己那份早餐的四叔过来,打开了属于赵恕的那碗粥。

勺子舀起粥递到赵恕嘴边。

“哥哥再饿,也不会抢你的饭吃。”

在他张嘴喝粥时,他听见哥哥不咸不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所以你要乖一点,赵恕,别总让我操心。”

……

日本那边的事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赵归璞用约六十亿日元作为定金,与藤原造船厂订下了三艘旗舰款油轮,船只载重约为十二万吨,是中程原油运输的主力船型,适合港口条件有限的海域。

与此同时,这六十亿元也成为了通往日本三友银行总行办公室的一张门票。

最新的消息是藤原造船厂的厂长跟赵归璞打着包票,“信用卡正在制造中”,这位年过七旬的社长难得用的是赵归璞几乎没有从这个国家的人嘴巴里听到过的肯定型末尾句式。

百业银行总部也曾经与三友银行通话,确认了这个事实。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安排中,赵归璞经过半个月的奔波忙碌总算能够暂时喘过气来。

约了裴擒、费裕明、吴文雄等时常来往的人,到「元庄」消遣打牌,一晚上没有觥筹交错的应酬和推杯换盏的虚伪,大家都自在。

费裕明心细,看出赵归璞一晚上话少,本来话就不多的人一话少那四舍五入基本等同于哑巴,还以为他在日本不顺利,在为澄心码头的事发愁,就说要不他回去问问家里还有几多钱可以拿出来救急。

他这么讲也是不清楚赵归璞的进度,其实牌桌上知道进度的只有吴文雄,闻言扫了赵归璞一眼,莫名其妙问他在愁什么。

——短短半个月之间筹来一百多个亿,在现在这个经济萧条的时代,换了别人怕不是躺进棺材了还得跟黑白无常吹两句,他心情有什么值得不好?

裴擒闻言笑了笑:“他的个乖老弟,先是离家出走,现在还躺在医院不晓得拆线了没,你们让他怎么欢天喜地?”

赵归璞手指曲起轻轻摩挲手边压着没翻开的底牌,不说话,把手边的筹码捡了两三个,扔到桌中央。

抠得众人无话可说。

吴文雄接过裴擒的话,抓头问赵归璞:“阿恕最近身体如何?”

赵归璞这才开口说:“还行。脖子已经拆线了,现在能下地走动,过几日胳膊上也拆线便能返校……这次多亏阿且,没有他赵恕不一定有命活。”

赵归璞的“谢”不常有,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搬出来当做免死金牌,吴文雄不推脱,替儿子揽下这番谢意。

这时候裴擒在那边点了雪茄,慢吞吞冷笑一声:“现在好啦,他们也算作是感情好深的亡命鸳鸯。”

赵归璞往后背靠椅背,掀了掀眼皮子:“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裴擒要了牌,看了几眼,加重了筹码。

这时候,费裕明坐在他旁边嗤嗤的笑了起来,指着裴sir道:“这个问题我答得上来——前两天这位阿sir不知道学什么人赶时髦,搞到几张据说很难有的歌剧的票,七拐八拐跑去跟人家小吴老师献殷勤……”

吴文雄站起来了。

一条腿看着都快迈上牌桌,踩到裴擒脸上去。

费裕明快乐地继续道:“结果你猜怎么着,小吴老师说解除婚约的事暂时没影,可以的话还是想和赵恕好好过日子,请裴sir另谋高就。”

他这话一说完,自顾自先地动山摇的欢快笑了起来。

吴文雄坐回去了。

但桌边难得诡异的陷入了一阵沉默,除了看上去很满意的吴文雄,和咧着个大嘴快乐讲八卦的费裕明,剩下居然无一人吱声。

裴擒不说话,他带来的几个下属马仔自然不敢说。

但裴擒不说话是因为觉得求爱被拒绝没面子,赵归璞也不说话,那就显得很诡异了。

此时此刻,只见坐在桌边的男人丝毫没有任何的情绪外漏,修长的手搭在牌上,指节分明,修剪的整整齐齐的食指有意无意地拨弄压在桌面的扑克一角。

牌桌上气氛有些僵住。

费裕明仰天大笑到一半,发现牌室里居然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于是从刚开始的咧嘴乐变得有那么一点点茫然——

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搭理裴擒,转过头去问赵归璞:“所以呢?”

赵归璞反问:“什么?”

费裕明说:“你弟好不容易感情稳定了,联姻对象你亲自选的,联姻联出真爱,简直是豪门上上签——”

赵归璞“嗯”了声。

费裕明把话讲完:“你在不高兴什么?”

赵归璞转过脸,盯着费裕明看了一会儿。

把费医生看得浑身发毛,他才收回目光,慢吞吞道:“费裕明,你当初应该去学法医。”

费裕明一脑瓜子问号。

赵归璞语气严肃:“死人才不会嫌你废话多。”

“……”

在费裕明瞬间提高嗓门的质问声中,赵归璞转头,问荷官要了张牌,然后只是掀起牌角摸了一把,看也不看,就把手边的赢了一晚上赢得的筹码全部推到了牌桌上。

手扶着牌桌边,男人压低眉眼,屈指敲了敲桌面,一双深眸沉沉望向桌对面的裴擒,意思是跟不跟。

裴擒放了雪茄,也跟着all in,末了问赵归璞:“莫名其妙又发什么脾气?”

赵归璞说:“我没有。”

费裕明在旁边喊:“狗屁没有!”

赵归璞面无表情,蛮认真的说:“真的没有。”

……

赵恕正式出院之后,按照医嘱还需要在家里再养几天,暂时不能去学校,学校里人多,万一有个闪失前面的养伤都要前功尽弃。

所以在赵恕出院的前一天,小吴老师奉命来给他送接下来的全国赛首轮比赛的队伍资料,还有一些孙迷准备的战术分析。

吴且到的时候是晚饭时间。

在病床上躺着赵恕也没消停,硬说自己的伤口痒得抬不起头,让吴且喂他吃两口。

赵恕的脖子上虽然拆线了,但是为了防止感染医生还是给他用绷带缠了好几圈,看着是挺吓唬人的,吴且看了眼他的晚餐,倒不是什么汤汤水水难喂的东西,明知道这个人在耍赖,但没有跟他扯着嗓子讨价还价。

赵恕躺在这不完全说没有他的原因。

毕竟那天在野球场如果不是他脑残纵容陪他一块儿疯,如果只输一千块,还能剩个几十块打车回家,那些黄毛说不定不会破防的那么厉害。

控制病床起降的遥控器就在赵恕手边,吴且一只手撑着病床边缘去拿那个遥控器,期间半个身子越过赵恕的胸口。

赵恕可能是才刚擦洗过,近在咫尺的距离,吴且闻到他身上消毒水味和沐浴液的味道混合,他听见赵恕在他耳边问:“你前几天拒绝了裴擒?”

吴且下意识的转了转头。

赵恕凑过来了些,凑的更近了,呼出来的热气都喷洒在吴且的面颊一侧。

小吴老师被他刻意呼出的热气弄得左脸潮热,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侧脸神色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嗯”了声便直起身子,躲开了Alpha恶作剧似的骚扰。

赵恕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此时Alpha笑得眯起眼:“怎么说的?我听说是告诉他你要和我好好在一起——”

原话其实是“暂时没想徒增事端”,吴且纳闷了下,但是看他笑容挺灿烂,又觉得这个解读也无所谓吧,跟他解释又要啰嗦一大堆,说到最后他又不会听,索性也就没有纠正。

转身去打开赵恕的晚餐,猪杂粥熬的很香,还放了很多猪血。

大概是赵家的厨子知道了小少爷在前几日差点被下城区的黄毛放干了血。

在赵恕抱怨着自己再也不想吃流食中,粥一勺勺的塞进他的嘴巴,吃到后面赵氏小公子又含着粥太咸,吃到嘴巴发苦,让吴且给他弄个苹果来。

吴且耐着性子又给他削了个苹果。

绿色的。

也不知道是哪位人才探病的时候带来的。

赵恕吃了一口就不肯再吃,问吴且是不是故意的,那么多苹果就拿个酸的来糊弄他。

在他的哼哼唧唧中,吴且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水果篮里的红色苹果和手中的刀,一时间有点没想好把哪个塞进赵恕的嘴巴里,反正两个都能让他收声安静——

然而还不知自己大难临头的赵氏小公子关键时刻也读不懂空气,他嚼吧嚼吧酸苹果吞下去,甚至又咬了一口,然后咕哝着说:“你就不能安慰一下我。”

吴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赵恕说:“我脖子好痒,胳膊也好痒,医生说可能会留疤。”

吴且放下刀,拿起另一个红色苹果,没有洗也没有削,就在手中把玩了下:“医生说的,你跟我抱怨有什么用?”

赵恕侧了侧脸——他现在做这个动作并不方便,得整个人都侧身转过来,像僵硬的僵尸一样,但不妨碍他摇着尾巴:“你亲我一下,我就闭上狗嘴。”

他太自觉了。

甚至知道自己该闭上的是狗嘴。

自从那夜进医院之后,赵恕能深深地感觉到他和吴且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变化……

从前这个黑发Beta对他们的联姻关系可有可无,甚至随时都想着解除婚约,但是在那一晚之后,他就不太提这方面的事了,对赵恕有些得寸进尺的小要求也出于睁只眼、闭只眼的状态——

比如赵恕要求在吴且的手机里也装上一样的定位软件,理由是很冠冕堂皇免得黄毛他们又找回来,毕竟那晚他们也被揍得不轻……

但实际上他想干什么昭然揭示。

就这样,吴且也随意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让他心满意足的下载好软件还跟自己的手机绑定。

两人之间还是不冷不热的。

但赵恕海口提出的事,吴且觉得无所谓的,都会懒得废话直接答应就是了。

正如此时此刻,面对赵恕的索要“好处”,吴且瞥了他一眼,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他乱动,然后俯身下来飞快的亲了下他的唇。

赵恕愣了下。

然后整个人脑子里瞬间炸开,自顾自举办了场年三十烟花大会。

鼻腔里发出欢天喜地的倒吸气音,那只能动的手在黑发年轻人撤离前一把揽住了他的腰,不让他挪开,在两人唇瓣重新贴合的一瞬,舌头就伸出来,探入Beta的口中。

这个吻还残留着赵恕嘴里青苹果的味道。

还能动的那边手其实也有负伤,掌心缠着绷带触感粗糙,隔着绷带其实什么也感受不到,不妨碍他的手非常不老实又咸湿地探入坐在床边的人的卫衣下,细细的抚弄他的腰线。

——早在那天野球场就想这么做啦。

赵恕心满意足地微微眯起眼,舌尖不客气的在温暖的口腔中攻城略地,他自己气息不稳,他才恋恋不舍的撤出来。

垂眼看着黑发Beta被自己舔咬得泛红的嘴唇,怎么看都很好看,嘴巴里却很不老实的还在说:“我没撒谎吧,那个苹果是不是真的很酸?”

吴且推开他。

抓起那个红的苹果,完全不像刚同人深吻过的模样,用无起伏的嗓音说“换这个”,说着一转身,发现病房门开着,赵归璞拎着一个运动包站在门口。

应该是送换洗衣服来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两次被这个人撞见自己跟别人接吻……啊,虽然说上次裴顷宇那个严格来说应该不算,但也不知道他作何感想。

也可能没有感想。

吴且把玩着手中的苹果,在和男人对视几秒后,平静的挪开目光,唇角翘了翘,很有礼貌的叫了声:“哥。”

赵归璞没有回应。

这称呼是他之前自己要求的,此情此景下,配着黑发年轻人那样的笑脸,场面如此的和谐,也将血液中的潮湿汹涌遮掩得明明白。

赵归璞进入病房放下手中的运动包,扫了眼赵恕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不要浪费食物。”

知道赵恕对这个苹果不满,看来他站在门前站了有一会儿了。

赵归璞转身看向赵恕,夕阳的余晖烧进了病房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赵恕已经从当年抱着他的腿、瞪着圆眼、一脸依赖的可爱小鼻嘎长大成了这样躺在病床上都要用加长床型的一大只……肩膀变得宽阔,五官轮廓日渐清晰锋利,缠在绷带下的肱二头肌无需特别的训练充血,平日状态下也隆着完美的肌肉线条。

离完全成熟好像只差一步。

只那一步。

少年一半的身体都沐浴在那看上去十分宁静又温暖的晚霞中,与记忆中那张可爱脸蛋重合的,只有他脸上的灿烂笑容,只是现在他笑的程度太大,几乎就要牵扯到脖子上的伤口。

“哥!你看到吴且主动亲我了吗!”

赵恕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问,身体身子甚至不自觉的往前倾。

赵归璞下意识的看了眼吴且,后者已经在床边重新坐了下来,满脸对少年活力厌倦的打了个呵欠。

——和上次不一样的。

和裴顷宇那一次完全不一样。

“看到了。”

赵归璞自然的将目光挪到了赵恕身上,开玩笑一般反问。

“这种事也要跟哥哥炫耀吗?”

“当然要,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我,我原本只是想让他亲亲脸就算啦……”

少年Alpha絮絮叨叨的陈述中,因为兴高采烈而晶亮的双眼,眼底的雀跃如此夺目。

兄弟二人对视的一瞬,赵归璞清楚的看到,那双与他几乎如此相似的浅棕色眸底,有暗光一闪既逝。

是挑衅啊。

是年轻力壮的Alpha,终于按捺不住的,正式对头狼展现出完全不加掩饰的挑衅。

第87章 浪

赵归璞来了没多久,吴且就站起来,摁亮了手机说晚上还有事要走。

他是真有事,晚上理英他们乐队上一个新开的场子,邀了些相熟的人过去捧场。

吴且回家洗漱完换了套衣服,差不多八点的时候,收到理英发来的定位,他看了一眼这家新开的夜店已经在城市另一端,位于中街区。

应该不是张庚辛的场子。

自从兰因和张庚辛在一起后,张少爷几乎包揽了他们乐队的日程安排,反正张家场子多,一天轮一个他们一个月不用重样的。

——这也是好不容易放兰因他们乐队出来打一次野食。

到地方是九点多,场子刚刚算热起来,乐队的表演被安排在十点半,这会儿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占了个桌先喝上了。

吴且在理英和徐慈心旁边捡了个空位坐下,刚坐下兰因就习惯性的贴了上来——

这个Omega就这个鸟德行,没脸没皮的,又爱撒娇,也不怕被人骂不要脸,否则当初也轮不到他软磨硬泡,拿下小吴老师,正经八本当了一会儿的男朋友。

前男友需要保持礼貌距离这种事,对兰因来说并不合理,也不存在。

吴且阻止了他几次被当耳旁风也就懒得在跟他废话,这会儿顺手接过兰因递过来的酒喝了口,他又面无表情的放下杯子,好难喝。

小吴老师脸上不显山漏水,实则嘴巴叼得很,一口喝出这酒掺了假,在心中断定这店怕是开不了太久,就顺嘴问了下这是谁的场子。

才知道这是张庚辛的死对头,孙弥海的场子。

如今江城的灰色地带被一分为二,中心区和大半的中街区被城北张家盘踞,剩下的下城区都是孙家的地盘,孙家做些零散下九流的事,凑合在一起也算一股势力。

澄心码头地理位置老旧,紧挨着下城区,当年无数漂洋过海偷渡来的人一辈子没有身份居住在那里,事到如今也繁衍至不晓得第几辈子子孙孙——

下城区的人便是有一口饭吃都感恩谢地,孙家拿捏着这些亡命徒的命脉,做事不讲底限,也风生水起得势头很足。

其实张家没怎么把孙弥海放在眼里,头疼的反而是看似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赵归璞。

拿下澄心码头后一百多亿预算里,还有起码十位数的预算要用来安置和安抚这些人。

这些人一辈子没怎么见过钱,但不妨碍他们胃口大,前期维稳安置费用已经花出去了一些,在赵归璞看来,光他已经撒出去这笔费用,就够他功德圆满,死后位列仙班。

话说回来,今晚兰因跑个孙家的场子的事,张庚辛不止不反对,反而觉得孙弥海花三倍价格请他媳妇儿唱一晚还挺有面子,千叮万嘱晚上收的钱千万记得要分他一张大钞,他拿去给师傅做事,保证明日孙家就家破人亡(……)。

这会儿吴且听兰因絮絮叨叨张庚辛幼稚。

话语里其实还挺甜蜜。

他不再碰那些成分不明的假酒调出来的酒,就弄了些啤酒陪着喝。

酒过三巡,场子彻底热了,他喝得手脚也暖和,白皙的面部也浮出一丝丝红晕,理英他们要玩酒桌游戏,难得的是总是对这种不太感兴趣的小吴老师没有拒绝。

这时,挂在他胳膊上的Omega下巴凑了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

吴且转过头,就被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得头疼,他放下酒杯。

“什么?”

“阿且,你心情是太好了还是太不好了?”

兰因盯着黑发年轻人因为酒液亮泽的唇瓣——

张庚辛是还可以没错啦。

但是并不妨碍看见好吃的东西也想凑上去吃一口。

“我为什么突然看不出来?”

兰因说这个话说的理直气壮。

他自认为还是有点了解吴且的,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在驻场酒吧那莫名其妙一卡车窥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Beta的大军中过关斩将,一举夺魁。

这其中除了他很能吹号冲锋,先高调占据高地再慢慢磨人这个优点(。)之外,小吴老师之所以能批准他占据高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兰因很会看他的脸色——

吴且心情好还是不好,他通常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今天他发现他的信号雷达有些失效。

在捕捉到Omega眼中一瞬间的探究和好奇,以及对雷达失效的不安,吴且笑了笑,没有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因为我心情没有很好,也没有很坏。”

得到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兰因倒也不恼,反正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吴且就一直是这样,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和每个人好像都不会起冲突的温吞,又和每个人似乎都不会很亲近。

——这点距离感熟悉到兰因反而觉得安心。

他舔舔下唇,挪了挪屁股,面颊几乎要贴到吴且的脸上:“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

“是赵恕吗?”

“都说了没有。”

兰因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眼睛还是舍不得从黑发年轻人的唇瓣上挪开……想起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没怎么好好亲过他。

“阿且,赵恕如果让你不高兴的话,你踹了他跟我们过吧。”Omega语出惊人,“我觉得是你的话,张庚辛那个王八蛋可能不会拒绝……”

吴且的性取向从来都无所谓男女或者Omega还是Alpha或者是Beta。

但是兰因这话让他觉得他还是有所谓的,至少他的性取向不能是傻逼。

默默推开了兰因凑过来的脸,他说:“谢邀,免了。”

兰因噘噘嘴:“到底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嘛……那我能亲你一下安慰你吗?奇了怪了,你今天看上去很好亲。”

Omega口出狂言,吴且神色不变,只是坚决的把他的脸推的更远了些,把胳膊从他死死抱紧的怀里强行抽出来:“不要。不行。”

兰因还想说什么,大概是实在太好奇究竟谁能惹得小吴老师高兴又不怎么高兴的奇怪模样,他很确定绝对有这么一个人。

然而并未等他开口磨叽……

这时候理英替天行道,从天而降,踢走了兰因,把吴且拎起来,放到自己和徐慈心中间。

吴且终于得到清静。

隔着徐慈心,兰因伸脑袋冲理英气急败坏地喊:“干什么,阿且心情好又不好的!很奇怪啊!我还没问出结果呢!”

“他心情好不好关你屁事。”

理英叼着细长的雪茄,都懒得理他,抓着吴且陪他们开始玩酒桌的弱智游戏。

正好吴且完全不想聊什么心情好不好而谁又是罪魁祸首这种无聊话题,欣然加入游戏。

兰因气鼓鼓的踢了几下桌子,奈何固定在地面的桌子纹丝不动,他只好碎碎念着作罢。

没了兰因的骚扰,吴且专心玩了几把游戏,伴随着又几轮酒水下肚他神色逐渐放松,而就在这时,突然夜店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群人涌了进来,从他们手中拿着的家伙事儿来看,至少用脚指头都猜到这群人不是来消费的。

坐在人群中间,放下酒杯,吴且扫了眼大门口。

然后心中默默地“哦豁”了声。

有些新奇也有点惊讶。

确实是没想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也能看到那个让他心情好也不太好的人从天而降的神迹。

……

大约十几天前,赵归璞于深夜凌晨,裹着一身冬夜寒气推开特护病房的门的那一瞬间,他就没准备这事能就这么算了。

嘴巴上教育着赵恕离了哥哥你他妈啥也不是都给我老实点儿,然而赵先生这私底下的挽尊却没少做。

他几乎是立刻开始着手查什么人能狗胆包天到试图把巴掌伸到赵家人的脸上来。

但正如哥斯拉登录东京湾下一秒全世界都能知道,澄心码头棚户区的李阿德家里进了只蟑螂这种事,得从李阿德是谁开始查起——

找雀哥这种小人物真正的需要掘地三尺,在这个事儿上赵先生多耽误了许多天,也是昨天才知道雀哥头顶上的人姓肖,叫肖栋梁。

这位肖栋梁在赵归璞看来也不过是不用记名字的马仔,身份上顶多算一条街地头蛇,再往上数,他的主家姓孙,也就是孙弥海。

这家新开的夜店就在孙弥海的地盘上,肖栋梁管着,雀哥则是场子里看护马仔头子。

这一层层关系捋下来,赵先生荤素不忌,从来没觉得这种事需要讲究“冤有头债有主”,他只信上梁不正下梁歪。

而且同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矜贵的男主人公不一样,赵先生没有坐镇后方运筹帷幄的觉悟,他打得粗,甚至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好屈尊降贵的——

他想来,就亲自来了。

此时此刻,跟在乌泱泱一群人身后进来的男人身着黑色羊绒大衣,里头是笔挺正装,气质优雅绝佳,连头发丝儿都收拾得一丝不苟,看似转身去参加酒会都没什么问题。

进了夜店,像是没注意到原本热闹的场子因为他的出现一下安静许多,赵归璞环视四周,欣赏了下崭新开业的夜店装横,仿佛要将其与一会儿变成废墟的样子精心记录对比。

看着看着,视线却定格在了角落里。

角落里有张他熟悉的脸。

黑发Beta穿着黑色卫衣,衣袖捞至手肘,一截黑一截白的鲜明对比刺的人眼珠子发疼。

大概是已经有些喝高了,与白日里那副乖巧又温和的脸蛋相去甚远,他头发有些凌乱,一只手举着一杯巨大的啤酒杯,脸上贴着一张卫生纸……

正在和一个女Alpha贴贴。

两人挨得很近,女Alpha踩着恨天高比吴且都高了大半个头,这会儿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身凑近Beta。

两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女Alpha也不知道是嫌弃Beta笨拙还是不配合,涂黑的长指甲掰着他的脸,固定在某个角度——

两人贴在一起,Alpha那红唇近在咫尺,十分暧昧。

赵归璞都想问吴且是不是故意的。

要么只能解释为到处和Alpha留情是他吴且的日常——

否则没道理被他天天遇上。

……

赵归璞的猜想对吴且来说就有点冤枉。

本来就是酒过三巡玩点烂游戏,只是喝上头了谁也玩不了带脑子的,发现喊码都喊不利索后,众人紧急换了点更弱智的游戏玩——

用一张纸巾沾了酒贴在脸上,然后就是纸巾版击鼓传花。

赵归璞进来的时候,正好纸巾传到他和理英中间,徐慈心在旁边尖叫得比谁都起劲。

理英的Omega都没觉得这算什么。

偏偏有人觉得碍眼。

夜店内仿佛空气都悬停,吴且的脸还在理英的手里,长指甲像老妖婆似的在他面颊一侧掐了个印。

转过头,隔着层层人海与男人四目相对一瞬,吴且默了下,抬手揉揉脸,把黏在脸上的纸巾拽下来。

旁边兰因已经在跟张庚辛打电话了,那边一接电话,Omega劈头盖脸一阵乱骂,问他是不是脑残,借人给赵归璞带来砸场子也不问问砸的哪家,就他妈差这一天吗,演出费尾款没结呢——

虽然还没来得及演出。

吴且垂下眼,把手中的纸巾团了团扔进垃圾箱。

徐慈心在旁边“噢”了声,用手肘怼了怼吴且,压低嗓音道:“你大伯哥。”

吴且无语的瞥了小徐老师一眼,心想要你讲,我又没瞎。

此时,赵归璞带来的人已经开始清场。

很有节目效果的,原本青天白日的好天气,突然从敞开的大门外劈下一道惊雷,暴雨很有气势的便下了起来,大雨滂沱。

风雨卷着冬日寒风入夜店,门前的男人身后形成雨幕,模糊了一切,他站在台阶上不动,便有睥睨众生的气势在。

夜店里的客人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都以为是派系斗争么,便被赵归璞的人很客气的请离座位,三五成群的绕着道从正门走。

放了外地的人可能不是很清楚眼下站在门口的人是哪位……

但这张脸在江城还是过分权威。

但凡关注本地新闻或者报纸的都把这张俊脸看得生厌,是以每个人在与赵先生擦肩时,都下意识地保持了最大距离。

吴且看男人横在门口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那架势,若他此时也离开,势必与男人擦肩而过……

到时候那招呼打还是不打都挺尴尬。

身旁,理英拽着徐慈心往外走时,小吴老师顺势站起来,却没有混在人群往外走,而是跟好友们说,去个洗手间再离开——

具体这个洗手间上到什么时候,就看赵归璞什么时候挪一挪步,别堵在门口。

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吴且和赵归璞那点儿破事,听他这么说也见怪不怪,人有三急,而且就算等下这些人闹起来,也不至于闹到位于二楼的厕所里。

理英护着徐慈心也没觉得一个Beta在这种场合能吃什么亏,含糊的应了声,让他上车给自己发信息。

吴且应了。

此时夜店的看场也出来了,两边人对上,吴且余光瞥见了个熟悉的黄毛,头上也缠着绷带呢,好像是他的杰作。

是雀哥无误。

一下子心知肚明赵归璞出现的原因,吴且内心相当平静,转身上楼,进了洗手间。

……

故意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从洗手间出来,吴且的手指尖都被洗手液洗得发硬。

一开洗手间的门,鼻尖就捕捉到非夜店本身拥有的烟味,这牌子的烟吴且最近有在抽,只是频率不高,三四天才抽完一包,但味道也算熟悉。

“……”

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吴且看着半开的门想着要不把门关上再回去马桶上坐着玩手机,但这时候他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卫生间,一切显得为时已晚。

靠在洗手间墙边吞云吐雾的男人光只是站在那就很有存在感。

方才他站在门口可能偏外的位置,大雨有一些飞溅到了他身上的大衣和头发,男人浑身笼罩着水汽。

两帮人就在不远处一楼对峙。

赵归璞倒是挺悠闲似的,莫名其妙出现在二楼。

吴且有一种他刻意跟上来的错觉,但这十分说不通……

要么只能是赵先生在动手砸人场子前突然兴奋至尿急?

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黑发年轻人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这是他自那夜车内对话后,头一回正儿八经与赵归璞狭路相逢……

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好像显得有点奇怪。

但也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那夜他们的对话结束得……

回忆起来,好像无论哪边说的话,都算不上体面或者好听。

吴且正犹豫要不要喊一声“哥”然后迅速闪人,这时候靠在墙边的男人侧了侧脸,扫了他一眼。

将Beta脸上的想要远离自己的纠结看得清楚,赵归璞垂了垂眼,难得主动开口:“那个女Alpha是什么人,今天刚认识的?”

男人嗓音低缓,像是随意问,又不太像……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一点儿要用洗手间的意思都没。

吴且先是有点茫然他说的“女Alpha”说的是谁,半晌反应过来说的好像是理英。

他显得有些迟缓地从鼻腔深处“嗯”了声表达了困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起理英……随即后知后觉地想起,赵归璞今日进入夜店、打眼望过来时,他和理英正处于什么造型。

……哦。

动了动唇,吴且想解释玩个游戏而已,话到了嘴边又反应过来,他需要同他解释个屁。

莫名的,他开始不耐烦起来。

微微蹙起眉,双手以一种抗拒的姿态塞进卫衣口袋里,吴且低声嘟囔了声“卫生间可以用了”迈开步伐往外走,二楼昏暗的光线中,擦肩而过时,他听见赵归璞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随即便一只手扣住手臂。

那手太大,轻轻松松掌住他的胳膊,稍微一扯,就把已经走出去两步的吴且拎回来,摁在墙上。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混杂着沉水乌木的信息素味从上方笼罩下来,男人湿润冰冷的大衣一角蹭过他温热紧绷的手臂——

宽大温热的手掌拢住他的脸,轻轻的往旁边掰了下。

吴且被迫顺势转过脸,侧脸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

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挲蹭上,不轻不重如羽毛扫过般蹭了蹭他面颊侧面,方才被女Alpha指甲掐出来的小小凹痕。

赵归璞鼻尖敏锐的捕捉到淡淡的果甜,是苹果起泡酒的味道却很有攻击性,这说明这股残留信息素来源于另一个Alpha。

浅棕色的瞳眸黯了黯。

“走什么?”男人的语气很淡,“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吴且被强行控掌着脸,侧着头,只能将目光锁定在走廊尽头的阴暗处。

“什么?”

“那个女Alpha是你什么人,朋友?”

吴且觉得赵归璞眼睛长脸上都是浪费,否则不至于看不见理英走的时候拽着她的Omega护犊子跟护闺女似的的一幕……

他眨眨眼,然后逆着男人手掌的力道,强行把脑袋转了回来,与那双垂眸看来的眼睛对视。

他抬起手,强行的插入自己的面颊与男人压在他面颊指印之间,不轻不重的挥开他的手。

“跟赵先生有什么关系?”

吴且问,“您是在以什么立场发出的疑问,替赵恕鸣不平啊?”

赵归璞懒得搭理他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手被挥开了人却没让开,将Beta困在自己与身后的墙壁之间。

他神色与语气同样淡漠:“你问这些没意义。回答我的问题。”

“朋友。”

“‘朋友‘。”

赵归璞跟着他重复了一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一会儿,半晌,他说:“吴且,我已经三次撞见你和不同的Alpha表现出不同的亲密行为了。”

吴且笑了。

“哦。”

他往后靠了靠,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懒洋洋的,酒精熏染下,那双平日里黑亮的双眸此时泛着无聚焦的水泽。

他歪了歪头。

唇角上扬,露出一个之前在病房时一般无二的笑。

“你去告诉赵恕吧,让他教训——”

“我”字没来得及说出口,面颊被两根手指掐住,一张一合的唇被迫嘟起,声音变得含糊,然后戛然而止。

空气因为戛然而止的话语突兀悬停时,赵归璞放开了他。

男人神色自然,但周遭加重的乌木沉香味告诉吴且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

良久。

黑发Beta的唇角被重重刮了刮。

“吴且,别那么浪。”

男人的嗓音依旧平淡,直直凝视过来时,半张脸隐藏于阴暗中,神色晦暗不明。

此时有赵归璞带来的人上到二楼来,找了一圈才找到站在洗手间门前的赵先生,还有站在他近在咫尺的距离,满脸沉默、浑身散发着抗拒气氛的黑发Beta。

有些莫名其妙但显然这也不是他一个跑腿传话能好奇得上的,于是只能无视了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Beta,传话者凑上来告诉赵先生,楼下的人骨头很硬,现在怎么处理。

赵归璞走了两步,倚靠拉杆往下看了眼——

夜店的装修还散发着新装修特有的味道,说是甲醛味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一切都是崭新的。

“砸。”

薄唇轻启,发出的声音冷淡至足以说明讲话的人心情不佳。

“砸完这去下一家,砸到他们的骨头软下来。”

赵先生轻描淡写的扫过楼下的混乱,抬起手整理了下衣领。

“别让我看见一点能拼得起来的碎片和一个能自己走着上救护车的人。”

第88章 黄玫瑰的花语

从日本回来后,赵归璞近日似乎真的蛮闲。

平日人都见不到一面的,赵恕出院当天居然是赵氏掌权人亲自来接,搞得赵恕受宠若惊,戏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昨晚当哥哥的去把孙家的夜店砸了个遍这件事,赵恕略有耳闻。

听说连砸四家店,最后孙弥海本人亲自出现了,赔着笑脸给赵归璞道歉——

要说孙弥海吧,倒不是真有多怕赵归璞,是他这种人,从烂泥巴堆里爬出来的,根子里就相当能屈能伸……

眼下猝不及防被人砸了场子一下子没想着应对的办法,那直接道歉也没什么好丢脸的,毕竟尊严不值一毛八角,被砸的都是真金白银。

雀哥和那天在后巷里动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揪出来了,先横着被送医院,医院里还有无数执法者等着他们出院就直接拷走。

这事儿至此就算差不多尘埃落定了。

也许当晚赵恕的照片就已经像通缉令似的发到了大街小巷每一个黄毛的手上,上面还有一行备注:五星危险人物,以后看到了绕道走。

打着绷带,赵氏小公子在护工的搀扶下慢悠悠上了白色宾利的后座,刚坐稳,看了眼今天奇怪地坐到前排副驾驶去的哥哥,还以为他嫌弃自己,都不想跟他一起坐后排。

赵恕老老实实,屁股刚坐稳便先开口承诺以后会老实点。

前方,赵归璞不置可否,想来是对他的承诺没有兴趣也没有信心。

宾利缓缓驶出医院,终于离开了那间单调的病房,赵恕舒服的往后靠了靠。

人一放松就想着整事,赵恕从后视镜里观察了板着脸喜怒不辨的哥哥,主动开口跟他闲聊:““为什么不说话?你今天来接我不是为了趁着伤还在继续训话吗?”

“没有那么多话要同你讲。”

赵归璞的声音听上去很无情。

“你是不是以为我很愿意讲这些说出口自己都觉得真情实感上了年纪的废话?”

赵恕摸了摸鼻子“噢”了声。

此时,赵归璞大概是嫌他烦,不想听他聒噪,随手打开了车内的音乐。

密集度鼓点前奏响起,耳膜毫无准备地炸裂,与商务车内饰完全不相符合的重金属摇滚音乐充数狭小的空间时,赵恕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

视线落在前排年纪更成熟的Alpha的侧脸,难为赵先生此时直视前方,眉眼淡定,哪怕是女声唱腔起时,那黑嗓唱法给赵恕又惊了一惊——

赵归璞看上去就像聋了似的,对此炸裂音乐毫无反应。

赵恕伸手把音乐关小了些,震惊的以为他哥变异:“你最近喜欢听这种?”

赵归璞长腿交叠,声音平静:“你四叔调的音乐,我哪知道。”

被点名的四叔淡定握着方向盘,闻言完全不反驳,甚至还点点头:“蛮提神。”

赵恕:“……”

赵恕耐着性子听了一分钟左右,其中用了半分钟来适应车内画风突变,剩下半分钟他越听越不对,总觉得这音乐实在是很耳熟。

过了会儿他一拍大腿,顾不上还没好透的胳膊因此又伤口一阵痛痒:“我靠,这不是张庚辛他那个男朋友的乐队的歌吗?!前段时间天天搁张庚辛的场子里驻场来着,我都听过几次——四叔你居然喜欢这?要不要我帮你搞签名啊?”

赵氏小公子坐起来了些,很是兴奋的扒着驾驶座的头靠问开车的中年Beta。

在他盛情邀请中,四叔明显沉默了下,趁着红绿灯挂了个空挡,然后转头去看赵归璞——

若是赵恕能够观察仔细些,就能发现他人狠话不多的四叔此时此刻眼中闪烁着不知所措,以及对名誉扫地的担忧。

可惜赵恕什么都没发现,他还在震惊难道这个破乐队比他想象中要红上许多,居然真的有夜场外的人平时通勤也要听他们的歌……

赵归璞接过了话题,非常自然的看似闲聊:“张庚辛新找的男朋友也是搞音乐的?”

“对啊,是这个乐团的鼓手。”赵恕指着车内音响,“叫兰因。”

赵归璞显得兴致缺缺:“嗯。这个乐队的主唱还挺——”

“特别”两个字尚未说出口。

赵恕:“兰因还是吴且的前男友。”

赵归璞:“……”

赵归璞:“?”

赵归璞:“什么?”

赵恕淡定的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归璞:“张庚辛找了个Alpha?”

赵恕:“不是,兰因是个Omega啊。”

赵归璞:“……”

他奔唯一答案A的解题思路来的。

结果被告知这题是多选题。

赵归璞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伸手忍无可忍的切掉音乐换成广播电视台,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报道今日交通情况,车内一下子显得宁静又祥和。

交叠的腿放了下来,,年长些的Alpha瞥了眼后视镜,不知道还有多少离谱的信息量在等着自己。

他不得不开口主动问赵恕:“这乐队主唱是不是个女Alpha?”

“是。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理英吧,长得蛮好看的,很猛,当年和张庚辛为了吴且的事差点撕巴起来——哥,你对她感兴趣啊?不太行吧,撇开她也是个Alpha不说,她好凶。”

赵归璞抬手揉了揉眉心,花了几十秒理清从赵恕嘴巴里说出来后显得更加复杂的关系。

“我对Alpha不感兴趣。”

他先辟谣。

然后问。

“张庚辛又是怎么回事?”

“噢,因为兰因和吴且分手之后还是一天天的恨不得挂在吴且脖子上吃奶,和张庚辛吵架也喜欢把他搬出来说事……张庚辛屡次听的耳朵起茧,最终为这事破防了呗,两人不太熟悉那会儿就总找茬想教训吴且——”

赵恕停顿了下。

“但现在好了,现在张庚辛都习惯了,也接受了自己就是不如吴且的事实,终于不瞎闹腾了。”

语气理直气壮,赵氏小公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结论里夹带私货严重。

“那跟这女Alpha又有什么关系,她也喜欢阿且?怎么还能为了他跟张庚辛杠上了?”

“理英是跟吴且关系挺好,所以总护着他,倒不是喜欢他……理英有自己的Omega啊,就珠宝大王徐家那个徐慈心,喏,两人在一起蛮久了,感情很稳定。”

后排少年Alpha语落,赵归璞放在腿上的指尖敲了敲。

当前方红灯倒计时数秒,赵归璞心想,嗯,误会他了。

男人表面不动声色,心中盘算了一会儿这件事应当怎么处理,昨天把人摁在洗手间旁边放话的人是他,说的话自然不算好听。

当时说完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一来这事儿轮不到他管,二来当时吴且看上去好像是觉得荒谬……

也挺生气的。

没想到还是个误会。

赵归璞很少觉得事情棘手且迫在眉急需要他认真处理,最麻烦的是,这种事他并没有过往经验可以参考……

过去他一直都是动手不动口的。

没想到唯一一次没动手动口,还把人给冤枉个透顶。

交通台里主持人的广播腔突然变得枯燥又乏味,赵归璞想不通三条街之外堵车和他有什么关系,再次抬手,这一次,他直接关掉了车内音响。

“赵恕,问你个问题。”

“啊?”

“你觉得当一个人认识到自己有做错事,哪怕道歉对象身份很尴尬,是不是也该老老实实道歉?”

赵恕沉默了几秒,用充满警惕地声音问:“怎么?我这几天道歉次数还不够多吗,都快照三餐来了。”

赵归璞点点头。

不是认同赵恕说的行为,而是觉得跟傻子请教这种问题他也是越活越回去的挺傻逼。

……

赵归璞决定正式道歉。

为此,赵先生琢磨了一晚上的措辞,如何体面又得体,礼貌又分寸,要真诚也要够简短,措辞还不能过分老派。

这比商业报告难。

以至于赵先生第二天上班的路上难得没有再抱着平板电脑看报表。

一邮箱的邮件也任由其堆积。

蒋秘书满脸惶恐地提醒老板您一会儿还有早会呢邮件准备什么时候看呢关键时刻咱可不兴突然拖延症啊最近那么忙晚上还拖累全公司陪您加班……

磕磕巴巴讲了一堆,发现老板光盯着手机,面无表情的,明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蒋尾喊:“老板?”

赵归璞头也不抬:“听到了。再聒噪多一句你就下车。”

蒋尾:“……”

行。

也是用上霸总专用经典癫公台词了。

距离“他要有一点儿闪失我就要你们的命”就差出现一个“他”。

最后在拐进公司地下车库,借着那几秒的黑暗,赵归璞勉强将满意的信息发了出去。

车子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当周遭逐渐因为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恢复亮度,蒋秘书不得了地发现——

就这十几秒的功夫,他的老板好像又换了个气场。

从刚才的低气压变成现在……难以言喻。

赵归璞微微侧过身,看着他。

蒋秘书:“?”

咋的,我也没说话了,还是觉得我话太多了想把我扔出去?

都到地方了扔也行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捏,我可以自己坐普通员工电梯上去。

蒋尾在心中小剧场丰富,打好了算盘一会儿要在秘书群里818老板的反常行为,就在这时,他听见赵归璞突然开口问:“如果微信给人发消息显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是什么意思?”

蒋秘书:“被拉黑了呗。”

赵归璞:“……”

“也可能是没信号没发出去……”

蒋秘书看看手机,嗯,满格5G(A)。

“但咱们这地库信号也覆盖得挺好。”

赵归璞又没说话了。

作为有问必答的全面秘书,蒋尾还在嘚吧嘚,努力做的比AI问答还全面,他说,如果是拉黑了的话系统会有提示的,没有提示的话应该还是信号问题,手机的问题找不着具体原因这边一般建议重启……

赵归璞把头摆正,低头看了眼,这才发现感叹号后面确实是有一排小字的——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赵归璞:“……”

赵归璞:“没事。应该是拉黑了。”

蒋尾:“嗯嗯,有提示的话那确实——”

等下。

蒋尾:“您被谁拉黑了吗?”

赵归璞收起手机,让他不该问的别问,知道的秘密少才能够长命百岁。

……

赵归璞在午餐之后又把一样的话试图给吴且发了一遍,得到的还是感叹号。

接下来是晚餐,睡前,第二天。

再得到第六个感叹号时,赵归璞把这段他精雕细琢道歉信放到了备忘录里,时不时有空闲就打开备忘录复制黏贴,给那个小金毛头像发一发。

虽然结局并没有意外都是红色感叹号告终。

赵归璞考虑过当面道歉,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如果非两人其中一人刻意,他和吴且几乎不太见得着面。

他甚至干出在某个周日突然问一起开会的吴文雄要当日原本没说要的文件这种事,结果送文件来的是他们家的女佣。

就这样过了大概七八天,这一天,已经返校两日的赵恕偶然在饭桌上提起,全国联赛准备开始了,首战队伍不算厉害,准备让医院再出个评估,情况允许的话他想上至少半场。

说是秋季赛,实则此时全国大部分地区尤其是东北已经入冬,初雪早就下过了,也就江城这种南方连绵不绝地下着雨,温度也是直线下降。

其实首战赵恕打定主意要上的。

跟赵归璞提什么医院评估不过是他闯了祸后短期内需要好好做人的表态——

好在赵归璞没说什么。

甚至在比赛当日,赵先生反常的出现在了观众席。

这事搞得还挺轰动的,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观众席坐下时,观众就不知道该看谁了,看台上一阵骚动。

当时吴且正拎着赵恕的胳膊看他手上的缝合,原本是担心他有没有崩线的可能,但是很显然S级Alpha的愈合能力都像是怪物一样。

隐约听见动静,黑发Beta条件反射抬头瞥了一眼,正巧对视上趴在栏杆边低头往下望的男人——

此时赵恕的胳膊还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拎在吴且手上,而赵恕也没准备闲着,就着这样举着胳膊的姿势,胳膊落下来,大手压在小吴老师背上,“噗”地顺势给了他一个爱的抱抱。

猝不及防被拥进结实的胸膛怀抱。

小吴老师的视线就被少年Alpha宽阔的肩膀遮住了,同时耳尖捕捉到看台上看的骚动,从“看到赵家那位出现”,变成了“啊啊啊啊”和“啧啧啧”。

赵恕笑眯了眼:“我们已经有CP粉了。”

吴且绕开他的伤口位置,推开他,冷静道:“我就没见过不BE的磕CP……你今天只能上二十分钟,胳膊上的伤在结疤,注意避免肢体碰撞——”

赵恕“哦哦”应着,伸出手,然后把洗干净的白色护腕塞给吴且。

吴且接过了顺手给他套上。

期间余光再次扫过头上的观众席,原本靠在栏杆上往下看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

比赛理所当然的赢了。

经过合训的红铁中学在面对了十几天的宜城附高和帝都十二中后,再面对赛区内的普通学校就像高中生回去做小学的鸡兔同笼。

赢得轻轻松松,甚至到了后半场,为了保留实力,孙迷把主力替换下来了一半。

终场哨声响起时,大家都很开心,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甚至搞合影留念,庆祝赛季第一日开门红。

吴且被夹在中间,被学生们拉着各种拍照,好不容易从一堆汗津津、臭烘烘的少年中间解脱,这时候余光瞥见选手通道那边,赵归璞的那个Omega秘书推着个小推车从天而降——

小推车是保洁阿姨同款,不同的是推车上放的不是小桶抹布而是很多束、一卡车、铺天盖地的花束。

黑色卡纸与黄色丝带系好的黄色香槟玫瑰是赵先生赠予少年们开门红的礼物,玫瑰花香瞬间冲散了萦绕在鼻尖的汗水混杂信息素的味道……

篮球队一半的Alpha这辈子没收到过花当场“哇”了起来,纷纷表示礼貌感谢时,蒋尾捧着花,亲自分发给孙迷和吴且,说赵先生说了,教练组功不可没,所以大家都有。

吴且抱着那束黄玫瑰,指尖弹了弹娇艳欲滴的细嫩花瓣。

轻笑了声。

……

赵恕比赛结束就被赵归璞带来的专业医疗团队拎去做检测,赵氏小公子的金贵展示得酣畅淋漓,谁也没准备藏着掖着。

休息室中有最先一批回来的队员。

吴且打开自己的储物柜,伸手把随身的运动包拽出来,准备换鞋——

因为热身的时候为了保持队员的手感,他也会上场帮忙做一下热身搭子,用王佳佳的话来说,五分钟的小吴老师陪练后,开始比赛的十分钟内都会觉得对手的动作变得很慢。

弯腰脱掉篮球鞋换上普通球鞋,放在长椅上的玫瑰秩序在散发着很有存在感的花香。

吴且身后,少年们在闲聊。

“这花太好看了,插我家是不是会有点浪费啊……啧,送给依玲怎么样?”

是王佳佳在问陆嘉宁。

依玲是他最新拥有的女朋友,一年级的一个女性Beta,长得很好看,学习也很拔尖,认识王佳佳是因为上次月考交换教室考试,她坐在王佳佳旁边。

然后身为一年级的小姑娘告诉二年级的王佳佳一道物理题选错了答案。

吴且听过这个故事,感慨小朋友们的纯爱的同时劝王佳佳不要再到处宣扬自己的爱情故事,浪漫掩饰下,本质上这算考试作弊。

王佳佳闭嘴的同时时常感慨小吴老师油盐不进。

而此时此刻,王佳佳滔滔不绝想要借花献佛的计划,油盐不进的小吴老师穿好鞋站起来,立起鞋尖踢了踢,转过身说:“黄色玫瑰的花语是‘关于那件我们心知肚明的事,我很抱歉‘。”

王佳佳:“?”

吴且:“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女朋友的事吗,要给她送这个?”

王佳佳:“……”

王佳佳:“没有哇?!!!!”

吴且面无表情:“那就别送。”

陆嘉宁:“那赵先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吗?”

吴且还是面无表情。

王佳佳已经开麦了:“这条在赵先生身上不适用吧……你能想象那位送花还上网查一查玫瑰花的花语这些有的没的再精挑细选下单的场景吗,救命!我们谁啊,也是让赵先生为我们上网查花语的存在了?!”

陆嘉宁打了个寒颤,觉得王佳佳讲得好有道理。

转而又想问小吴老师为什么知道捏,国外回来的人都那么讲究浪漫吗,又不是在法国留学。

一转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小吴老师已经不见了。

……

赵恕是最晚回到休息室的,此时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就还剩几个人在休息室里闲聊。

赵归璞跟在他身后,一进屋就被休息室中充数的汗味和毛崽子们身上的信息素味熏得蹙眉。

王佳佳嘻嘻哈哈地建议赵先生搬个椅子坐在门外,空气可能会稍微好闻一点。

赵归璞不置可否,倒是没有真的嫌弃到坐到门外边去,自顾自找了个角落的长椅坐下了,目光扫视一圈休息室,然后慢吞吞定格在某个已经关上的储物柜上。

不远处,赵恕站在自己的柜子前,一边换衣服一边问王佳佳:“吴且呢?”

他最近就是这样,跟小吴老师的挂件似的,跟得紧,也盯得紧。

王佳佳“哦”了声:“已经回去了,刚才还在休息室,‘嗖‘地一下人就没了,我还以为被外星人绑架哩——打电话给他问他上哪去了,小吴老师说最近在减肥,今天没开车,早点骑车走……”

赵恕随手把汗湿的队服塞进运动包里,抓过湿毛巾擦擦汗,套上卫衣。

目光落在了休息室柜子中间的长椅上,孤零零的被遗弃在那的一束黄玫瑰花。

王佳佳又“哦”了声:“小吴老师说骑车不方便拿,就不要了……”

他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个惶恐的表情,回过头很抱歉的看着赵归璞:“也可能是我听错了,他应该是走时候忘记拿,他走得蛮着急的——”

从始至终,赵先生的脸上并不能看出太多的情绪变化。

无论是对休息室中信息素浓郁复杂到让人生理不适,还是自己送出的心意被随意遗落抛弃在长椅之上。

男人只是和善的微笑着,温和道,没关系的,他方便就好。

第89章 对戒

小吴老师的那束花黄色香槟玫瑰到底是没浪费,赵归璞把它带回办公室,没有花瓶,随便找了个笔筒插上了。

秘书处的林秘书是刚毕业的,没怎么见过世面,当下在微信群里疯狂连续拍一拍蒋秘书十八下,问他老板这是在搞什么东西。

蒋尾回答她,虽然他已经跟了赵归璞快十年,但这也是他没见过的世面。

林秘书很会拍马屁,不知道从哪搞了个鲜花保鲜剂倒笔筒里去了。

正低头翻阅文件的赵先生抬起头,然后冲她笑了笑,说谢谢。

林秘书觉得自己前途一片璀璨,嘻嘻。

最近赵氏在生死关头,全体加班加的人仰马翻,晚上的时候老板陪着大家一起吃二十八块一份的煲仔饭外卖,蒋尾正和四叔讨论这家店怎么绿叶菜不舍的多放两根下次要换一家点,赵氏小公子出现了。

早上打了球赛,下午回学校上课,傍晚杀到一年都来不了几次的赵氏大楼。

赵归璞打从看见专用电梯亮灯往上跳数字时,眼皮子就开始跳——

果不其然,放下筷子时,拎着书包的赵氏小公子出现了,他隔着办公桌挺拔站立,中间隔着那束黄色的玫瑰,赵归璞问他吃饭了没。

赵恕说:“吃过了,哥,我和吴且正式订婚能不能抓紧,用不着搞得多隆重,我问过他,两家吃个饭,然后我们去订一对戒指。”

赵归璞的余光落在桌面上的玫瑰上。

右眼跳什么来着?

好像是跳灾。

年长的Alpha脸上一派平静,说:“嗯。”

就这么一个字。

办公室的门开着,外边儿默默扒饭的各位秘书们面面相觑,心想不愧是老板,依旧如此冷酷又雷厉风行,弟弟的终身大事,也就一个字解决问题。

赵恕得了允诺,一句废话没多说又坐着电梯下去了,走得头也不回,好像放学之后跨越了几条街跑到他哥办公室来就为了讲这一句话。

挺莫名其妙的。

只是当天下班的时候,负责最后收尾工作的林秘书发现老板的办公桌上又空了。

她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最后在公司保洁阿姨的垃圾桶里看到那束玫瑰。

林秘书站在垃圾桶前沉默了许久,久到保洁阿姨小心翼翼的问她是不是想要这束花,确实还蛮新鲜,放花店可能要卖百把块钱。

林秘书顿时觉得前途又不怎么璀璨了,不嘻嘻。

……

身为兄长,赵归璞尽职尽责地操办订婚事宜。

其实这事倒也不复杂,两家合作已经深度化,吴文雄十几个亿真金白银已经砸进去了,这时候再扯什么彩礼和嫁妆有些扯不清,也没意义。

虽然赵恕在性别上占据主动位置,但吴且也是吴家以后唯一的继承人,吴文雄觉得硬要扯也是他们家招了个赘婿。

赵归璞听了这话也就是笑了笑,没什么意见,划了自己手底下位于浅月湾的一套中式园林别墅给赵恕,小区楼盘很新,位置不算偏,周围环境也很好……

是这几年内,赵归璞难得看着挺喜欢因而置办的私产。

赵恕提到的对戒他也没忘记,几家高奢珠宝都联系好了,约好时间,只等着订婚宴后,赵恕跟吴且自己去选。

订婚宴被设在当周周五。

就按照赵恕和吴且的意见,两家坐下来吃个饭,认真的讨论一下这件事的进程,然后安排登报排期,民政局扯证……

一切手续从简,所以这一天真来了,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周五下午,所有的老师基本上都有课出去了,就剩小吴老师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股走廊里的寒风吹入,暖气又被放跑出去一些。

上课上到一半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师忘记东西回来拿,要是是学生进来看着地理老师嘴角淌哈喇子地打瞌睡好像也很不雅观——

偶像包袱一上来,小吴老师挣扎着睁开眼。

睡眼朦胧间看见个穿校服的身影靠近自己,然后来人立在他面前,等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的鼻子。

缺氧使得大脑立刻清醒。

原本半眯的眼睛缓缓睁开瞪圆,就像睡在树荫下的好脾气流浪猫被路过的人刻意摸醒,露出懵逼又冒犯的样子。

外面冰冷的气息被面前的人带入室内,吴且拍掉捏住他鼻子作乱的手,用劲儿也没收着,脑袋顶Alpha懒洋洋的笑一声。

“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不在教室跑来这出什么洋相?”

吴且问赵恕。

他声音中还带着浅浅的睡意。

大概是看办公室里没人,赵恕显得挺自在,弯腰半蹲,蹲在坐在椅子上仰头看自己的人两腿之间……然后上半身跟倒塌的小山似的一歪,靠近小吴老师怀里,脸埋在他颈窝嗅了嗅,挺满意的说:“带你翘课。”

下午第二节课,跑到老师办公室要带他一起翘课。

吴且被他荒谬到。

但赵恕说下面两节英语课,他跟老师请了假——上一次月考他英语148分,是英语老师的心头肉,148分请个假算什么请假呢,更何况他的理由是要带未婚夫出去订戒指。

坐在车上,握着方向盘的小吴老师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去看副驾驶捣鼓完安全带又摸索着把副驾驶座往后挪,努力让狭窄的空间装下自己的少年Alpha。

“你说你去订戒指?”

“是啊,干嘛,我又没撒谎。”赵恕头也不抬,“你能不能换一辆商务车,这车装不下我。”

语气堪称娇嗔。

吴且“……”了下,开这车的时候也没想过它要经常装一个身高直奔两米去的篮球手,把车开出停车位,余光看着赵恕摆弄车载导航。

输入了个位置,不是任何一家预约好的高奢珠宝店所在的中心商区。

“去哪?”

“……订戒指啊,你这是什么记性?”赵恕用一种面对老年痴呆症的怜爱看着他,“没事,你记性不好我也要你。”

伸手不打笑脸人,至此吴且感觉自己已经没什么脾气了。

把车按照导航的引导开,最后银灰色的918停在街边,两排的商铺没有见到一家门口装饰像卖珠宝的,反而很多乱七八糟的街头小吃,像误入大学城。

吴且看了眼导航,真的看见附近有一所大学。

副驾驶的赵恕已经解了安全带,自己开着步行导航七拐八拐的带着吴且来到巷子深处,有一家手工饰品的专门店。

跟印象中的“珠宝店”形象相差甚远,浅色木质调的门头上面还镶嵌着几个木雕的猫爪印,橱窗里展示着不同材质的手工饰品成品,材料从纯银到纯金,但并没有璀璨的克拉钻戒或者惊人的碧绿翡翠。

这个时间点,店里只有店主和一对大学生情侣,女生在大骂男朋友的手像脚一样笨,怎么印个印都能搞歪——

吴且站在店门口怀疑了一会儿人生,已经走进去的赵恕回过头,半个身子探出来,问他怎么了,不进来站在门口发什么呆?

他开着门,一只橘猫从店里跟着探头出来,抬起头冲着吴且喵喵喵,然后哒哒哒跑过来蹭他的腿。

直到在店里坐下,吴且还是一头雾水。

身上还穿着围兜的店主凑上来跟赵恕闲聊——

听两人说话的内容,赵恕是早就预约了这家店下午时间来做戒指。

这个在学校拽的二五八万、习惯用鼻孔看人的Alpha在外面面对普通的陌生人展现了超一般的礼貌和耐心,他接过店主递来的图册,又塞给吴且,让他快选……

吴且翻开前面都是银戒指,价格几十到几百不等,脑袋上冒出来的问号更多,他又往后翻,翻到图册的最后才翻到价值几千块的纯金款式。

此时自己到底为什么坐在这里已经不是最值得追究的问题——

因为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摁住了图册,挡住吴且正在看的一对算下来五千多的情侣对戒,他抬起头,对视上一双含着不好意思成分的浅棕色瞳眸。

赵恕把图册往中间翻了翻。

翻到中间K金材料的图款,他像是有些不自在地抬手弄乱了自己的头发,几根呆毛被他弄得竖起来,年轻的Alpha眨眨眼:“只有二千块的预算。”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那股羞涩的味道更加浓郁。

旁边的小情侣和店主听见了他说的话纷纷转过头,就看到英俊年轻的Alpha很乖的垂着头跟年长一些的Beta认穷。

那副乖的像是大狗狗摇尾巴的样子让店里的人都友善的笑了起来。

吴且眨眨眼,手摁着图册,脑海里快速的过了一遍自己知道的驱邪办法……

只想问现在附着在赵恕身上的无论是何方神圣,反正快点从他身上下来。

大概是小吴老师的沉默让赵恕更不好意思了,他抬手扣了扣桌面:“本来预算可以提升到二千三百块的,但是那几天我打完球买水和生活用品用掉几百块……”

吴且这才听懂了,赵恕的预算来源于那天他们两人一起在球场整得那二千三百来块钱。

“你哥又把你信用卡停了?”

吴且问完,又觉得不应该,今天出门前吴文雄还特地提醒他赵归璞给他们预约了一家高奢珠宝店看戒指的事——

本质上吴文雄是想提醒吴且看戒指的时候好歹表现得热情一点,别像个咸鱼一样两手一摊就是“我都行”“听你的”“都可以”。

但赵归璞怎么想的呢?

他是觉得自己的弟弟订婚得以拆个器官卖一卖作为庆祝手段?

小吴老师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在王佳佳之后再一次被传说中狗都不谈的高中生骂油盐不进,手中的图册被恼羞成怒的抽走,赵恕翻了两翻:“我们的订婚戒指,要什么他的钱……”

吴且:“……噢。”

赵恕从图册上方撇了他一眼:“你很嫌弃?以后我自己能赚钱了,再给你换个好的。”

吴且眨眨眼,一时间语塞。

他当然没有嫌弃,准确的说直到站在这家店门口的三十秒前他根本对即将得到的订婚戒指不做任何设想——

眼下这种情况无论是他还是今早对他千叮万嘱“要有礼貌”的吴文雄都料想不到的。

有时候他可能迟钝也可能下意识的麻木,但他确实不是什么真正油盐不进的人,少年澄清的双眸像是照妖镜,折射着下午明媚灿烂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

心脏在胸腔里突然有一瞬,重重的、突兀的鼓动。

很难得的,吴且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内心有两个声音在拉扯,一个声音告诉他他现在该站起来往外走,不要再用过往的那种敷衍态度对待面前的人,这样对他一点都不公平;

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那你他妈就对他好一点。

两人之间陡然变得沉默。

赵恕死死的盯着吴且的唇角,眼睛里透着紧张,似乎在等待什么末日的宣判。

气氛紧绷到隔壁的小情侣收起了看热闹的嘻嘻哈哈笑容,面面相觑,他们没来由的跟着紧张,下意识的以为这只是年长一些的Beta看不上这些便宜的首饰作为定情物——

这年头人与人之间相处或许日渐冷漠,但任凭是谁都不愿意看见一颗赤红火热的真心滚落在地沾满泥泞。

直到黑发Beta伸手把Alpha手中紧紧拽着的图册又抽出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低头在二千块左右的款式那几页认真的选了选,然后指着其中一款月桂叶款式的问赵恕,这个行不行。

良久没有得到回答,他挑眉,抬起头。

就看见拥挤的手工视频小店里,近在咫尺坐着的少年Alpha低头认真的望着他,眼圈又变得红通通的……

午后阳光从被擦得很干净的玻璃窗照入,在他的发间笼出一圈不起眼的光晕。

“又怎么了?”

吴且哭笑不得,其实是想问你最近怎么回事,泪失禁体质觉醒吗?

“没事。”

少年嗓音哑然,声音还有点磕巴。

“这一对款式有点娘炮,我要戴素圈那支。”

当隔壁的情侣中女生提高声音问男朋友手能不能不要那么抖地把那颗欧珀石镶正,冬日午后的小店内又变得暖洋洋的舒适起来。

……

店主笑眯眯地说,每一对做定制首饰的情侣在她这里都会吵架啦,要习惯这种事。

她说这话安慰不到任何人。

腿上趴着那只橘猫,吴且第八次拿起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看时间——

在四十多分钟以前他已经弄好了属于赵恕的那只素圈,距离他把那个素圈正正好严丝合缝的推进赵恕的左手中指指根至今,他已经撸了四十多分钟的猫。

此时此刻,黑发Beta木着脸看赵恕在工作台上捣鼓,听他不断发出暴躁的咋舌音。

每一次咋舌都代表着一次轰轰烈烈的操作失误,终于吴且在第五次听见咋舌音后,忍无可忍的抱着猫站起来伸头去看。

看到成品后,他沉默了下,评价:“你这个东西和月桂叶有什么关系吗,它甚至不像一片叶子……你到底有没有用心?”

“还要怎么用心?”

“那就是没有良心。”

赵恕黑着脸,让他走开,不要吵,影响他的发挥。

最后在店主的从旁指导下,好不容易弄出一个成品时,距离他们约好的吃饭时间还差半个小时。

因为赵恕的笨拙,他们不得不加入晚高峰队伍。

吴且看了眼导航上一条条比通往心脏的血管还赤红的街道现状,一只手抻着让赵恕给他戴上那枚说不准到底还是不是月桂叶的戒指——

罪魁祸首还在旁边嘀嘀咕咕:“我在给你戴戒指,你还在看什么手机……表情能不能好一点啊?”

“又没有人在拍照,你还管我表情。”

被抱怨的小吴老师还是放下手机,一边看了看手上的丑戒指。

粗看丑的人接受不能。

但可能是因为尺寸量的好,戴上手好像也没有那么惊心动魄,还能接受。

赵恕好像也对自己蛮满意的样子,抓着吴且的手反复翻盘。

刚开始吴且还配合,直到他要伸手去拿车钥匙,Alpha还是不肯撒手,已经从欣赏戒指变成捏着他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玩弄——

这时候距离他们约好到达餐厅只能不到二十分钟。

导航到那边起码三十五分钟。

吴且试图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抢回来,赵恕不让他抽走,将戴着两只戒指的手交叠在一起,观察了一会,突然没头没尾的问:“我哥之前做了什么惹你生气?”

“?”

吴且挣扎的动作一顿。

有那么一瞬间,他就以为赵恕知道了什么,显得有些迟钝的“啊”了声。

“我替他道歉,你不要往心里去。”

此时店门外夕阳西下,店内还没来得及开灯,落日余晖中一切显得慵懒又放松,半边身子藏在阴影下,少年笑了笑,换了个语气:“没事,我就随便一说——毕竟我哥那个人很古板,我怕他因为订婚的事,讲什么话又冒犯到你。”

哦。

“我没那么小心眼。”

吴且稍微用了点力,抽回自己的手。

“而且赵先生也没什么好能得罪我的……”

他停顿了下,补充。

“又不熟。”

赵恕笑得眯起眼,道,说的也是。

出门的时候店主祝他们新婚快乐,赵恕扫码时掏空了余额的后两位数详细到分,全部扫给了店主小姐姐。

……

到预约好的餐厅理所当然的迟到了。

吴文雄晓得两人是坐吴且的车来的,自然是把吴且骂了个狗血臭头。

“有什么办法,路上堵车,我车油耗开出四十几。”

包厢内一家人都已经落座,赵归璞也到了,正低头用平板看文件,见两人来迟了也没说什么。

进门的时候吴且走在前面,此时吴文雄跟他讲话,他就慢了一步,等回过头时赵恕已经走到他前面,将挨着赵归璞的椅子拉出来,坐下。

按着顺位位置,吴且坐在他旁边。

待他们落座,赵归璞推了推摆在自己面前的菜单递给他们,让看看还要不要加几个菜。

赵恕顺手把菜单塞给吴且。

吴且接过菜单翻开,一边对照已经点好的菜看有什么查缺补漏,耳边听见赵归璞问,今晚可能会来不及,那要不要跟珠宝店打招呼改日再看戒指。

——这可能是个尴尬的话题。

这个想法钻入脑海中,吴且下意识抬起头,打从进屋至现在第一次正视赵归璞,发现对方的眼睛正并不避讳地望着自己。

他动了动唇,没来得及说话,这时候放在桌上的手被抓起来。

“不用了,我们已经买好戒指了。”

吴且侧过身,就看见身旁的少年Alpha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迟到也是因为这个,看到没,这个我敲了半天,叶子的形状也很难剪——”

赵恕强行将吴且的手摆弄来,摆弄去,试图让桌子上每一个人看清楚。

只是说到一半,看到赵归璞的表情,他的声音又小下去:“怎么了,不行吗?这个戒指的钱是我和吴且一起打球赢来的。”

赵归璞对于弟弟直接爽约,绕过他去做一看就不太上档次的手工戒指这件事不置可否。

但也没生气,他笑了笑说:“赌球讲得那么好听。”

前段时间闹得惊天动地的事,到了赵先生嘴巴里不过云淡风轻的一句玩笑。

赵恕现在胳膊上还有一条蜈蚣似的疤,脑袋也因为要缝针头发剃得短到如劳改犯。

吴文雄也晓得这件事,骂吴且不教好的,读书那套现在又带回国内教坏赵恕。

吴且闷头挨骂,就听见赵恕在反驳:“我是觉得量产的对戒也没什么意义吧,再贵的东西别人也有一样的,有什么意思……”

赵归璞点点头,半真半假道:“那你还蛮浪漫啊。”

赵恕身上桀骜不驯的少年气息与锐利是与生俱来的,无论他怎么装乖卖巧都这挡不住——

这一点在赵归璞面前时,他好像总是会露怯,就好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脱离了哥哥的掌控,回到这个人的面前想要耀武扬威,却还是会失败。

沉默下来,盯着哥哥那双和自己长得很像,此时此刻带笑的眼睛……

怎么看都无懈可击。

“嗯。”

赵恕目光闪烁了下,露出个懒散的表情。

他放开了吴且,举起手伸到赵归璞的眼皮子底下。

“我这个是吴且做的,他手还蛮巧,完全看不出来——哥,你看,好不好看?”

眼前少年的手背青筋微突,指节分明且修长。

肆无忌惮的占据视线时,中指指根那抹雪光般的金属光泽其实并不是那么不起眼。

说是素圈实则也有很多繁杂的巧思设计,比如当另一枚戒指是月桂叶造型时,实则这枚素圈上也有月桂树枝枝丫蔓延伸张的纹路,枝头甚至镶嵌了许多细碎的碎钻。

碎钻不值钱,但灯光下这时候却奇异的折射出钻石该有的火彩。

赵归璞淡淡瞥了一眼。

随即收回了视线,“嗯”了声,唇角上扬评价了句“还可以”,然后突然觉得喉咙收紧,发痒。

他吞咽一口唾液,试图压下这种不适……

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浅浅蹙眉,男人撇开头咳嗽了几声。

这几声咳得有些厉害,喉咙里咳出肺呛的声音。

吓得刚上了汤正分汤的服务生僵在原地。

吴文雄问赵归璞是不是着凉了,赵先生摆摆手示意没事,让服务生继续弄他的,于是瓷碗勺碰撞的轻微声响再次响起。

吴且盯着转盘上的汤水上漂浮的一层薄薄的油花发呆。

他听见身旁,赵归璞带着笑意的声音,因为刚刚几声咳嗽有些嘶哑,他跟弟弟说,戒指也定了,这下你可以稍微放心了。

赵恕沉默了下,没有立刻回答。

这时候,服务生捧着汤放到吴且手边,他抬了抬眼,礼貌的同人道谢。

“裴顷宇有Omega了,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正式交往……理英有徐慈心,兰因也有张庚辛。”

赵恕转过头,瞥了眼身旁转头跟服务生也要笑吟吟讲话的黑发年轻人。

眉毛低敛,再抬起眼,少年直直望入兄长眼底。

“我之前曾经目睹过裴顷宇易感期不打抑制剂只想去找吴且,但我无所谓,是因为从来都认为他是什么了不起的威胁……”

……

“对我而言,真正的威胁应该从来不是这些人。”

……

“哥,我说这些话,不知道你是否认同。”

赵恕并没有让自己的张狂状态持续太久,过了一会儿,他还是露出一个笑脸,谢谢了哥哥,说如果不是当哥哥的坚持,他可能会错过小吴老师这么好的一个人,那真的很可惜。

第90章 易感期

最开始因为喉咙痒咳了两声,像是开了什么闸,之后每隔几分钟赵归璞都会咳两声,到了用餐的后半段,他干脆放下了筷子,只喝茶。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他眼角都红了。

要么怎么说病来如山倒,一般人生病也就是从突然间哪里有一点不太舒服开始的,像山火蔓延。

中间吴且去了趟洗手间,出来顺便把账结了,站在前台等着服务员出发票时,又听见门外隔着门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

推开门,先是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抬起头,外面的雨幕中男人靠着墙边吞云吐雾,无所谓墙漆把他身上昂贵且一丝不苟的西装弄得有点糟糕。

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是生病的人为什么跑到外面吹冷风,嫌自己病得不够重吗?

吴且在心中默默地吐了个泡泡。

此时赵归璞转过头,看到推开门半探脑袋的黑发Beta,眼中是蠢蠢欲动,但他并没有真的上前,保持着门半推开的姿势站在那。

赵归璞有些好笑:“堵着门,别的顾客都走不了了。”

他声音响起,就看见那双明亮的眼中某种跃跃欲试在某一瞬好像回过神来,消失的干干净净,变成麻木……

赵归璞在心中浅浅叹息,意味不明。

吴且最终还是推开门走了出来,赵归璞掐了烟,熄灭在廊庭下溅湿的栏杆上,同时又咳了两声。

因为带动胸腔震动,所以烟头扔进垃圾桶时手缠了下准头有失,没能扔进去。

吴且上前,捡起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

“咳嗽还要抽烟。”

黑发年轻人嗓音清冷,用的是完全平静的陈述句语句,没有主语也没有指向性。

赵归璞站在那,侧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平日里浅色的唇瓣因为频繁咳嗽染上了血色,配着那双被雨水湿润的深棕色瞳眸,瞳孔如针。

“没有刻意找死的意思,我平时还算养生。”赵归璞慢吞吞开口,“心情不好时候多抽支,无可厚非吧?”

吴且说,哦。

一点想问“为什么心情不好”的意思都没。

在应该迟钝的时候他会恰到好处的迟钝,也算是一种完美的保护色。

“阿且。”

赵归璞微笑着看面前站立着,同样没穿外套,却跟他并肩站在廊下发呆的人。

“欠你一个道歉。”

此话一出,面前挂着木然表情的黑发年轻人挑起眉,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或者表态,他只是站在原地沉默。

这是那日酒吧之后,他们第一次独处。

又是车内的短暂对话后,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

眼前的黑发年轻人过分安静,赵归璞不由得再次在心中叹息一声,目光轻描淡写的从对方垂落于身侧的左手中指扫过,哪怕是阴雨天,夜幕降临,银白色的K金戒指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十分明亮,闪烁……

突兀。

赵归璞猜想自己应该是看惯了那个地方空无一物的样子,所以觉得有点碍眼。

“赵先生。”

“嗯?”

吴且转过来,面对着他——背后的雨势不减,雨滴稀里哗啦的往下坠落,这样热热闹闹的声响中,反而衬得面前的人如此认真。

认真凝视着他,那双黑色的瞳眸如此清明,以至于赵归璞的喉咙因此又是一阵发痒,他喉结滚动。

“为什么那天晚上要说那样的话?”

“什么?”

因为上一秒在堂而皇之的走神,猝不及防的,赵归璞有些没反应过来。

“仅仅是因为看见我和理英坐得近了点,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没有问前因后果……这不像你。”

哎?

啧。

笑容在赵归璞的唇边缓缓展开,靠在墙边,他心想现在的年轻人说话真是不客气,一步步要把人逼入悬崖,一步后退的路都不给人留。

眼前的黑发Beta似乎就是这样,永远单刀直入,“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

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正如那夜车内对话后,他不需要任何缓冲,就把自己收回去了。

严丝合缝的。

不再让不该看到的人再见到哪怕一丝丝欲望与所求的端倪。

眼底有稍纵即逝的阴郁,借着几声低咳男人低头把那可能暴露的情绪收好,与此同时,他唇边刚刚出现的笑意也收了起来,没有哪怕一丁点敷衍。

“你说呢?”

他反问。

黑眸凶狠的闪烁了下,吴且用那双凌厉的眼睛盯着他。

像是在做某种审判。

赵归璞想到了猫科动物,不是猫,而是在坦桑尼亚坐直升机夜巡时,用望远镜偶然才能在枝繁茂密的丛林中看见的黑豹。

竖着耳朵,豹眼炯炯有神且全神贯注地盯着近在咫尺突兀降临的金属庞然大物,一眼就可以看出它们并不是脑袋空空的单纯警惕。

在发动攻击前,它们会有一系列的思考。

比如以自己固定的思维方式来判断,眼前的事物究竟有没有威胁。

而此时此刻,赵归璞如从前一样,安静的等待一个审判的结果——

是扑上来咬穿他的喉咙。

或者冷漠的转身消失在丛林。

他如此有耐心地等待着,吴且却蹙眉,像是厌烦了男人模棱两可的反问:“你让我别越界,自己就也别管那么多。”

赵归璞从嗓子眼里发出困惑的声音,心想我好像并没有要求你做任何事吧——

“记忆没出错的话,那晚的我好像是把过错归结于自己身上了。”赵归璞说,“你是不是对我的话有理解方面的问题?”

“有什么区别?”

吴且终于有些烦躁了。

他的目光看向了闭合的餐厅门,露出了一下想要结束对话的可能。

“有一点区别。区别在于这样的话。我可能就有两声‘对不起‘亏欠你……并且上次在夜店的行为有点像雪上加霜。”

赵归璞声音很真诚。

吴且说:“放心。”

赵归璞问:“什么?”

吴且说:“第一次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加霜的位置了。”

赵归璞沉默了下,随后无可奈何的笑出了声。

掏了掏口袋又想再抽一支烟,却在黑发年轻人嘟囔着“别抽了”的简单祈使句中,直接在口袋里松开了烟盒。

手空空的从口袋里抽出来,看似做了个很蠢的动作。

身后的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耳朵里,吴且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门外待的够久了,本来只是想出来上个洗手间加结账……

现在耽误的时间搞出了洗手间大排长龙的架势。

他收回投放在赵归璞脸上的目光,假装没有看见男人并不好看甚至有些苍白的面色。

与对方擦肩而过时,他听见赵归璞说:“戒指挺丑的。”

和你一点也不配。

幼稚得吴且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毛病。

诧异地瞥了男人一眼,后者站在阴影中神色晦暗不明,鬼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的,那句“关你屁事”到了嘴边吞咽回去,转化成为了生硬但礼貌的:“与你无关。”

他拉开门,门角上挂着的铜铃“叮铃”作响,旁边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压住刚开了一寸门缝的大门——

吴且跟那力道较劲,但是到底没争过正值全盛壮年的成熟Alpha,哪怕对方这会儿还在咳个不停……

他转过头,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赵归璞无辜地笑了笑:“我真心道歉的啊,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总可以吧?”

吴且再一使劲,这一次男人配合的挪开了自己的手,门被轻而易举的拉开,吴且侧身进入温暖的室内。

门重新被闭合前,赵归璞听见他说,你就在黑名单待着待着,很合适。

门有点儿重的撞上了,门廊下只剩下双手揣在口袋里的男人望着雨幕发呆,良久,他从鼻腔中呼出一股白色雾气。

“哎呀。”

……

赵归璞这一病来势汹汹,是比较严重的时候,连公司也不得不缺勤的程度。

与此同时,红铁中学期末考试周进行中,学校已经快要放寒假。

篮球的全国联赛也结束了小组赛,进入了长达半个月的休赛期,红铁中学以全胜的成绩拿下赛区头号种子名额进入下一轮。

——对吴且来说,一切好像进入了某种悬停的慢节奏。

期末周他不用再无休止的备课,大多数情况下坐在家里,抱着那只体格子日渐突飞猛进的奶牛猫望着窗外发呆。

家里的飘窗上被一人一猫坐的几乎包浆,上面逐渐堆满了书、猫零食、逗猫棒、手机充电器等物品……

这天的天气又不太好,上午还勉强看得见太阳,下午天色就阴沉下来。

腿上盖着羊毛毯子,黑发Beta低着头,认真的问奶牛猫,需不需要等开春,在院子里开垦一片空地给它种下一整片猫草……

这时,放在手边沉寂了许多天的手机响了。

电话那边是这些天在日本出差的吴文雄,说书房里有一个U盘,里面放着一个文件,其中有一个数据急着让赵归璞确认可行性,需要他送过去一趟。

吴且“哦哦”了两声从飘窗爬起来,小猫从他膝盖一跃而下“咚”地落在地上。

“送去哪?”

吴且在书房找到了父亲说的那个U盘,下楼,穿鞋,爬进车里,一边摸向启动键一边问。

“赵归璞家里啦,病得都快死掉了,怎么去公司。”

吴文雄就是随口夸张一说,大概也没想到这边车内的黑发年轻人因为他的胡言乱语沉默了一瞬,手指无意识的按下启动键,“叮”的一声,只是车通了点,引擎点燃的轰鸣没有响起。

吴且举着电话,盯着汽车在想怎么回事,是不是车坏了。

面板提示引擎启动请踩控制踏板,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三遍他才反应过来他忘记踩刹车点火。

这边三言两语挂了吴文雄的电话,开车去赵家的路上有一点点超速但不算多,大概是限速60的环城因为踩得油门过重开到了70多,智能测速一直在提示“减速慢行”。

到了赵家,天彻底阴了下来,天空黑沉沉的,空气中有了湿润潮湿的气息,温度好像比出门的时候又低了两三度。

来开门的是赵家的管家老伯,老伯礼貌地给吴且拿了客用拖鞋,换鞋的过程中,吴且不断的听见客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是严重的感冒演变成了支气管炎,已经过了会传染的感冒阶段了,不然我还要给您提供个口罩。”

管家老伯无语又有点幽默的说。

吴且放在口袋里捏着U盘的指尖有些用力,可能U盘身凹凸不平的部位在他指腹留下压痕,他板着脸走进客厅。

此时此刻,身着居家服的男人坐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空隙的地毯上,周围堆着几个靠枕,长腿舒展,看着居然还有点悠然自得。

听见脚步声,赵归璞转过头,冲他笑了笑道:“阿且来了,辛苦你跑一趟。”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上还挂着崭新的吊瓶,点滴滴滴答答地滴落,贴着胶布和针头的手还在面前的笔记本上敲打个不停。

吴且深呼吸一次,想说病得要死掉的人为什么不去医院,但最终选择闭了嘴。

因为不太找得到说这种话的立场。

走上前把U盘递给赵归璞,看着男人随手接过,一边道谢,直接就塞进电脑插口——

如果吴且是商业间谍,他这个举动足够把赵氏的所有秘密在这一秒卖得干干净净。

但也就是吴且自己在颅内恶意自嗨,事实就是U盘干干净净,赵归璞要看的文件也顺利被打开……

满屏密密麻麻的日文,平假名就算了,片假名一大堆,好像这群日本人现在离了舶来语就活不成,几百年这种情况甚至越演越烈。

赵归璞看似有些不好意思耽误小吴老师的时间,冲他抱歉的笑了笑:“可能要稍等片刻,你休息一会。”

这年头商业机密还是依赖最冰冷的机械U盘和人工管理,这是要他人形快递把U盘送来,再人形快递把U盘带回家。

此时管家老伯端来红糖番薯糖水给吴且,他顺势在赵归璞的身后沙发上坐下。

糖水很甜。

双眼放空地看着赵归璞在一堆文件里一目三行,一边还要打电话跟吴文雄确认文件内容,这些都没有避开吴且。

其实也不用避,因为从他嘴巴里冒出来的都是专业名词,吴且都不知道电话那头他老爸是不是真的听得懂,属实难为老年人。

——没办法,毕竟赵归璞病得快要死掉,总不可能让他出差。

身后窗外刮起了妖风,冬天台风属实少见但并不是没有,没一会儿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大颗雨点拍打在落地窗,很快的频率变快,雨点连成片,暴雨倾盆。

喝了甜的,耳边又有白噪音,赵先生办公时的声音也很有催眠的效果,吴且等着等着就有些昏昏欲睡。

真的睡着之前,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坐得离赵归璞很近,对方曲起的那一条腿与他自然坐在沙发上下落的腿侧几乎要碰到。

不过中间隔着一个抱枕。

大概是也有点发热症状,吴且总觉得哪怕隔着一点距离了中间甚至隔着一个抱枕,他也能感觉到热烘烘的温度……

并非客厅的暖气开的很足。

那是比暖气更加滚烫的躯体。

这让吴且刚才下车到进屋那两步有点冻麻木的脚指头迅速回温,他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在往温暖源那边靠无可厚非……

“赵归璞。”

吴且听见自己含糊的声音响起。

前方的人刚刚挂掉电话,听见自己被连名带姓的喊显然也有点没反应过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转过头来,显得有点惊讶,但还是从鼻腔里发出一点声音:“嗯?”

“……”吴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是不是易感期啊?”

这问题问的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赵归璞很想问他哪来的灵感,但是一低头看见围着自己的各种抱枕,确实很像Alpha易感期时会有的筑巢行为。

他无语的笑了下:“因为发热,所以全身酸痛,才想找几个抱枕靠一靠。”

吴且“哦”了声,看上去好像没怎么信。

“我易感期你还敢坐在这?”

“……我是Beta。”

吴且无语的说。

“有什么敢不敢的。”

“……”

赵归璞今日份短时间内第二次陷入失语,比上一次被直呼大名更加来的程度深一些——

有那么一瞬他想直白的拆穿眼前的人在装傻,然后听他狡辩好像也是不错的体验。

但直视那双黑眸,堪称直白与光明磊落,好像从头到尾心思太重、一句话杀了八个来回的人只有他,而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只是单纯的担忧他病死在自己面前。

再多说一句,被窥探到内心深处想法的人就会变成赵归璞自己。

“……”

那种想要叹气的冲动又上来了,堵在胸口最后化成几声病弱的肺腔音与咳嗽,男人苍白的脸上浮起血色。

“不是易感期。”

他义正词严的说。

吴且被他严肃得像宣誓的语气雷到,心想不是就不是,易感期又不是什么很丢脸的事,身为一个Alpha完全没有过易感期才值得去医院挂号内分泌科室——

话说回来,赵归璞有过易感期吗?

也不知道媒体平台搜不搜得到这种八卦。

短暂的对话因为赵归璞放在身边的手机再次响起而打断。

赵归璞接起电话后,眉眼间的放松就消失的干干净净,重新投入工作。

吴且随意从地上捡起一个抱枕抱起来,窝在他身后的沙发上玩手机,打开搜索平台开始当面做贼,搜:Alpha会不会没有易感期。

第一条提问下面就有高赞热门回复——

【网友A:都是人,咋可能没有,哪个Alpha说自己没有易感期那只能是一个答案,死装呗。】

……

后来怎么睡着的吴且自己都毫无意识。

他只知道卷在沙发上的他最后舒服的像蜷在自己膝盖上的那只奶牛猫,半梦半醒的昏昏沉沉中,他想了下自己有没有发出那只体重超标的肥猫同款呼噜声。

身体伴随着绵长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无意识中好像又听见赵归璞在咳嗽。

……真的肺都要咳出来了,他到底为什么不肯去医院?

带着这个从进屋就有的疑惑,却因为周遭环境过分舒适不想睁开眼睛,隐隐约约好像嗅到了沉水乌木的味道——

配合外面的雨声,好似一脚踏入了热带雨林。

这个味道和雨天真的很配。

耳边除了雨声、敲击键盘的声音和男人偶尔打电话时刻意压低声音的话语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耳边又听见“沙沙”走动的声音。

轻薄柔软的毯子落在他的身上。

毯子大概是某人用过的,因为上面沉木的木质香重得像是有人在他旁边焚骨升起香炉的程度。

吴且的脸往毯子里埋了埋,睡得更沉。

在他浸泡在沉水乌木的香味中憋死自己前,他感觉到外来的骚扰再次出现——

最开始是一只手轻轻拨弄了下他露在毯子外面的头发,大概是觉得手感很好,又有些肆无忌惮的多揉了两下。

那作恶的手掌温度很高,也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弄完他的头发并未挪开,而是顺着他的额发落在他的额头上。

眉心。

鼻梁。

鼻尖。

触感稍微有点粗糙,如同并不柔软的羽毛扫过脸上,不疼,有点痒,还有点刮脸,像被鸵鸟之类的粗犷鸟类扇了一巴掌。

睡梦中不堪其扰的黑发年轻人蹙眉,此时作乱的手指落在他的唇角,蹭了蹭后,抬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从毯子里挖出来,之后抽离。

几声咳嗽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归璞再不去医院,就真的要病死了。

……

吴且踏踏实实缩在别人家的沙发上睡了个午觉。

睁开眼时外面的雨还在下,赵归璞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滚鼠标看文件。

周围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但好像也有不同。

比如赵先生手背上悬挂的吊瓶打完撤走了,现在他手背上只留着一块胶布。

比如突然莫名其妙出现在赵先生脸上的止咬器。

吴且“……”了下爬起来,目光很赤裸又灼热的盯着男人的侧脸,很新奇的看赵归璞戴着这种东西——

防咬的部分金属反射着冰冷雪白的光,牢牢束缚着面部,紧紧贴合轮廓清晰的下颌线。

黑色皮质束带穿过脑后固定,颈后调节扣压在应该是腺体部分的侧面。

锁扣则压制着凸起的喉结,在其上形成一个尺寸刚好的巧妙环锁。

相比起“止咬器”的称呼,更像驯服猎犬的刑具。

吴且的呼吸放轻的一瞬,赵归璞正好关闭其中一个文件转过头,止咬器上方,那双狭长的浅棕色瞳眸中蕴含的意味不明。

“醒了。”

吴且“嗯”了声,目光没办法从止咬器压在男人喉结那部分的环扣上挪开。

大概是他的目光中求知欲太强,以至于赵归璞没办法装聋作哑,指了指自己:“好像真的易感期了。”

“……”

刚才还死不承认。

吴且动了动唇,正欲说话,这时候玄关传来关门的声音,没一会儿,提提踏踏的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另一个年轻Alpha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口。

客厅内两人双双转过身。

吴且支起上半身,身上的毯子滑落的一瞬,赵恕已经抬脚走了过来。

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转变为深棕色的瞳眸亮得吓人,走到沙发旁,他一只手支着沙发靠背,另一只手卡住吴且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味冲淡了一些鼻息间几乎浸入味的沉水乌木香,少年Alpha俯身凑近黑发年轻人的脸,在他脸侧嗅了嗅。

随后肆无忌惮的在他脸蛋上落下一个轻吻。

赵恕放开吴且,转过头对始终目光平静打量他一系列动作的兄长说:“哥,我房间还有上次用剩下的抑制剂,要不要替你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