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且:哦。】
【小呀么小兰因:赵恕说他没想到你体质那么特殊,是Alpha分化失败来的Beta。】
【小呀么小兰因:他很抱歉这件事。】
【小呀么小兰因:但撇掉这个意外的附加事件。他并不后悔这个行为。】
【小呀么小兰因:因为在闻到你身上有他的信息素味道的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安心和安宁。】
【小呀么小兰因:在给他一次选择,他可能会因为你的特殊体质住口,但也会想办法用别的方法标记你,比如插入生殖腔。】
吴且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直接把电话给对面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被人接起来了,那边并不是兰因特有的尖锐高昂总是显得在莫名其妙欢呼雀跃的声音,“喂”了声,声音嘶哑得像是刚从下水道爬出来的阴尸。
吴且早就猜到是这样。
“还是打轻了。”
“打死也是这几句话。”赵恕说,“墓碑上刻我为爱死,死的光荣,死的伟大。”
扔下句“把手机还给兰因”,吴且干净利落的挂掉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兰因那边拨回来,连连道歉,他只是去上了个厕所——
他也是没想到上厕所这件事能接二连三的搞出花式狗血剧情。
再这么搞下去他就要戒掉“尿尿”这个行为了。
吴且安抚了他两句,又挂了电话。
正犹豫要不要顺着把赵恕拉黑,毕竟这时候骂他一句都怕算作给他的奖励。
正踌躇间,那个活人全死状态的海上生明日头像跳出来一行字。
【ZHAO:刚才在忙。】
这时候吴且就有点想抬杠。
【吴且:忙什么?】
过了大概半分钟,对方发来一张照片。
一张自拍。
背景便是大名鼎鼎的澄心码头,莫名其妙的高度(大概是集装箱上方)背后,有一轮海上夕阳将落未落。
前景镜头中,男人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工字背心,背心上被灰尘、机油以及各种不明物搞得脏兮兮的,但工字背心下,汗湿的肌肉因充血隆起。
胸肌太大,工字背心基本成为了装饰性的存在。
自拍距离很近,大概是举起手机随手的自拍,吴且一打开有一种那个胸肌要摁到自己脸上的窒息感。
他沉默了下。
不得不给对方扣了个问号。
……
【吴且:你到底在干什么?】
【ZHAO:工作。】
【吴且:澄心码头?】
【ZHAO:嗯。】
【吴且: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十分钟后。
【吴且:人呢?手断了还是手机没电了?】
【ZHAO:这脏。】
【吴且:你管那么多呢?】
【吴且:还是你不想让我去?】
又一分钟。
【ZHAO:身体没事了?】
【吴且:有事。】
【吴且: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气我。】
【吴且:说不定一个动怒脑淤血就死这了。】
【吴且:定位。】
【ZHAO:「澄心码头-307集装箱区」】
【吴且:你在集装箱区搞什么?】
【ZHAO:工作。】
……
澄心码头,307集装箱区。
海平面太阳即将坠落。
货轮汽笛声不绝于耳,一艘排水量为6800吨的NACKS 700停靠于泊位,甲板上,三至五米不等的集装箱错落堆放。
红色的、橙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各色庞然储物空间沉溺于太阳最后的一丝余晖中,巨大的支线集装箱船在这一刻如同浓缩的童话彩色小镇,集装箱是五颜六色的房子,里面住着小人。
蓝色的集装箱有了一些年头,代表着编号的油漆斑驳脱落,集装箱上,身着白色背心的高大男人正坐在边缘。
一条腿自然从集装箱边垂落,另一条腿放松的曲起,赵归璞发完信息,手指压在屏幕上往上拉扯了下,自己回顾了一遍聊天记录,感觉自己的表现不算好。
垂落的那条腿不安的晃了晃。
“——老赵,好了没啊,最后几个箱子,挂完下班咯?”
身后传来吆喝的声音,男人回过头,只见作为搭档的安叔头戴安全帽,半张脸从隔壁集装箱边缘探出来。
应了一声,“咔嚓”一声锁屏,赵归璞将手机揣回兜里,抬起手,擦了把下巴,搓掉一点干掉汗液结晶的盐粒。
从口袋里掏出防滑手套戴好,在不远处安叔的惊呼中,男人一只手捉着集装箱的边缘,翻身灵活一跃而下——
结实的肱二头肌在一瞬间爆发力中青筋凸起,下一秒男人于集装箱密集狭窄的缝隙空间中稳稳落地,如大型猫科动物落地,工字背心下蝴蝶谷凸起一瞬,而后放松。
“年轻真好啊。”
安叔从另一个集装箱后绕出来。
此时,在确认搭档就位后,男人迅速攀爬上独角的一个尚未固定的箱体,将特制的扭锁插到集装箱底部之前安装好的角件,旋转手柄,卡紧——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个集装箱的挂锁就完美完成。
赵归璞直起身:“安叔,还有几个没装?”
“好像还有五个……怎么,突然有事急着走啊?”从脚下集装箱阴影缝隙中传来中年人的声音。
“刚才喊你快点你拖拖拉拉,现在晓得急!”
赵归璞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低头笑了笑。
“一会有人找我。”
“怎么,约会啊?”
安叔笑嘻嘻的问。
年近五十岁的Beta是赵归璞今天的工作搭档,身为集装箱扭锁操作工,他们是码头最辛苦的基层工作岗位之一。
身为锁工,他们两两一组,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将集装箱放置到船舶、火车或卡车底盘上后,手动安装扭锁,确保其在运输途中不会移位。
重复挂锁、解锁的机械活动,徒手攀爬、穿梭于集装箱之间,内容枯燥又危险,工作强度高且辛苦——
锁工几乎是码头上包工最日常招聘的工种。
三日前,一名包工招来锁工老赵。
没有什么江城船王赵归璞,只有沉默寡言的锁工老赵,他吃苦耐劳,做事麻利,从来不废话只是埋头苦干,很快就以临时工的身份,获得了工友们的认可。
午饭休息时间,身为这几日老赵的搭档,安叔问过老赵从哪里来。
老赵说自己就是江城的人。
安叔说那怎么不做合同工,还有工头提供三险可缴,听说澄心码头在被赵氏收购,很快就会迎来大地震,听别人说,工作情势一切向好。
当他说完这话,老赵笑了笑,垂下眼皮讲:“我啊,还没想好何去何从。”
锁工老赵从身份到履历到工作目的什么都是假的,来到澄心码头做苦力基层的活儿三天,他就说过这一句真话。
……
身为江城人民心中的传奇,十六岁接手家业力挽狂澜的商业之神,Omega眼中的钻石王老五,赵归璞其人,其实并不是没有一点私人怪癖。
是有的。
十六岁被管家仓伯和律师从学校的课堂上叫到走廊时,他以为赵秋实死了。
结果车开出校园,一路开上大路,被迫在暴晒的烈阳天站在澄心码头确认自己家的船舶清单,听律师讲一些听不懂的债务情况……
那一天,赵归璞记忆深刻。
本应该在教室里吹着空调做竞赛题的他,被烈日晒得几乎晕倒。
酷暑中,他咬着牙登船,用双手一寸寸的确认船舶状态,面对面与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就想着糊弄他的船员周旋。
那时候的他心烦气躁,觉得人生到此为止,实在是没有什么盼头,也看不到什么盼头。
然而心中的不适应,绝望与对父亲的愤怒,却在站在码头,听到远方传来的一声轮船汽笛声时,突然烟消云散。
码头上,基础工种来来去忙碌着,如蚁巢中的工蚁。
来来去去的码头工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或者干脆赤裸上身,扛着重物或者在集装箱上敏捷的爬上爬下……
他们每日重复着简单又机械的体力活,生活没有大起大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奔头——
但他们好好的活着。
遇见开心的事,或者是讲了个笑话,也可以笑出声。
赵归璞突然觉得有一种心脏尘埃落定的安心。
赵归璞学着掌舵开船,在四大洋风浪中颠簸;
他学着下海修船,记忆中是有一次船只在航行到一半时出了问题,他直接坐飞机到距离最近的码头乘坐船只登船,亲自跟着师傅们在浮冰黑海里乘坐木舟修理;
他学习外语,研究航海图,地理与气候,还要学着与商海吃人的精英们周旋……
但如一叶扁舟,他找到了自己的安息地。
每当烦躁或者对某件事举棋不定、认为自己即将失去运筹帷幄甚至是人生肉眼可见失控时,码头上或者甲板上,就会多一个船工老赵。
——码头是赵归璞的安息地。
正如今日。
迅速的做完剩下的五个集装箱挂锁,今日的工作就算是全部完成,安叔问老赵,要找他的人什么时候到。
赵归璞又抬起手摸了摸口袋,诚实的说:“不知道,也可能不来。”
男人并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其实有一点患得患失。
至少在安叔的解读下,他是这样的没错。
所以安叔同情地拍拍Alpha结实得过分的手臂,讲请他吃晚餐喝酒。
……
也不是元庄中随便就得五位数的洋酒,只是街边便利店里买来的高粱白,配着几个老板娘送的塑料杯,在码头入夜后亮起的随意一盏灯下支张小桌,就是一顿晚餐。
安叔在街边搞来一些卤味酌酒,同老赵闲聊。
他看出今日老赵心不在焉——
本来就话少的人,现在简直算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问什么都嗯嗯啊啊,频繁抬眼看向本区域唯一入口方向。
直到在他频繁瞭望的方向,路灯下,出现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影。
深蓝色的运动卫衣卫裤,外面套了件黑色羽绒服,黑发Beta走过来的时候,头顶一戳柔软的黑发伴随着他的步伐活泼地跳跃。
他走到破烂餐桌边,迅速扫了眼餐桌上的简易食物,又把视线定格在冬夜海边,只穿了一件工字背心外加一件看上去完全不保暖的外套的男人身上……
他徒劳的张了张嘴,又闭上。
赵归璞看他的额发被吹的翻飞,率先问他:“冷不冷?”
声音依旧冷淡。
安叔扭着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黑发Beta——
也不是开着什么豪车、佩戴者blingbling的首饰彰显富贵,但他长得干净,黑眸清澈透亮,脚上踩着码头工绝对不会买的白色漂亮球鞋,球鞋纤尘不染。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此时此刻,黑发Beta板着脸,没有回答Alpha的提问甚至看上去有些无语……
两人之间的气氛,让安叔一下子有所觉悟,他转过头看看小破桌子对面坐着的男人,实在过分英俊,强壮。
怪不得人家不屑合同工的三险一金。
人家晓得傍大款,人家手中有金饭碗。
安叔站起来,拍大腿说家里的狗今早出门前忘了喂。
没等在场另外两人说话,安叔便迅速闪人,很快的码头上除了船鸣汽笛声,只剩海风呼啸吹过,海浪拍打船身的浪卷声。
吴且向前迈了一步,走到男人的面前,几乎是贴着他站了——
赵归璞抬起头,这一次在路灯的光亮中清楚的看清自己面前的黑发年轻人,他身上那股龙舌兰酒的味道已经很淡了……
三日未见,人被折腾的瘦了一圈。
眼里倒还是亮。
尤其是瞪着他的时候。
“你在这干什么?”吴且问。
赵归璞在心中叹了口气,举起酒杯,语气听上去不算的特别正经:“晚餐?”
可惜面前的黑发Beta不肯陪他睁眼说瞎话,顾左右而言他。
“赵归璞。”
吴且浅浅皱眉。
“我今晚回去可能要躺到明天中午才起得来,我还病着。”
他停顿了下。
“现在我站在这吹冷风,就为了听你说废话?”
名字是最短的咒。
赵归璞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名字在这人的薄唇一开一合中念出来,确实格外惊心动魄。
他执意要跟他要个说法了。
那双明亮且炯炯有神的瞳眸告诉他,今晚就是最后一次敞开天窗说亮话……
不说,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赵归璞给吴且倒了一杯酒,推给他,说喝了暖和,别病上加病。
吴且接过塑料杯。“咔啦”一声捏了杯子,仰头灌下去,白酒顺滑还带着甘甜,顺着喉咙滑到胃里,又反从胃开始顺延食道蹿起一团火。
拿起桌面上放着的酒瓶,吴且也给男人倒了一杯,杯子从一桌的花生米壳中推到男人的手边。
手没立刻拿开,他的指尖压着杯沿。
男人垂下眼,视线定格在他指尖,没动。
吴且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可能是三秒,可能是三十秒,也可能是一个世纪这么长……
紧接着他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眼圈也有点发红。
冻僵的手从杯沿上挪开,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干净利落地转身。
赵归璞站了起来。
这一次换他捉住了吴且的手。
第96章 【二更】终身美丽
赵归璞这一拽,吴且也只是稍稍侧过身,他是比赵归璞矮一些,侧身往上看过来的时候眼睛都成了吊梢眼。
天生含着鄙夷的形状。
拇指压在对方手腕的动脉上,若不是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脉搏跳动变快了一些,赵归璞都会被他骗到,觉得他会把手抽出来,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也可能是当下的情况他暂时丧失掉商业谈判桌上原本最擅长的察言观色。
稍微用力将黑发年轻人往自己这边拖拽了下,放在哪个电视台都很像流浪汉强迫矜贵小少爷的戏码……
干干净净的豪门小少爷被男人拎到怀里,男人沉默地不执一言,花里胡哨的好听情话一句没有,只是安静的抱住他。
吴且的鼻尖撞到男人的胸口,想把脸拿起来,可惜这个动作一出现征兆就被察觉,于是后脑勺被大手结结实实的扣住……
他挣扎了下,挣扎未果。
但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放烟花——
期待了很久的礼物终于被拆开,打开发现是自己想要的款式,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原来忐忑都是多余的啊……
这是本来就属于吴且的礼物。
不会被人拿走。
赵归璞等了很久,才等到怀中的人的手臂抬起来慢吞吞缠上他的腰。
与动作相反,怀中的人声音听上去因为压迫有些发闷:“你身上好臭。”
赵归璞“嗯”了声,没有放开他,但很好心的解释了句:“汗。”
“你到底在这干什么?”
“理清思绪。”
“原本计划理清到什么时候?”吴且想了想,“不会是最后拿着手机跟我说下辈子让我们早一点相见。”
“?”
赵归璞沉默了下。
“最迟明天早上就会出现在你家附近。”
这个回答吴且没有特别满意,但也没有特别失望,他的手挪动了下,手掌完全不老实也不能控制的去摸男人工装背心下劲瘦紧实的腰部肌肉,他问赵归璞怎么突然想通。
“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一把锁挂不上,我弄了很久,最后发现拿错了一个旧的型号……码头刚换了一批新锁,可能是仓库那边不小心搞混了。”
赵归璞说,“当时我都爬上集装箱,懒得回去换,想试试新旧混用行不行,反正不都是锁……但安叔提醒我说这么怼锁头会坏掉,锁头是新换的,坏掉包工会心痛。”
男人说着,停顿了下。
“当时我突然意识到,我也会。”
会什么呢?
他又不讲。
除了演讲的念稿环节,吴且几乎很少听见赵归璞一次性的讲那么长的句子,句句在讲码头工的工作日常,又句句带着借物拟人的艺术气息。
“这几天为什么没有给我发信息?”
“不敢。”
“太怂了你。”
“嗯。”赵归璞很是坦然,“人总要有一点缺点的。”
这样立正挨打,吴且觉得赵归璞好乖。
压在对方腰上的手挪了挪绕到了他的前胸,掌心压上去也是硬邦邦的和想象中那种有弹性的柔软完全不同。
其实手感不算太好。
但勉强也可以一直摸一摸。
一阵寒风吹来,满鼻腔都是对方身上的汗臭味,闻不太到一点儿信息素的味道,男人把信息素收的干干净净,吴且踮起脚,吐出一股温热的气息,鼻尖扫过男人的下巴。
赵归璞反应很快的挪开了自己的脸,大手从黑发年轻人的黑脑勺挪开罩住他的脸推开他——
怀中的人贴着他的掌心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噜”声,压在他胸上的手抓了抓。
“闹什么?”
这种时候男人讲话依然很像教导主任训话的语气。
就像看着一个有心脏病的学生秋季运动会硬要报名跑一万米并扬言自己能行。
“别闲撩。”
吴且的手直接从工字背心的边缘滑到胸膛,肉贴着肉,看照片的时候就想这么做——
可以这么做吗?
可以的吧。
礼物上写着他的名字。
他可以随意对礼物做任何事。
男人的胸口有肉眼可见的幅度起伏,从有一瞬间的想要呵斥到无奈到没脾气。
低头对视上那双从今晚出现就灿如星辰的黑眸,他说:“Beta好像没有发情期吧?”
压在黑发Beta脸上的大手贴上就没挪开,仿佛是下意识动作一般贴着他的脸揉了揉。
“哦。”
吴且踮起来的脚尖落地,转过头亲了亲对方的掌心。
“但人类有。”
他说的好有道理,赵归璞以沉默应对了他的经典发言。
这时候吴且发现自己的一边手又被男人牵起来,可能是怕他被港口横切风吹走,也可能是怕他自行跑掉。
“送你回去。”
“就回去了?”
吴且说完就打了个很大的喷嚏。
“你呢?”
“回赵氏加班,蒋尾要吊死在我家门框上了。”
……
赵归璞的车停在诚信码头的停车场,夜晚所有包工头的车都开走了,就一辆黑色路虎低调又孤独的停在那里。
吴且打开副驾驶爬上去,冷热温度交替又让他打了三个喷嚏。
刚坐稳,额头上就多了一只手,很认真的试探他的体温。
吴且像是患有多动症儿童,下意识的抬起头,让那只大手顺势落在他的鼻尖上。
额头有一点点发热,手收回去,坐在驾驶座的男人目视前方,依旧是那副刚正不阿、严肃正经的模样,他说:“下次不许。”
吴且拉过安全带扣上,目光懒散,完全一副懒得问他不许做什么的模样,随意“嗯”了一声,把敷衍写在脸上。
赵归璞又说:“可以等我来。”
无论如何不必病尚未好就跑出来吹冷风,稍微等等,我会来。
吴且把手压在空调出风口——其实手不太冷,因为临上车前赵归璞才放开他,他抬了抬眼皮子,淡道:“那你别让我等太久,我性子急,太久就是等不了。”
赵归璞没有犹豫的说了声“好”,面上毫无波澜,一边俯身顺手把暖气空调开高了两度,车开往吴家的路油门踩得比平时重一些。
广播电台在车启动的一瞬自动打开,还是上次的那个台,主持人也还是那个主持人。
车中播放还是经典粤语歌。
车到家门口时歌声依然未停,车停止了,赵归璞未熄火,只是车启停功能触发发动机声音熄灭。
「我这幸运儿幸运到,一转身找得到你,来为我打气。」
吴且盯着前方车挡风玻璃中自己模糊的倒映,轻笑一声。
“赵归璞,无论是因为看了段视频路见不平为我多花一百个亿,或者送给整个篮球队的黄玫瑰,为我开始良心不安又为我生病心痛……油门踩的再重,我可能也会以为是你不想跟我独处——要对人好,就不能默默的好,长了嘴才不会白费力。”
「如果,可抱起这爱情,连天都会替我高兴。」
“那我大发慈悲,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啊?”
声音这样轻飘飘的落下。
吴且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已经做出了要下车的姿势。
门锁“咔嚓”的一声跳起来,他听见赵归璞“嗯”了一声。
锯嘴的葫芦。
他无奈笑了笑,告诉自己算了好歹不是说“我正在考虑”,车门被推开,历史总是惊人的重复,他探出去一半的身体又被驾驶座那边伸来的手拽回去。
只是与上次又有一点的不同,那手握着他的手,这次再未放开。
“喜欢。”
轻柔的声音像凌晨昙花一现时会有的那样,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次元的声音,不可捕捉,但震耳欲聋。
黑暗的车厢内,男人的指尖插入他的指缝轻轻摩挲揉捏,半晌放开了他,停顿了下,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
「在半空之中亲你,不管身世。」
第97章 差不多得了
吴且下车以后,赵归璞照常又在车里坐了下,没有别的特别的原因,主要是一下子忘记开了启停的车应该如何重新启动。
他想了想,打电话给费裕明。
费裕明听到他的疑问沉默了三秒,说:“喝酒开车违法,你晓得吧?”
赵归璞换了个姿势:“没喝。”
“那你发什么癫呢我请问?”
电话里的费裕明听上去很忙,脾气也很坏,应该是连续夜班的缘故,睡眠不足的人就是容易暴躁。
赵归璞觉得自己该说实话了,他刚刚受到了这样的教育,应该活学活用。
“我刚才同人家表白。”他说。
电话那边像是信号一下子坏掉了安静了很久,长达十几秒,赵归璞认真数了的,然后费裕明才问:“你什么?”
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茫然。
“他听完我说的话,什么都没讲就下车了,什么意思?”
赵归璞自顾自的讲,仿佛费裕明在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他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听个响……
如果费裕明刚才不接电话,他可能可以打电话给10086。
“那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问我喜不喜欢的人也是他,回答完了不给反应的也是他,是因为我拒绝和他接吻?难道表白之后除了接吻就不能有点别的表示吗?”
说到最后男人的语气已经有点怨气冲天。
费裕明大脑已经转不过来了,问他:“所以你们干嘛不接吻呢?”
因为他身体不允许。
是个碰了Alpha信息素就会随便死翘翘的脆弱Beta。
“电话里讲不清楚,你在医院吗?”赵归璞说,“吃了没,我洗个澡,带晚餐去找你。”
费裕明持续沉默了下,有点害怕,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意思,你是要跟我表白吗?”
赵归璞还是没找到正确开启启停车的方式,所以他干脆把车熄了火重启,引擎让人安心的轰鸣声中,费裕明听见男人冰冷的声音。
“幻想太多。”
……
夜晚的医院已经宵禁,坐下来吃个晚餐的时间还是有的。
但说实话,当一身休闲装的赵先生如天神降临,长腿一伸,板着脸,颇有存在感的往值班休息室一坐……
兴奋的只有护士站的值班小护士。
费裕明只觉得自己的食欲受到了直接的影响。
他随便扒拉一下手中的饭,头也不抬的问,是什么让赵归璞患得患失。
其实他想问的是,是什么让赵归璞表白——或者说,他到底知不知道「表白」这个词的字面意思?
赵归璞想了想,把以前那句「过往一切都是我的错让你误解我很抱歉」搬出来,他隐约觉得这句话可能是个会被翻旧账的雷。
费裕明听完又再次沉默,他今晚真的沉默了太多次了,毕竟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他这位工作机器、captain赵、无情朋友,感情生活原来已经经历三进三出,大起大落。
赵归璞没说是谁这么幸运(或者倒霉)。
但他告诉费裕明对方只有二十二岁。
费裕明说你上小学五年级时候他才刚出生,你怎么好意思,畜生啊。
赵归璞让他闭上嘴。
费裕明开始分析当代年轻人记仇的可能性,当他思维发散到对方可能已经录音,这会儿已经把赵归璞的表白发到包括不限于朋友圈的公开媒体平台……
他恐吓得很起劲,一抬头发现男人低着头一脸淡定的在玩手机。
费裕明:“?”
费裕明:“如果你不想听我讲话你为什么还非要跑到医院来打扰我值班?”
赵归璞抬起头,跟他说:“刚发了朋友圈。”
费裕明:“?”
赵归璞:“帮我点个赞。”
费裕明:“……”
强忍下建议朋友上楼挂个精神科急诊的冲动,费医生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朋友圈的最新动态……
怎么说呢?
说癫,又没有想象中那种癫。
说不癫,赵归璞分享「终身美丽」到朋友圈。
「任他们多漂亮,未及你矜贵。」
费裕明:“……”
四舍五入这和官方取名「丘比特之箭」的小行星明天撞地球又有什么区别呢?
浪漫,猎奇,还蛮要命。
费裕明看到赵归璞这条动态顶在各种冰冷的财经新闻或者宣传部建议企业家转发的新闻上方,画风违和。
此时已经好多共同好友给了反应,当然点赞的不多,大家只是排着队在下面抠问号。
小辈如张庚辛等人不太敢抠问号,他们排着队省略号。
几个老友的群里,裴擒@ZHAO给他抠了个加强问号,与此同时费裕明看见赵归璞心情肉眼可见的从上一秒纠结到这一秒变得很好,他让裴擒别问号了,去好好听听这首歌,真的好听。
【妙手神医费裕明:?】
【裴擒:?】
【吴文雄:?】
费裕明笑着对赵归璞说,老吴都给你抠问号,真的迷惑操作。
结果一眼看过去又发现赵归璞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下,男人扣下手机,调整了下坐姿。
“我把吴文雄从槟城叫来江城。”赵归璞说。
费裕明“啊”了声,不懂话题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但他还是很配合的问:“那又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吴文雄想跟我动手,你要拦住他。”
“?”费裕明脸上空白了下,然后变得严肃,“什么意思?澄心码头的项目黄了?还是你想回家过日子了澄心码头项目不做了?”
“不是这个意思。”赵归璞摆摆手,“以后你就知道了。”
“好的,你就打哑谜嘛。”
费医生也摆摆手。
“真有那一天,我一定帮他摁住你。”
……
相比起赵先生在朋友圈搞的腥风血雨,吴且一概不知。
他回家吃了点感冒药就睡了,因为已经得到了人,所以赵归璞的外套被他随便用水冲掉怪梦罪证后,就无情的扔进了洗衣篮里。
他睡得很踏实,第二天起来感觉不算太糟,踩着拖鞋下楼吃早餐。
吴文雄还在看报纸,吴且切开一个多洛塔特地给他煎的太阳蛋,正犹豫要不要跟父母坦白这骑驴找马的任务他幸不辱使命拿下了顶配马中布加迪——
此时李君碧一脸严肃的说,约了赵归璞中午吃饭。
吴且手中的叉子在盘子上打了个滑,发出很难听的声音,他抬起头茫然地问:“吃饭干嘛?”
李君碧瞥了他一眼,大概是想起了吴且披在身上当战甲的西装外套,眼中纠结了下露出不忍心的神情,她讲:“你身体都没好,赵恕被他亲手送去躺在医院里,赵归璞这个……我不想骂得太离谱,但他心情未免太好了点。”
吴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二十分钟前他刚起床,给男人发了个猫猫头WINK(老子今天也爱你).JPG表情包。
三十秒后赵归璞用语音回他怎么起那么早,有没有感冒。
再十秒后吴且打字告诉他有一点感冒,但吃了药没事的,等下下楼吃早餐。
然后赵归璞秒回他生病要多吃,一会他有个早会。
最后的结束语是,会有点重要,不好带手机,有事给他留言,急事打秘书电话。
吴且说,好的,去吧。
讲完。
吴且“……”了下,有点心虚,到了嘴边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变成了“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他放下手机,很有耐心地用温和声音问李君碧,赵归璞怎么就表现得心情好还被她看出来了。
李君碧让他去看朋友圈。
吴且昨天睡得早,还真没来得及看朋友圈,这会儿打开看了眼,在赵先生分享今日精选「终身美丽」的那条动态下,已经“?”的“?”,“……”的“……”,堪称横尸遍野。
他唇角飞快的翘起来了一下,又放回去。
顺手给这条动态点个赞,他嘴巴上说着“这什么东西”,实则心想对不起妈妈我现在心情也变得有点好。
吴且问:“那中午要不要加什么菜?”
李君碧恨铁不成钢地提高声音:“还要加菜,你是不是脑子也生病了,你病成这样他在这又唱又跳的,管过你吗?!还给他加菜!”
吴且:“……”
吴且:“好的,不加。”
吴且:“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讲。”
吴且:“话说回来你叫他来干嘛,就单纯让他别那么开心吗?”
李君碧:“……”
隔着餐桌她站起来,戳了戳儿子的额头。
李君碧:“喊他来解除你和赵恕的婚约,傻仔。”
吴且:“……”
吴且:“哦。”
……
中午的时候赵归璞准时出现了。
男人今日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浅蓝色衬衫,蓝色斜条领带被他解下来随手扔在车里,出现的时候衬衫解开两颗扣子,真正一副要出席家常便饭的放松模样。
饭桌上是简单但比较正经的三菜一汤,好歹不是一桌速冻水饺。
吴且和赵归璞挨着坐,为了避嫌两人的视线交换并不太多。
李君碧提出解除婚约时,吴且正捧着鸡汤喝。
赵归璞等他耐心的喝完那一碗汤放下了,抬了抬眼,干净利落的说,好。
这般没有一秒钟露出犹豫或者惋惜表现得样子,让做好了准备想跟他大战三百回合的李君碧一时语塞,转过头同丈夫面面相觑——
吴文雄有点犹豫,对方答应的过分爽快,让他怀疑赵归璞短期内找到了比他儿子更合适的Beta做联姻备胎。
……怎么可能。
世界上不会有比他的崽更优秀的Beta。
吴文雄直接问赵归璞是不是吃错药,之前小孩有什么矛盾他上门飞快堪称死缠烂打……
这次赵恕再犯错,把就剩半条命的小崽子拎过来打给他们看,难道是毫无目的、单纯的想要表演打孩子?
赵归璞抚掌叹息:“不要总觉得别人的善意充满了目的嘛。”
那个语气助词出现时,坑蒙拐骗的味道就出现了。
赵归璞余光看见身边的黑发Beta偏了偏头,向他投来一瞥。
警告味道蛮重。
他收起了戏谑,换了个语气,颇为认真。
“这次不一样,赵恕胡闹到差点搞出人命……虽然事先谁也不晓得阿且的体质特殊,但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教好他,也没有脸再维护和推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赵归璞说完,还感谢吴家夫妇高抬贵手,没有直接把人送到执法局公事公办……
不然这事还有的扯。
抽一顿已经属于便宜了他,怎么还好意思敢求婚约续存。
他讲得义正辞严,光明正大,吴且在旁边听得都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半个小时前男人还在微信里跟他说“到你家门口了,要不要出来接我可以抓紧时间偷偷抱下”,他差点都信了他真的毫无私心。
但无论如何赵归璞这话说的诚恳又漂亮,台阶给得够足甚至还铺了红地毯。
李君碧脸色好看许多,转而问赵恕现在情况怎么样。
赵归璞说不算太好。
皮肉伤倒是没什么事,包扎好了防止感染就行,腺体损伤对Alpha来说其实算举足轻重的大事,一时半会赵恕在医院也出不来。
李君碧犹豫了下,跟赵归璞商量:“那解除婚约的事先不同他讲了。”
也是怕他嘎巴一下厥过去,好好的吴家还背一条人命。
赵归璞点头同意。
吴文雄说那既然先不公布解除婚约的事,吴且还是得去医院露个面,探望一眼。
赵归璞又点点头,这一次放下了筷子,垂眸用多洛塔准备的温热湿毛巾擦擦手,公事公办的语气淡道:“我陪阿且去,你们放心。”
……
吴且坐上了赵归璞的副驾驶。
男人的手非常自然的就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也非常自然的放到了男人的大腿上。
隔着西装裤他摸摸其下紧绷结实的肌肉线条,赵归璞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这时候他突然拎起吴且的手,把他的手扔回自己身上。
黑发Beta“?”了下露出个准备质问的表情,下一秒车后座的门被人拉开,李君碧弯腰坐进来,说不放心,跟着一起去医院看一眼。
吴且:“……”
李君碧问:“要不要买果篮?”
吴且:“他现在应该全身上下都插着管,果篮给谁吃?”
李君碧说:“哦。”
李君碧又说:“你干嘛?突然吃了火药一样?谁又惹你?”
吴且:“……”
赵归璞在这种时候选择了隐身,假装很忙的启动车、打方向盘还有调节空调温度。
一路沉默且规规矩矩,到了医院吴且抿着唇,一脸严肃的自己解开安全带爬下车。
一路从进入电梯,再到特护病房楼层的时候他也沉默不讲话,李君碧以为他是紧张又要看到赵恕,对这个人有点PTSD。
她问吴且要不要戴一下Omega用的防咬颈环,那个可以隔绝一部分Alpha的信息素,以免他再次受到刺激又病情加重昏过去。
吴且从电梯的倒映有意无意瞥了眼赵归璞。
男人面无表情,如门神一般立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虽然都是S级Alpha,但赵恕的信息素在赵归璞的信息素面前什么都不算,吴且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犁鼻器天赋异禀,开启了自动识别心仪信息素的功能……
反正——
“不用,妈妈。”吴且很乖的说,“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此时他们已经踏上了特护病房的走廊,走廊上站着许多Beta保镖,四叔也在。
可能是因为最近赵先生都忙着在澄心码头当码头工的缘故,四叔也不用给他开车了,干脆就被发配来盯着赵家的小少爷。
隔着厚厚的玻璃,吴且看到病房中裹得看不出是人是鬼的赵氏小公子,正如他预料的那样,除了绷带包扎到浑身只露出十分之一不到的好皮,年轻的Alpha身上插满了管子以及监护用的仪器。
孙迷看到赵恕这个样子应该很绝望。
吴且不着调的想着,也不想一直盯着赵恕看——
看他这样躺着,觉得可悲,活该,又可怜。
于是手很多的去扯旁边的病历本看,看到上面列了一大堆用药和病症,果不其然正如赵归璞说的那样,他情况不是很好,主要是因为他哥最后给他腺体上来的那一刀。
“赵归璞,你……”
吴且喊了声赵归璞,刚想问他是不是没拿捏好力道,不然怎么这一刀能把人割成这样,完全超出了苦情戏的范围。
谁知道刚出声,突然病房中,赵恕就睁开了眼。
跟闹了鬼似的,按照道理病房门死死关着,外面的人场卡啦OK里面的人也不会被打扰到,此时此刻吴且只是用普通音量,赵恕却突然有了反应。
躺在病床上的人转过头看了一眼外面……
然后关于信息素和肾上腺素的监控仪器发出尖锐的爆鸣。
赵归璞蹙眉,毫不犹豫抬手打开病房门走了进去,吴且跟在后面犹豫了下,在病房中消毒水味混杂着龙舌兰酒的味道扑面而来时,他站在病房门口没动。
不远处,一群的医护人员几乎算是连滚带爬的从尽头狂奔而来。
病房中,浑身缠着绷带的Alpha突然像是一条离水的鱼一般扑腾,抽搐,一瞬间信息素水平从刚开始的正常达到危险峰值,监控仪显示其身体和精神都处于崩溃边缘——
龙舌兰烈酒的味道无孔不入的涌入空气中。
身为Omega的李君碧蹙眉后退了一步,还拽了拽吴且。
然而这时候,却看见赵恕一把扯掉了自己的氧气面罩,苍白的脸色暴露在空气中,他嗓音嘶哑:“哥……他——他在……他来……”
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少年Alpha大口艰难的呼吸着,病号服下,那短短三、四日就肉眼可见迅速消瘦的身体浑身战栗。
犬齿刺破了口腔内壁,血腥味掺杂入了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中,混杂着唾液弄湿了他的衣领。
赵恕抬起手,向着一个完全虚无的方向渴望的伸出手——
医护人员一拥而入,吴且站在门前听到他们在喊一些零碎的话。
肾上腺素。
吴。
他在叫什么人。
Omega。
赵先生。
病人需要冷静。
“赵先生,病人的情况很危机,如果您知道他现在在叫哪位Omega,请将那位Omega请来……”
完整的句子钻入耳朵里。
吴且抬起手拍拍李君碧的手背,告诉她不用这样草木皆兵,不是咬腺体那种临时标记,Alpha的信息素影响不到他,最多觉得冲鼻。
他还是Beta。
并没有变异。
而此时此刻,黑发Beta就这样迎着所有一句人员的目光进入病房,并体贴的为了隔绝难闻的信息素将病房门甩上。
“哐”的一声,这响动却仿佛是燃起了病床上那个濒临崩溃的Alpha的生命火焰,他挣扎着要起身,许多监控仪器被他扯掉甚至整台仪器都被扯得移位——
纽扣崩飞的声音在此时监控仪器尖叫的病房中里却十分清晰。
少年Alpha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分不清是清明还是陷入失控的浅棕色瞳眸死死的盯着吴且的方向。
吴且转过头,看了眼赵归璞。
此时,男人立在墙边,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一瞬,大概是看到了黑发Beta眼中的询问,他浅浅的皱起眉,露出一个不赞同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矛盾神情。
赵恕的腺体失控是赵归璞亲自下的手,下手忒重,于是有了躺在病床上不断发出像野兽一样痛苦低吼的病号。
“吴且……”
赵恕呜咽着。
身体因为渴望颤抖着。
谁能想到呢——
信息素失控,腺体失调的时候,这个S级Alphan少年喊的是一个Beta的名字。
良久,赵归璞似是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向前走了一步,紧紧的跟在吴且身后。
与此同时吴且转身走到病床前,在赵恕空中乱抓的手中,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
下一秒,手便如同救命稻草一般被汗湿的手一把捉住。
Alpha少年像是真正得到了百分百信息素契合度的Omega安抚一般,在握住Beta的手的一瞬突然安静下来,上一秒还扭曲着挣扎的身体重重倒回床上——
一地倒下的仪器废墟中,医护人员们见状,扑上去飞快给赵恕打安定。
混乱之间,吴且抽空思考了下:我刚才起了个什么绝世Omega的安抚作用?
就在这时,从他身后伸出一只手,用一根手指,撬开了赵恕紧紧握住他手腕的手指。
然后,那根手指转向,提示性的敲了敲吴且的手背。
“差不多得了。”
低沉缓慢的男声在他身后头顶响起,赵归璞毫无波澜地说。
“放手。”
第98章 小气
赵恕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时,床头柜上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是群里的各位发小们都在疯狂的@他,想让他一起来聊一聊,关于赵归璞昨天那条朋友圈到底什么意思。
连裴擒那些老家伙都知道给当事人抠问号了。
年轻人当然也是要讲八卦的。
大部分的人猜测归璞哥铁树开花,又忍不住猜是谁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将赵归璞身边的男男女女,各种近期合作伙伴猜了个遍,连那次游艇上管赵归璞要鱼的小Beta也发了信息去问,结果人家刚从昨晚点的牛郎的床上醒过来。
张庚辛说不会是赵归璞的那个秘书吧,白白净净那个……
他有蒋尾微信,上头了也给他发信息,结果就是三秒后就接到了蒋秘书的电话,刚送孩子去课后补习班的蒋秘书把他臭骂了一顿,说再瞎几把发信息破坏他家庭和谐就给他发律师函。
哦。
也不是他。
——到底是谁呢?
周围的人在嘻嘻哈哈地闲聊,裴顷宇拿着手机刚刚回复段白芮的信息。
段白芮的奶奶和赵恕在同一家医院。
Omega下午放学去看奶奶的时候遇见了小吴老师,正好看见他从一辆有点陌生的车上下来。
段白芮没多想,只是觉得好巧,就从侧面拍了一张照给裴顷宇发去。
照片挺模糊的,但裴顷宇一眼还是看到穿卫衣和黑色羽绒服的小吴老师,江城的冬天不算太冷,但他裹得挺严实——
大家都知道六十四进三十二那天小吴老师没看完全场比赛,而是去了医院……
因为赵恕的粗鲁临时标记,他病得很重。
这是赵恕如今还躺在医院的主要原因。
【小白:赵先生也一起。】
段白芮又发了个视频。
段白芮认识赵归璞,因为上一次助学贫困生奖金时,男人上台现场签的支票送到他们手里,还有鼓励他们好好学习。
相比起第一张照片,第二个视频清晰很多,视频里他们一行人大概是刚下车离开停车场,吴且的母亲走在前面,吴且和赵归璞落在后面。
李君碧走得快,推开停车场的推拉门后,那门自动就关上了。
快到门前时,赵归璞长腿快一步上前,大手撑着门,将尚未合拢的门重新打开,小吴老师人已经到了门前,转头跟男人笑了笑。
赵归璞还是没什么表情。
但吴且进屋时,他没压着门的那边手非常自然的扶了扶黑发Beta的背。
——硬要说,理解成为一个顺手的动作,或者赵归璞在催促吴且快点走,都讲的过去的。
但窝在沙发角落,一言不发地,裴顷宇将视频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然后他打开了赵恕的私聊,给他发了一句——
【裴:当时在游轮的成年礼宴上,你看到什么了,是吗?】
明明在此之前,赵恕和小吴老师看着感情越来越和谐,赵恕天天跟小狗似的摇着尾巴追着小吴老师屁股后面……
人人都奇怪,为什么赵恕会突然就画风不对劲,不顾小吴老师意愿强行标记他,硬生生把一手好牌打烂。
仔细想想,赵恕的画风早就不对了。
大概就是从成年礼宴即将结束前的某一天开始的。
……
放下手机,没有参与讨论赵归璞的恋情,裴顷宇找了借口离开。
哪也没去回家睡了个觉。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到了小吴老师。
梦中好像是存在着另一个平行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小吴老师还是很喜欢他,就跟最开始时一样,平日里基本不敢主动跟他说话,以避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的“嫌”……
上课时,有时候如果没有收住,不小心提了一个有点超纲的疑难问题,面对讲台下的死寂,他会有点尴尬和不知所措。
每当这时,轻飘飘的目光便终于软绵绵落在他的脸上,一股想要求助又纠结的样子。
很可爱。
这是一个荒诞又有些现实的世界,在这里,裴顷宇也是有男朋友的。
他隐约知道自己没那么喜欢小吴老师,但不知道为什么也默默纵容他的暗恋。
与此同时,他和自己的Omega男朋友的契合度真的蛮高的——
来自下城区的段白芮。
两人在赵恕父亲葬礼的答谢宴上认识,冒冒失失的段白芮撞翻了香槟他,这与当初初见小吴老师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裴顷宇觉得有趣,顺手帮助了他。
两人一见钟情。
段白芮安静又懂事,一点点的零花钱分给他就会感谢很久,好像那点钱能够解决他的大问题……
裴顷宇就跟他在一起关系还算稳定。
直到某一日,大概是大考前的那个学期,天气渐渐炎热,学校安排了高三的学生晚自习,大家抱怨个不停,却还是老老实实留下来做最后的冲次。
大半夜有学校池塘青蛙在叫,咕咕呱呱的叫个不停。
小吴老师守这天晚上的A班晚自习,教室里空调下午坏了没来得及修,电风扇在吱悠悠地转动,大概是快涨水了,有白蚁飞进窗户,引来阵阵嫌弃的声音。
早就是保送生的裴顷宇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隐约听见后排女生因为某道题做不出来,暴躁翻卷子的声音,和前排男生说好他妈热。
就在这时,停电了。
就像是一个神奇的开关,燥热且死气沉沉的夏夜夜晚戛然而止,世界陷落于黑暗,从各个班级里传来困惑的声音后,学校开始沸腾。
所有的学生兴奋的冲到走廊,开阔式的走廊有夜风吹拂,学生们打开手机电筒,开始挥舞,先是大笑和聊天,后来不知道谁带的头,人们拥挤在走廊里开始唱歌。
裴顷宇还趴着睡,没醒。
只是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听见轻缓的脚步声从讲台上走下来。
黑发Beta的身上总是只有各种品牌的洗发露或者沐浴乳的味道,并不像Omega的信息素那样能够带给人情绪价值,反而只是干干净净的,单纯的淡香。
吴且在裴顷宇的桌边停了下来。
当走廊上,涌动的学生在搞大合唱,如雷涌动轰鸣的共振,就连空气都在颤动。
一墙之隔的教室内好像另一个空旷宁静的世界,黑发Beta弯下腰,在沉睡的Alpha唇上落下一吻。
裴顷宇睁开眼。
与那双眉目含情的黑眸四目相对。
黑发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淡色薄唇开合,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再见。」
……
教室的后门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高大身影,身影斜靠在门边,吴且走向了那个人。
裴顷宇应该看不清楚那个人是谁的。
但梦境中他心知肚明那个人是谁。
他真的太震惊了,在他的概念里,吴且和赵归璞就是两条平行条,应该八竿子打不着边。
……
赵恕在梦中被手机的震动惊醒。
睁开眼是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他眨眨眼,意识到脸上的呼吸面罩取掉了,病房里开了窗通风,冬天特有的泥土混杂着腐朽落叶气息钻入鼻腔。
手机还在震,他拿起来看了眼,难得罕见是裴顷宇在下午一点多和三十秒前,给他分别发了几条信息。
下午。
【裴:当时在游轮的成年礼宴上,你看到什么了,是吗?】
三十秒前。
【裴:赵恕,吴且和归璞哥什么情况?】
醒过来就看见这种晦气发言,赵恕觉得也是没谁了。
红着眼,哑着嗓子回了个“放你大爷屁的情况”,赵恕心跳有些快,连带着后颈脖腺体处“突突”跳着疼。
恍惚间想起今天早上腺体毛病又发作一回,他疼的差点命都没了,现在舌头一舔嘴巴里伤口还在,应该不是他的臆想。
他就记得自己发作前,好像是听见吴且讲话了,光听见他的声音都有了过敏反应,原本好像好好的一下子就不太行了,那些破烂仪器一顿乱叫。
然后门开了。
吴且在外面。
可能是幻觉。
赵恕僵硬的保持了一个姿势保持了一会儿,片刻后他转过身,就看见吴且就坐在他身后。
夕阳余晖从窗户倾泻撒入,如金纱的光似换了一种质地,变成了什么柔软的物质批在黑发年轻人的肩上。
他垂着眼,正握着一把小刀削苹果,“沙沙”声响中,他浓浓的睫毛很长很长,伴随着苹果皮的丝滑坠落轻颤。
挺翘鼻尖在橙金余晖中被照的近乎透明。
赵恕一看就呆住了,整个人的大脑空白的像是站在卢浮宫面对一幅世界级名画,他看不太懂,讲不出其中技巧与门道——
只单纯为眼前的温柔绻缱所震撼。
时间好像都会因此暂停一般。
大概是赵恕的目光过分具有存在感,也可能是他猛的一下翻身动静太大,那几乎静止的画面又产生了变化,黑发Beta缓缓抬眼,平静无澜的黑眸望了过来。
“……”
赵恕条件反射的将盖到胸口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没别的,其实这时候他也不是完全想让上午的那些个记忆成真,吴且真的在这——
在医院躺了三天,他一会儿醒一会儿昏睡,要么就是被失控的信息素折腾的死去活来,满头大汗。
洗澡是不可能的,估计现在头发都打缕了。
应该挺狼狈的。
他不想让吴且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手别乱动。”吴且淡道,“看不到自己挂着水吗,回血了。”
赵恕被清冷的声音唤回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老老实实的“哦”了声放下手,他问吴且:“……你身体怎么样?”
看上去好像是瘦了点。
吴且低头继续削他的苹果,闻言啼笑皆非,算不上好脾气也不是阴阳怪气:“你用兰因的手机里跟我打字时候不是挺硬气的吗?”
赵恕只有半张脸两只眼睛露在被子外面,浅棕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我乱说的,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
吴且:“不是已经做了吗?”
赵恕:“……”
赵恕:“那时候,实在是太生气了……你都把戒指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看向吴且握着小刀的左手,发现中指指根那依然空空如也……
原本忽闪的瞳眸在闪烁了下后,如同燃烧殆尽的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吴且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在他身后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碰了碰。
手中拿着手机,暂时出去打了个工作电话的赵归璞回来了,一进屋就看到床边的黑发年轻人正与他弟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他一进来,两人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吴且是面无表情的。
赵恕倒是如临大敌一般,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张脸伴随着他整个人往后缩,原本还有俩鼻孔在外面,现在就剩一双眼。
赵归璞嗤笑一声:“什么意思?怕我?”
赵恕不说话,但也没反驳。
天地良心,他最后挨得那顿打还是小学三四年级那会儿了,学校组织去夏令营,住在农舍,半夜他睡不着带着几个小伙伴去鱼塘电鱼。
嚯嚯完了一个鱼塘的鱼就算了,还差点给自己电死……
要不是人家路过的村民看见把他们赶上来,他们一群人都得交代在那。
那次赵归璞原本是在北欧跟船,直接坐飞机回来,赔钱给鱼塘主当天回家取了根棍子,一棍子给他抽得直接尿在了裤裆里,一星期没下地。
再就是前几日了。
赵恕都不知道家里为什么会有带倒刺钩的鞭子这么离谱的东西,第一鞭子下来他就跪那了……
倒不是精神上的屈服。
实在是疼的站不住。
但后来就是精神上的屈服了。
赵归璞抽他真没省着一点力气,原本男人下了班回家还穿着西装,抽到后面把西装脱了,当时赵恕已经觉得自己血要流干了,是不是差不多了?
没想到男人只是站在血泊中点了根烟,然后捋起衬衫的衣袖,新的一鞭子落在他屁股上。
再后来在吴且家腺体被割一刀那就不用提,赵恕这辈子没那么痛过,当时倒在吴且家的羊毛地毯上,长长的羊毛戳进他的鼻孔里……
他都不是很清楚自己有没有又失禁尿人家家里。
那会儿他觉得死了也算解脱。
小学那次是童年阴影,那这一次说不准是什么。
他不恨赵归璞,知道这顿打是他活该,他不该这么弄吴且,他哥揍他是应该的。
但不妨碍他现在看着赵归璞发怵。
算是具象化体验了一把外面那些跟赵归璞有过过节的人为什么后来提到这三个字都像他妈提到活阎王似的,目光一下子就能变得万分恐惧……
赵先生动手都是亲力亲为的。
他能站在亲弟流出来的血泊里点烟,拨打火机的手都不带抖一下的。
此时此刻,赵恕盯着他,好半天才从阴影中勉强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句:“就奇怪这时间你怎么在……公司不忙啊?”
声音很沧桑,充满了敷衍,和眼巴巴盼着男人赶紧走的期盼。
赵归璞扫了他一眼,令人绝望的说:“公司的事,没你重要。”
赵恕:“……”
我请问呢,所以我是因为谁躺在这里?
少年Alpha不讲话,但浑身上下的怨气都快透过身上的绷带溢出来……此时男人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转移,自然而然的落在病房内另一个人的身上。
不仔细观察很难看见,那刚才和弟弟三言两语中带着嘲讽的深眸目光流转,不讲道理的温和许多,像换了个人。
视线从吴且的头发上拢着那一层夕阳余晖的光圈,又落在他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上——
是刚才他说饿了,吴且跑去护士站刷脸问护士小姐姐要来的果子。
结果吴且刚回来,那边蒋尾就给他打电话,Omega秘书嘀嘀咕咕一堆废话,电话一时半会打不完,怕吵着半昏睡的赵恕,他给吴且打了个手势,就出去了。
走之前看他刚把小刀打开,这会儿苹果快削干净了。
吴且手中的小刀切进巴掌大的果子里,清脆的果肉刀切声响起,丰沛的果汁顺着刀流淌到黑发年轻人的手掌心。
他手一撬,割下一块整齐的果肉。
没等他来得及动作,病床上的人先动了动,露在床单外面的眼睛眨巴了下:“我也想吃。”
吴且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赵归璞。
男人立在门边,肉眼可见的露出一点烦的神情。
赵归璞开口骂人前,赵恕抢白:“你看他干什么,他又不是医生……医生早上说了我清醒的时候吃点没事,打了三天营养针了,谁挨得住?”
赵归璞掀了掀眼皮子,忽然又想到,未婚夫都给人家的抢走了,不至于连口苹果都跟他计较。
掌心朝自己,指尖朝着赵恕的方向扫了扫,意思是:给他,给他。
得了领导指示,吴且才动弹。
捏着那块苹果,黑发Beta屁股下的椅子往床边挪,挪到赵恕旁边把那一小块苹果递到他唇边,他却没立刻张嘴吃。
转过头,鼻尖似有意无意蹭过吴且的手腕,停顿了下,突然说:“你身上没有我的味道了。”
赵恕脖子一伸把他指尖捏着的苹果叨走了。
与此同时那边还在打点滴的手从被窝里探出来捉住了吴且手腕,不让他把手抽走,迅速的低头在他的手背亲了一下。
干燥的唇瓣几日未进水早就起皮,触感糙得很。
亲完赵恕抬起头,目光闪烁的盯着黑发年轻人看他的神色。
后者神色淡然,半晌,淡道:“赵恕,我手上还有刀,要杵你脸上了。”
赵恕定眼一瞧发现确实,刀尖就对着他的眉心。
悻悻放开吴且的手,吧唧了下嘴,缩回了被子里。
吴且站起来说去洗刀,还得还给护士站,转身进了洗手间。
……
前脚进洗手间,先洗了手,洗完手正站在烘干机下,卫生间门又被推开。
卫生间原本挺宽敞的,赵归璞挤进来就显得有点儿逼仄,吴且以为他是进来上厕所的,心想他还挺放的开,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心中打定了主意淡定笑纳这份坦诚相见。
然而当他特地让了让把通往小便池的通道让出来,男人却往身后一站就不动弹了,也不说自己要干嘛。
“?”
吴且把手从烘干机下面缩回来,回头看了男人一眼——
两人视线交换一下,赵归璞就说:“赵恕睡了。”
哦。
他不是进来提供坦诚相见福利的。
吴且彻底转过身来,仰头看了会儿男人严肃的脸和紧绷的下颌线,悟了。
抬手摸了摸他凸出的喉结。
“一会给你买十斤苹果……我都看好了,医院出门左转就有一家水果店。”
赵归璞没有小气到还在惦记这件事,但是听到这话的同一时间,又决定不会为自己辩驳,他心情舒畅得很,所以没有废话的必要。
他被哄得很好。
男人微微弯下腰非常自然的用自己的脸贴了贴吴且的脸,又蹭蹭。
吴且闭上眼,嗅到他身上须后水的味道。
与此同时,有力道轻轻推他的腰,他很顺从这个力道,因此又被推回了水池边——
原本贴着他腰的长手臂突然挪走,然后吴且就听见了哗哗的水声,他贴着冰冷的水池站着还奇怪这人隔着他开水龙头要干嘛……
正拧着脖子回头看,突然就顺心如意整个人像陀螺一样被转了过来。
男人贴着他的背,牵着他的手,把放在台面上从免洗消毒液到洗手液到酒精一个个炒菜加调味料似的挤了一遍,然后在他的手背上涂开,抹匀。
就赵恕刚才亲过的地方。
吴且:“……”
一抬头看着赵归璞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给他的手消毒消得格外认真——
吴且怀疑如果他有壁虎或者蚯蚓那点本事,赵归璞可能会砍了他的手让他努力一下长个新的出来。
手被塞到水龙头下“哗哗”冲干净。
短时间内被迫洗了两回手的黑发Beta无语又想笑,唇角翘了翘,又听见身后的人嗓音喑哑,低声道:“我这样是不是奇怪又难搞。”
“……”
“那是我弟弟,我从他手里把你抢过来……结果就是他稍微靠近你,我好像都不能接受。”
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糟糕的哥哥。
“和想象中的‘赵归璞‘有出入的话,你会不喜欢吗?”
男人语气太纠结又沉闷。
搞得吴且就有点心疼。
扬起的唇角也掉了回去,他转过身,拥抱住身后好大一只,两只手在他腰后相握环抱,正搜刮肚子里那点为数不多的好听话,想安慰两句,告诉他不会。
这时候又听见头顶上的人说。
“不喜欢也忍忍吧,尽管觉得有点抱歉,我应该不会改。”
第99章 地下恋人
寒假的吴且太闲了,一个破地理老师又没有补习班可以开。
起的又早。
睁开眼的时候六点多,刚好赶上早间新闻,电视里出现一张他熟悉的脸。
前段时间赵氏被欧洲老钱资本家利用澄心码头做局的消息铺天盖地,每个人都以为赵氏再次要陷入风雨飘摇……
直到赵归璞再一次的将奇迹实现,亮瞎了所有人的狗眼。
七天生死极限,面对百亿现金流的空缺,男人在过去商海中说一不二、真诚并拥有极好的口碑和信用度的积累得到了回报——
他第一时间飞往日本,以过去一直合作的藤原造船厂为跳板,得到了日本三友银行开出的一张价值二十亿美金、折合人民币将近一百五十个亿的撅信用卡,然后拿到了江城本地银行百业银行的百亿现金流注入。
新闻可能是昨天的,正新鲜热乎。
根据下面的标题提示,新闻内容是赵归璞与百业银行的签约仪式,镜头下,男人完美的抗住了电视台高清镜头——
他一身铁灰色西装,高大挺拔,额发向后用发胶固定,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眉眼,英气十足。
往那一站,便是鹤立鸡群,盛气凌人的存在。
吴且见过他发胶失效后松软下来的额发与相比之更柔软的双眼。
现在黑发年轻人手中握着遥控器,看着他好不容易骗到碗里来的地下恋人,正众星捧月般被媒体和安保人员簇拥着。
新闻画面从签约仪式切到仪式后采访,有记者问赵归璞如何这样坚定、孤注一掷的坚持要收回澄心码头。
「三百年了,今夕不同往日,在过去的江城或许是一个移民城市,甚至有隔海的城市人赤手空拳游泳过来为谋求一份生路——但如今,他们的子子孙孙后代留下来,都成为了江城的人,拿着江城的身份证,在这个城市工作与生活。」
……
「这些年,我们必须要承认,伴随着经济情况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人迷失在原本就窄小的生存空间中。」
……
「三百年前,江城作为首批自由贸易港口,经济曾经飞黄腾达……时至今日,好似全球港口都在进步,只有江城守着那破旧的一亩三分地,混吃等死,眼睁睁看着经济从全球顶尖到国内都混不上个排名。」
……
「但我告诉你,我对江城充满信心。」
……
「山不挪,海不移,卷走许多年的海浪会被海风再次声势浩大地送回江城的码头——澄心码头的翻新改造势在必得,那将是江城百年来,二次尝试与国际接轨的第一步。」
成堆贴着各种总台、地方台台标的话筒下,男人毫不怯场,甚至意气风发。
吴且捏着遥控器,在沙发上,屁股的重心从左边挪到右边,在赵归璞讲到“我对江城充满信心”时,他开始像一条蛆一样在沙发上乱拱。
以此庆祝自己就这样拱到了全江城盛开最苍翠的那颗白菜。
抓过抱枕揉了两揉,然后他发现这个根本无济于事——
他现在,立刻,就想揉到他的Alpha,脸或者只有他碰过的胸肌或者那张总是太严肃抿起来的薄唇,随便哪都行。
而这时候电视剧里的人还在犯罪。
当记者赞美他应对澄心码头老东家的老奸巨猾,反应迅速,回击给力时,面都镜头男人难得一笑:“是别人给我的提醒。”
沙发上的黑发年轻人停住了瞎拱。
记者问是您的智囊团吗?
赵归璞说不,是我的恋人。
记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新闻陷入短暂的失语时,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吴某也呆愣在原地。
——现在是早上六点二十三分,此时此刻一位早起无聊的热心市民吴某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飞到赵先生的床上去,然后用力的抱住他。
吴且觉得这件事如果不得到解决他今天就会死掉。
所以在新闻终于从赵先生那张帅脸上挪开,切换到下一条无关紧要的其他内容时,他咬着舌尖在沙发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给可能压根还没起床的赵先生发了条信息。
【吴且:我今天送你去上班怎么样?】
他发完放下了手机,健步冲上楼洗澡。
十五分钟后,天蒙蒙亮,带着一身水汽打开卧室的门,吴且发现自己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是亮的。
【ZHAO:?】
【ZHAO:好。】
【ZHAO:那么早,你这是起了还是没睡?】
……
跟成熟的老人家谈情说爱的好处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不会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当下就要搞明白否则就像自己会被绑架一样,追着你问“干嘛突然想着要送我”。
他就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然后轻描淡写的关心其他他比较关心的事——
比如“爸爸问你昨天睡没睡好”。
出门的时候,站在玄关放车钥匙的地方,吴且犹豫了一会儿,想到了新闻里男人走上签约台时那双大长腿,最终摸走了他老爹的迈巴赫的钥匙。
生怕赵归璞为了救他的时间,吃早饭匆忙,他特地提前查好了早高峰的导航,然后约了一个不松不紧的时间。
迈巴赫就光明正大的停在赵宅门前,也不用担心管家仓伯看到。
毕竟那是仓伯,看见就看见了,他只会“大少爷幸福就好了.JPG”。
冬日清晨的阳光照在锃光瓦亮的黑色轿车上,男人踏着庭院里的枯草与露水来到车门前,拉开车门,不着急进来,站在车外弯着腰对他笑。
吴且被他笑得有点晕——
早上新闻联播里那仿佛很遥远的人就在他面前了,现在弯腰上了他的车。
副驾驶早就被热心市民吴某调整到了最后最宽敞的位置,赵先生省去了这一步。
他上车之后也没急着捆安全带,而是伸手过来,两根手指卡主驾驶座黑发年轻人的下巴,将他整个人弄到自己这边来。
吴且不得不手肘撑着中控扶手保持平衡。
在男人带着类似他自己信息素同款木质调的古龙水味笼罩他时,他们碰了碰鼻尖——
与此同时,吴且干净利落的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经典商务D级车型的好处就是足够宽敞,身上穿着一身卫衣卫裤,嫩的跟大学生似的黑发年轻人充分的展示他的执行力也很像大学生……
不算太狼狈的就长腿一迈,从中控台爬到了副驾驶座的男人的腿上。
抱着他的脖子,面对面的坐着——
车再宽敞那也是一人位,被迫塞下两个成年男人的下场就是此时此刻两人拥有一个很近的距离。
吴且的胳膊抱着男人的脖子。
赵归璞笑了笑,仰头看着坐在自己身上,正居高临下看过来的Beta,眼中没有新闻中那种严肃和凌厉,相反的慵懒而放松。
“怎么了?”
吴且一只手轻轻拂过他后颈剃的很短的那部分发茬,有点儿扎手,但他没停下。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薄唇一张一合的同他讲话,同样的一张嘴也宣布被风吹走的海浪会再次被送回江城……
更动人的台词不是没有。
现在整个江城早起的人都该就着“赵归璞已有恋人”这条爆炸新闻吃下他们的早餐。
“早上打开电视机,看了新闻,看到你。”
吴且凑近了男人的脸。
“短演讲很有气势。”
赵归璞勾起了唇角。
想了想,用上了逗猫似的语气,问:“哦,这么积极献殷勤,应该不只是被我的短演讲打动吧?”
他这样讲完,吴且也很难忍住不笑,抱着男人颈脖的双臂悄悄收紧了些,指尖插入他短短的头发——
吴且隐约想起他还未同男人接吻过。
而他现在就想吻他。
这么想的时候,他也这么做了,然而当他凑近男人,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可以嗅到对方的鼻息,突然从不知道哪户人家,响起一连串急促且嘹亮的狗叫。
车内的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赵归璞下意识的转了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右边,同样也有点分神的吴且最后吻落在了他的唇角。
回过神来,两人四目相对。
Alpha的大手握在他的腰间没有挪开,似乎是扶着怕他摔了,但从力道上来看控制意味好像更强烈些。
在吴且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男人轻笑着主动凑上来用棱角分明的薄唇亲昵的蹭蹭他的唇角。
在他这么坐的时候,吴且感觉到他的屁股下面坐着的东西告诉他男人并不像脸上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
连绵不绝的狗叫声中他嗤笑一声,还想调侃Alpha这是干什么,大清早的就那么有精神。
感觉到对方同样对自己拥有渴望这件事足够鼓舞人心。
黑发年轻人觉得这个时候至少来一个早安吻没什么毛病,然而还没等他追着男人的唇,回吻他,扶在他腰间的大手就拍拍他的腰,说:“上班要迟到了。”
……
从赵归璞身上趴回驾驶座时,吴且整个人还是懵逼的。
等他启动车时,他挺想问副驾驶的那位这么支棱着不累吗,可是人家已经拿出手机开始低头查看邮件。
不同于真的司机在开车,男人每回复完一封邮件都会抬头跟他闲聊两句,气氛很和谐,也没有硬聊,但吴且就觉得哪里好像怪怪的。
在距离赵氏只差一个路口的地方,吴且把赵归璞放了下来。
扶着方向盘看着弯腰下车的男人,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事——
所以当男人关上门,绕到驾驶座那边,弯下腰从降下来的车窗往里看时,就看见黑发Beta一脸茫然的样子。
他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语气温声地问他:“发什么呆?开车要专心。”
吴且“哦”了声,对视上那双阳光下几乎淡成琥珀色的浅色瞳眸,男人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弯腰在他的脸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直到他挥挥手转身走了,吴且还处于大脑宕机的状态,双眼发直。
……
赵归璞走的没影了,吴且的电话响了。
电话接起来是骂骂咧咧的吴文雄,问他的好仔大清早的把他的车开到哪里去,现在是不是要让他坐滴滴打车上班,还是一把年纪开个跑车丢人现眼。
吴且“哦哦”一边说”我买早餐啊”一边重新启动车子往家里赶,然后在第一个十字路口遇上了红灯。
看着早八忙碌的路口与匆忙的人群,小吴老师突然福至心灵,悟了这一切到底哪里不太对劲:他爹的,刚才赵归璞那个王八蛋,是不是在回避他的吻?
第100章 【二更】神明帮帮忙
吴且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但屁股下面能感受到的硬邦邦他确定不是。
他决定再给赵归璞一个机会观察一下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东西,于是到家后,就发短信问男人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就选在赵氏附近也行,没有多大的事,是他太无聊了,单纯想找个人陪他吃饭。
赵归璞没回。
经过这几天吴且已经了解到一些基础原则,比如说开之后,赵归璞除了占有欲有点过分高昂之外,基本属于二十四孝对象,如果要开会他会提前报备——
剩下的时间不会不回消息。
除非他在码头扛大包。
吴且那天回家闲着没事干上网查了查码头锁工是干嘛的,发现这纯纯是技术与体力双重的人力活……
工人得在集装箱上爬来爬去,有时候集装箱比较高,爬累了摔下来回骨折。
还有没抓牢掉到集装箱缝隙里,背上一整块皮被蹭下来的。
忙这些的时候确实没空看手机。
并且如果赵归璞出现在码头,意味着他有一定的烦恼又等着他去理清思绪。
吴且坐在家里一边撸猫一边想赵归璞的烦恼是不是和他早上一边硬邦邦一边又要回避他自己在新闻里公开的恋人的吻有关——
前缀条件与限定词也太他妈多了,多到结论都显得非常不合理。
半个小时后,吴且收到了赵归璞的回复。
【ZHAO:好,一点下班^_^】
不心虚加什么表情包呢你。
赵氏中午十二点就下班了,我都跟蒋尾打听过,多出来的一个小时方便你从澄心码头冲回赵氏洗澡换衣服是吧,搞什么呢,地下党接头啊?
吴且一边给男人回了个【好哦^_^】,一边把手机扔了,随便找了个电脑游戏玩了一会儿打发时间。
十一点准时出发,家里小区出门左拐往前一百多米的小炒店打包了一份酸辣土豆丝一根荷兰豆炒腊味,就开车往澄心码头抓人去了。
……
自从那日惊鸿一瞥,安叔已经把“老赵和他的金丝雀鸟笼”的故事宣扬了出去。
所以当吴且拎着午餐,随便在码头上找了个锁工问认不认识个姓赵的锁工,Alpha,还挺高,对方立刻用一种“就你啊”的恍然大悟眼神,将他从头到尾围观了一遍。
事实证明眼前的黑发Beta看上去确实很富贵,也很公子哥儿,被搭话的锁工都不好意思跟他多说话,生怕自己身上的汗味熏着人家。
他说午休时间了,老赵他们那组效率高,估计都已经完事领饭盒了。
一边给吴且带路,一边又问吴且:“你专程给他送饭啊?”
吴且拎了拎手里的饭,“嗯”了声。
那锁工笑道:“我们这日工也包饭,怎么的,怕他吃不好呗?”
吴且想了下觉得也不是吧,吃两顿饭盒怎么着也吃不坏他,反而他拎着的这快餐外加他满肚子的疑问,对赵先生来讲搞不好才是断头饭呢?
他想着笑了笑,“嗯”了声算是应了,那锁工又问:“是你追的老赵吧?”
吴且“啊”了声:“他告诉你们的吗?”
锁工:“不是哎,他什么也没说,就我们私底下讨论着——看他不是那种特别好相处的人,而且浑身散发着那种……他不像会主动去找你们这种……额,你们这些,有钱的少爷的人,更何况都有你了,他还总跑来码头做工,说明他没指着你养呗。”
所以这些人是共同脑补了个霸道Beta强制爱……他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看上了糙汉穷鬼Alpha,然后上赶着倒贴花钱找艹的故事?
吴且捋清这个逻辑,把自己整笑了,他脸上的笑是真的忍都忍不住,空着的那边手抹了把脸:“嗯,你们就这么琢磨的——就没人好奇,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吗?”
“嗨,那我们不也瞎猜么,哪好意思真的问他,都不爱讲话的一个人——”
“那你又好意思问我。”
“你又不跟我一块儿上班。”
“……”
“意思是你还没追上老赵呗?”那锁工说,“不然他怎么还天天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
吴且“嗯”了声,说“追上了”,想了想这今天为什么来的,停顿了下加了个“吧”,又停顿了下,加了个“不确定”。
……
到了午餐的地方,见到蹲在角落里饭盒的安叔,但没见着赵归璞。
安叔第二次见吴且了,像是习以为常,指了指身后沿着码头一路顺延下去的路,说工头说了下午还有活儿能派呢,老赵应当左右就在这片区域,走不远。
说完停顿了下,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黑发年轻人,心想哎哟这表情有点严肃,别不是吵架了吧?
“今儿老赵看着又是心事重重,你看看他是不是自己躲哪了。”安叔说。
吴且“哦”了声,把带来的饭菜随便找了张桌子放下,自己空着手就走了。
沿着码头那条小路走了得有二十分钟,当他几乎把海浪拍打堤坝和头顶盘旋的鸟叫听成白噪音,他看见在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座不算大规模、但冒着缕缕青烟的庙。
红色的墙,绿色的瓦顶,小庙不大,但五脏俱全。
这庙出现在这不算违和,也有说法,沿海地区——特别是以船、渔业为主的城市,放了三百年前基本都是一艘破船一张破网开局,装备全靠出海,祖上都是渔民。
常年出海作业,相比起内地更爱拜菩萨和佛祖,渔民们有自己信奉的神明,那就是妈祖娘娘。
妈祖本名林默娘,她自幼聪慧善良,又熟练医术与水性,常常在出海时救助于海上落难的渔民,功德无量,于二十八岁时肉身成圣,羽化登仙。
传说在海上落难时,高呼“林默娘”的名字,妈祖娘娘就会踏海而来,落难者既得化险为夷。
江城人民拜妈祖,供奉妈祖,逢年过节,开海或者新船下海都要准备相应的仪式祭拜与得到妈祖的认同肯定,才会开始行动——
获取妈祖意见的方式也很特别。
名叫“掷茭”,又叫“掷圣杯”。
既先默念所求之事,而后取过刷着红漆木、分为两部分的圣杯,圣杯为半月牙状,一面凸起面,一面是平坦面,分别对应一阴一阳。
投掷圣杯,一阴一阳代表“圣”,既神明应允所求之事。
两个凸面为两阴,代表“阴”,表示神明拒绝所求之事。
两个平坦面为两阳,代表“笑”,既神明笑而不语,没听懂你在说什么,重新组织语言,再来一遍。
几百年来,“妈祖信仰”早已脱离封建迷信范畴,在几个沿海城市得到传承,形成了许多项具有地方特色的信俗类非遗文化。
赵恕以前就说过,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城人,家中攢着几十艘大大小小的轮船,赵归璞从小耳目熏染,自然也是随民俗信仰的。
眼下吴且见了妈祖庙,心中便莫名笃定,能在这里找到人。
……
迈过小庙门槛,中午时候也不是什么节庆日或者初一十五,庙外空无一人,只有香炉中贡香青烟袅袅。
在往里走,吴且便看见身着薄外套,一身灰土唯独一双手洗得干净的男人手持三注净香,跪拜妈祖像前。
左手食指与中指拢住香托,拇指抵底部,左手在上右手在下。
香举眉毛平齐,微微倾斜,香尾对准眉心,弯腰三拜。
男人眉眼平淡,数秒后合眼睁开,香以左手入香炉,又跪回妈祖像前。
从始至终他脸上无所求,无有欲,只是平静的跪拜神明,且长跪未起,似心事重重。
站在庙外,吴且一言不发,此时已经是心知肚明,若来圣佛相前无所求,无有欲,不回向,那寻求大概只有一件事,他对某事心怀愧疚,此时妄得一瞬心安。
那一种蒙着一层薄纱的违和感在这一刻,好似在青烟香袅中被解开,暴露在正午的阳光下。
明明是经过了一番纠结,才下定决心,让世界只剩下彼此。
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眼中也只有对方。
心知肚明这样的做法自私,不道德,卑鄙,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或许会遭到谴责,但是在那个海风刺骨的夜晚,月夜下还是坚定的拥抱了。
可心中的愧疚还是存在的吧。
触碰越甜蜜,对彼此的渴望多一分,希望在一起的执念不受控制的疯狂增长时,内心的不安宁也在与日俱增。
“抱歉。”
——是哥哥从弟弟手中抢过来的感情。
哪怕彼此心照不宣的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但每一次还是甜蜜的痛苦着,生怕这种不道德的事会遭到报应,报应落在自己的恋人身上。
吴且站在男人的身后,看着他双手合十说着“抱歉”这样的话。
话语落下时他的眼神冷了三分,心想这时候才来说“抱歉”是不是假惺惺且迟了点,但凡有良心的神明都不能原谅你。
结果下一秒便又看见跪在妈祖像前的人深深跪拜下去。
“如有报应加身,皆付诸我赵归璞一人。”
男人嗓音低沉而缓慢,比吴且在任何的寺庙里听过的任何祈愿与歌颂更加虔诚。
吴且站在原地呆了三秒,又懂了男人的意思——
抱歉。
但我不后悔。
要罚就来,但是说好了因为这都是我的主意,所以请只罚我一人。
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又觉得生气这人擅作主张,又觉得好笑这人尼玛跟神佛都能那么横。
在男人第三次跪拜时,他抬脚跨过门槛,这一次终于有了脚步声,被Alpha听见了,直起身时有些茫然的转过身来。
看见黑发Beta横冲直撞的身影,他都来不及惊讶,就看见他一阵风似的刮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怎么……”
赵归璞的话还未落,就看见黑发年轻人伸手拿过了贡桌上的圣杯,眨眼间塞到他手上。
然后吴且捧着他的手,托着他将圣杯掷出。
“咔嗒”两声,圣杯落地,一阴一阳,正好落在男人屈膝所跪蒲团面前。
盯着面前落地圣杯,男人一瞬陷入沉默与愣怔。
“看见了吗,赵归璞。”
头顶传来清冷且清晰的声音。
“妈祖娘娘说了,‘可以‘。”
他抬起头,落入一双明亮而清醒的黑色双眸中,那双眼睛锋锐,凛冽……
赵归璞觉得或许自己死后一百年都不可能忘记。
“听到了吗,赵归璞,神明也觉得我们在一起没有问题。”
大概是感觉到有一阵的头晕目眩,一时间好像
也不知道该去看地上掷圣杯的结果再确认一下,还是应该先回应从头顶笼罩下来的摄人心魄的气势——
然而等他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先很诚实的做出了答案。
他伸出手将面前站着的人拉得弯下了腰,自下而上的吻住了黑发年轻人的唇。
温热的唇覆盖至对方唇上时,还能品尝到他方才在码头上一路走来时吹透风的冰冷,和干涩。
赵归璞依然是跪在蒲团上,像是跪在神明的面前,也像是跪在黑发Beta的面前,他用舌尖湿润对方的唇,细细温润得恢复了血色后,才从他的唇缝间探入。
扳住吴且的脸,男人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被温热的口腔包容,对方在片刻的愣怔后,就以更加激烈的热情回应了他,混乱的鼻息以比今早亲近十倍的方式喷洒在彼此的上唇——
过电一样的热流通过交换的唇舌传遍全身,他的手从黑发Beta的手臂滑落至他的腰间,将他重重摁向自己的怀中——
无论道德伦理,世俗羁绊。
此刻。
神明应允。
神明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