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到了,会想到是在说他吗。
这件事情,还要从前两天说起。
杨雪霏在小红书发了篇帖子,寻求热心网友的帮助——
【救命,发小喜欢上我了,怎么办。】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们,纷纷添乱。
【给他上呗,还能怎么办。】
杨雪霏:【?】
【老师你可千万别休息啊,详细说说都是怎么上的。】
杨雪霏:【看标签,真实事件,不是写小说,谢谢。】
【只有我觉得青梅竹马很带感吗,比你本人还熟悉你的身体,斯哈斯哈。】
杨雪霏:【谁告诉你的?】
杨雪霏的反驳无人在意,网友们一聊起颜色,就发了狠忘了情,沉浸在艺术里了。
当然,也有人发表别的看法。
【发小?长得咋样。】
杨雪霏诚实地回:【还行,挺帅的。】
【假的吧,我就没在海晏见过帅哥,是你发小出门都走下水道,还是你对人家有滤镜。上一次,也有人这么说,结果……额,怎么说呢,吃点好的吧,姐妹。】
杨雪霏:【我发小年轻貌美得很,不懂就闭嘴。】
其他网友见他俩气氛不对,纷纷在下面跟帖。
【帖主不对劲啊。】
【点了。】
【这该死的占有欲,帖主说她对发小毫不在意,我是完全不信的,你们呢。】
【我也。】
【点了。越来越好吃了……】
前面几条略带颜色的回帖很快被顶到了前排,居高不下。
连带着整个帖子的风向,一下就歪了,事情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由于评论区过于明目张胆、下流露骨,这篇帖子在今早,喜提了一条系统警告。
此后,该帖的推送量大幅减少,只零星有人回复,她便没大在意了。
值得一提的是,杨雪霏早上在这两日的99+系统消息提醒中,看到了某个眼熟的id。
怎么又是那个普信男?
咦,他收藏这帖子干嘛?
靠,是变态!
第17章 带对象回来了
驰朝的视线上移, 明显停留在了消息提醒上,他渐渐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杨雪霏急得一把把手机抢了回来,她手忙脚乱地删除消息, 关掉了小红书的消息提醒,才又把手机递给驰朝。
驰朝好似十分纠结, 好半天, 才问:“刚刚那是?”
杨雪霏当机立断,“什么都没有。”
驰朝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杨雪霏答:“不,你看错了。”
她被驰朝一言难尽、意味深长的目光, 狠狠地刺痛了,无奈地沉了沉肩。
“好吧,好吧。我解释一下,刚刚是怕你误会, 才没有及时解释, 也没什么,你也看到了, 就是我在小红书看了一篇小说,我和那个网友在聊小说。”
驰朝迟疑地说:“哦……?
杨雪霏试探地问:“你相信了?”
“相信了。”驰朝想到什么,笑说:“总不能是你暗恋我, 在网上筹谋怎么把我……”
他想了想, 没用直白的“吃干抹净”,而用了委婉的“拆吞入腹”。
饶是如此, 恼羞成怒的杨雪霏还是当场炸了毛,气得拿枕头砸他。
“你想得美!”
等她回过味来, 这乌龙已经轻飘飘地掀了过去。
大半个下午。
杨雪霏听着男主苏苏的声音,在床上都快扭成了蛆,咧着嘴嘿嘿嘿地笑, 就差没流口水了。
不知道驰朝本着什么心理,也下载了这款游戏,坐在旁边,和男主们谈起了恋爱。
两个人各谈的各的恋爱,无比地和谐。
期间,杨雪霏狐疑地看过驰朝好几次。
他认认真真、蹙眉深思的样子,不像在玩轻松梦幻的乙游,倒像是在研究什么深奥的数学题。
杨雪霏觉得奇怪,凑到他旁边。
看到的确实是男主之一的帅脸,没错呀。
她摇了摇头,收回视线。
不理解,但尊重。
她趴在床上,翘着小腿,兴致勃勃地给男主之一换装。
忽然听到沙发上的驰朝问:“你喜欢哪一个男主?”
“一个?”杨雪霏不可思议地看他,“我就不能都喜欢吗?”
得。
亏他思考了一下午。
“……”驰朝利落地改口,“最喜欢哪一个?”
杨雪霏纠结极了,刚开始说喜欢男一。
没一会儿,又改口说,最喜欢男二。
想了想,又说,其实她一开始看中的是男三。
驰朝问她,“那男四呢?”
在这款游戏的设定里,男四和女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男四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也是女主的拎包小弟。
和几乎所有的乙游男主的设定一样,他专一且深情,默默地暗恋了女主许多年。
正是因为如此,杨雪霏不管说最喜欢谁,都不会说最喜欢男四。
想到这里,杨雪霏偷偷瞄了驰朝一眼。
他又是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她的呢。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有一次,她大课间想吃冰激凌,但又不想下楼。
于是给驰朝发消息,疯狂暗示道,驰朝朝,你想不想吃冰激凌呀。
驰朝没回想,也没回不想,只回了个,等着。
他们默契至此。
不到三分钟,驰朝就捧着雪糕上来了,许是一路小跑的缘由,他的鼻梁上有细细的薄汗,杨雪霏终于有点良心发现了,问他怎么不给自己买一个。
驰朝说卖完了,就剩这一个了。
杨雪霏囫囵吞枣,一口就是半个,龇着被冰得不行的大牙,将剩下的半个递给他。
他们之间,有过很多这样共享的时刻。但在杨雪霏的记忆中,绝大多数时候,只要她还想吃,驰朝绝不会坦然接受,他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
可那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驰朝没有推拒。
他的同学们抱着球从楼梯口上来,两拨人的目光短暂地交错。
有一个杨雪霏叫不出来的名字的人,奸笑着吹了声口哨,揶揄之意溢于言表。
驰朝笑着叫他滚。
杨雪霏想,她当时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注意到驰朝看似不以为意,却悄然通红的耳尖。
注意到他摇摆不定的视线,似乎是紧张到不行,上一秒佯装看风景,下一秒又偷偷观察她的反应。
从那时候,就开始喜欢她了吗。
又想起,有一次联考。
考试前一天,她半夜肚子疼得不行,爸爸出警去了,妈妈去出差,家里就她一个人。
比起120,她更早想起的是驰朝的电话。
给驰朝打了两个电话,他没有接。
杨雪霏担心影响他考试,没再继续打了,自己一个人上了医院。
她在医院待了一晚上,早上才接到驰朝的回电。
杨雪霏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医生说是肠胃炎,已经没那么难受了,我跟老师请假了,今天不和你一块上学了。
明明已经坚强了一个晚上,这会儿,和他说话,忽然却觉得很委屈,很难受。
她吸了吸鼻子。
驰朝听到她的哭腔,吓得声音都发抖了。
本以为驰朝考完试,才会来医院看他,但他居然硬生生缺了考。
“得有人陪着你。”
彼时,他这么对杨雪霏说。
后来,杨雪霏才知道,那场对她而言普普通通的联考,对驰朝来说,是一场多么重要的考试。
他们共同的老师,痛心疾首地在杨雪霏的班上说起——
这次联考第一花落省内另一所重点高中,只要他高考超过本科线,就可以上河清大学了,几乎相当于保送。如果隔壁班的驰朝没有缺考,哎……
老师不知道驰朝缺考,是去陪杨雪霏了,只以为驰朝也生了病。又说,我要是他,就算骨折了手、摔断了腿,也不会缺考。这是多么重要的事。
杨雪霏才知道,这次的联考第一,居然有这种福利。
比起毫不在意的驰朝,她表现得更像是当事人。
“驰朝,你知道这次联考第一,高考可以加分上河清大学吗?”
“知道。”他说。
“你是不是疯了?!”
杨雪霏又是生气,又是后悔,又是自责,“早知道这样,我就是疼死,也不会告诉你,我进医院了。”
那次,她真的生气了。
驰朝哄了她好几天,也没将她哄好。
直到他保证说,没有加分,他照样会考上河清大学。
驰朝有没有后悔过呢。
他只会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在夜里要将手机静音。
为什么在杨雪霏哭着找他的时候,他仍酣然入梦。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很难再睡得安稳,哪怕他已经将消息提醒调至最大的音量。
……
如果有机会,杨雪霏真的想问问驰朝,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她起了歹念。
此时此刻,她只能含糊道:“男四也挺好的,就是人设没什么新意。”
不止这个下午,驰朝后来一直有研究这款游戏,硬生生从萌新,签到到了满级。
而三分钟热度的杨雪霏,陆陆续续玩了半个月,就再也没打开过这款游戏。
驰朝想知道,吸引杨雪霏的到底是什么。
又或者说,怎么样能吸引到杨雪霏。
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值得探索的永恒的命题。
事实上,驰朝也就短暂地正常了两天。
之后,杨雪霏合理怀疑,是因为这两天,他没有找到契机不正常。
听说杨雪霏要去外婆家,驰朝二话不说,从家里拎了几箱保健品,两只手都挂满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似的。
杨雪霏看他,“这对吗?”
驰朝说:“我看过了,这几种保健品对老年人大有裨益。”
“……”杨雪霏无语望天,“我是这个意思吗?”
驰朝似乎还是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杨雪霏尽量说得很委婉,“你这样子会让老人家误会吗?”
“误会什么?”
还装。
杨雪霏皮笑肉不笑道:“不知道的邻居,还以为我带男朋友上门呢。”
驰朝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上次外婆还说,欢迎我下次再去呢。”
“上次?”杨雪霏笑眯眯地提醒他,“你说的上次,还是小升初的暑假,都过去六年了。”
六年。
足以让天真单纯的酷萌小孩哥,长成诡计多端的狗男人。
驰朝垂了垂眼,“去年寒假你一声不响去了外婆家一星期,我发消息问你,你才告诉我,还答应我说,下次带我一起去。”
是有这么回事,杨雪霏也记得。
但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谁让驰朝那时一下给她发了几十条消息,活脱脱一副分离焦虑症发作的样子。
拜托,当时她就准备去一星期,有必要郑重其事地跟他道别吗。
他居然还谴责她,没良心,没把他当回事。
这会儿,杨雪霏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跟我去乡下干嘛,我外婆家连wifi都没有,信号还特别差。别说打游戏看电视了,看个小说都得加载半天。”
这有什么不好。
驰朝想,这样杨雪霏就不会只顾着盯她的电子屏幕了。
她可以看看云,看看海,看看炊烟袅袅,看看晚霞灿灿。
如果可以,再回头,看看他。
杨雪霏坚持不懈地劝退他,“还有啊,乡下蚊子可多了,赶都赶不完的,你不是最怕被蚊子咬吗?”
“没关系。”他轻声答。
他答的不是“不怕”,而是“没关系”,被咬了也没关系。
杨雪霏被烫了一下似的,飞快地撇开脸,闷声闷气道:“我可提前和你说了哦,我外婆家一天可就两班车去镇上,到时候你后悔了,不是你想回来就能回来的。”
“不会。”他说。
杨雪霏仍在犹豫,“可是……”
驰朝忽然低下了头,用受伤的眼神看她。
“我们上次明明约好了。算了,如果你实在不想让我去,我也不想让你为难。说来说去,也是我的错,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说,我……”
“行行行!”杨雪霏眉眼一跳,忙打断他,“你去收拾一下行李,我们下午就出发。”
驰朝就等着这句话了,闻言,他不加掩饰地扯了扯唇,就差把“早知如此”挂在脸上了。
杨雪霏:“……”
这狗东西。
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
下午,两人在车站候车。
杨雪霏低头玩游戏,忽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声,“雪霏”。
她抬头。
对方惊讶道:“真的是你啊。咱们都快三年没见了吧。”
来者是杨雪霏的初中女同学,两人自初中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了。杨雪霏记不起她的全名,只记得大家叫她芳芳。
两人许久未见,互相问起对方的近况。
杨雪霏舔了舔唇,“还行,就那样呗。”
驰朝看她手上的水杯空了,打了声招呼,就去买水了,只留两个女生在原地。
芳芳这才打开了话匣子,“你俩的关系还是那么好啊,真让人羡慕。”
杨雪霏敷衍地笑了笑。
果然,下一秒,芳芳就挤眉弄眼地问:“你俩有没有……”
“没有!我俩纯友谊。”
芳芳很失望地“哦”了声,又看向驰朝远去的背影,“你知道吗?我刚才其实早就看到你们了,你玩手机的时候,驰朝一直在看你诶。”
“哈哈,是吗。”杨雪霏干笑。
芳芳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猜测来着,我觉得,驰朝好像暗恋你。”
杨雪霏:谢谢,现在是明恋了。
不过……驰朝不至于那么早,就起了歹念吧。
她道:“哈哈哈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芳芳也笑了,“我之前和我同桌说,她也觉得我想多了哈哈,可能吧。”
广播适时地响起。
芳芳“诶”了声,“车来了,我得先走了,回头联系。”
烈日当空,破旧的大巴车摇摇晃晃。
杨雪霏和驰朝踏上了旅程。
杨雪霏一开始,还双手抱臂,坐得工整,倔强地不靠在驰朝身上。
到后来,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皮越发厚重,脑袋也不听话地搭到了驰朝肩上。
陷入梦境的前一秒,杨雪霏还在想,她该拿驰朝怎么办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
杨雪霏被人们下车的推搡声惊醒。
驰朝肩膀一轻,跟着睁开眼,只见她背着夕阳,揉着睡眼,迷迷糊糊地看他,“这么快就到了。”
浅色的碎金打在她的发丝,灵动地跳跃。
为了配合杨雪霏倚靠的高度,一路上,他把一边肩膀压得很低。
怕她懊恼,他不敢去揉酸痛的肩,只平静地说:“我们走吧。”
杨雪霏的外婆吴阿妹虽然年近八旬,但自从十年前丧夫后,越发精神奕奕了。
这会儿。
夜色已经渐渐昏沉了,她坐在院子门口,摇着摇扇,远远就见到一高一矮两个人,一前一后走来。
她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看。
她调皮的外孙女走在前面,帅气的大男孩背着双肩包跟在后头。
他左手提着大袋小袋的礼品,右手提着粉色的行李袋,一看就是她外孙女的所属物。
“外婆!我回来了!”
吴阿妹迎面上前,攥紧杨雪霏的手,细细地摩挲着,“怎么又瘦了?”
又眯眼看向后头紧跟的人,“带对象回来了?”
杨雪霏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驰朝响亮地喊了声“外婆”。
无异于承认。
杨雪霏:“……”
第18章 轻车熟路地滑入
吴阿妹“诶”了声, 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小伙子不错,长得真俊,咱们雪霏眼光真好。”
杨雪霏瞪了喜闻乐见的驰朝一眼, 大声解释说:“不是对象,是驰朝, 外婆你还记得驰朝吗?”
吴阿妹耳朵早不行了, 饶是杨雪霏歇斯底里,她也没怎么听清楚,牛头不对马嘴道:“外婆满意啊, 这么俊的小伙子,外婆怎么会不满意?”
杨雪霏无语望天。
又解释了好半天,说得嗓子都快哑了。
吴阿妹才幡然醒悟,“不是对象, 是朝朝啊, 变化太大了,都长这么高了。”
驰朝礼貌颔首, “外婆您倒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好像还比原来年轻了。”
吴阿妹时灵时不灵的耳朵,此时显然功能正常, 她又能对答如流了。
“哎哟, 老喽,老喽, 外婆都快八十喽。”吴阿妹笑得合不拢嘴。
看着眼前一老一少其乐融融的画面,杨雪霏暗暗咋舌。
驰朝哄人的本事见长。
吴阿妹做的粗茶淡饭, 也被他夸成了窈窕珍馐。
好似什么米其林大厨都比不上她的手艺,把吴阿妹哄得一下年轻了二十岁,眼里只剩他这个无血缘的外孙。
杨雪霏阴阳怪气道:“还挺会哄女人嘛。”
驰朝很诚恳, “哄你的时候练的。”
整得好像她都怎么欺负他似的。
外婆家的二层小砖房,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了,早在杨雪霏的妈妈尚未呱呱坠地时,便屹立在这个世间了。
吴阿妹腿脚不便,常年居住在一楼唯一的卧房。
晚饭过后,杨雪霏带着驰朝上楼。
老旧的木质楼板随着轻轻地踩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也是在这时,杨雪霏发现,自己居然清晰地记得六年前的场景。
记得黏人得要命、一离开她就会死一样的驰朝朝。
从小就洁癖得不行、常常皱着小脸嫌这嫌那的驰朝朝。
是怎样在这个老旧的、蚊子乱飞、老鼠乱跑的小房子,和她一起笑了整整一个暑假。
“完蛋。”杨雪霏突然想起来,“家里没蚊香了,就我那个房间有蚊帐。”
驰朝“哦”了声,用勉为其难的语气道:“行吧,那我和你一起睡。”
杨雪霏:“……”
但凡早那么一个月,杨雪霏自己就主动提了,此时此刻,她很真诚地问他,“你觉得合适吗?”
驰朝一脸莫名,“怎么不合适?不久前,你不还主动在我房间住了一晚上吗?我那会儿,也没拒绝你。怎么轮到我,你就这么小气了。”
啧。
还装。
杨雪霏气得咬牙。
这是小不小气的问题吗。此一时,彼一时,他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数吗。
她“哼”了声,坐实这个罪名,“我就是小气,让蚊子咬死你得了。”
驰朝很委屈的样子,“如果那天……”
杨雪霏打断他,比了个请的手势,“行行行,你进去睡吧。”
驰朝顿时露出了得逞的笑,美滋滋地坐到床边,别提多欠揍了。
杨雪霏转身就走。
驰朝笑容消失,“你去哪?”
杨雪霏头也没回,“这屋给你睡,我睡隔壁。”
驰朝哪能真看着她喂蚊子,见她态度坚决,只得叹口气,追上去哄她换了回来。
饶是如此,驰朝也硬是在她床上赖到了半夜。
杨雪霏嫌他烦人,他理直气壮,“这里信号太差了,我除了和你聊天,还能做什么?再说了,我也是怕你一个人无聊。”
杨雪霏:“我谢谢你?”
驰朝笑了笑,“不用谢。”
“……好啦,赶紧去睡觉。”杨雪霏说:“我明天早上还要去找杨赞哥玩呢。”
驰朝唇角一僵,“你找那傻大个玩什么?”
杨雪霏讶异于他居然还记得杨赞的同时,不满道:“你很没礼貌诶,明天看到人家,不许叫人家傻大个。”
驰朝当然记得杨赞。
他记得从小到大在杨雪霏身边出现过的每一位异性,就连小时候抢走杨雪霏注意力的那只公鸡,也被他刻在脑海。
哦,不止刻在脑海,还在肚子里。
在杨雪霏分不清公鸡还是母鸡,就傻乎乎地研究了一天鸡要如何下蛋,乃至于压根听不进去驰朝说话的第二天,小驰朝就难得地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执着地要吃新鲜的三杯鸡。
杨雪霏本该生气的,但是想到三杯鸡真的比鸡蛋好吃,不住地跟着点头附和。
……
不知是因为在路上颠簸了小半天,还是因为这夜太过宁静安逸了,
驰朝这晚睡得很沉。
醒来时,身上出乎意料地没有痒意,他动了动鼻子,房子里还弥漫着散不开的蚊香味。
驰朝看向角落,蚊香刚刚燃尽,只剩点点的火星和整整齐齐的灰烬。
他心头一动。
杨雪霏嘴上嫌他烦人,哪哪都跟着,还不是舍不得他喂蚊子。
她得翻箱倒柜找了多久,才找到这片蚊香。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情变得美妙。
杨雪霏醒来看到驰朝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只觉得莫名其妙。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调侃,昨晚是不是做春梦了?
但现在,她还真怕驰朝不知廉耻地点头,再厚颜无耻地反问她,要不要猜猜他梦到了谁。
如果杨雪霏恼羞成怒,骂他不要脸。
他大概会受伤地看她,问她,如果……
如果,如果,如果。
杨雪霏现在一听到这个词,就开始应激了。
偏偏这时,驰朝忽然开口,“如果……”
“停。”杨雪霏绝望地捂脸,“你想要干什么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我又没说我不答应。”
驰朝:“?”
杨雪霏放下手,了然道:“不想我去找杨赞哥玩是吧?行,那就不去了。”
驰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拒绝不了这种天降的好消息,他从善如流地点头。
杨雪霏松了口气。
驰朝又说:“如果……”
杨雪霏的心猛地一提,“怎么还没完没了了,不带这么得寸进尺的。”
驰朝不解道:“我是想说,你生日快到了,如果你生日那天,我们还没回去,那就只能在这里过生日了。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
杨雪霏的脚趾在被子里抠了抠,没叫驰朝看见。
她低头,咳嗽了声,装模作样道:“你说这事啊,再说吧,我妈让我回来多陪外婆一段时间,应该没这么快回去。”
她没看到,驰朝眼中转瞬即逝的笑意。
三人围着张木质小方桌吃早饭。
吴阿妹问他们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杨雪霏打着哈欠说还行,就是老鼠一直叫不停。
驰朝笑着说,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吴阿妹说:“朝朝是睡得沉,我昨晚敲门,你都没听到。”
驰朝的笑意一顿,“外婆,昨天的蚊香是你送来的?”
吴阿妹说:“是啊,不是我这个老太婆,总不会是雪霏这个小懒虫。”
“外婆!”杨雪霏不满。
驰朝:……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
咸菜白粥、纸扇摇椅,家里的电视断了网,除了钓鱼就是聊天,竟也不叫人感到无趣。
只有第一个晚上,杨雪霏老老实实地睡在房间。
第二天起,她就提了个摇椅,躺到天台上晒月亮了。
黏人的驰朝朝自然亦步亦趋,摇椅不够了,他就卷了个草席赖在旁边,也不嫌地板硬。
还说人家杨赞哥傻,杨雪霏看驰朝这傻不拉几偷笑的样子,觉得他,一点都不聪明。
要不是驰朝的八卦库有所更新,杨雪霏是决计不愿意和这个傻子共度良宵的。
淡淡的海风送来丝丝凉意,惬意非常。也只有在这里,才没有蚊子和老鼠的打扰。
聊着聊着,不记得驰朝说了什么,惹得杨雪霏炸毛,恼羞成怒地跳下摇椅挠他。
反被驰朝轻轻松松地钳手制住。
月色灿灿,星点繁繁,晚风温柔。
杨雪霏喘着气,自以为很凶地瞪眼,和驰朝对视。
驰朝“噗”地一下笑出声,这下真的惹恼了她。
他投降地收手,没迎来宽大处理,反被杨雪霏压着挠腰上的痒痒肉。
她对他了如指掌,下手也精准无比。
他笑得快要岔了气,连连举手投降,杨雪霏得了意,却仍带着一股气,不管不顾地折磨他。
驰朝实在忍无可忍,翻身而上,一把钳住她作恶多端的双臂。
姿势对调。
没了笑声,世界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们对视了不到两秒,彼此都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气氛,于是双双慌张地撇开眼。
“还不松手。”杨雪霏斥他。
他听话地松手。
杨雪霏又“哼”了声,“从我身上起开。”
他这才回过魂似的,手忙脚乱地起身。
杨雪霏想,其实驰朝朝才是笨蛋吧。
夜色昏沉,他们就此歇了声,各自入梦。
不知过了多久,杨雪霏被冷醒了,发现自己居然滚到了驰朝怀里。
她迷迷糊糊地闭眼,一时忘了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还以为两人还是纯纯纯友谊。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驰朝朝的身体好暖和好舒服啊。
驰朝被拱醒了。
他眯着睡眼,看着趴在身上的一团,没想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从摇椅上,滚到地板上的。
就在这时,她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安心地闭过眼睡去。
是梦吧。
驰朝想,如果不是梦,她怎么可能这样乖乖地窝在他怀里。
想来也是,她哪夜不入他的梦。
是不是梦,捏捏杨雪霏的脸就知道了。
驰朝犹疑地捏捏她的脸,杨雪霏抬头看他一眼,声音黏黏糊糊的,“你干嘛呀,别吵。”
而后顺势伏入他的肩头。
还真的是梦。
驰朝闭上眼,心安理得地把她拥得更紧。
软软的、乖乖的一团,怎么让人忍得住。
他深吸着她发顶的香气,又开始心猿意马了。
夜色中,一只大掌轻车熟路地顺着女孩宽大的衣服下摆滑入。
指尖一点一点地游移,极有仪式感,而后熟稔地包裹、挑拨。
杨雪霏舒服地嘤咛了一声,驰朝朝的手掌好舒服呀。
等等……
驰朝的?
手掌??
放哪呢???
她倏地醒了。
下一秒,一声尖叫刺破了黑夜。
第19章 你在梦里都这样?
杨雪霏破口大骂。
“驰朝, 你这个死变态!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你居然、居然趁我睡着,对我动手动脚!亏我一直以来这么信任你!”
驰朝还懵懵的, 一副将醒未醒的样子。
杨雪霏忍无可忍,阴恻恻地咬牙切齿。
“把手拿出去!别以为装傻就没事了!”
驰朝打了个激灵。
不是梦?
来不及感受梦境和现实有什么区别, 他被一股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
他猛地收手, 很没底气地解释,“你听我说,这是个意外。”
杨雪霏张牙舞爪地挠他, 在他脖子上划出血淋淋的指痕,“我今天就了结了你这个死流氓!”
驰朝顺从地举手投降,“抱歉,我以为是……”
杨雪霏怒火攻心, “别和我说, 你以为在做梦!”
而后在驰朝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她看看他的手,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胸, 不可置信道:“梦里你都……这样?!!”
驰朝也跟着她的视线,先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她的胸。
无异于火上浇油。
杨雪霏拽起毯子就要闷死他, “你看哪呢?还看!臭不要脸!给我死!”
不知暴打了驰朝多久。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驰朝自知罪孽深重, 建议暂时休战,并诚恳地提出, 自己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杨雪霏愿意原谅他这个无心之过。
杨雪霏是否属于“无心之过”深表怀疑。
结合驰朝近日的表现, 她有理由怀疑,驰朝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有意为之!
她冷冷地“哼”了声。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知道你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吗,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以后你别想和我睡在一个房间!”
驰朝被她制在身下,全程都老老实实地没有反抗,想来也是知道错了。
这个念头一起,杨雪霏在心底“呸”了声,她为他找补什么啊。
这个死驰朝,怎么隔三岔五就整出乱子,破坏他们的纯纯纯友谊。
他知道他差点捅破窗户纸的那个夜晚,她的心跳得比高考拿到卷子的那一秒,还要快吗。
他再这样,她真的没法每次都若无其事地揭过。
杨雪霏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给驰朝一个深刻的教训,要他好好反省。
可是他……
杨雪霏看到他委屈巴巴、深受打击的样子,火气又上来了。
“拜托,该哭的人是我才对,到底是谁被占了便宜啊!”
驰朝说了无数遍“对不起”,可无济于事,既弥补不了杨雪霏的损失,也消散不了自己的懊恼。
被杨雪霏认定为罪魁祸首的那只手,虎口烙下的惩罚的牙印,仍在隐隐作痛。
驰朝像是做了什么极大的牺牲,“我给你占回来。”
说到这里,杨雪霏忽然想起,沙滩上,大方的驰朝朝是怎样视死如归地让她摸来摸去的。
她忽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算了。
料想驰朝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既然是意外,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不过这个死驰朝,居然敢在梦里对她这样那样!
还这么轻车熟路!
要不是她及时醒过来,没准就不是又揉又捻,而是又吮又咬了。
想到这里,杨雪霏又开始磨牙了。
“谁要占你便宜!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便宜好让我占的。”杨雪霏不屑。
驰朝颇有些难以启齿,“你之前不是说想看……”
“变态!”杨雪霏嫌弃地“咦”了声,“到底谁想看你那里了,不要脸!”
想到什么,语气却不怎么自然。
该死,她怎么又坐他身上了。
幸好这次的位置没那么尴尬,不过,谁知道这不要脸的狗东西有没有……
她想起,自己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时候,好像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明目张胆地抵着她。
都这个时候了,难不成还要她睁眼说瞎话,想方设法为他找补。
杨雪霏开始头疼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明明厚颜无耻的人是驰朝。
她把他当朋友,他居然想对她这样那样,还是不是人啊。
可她比他更怕尴尬。
他敢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谈情说爱,她却只想用意外掩盖所有异常。
杨雪霏的脸黑了又绿,驰朝自然不敢在这时候挑衅她、激怒她,只能沉默。
本以为,杨雪霏至少还要再痛斥他这个登徒子半小时,他已经做好欣然接受的准备,忽然见她面色古怪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表情不乏嫌弃。
驰朝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怕她看出异样,却不敢去扯裤子,那太欲盖弥彰了。
让杨雪霏看到,指不定要怎样张牙舞爪。
驰朝也不想这样,至少不该在这种敏感的关头。
可身体最原始的反应避无可避,早在闻到她发顶香气的那一秒,一切便悄然发生了。
他简直不敢想,要是让杨雪霏发现了,他坐实了这个流氓的罪名,她得冷落他多少天。
杨雪霏其实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不想让他们之间再留下疙瘩。
可这太奇怪了。
杨雪霏想,没有朋友是这样的。
她真的做对了么。
是否是她把这份友谊看得太重了,她是不是不该再强求了。
在那个心惊的傍晚,她是不是就应该让驰朝把话说完。
是不是应该遗憾地告诉他,抱歉,一直以来,我只当你是朋友。我不能当作这件事情没发生过,以后,我们尽量少联系吧。
杨雪霏不是没有办法挽回了。
至少此时此刻,亦是一个完美的时机。
可是,杨雪霏的唇动了又动,只字未吐。她发现自己,怎么也没法说出口。
她发现自己,完全接受不了,驰朝退出她的生命。
至少,不该是现在。
杨雪霏整整一星期没给驰朝好脸色看。
每天不是“哼”,就是“啧”。
饶是驰朝忙前忙后,到镇上唯一一家奶茶店给她带饮料。求着唯一一家老式糕点店的阿姨做几个不老式的小蛋糕。到沙滩上给她捡贝壳。杨雪霏也不肯搭理他。
她说,她宁愿喝白开水,也不想喝都是奶精的奶茶。还有这小蛋糕,怎么长得那么丑。贝壳也丑。
咦,不要不要,都拿开。
哪怕驰朝告诉她,他亲眼看着店员倒入了鲜奶,这小蛋糕他也尝过,会是她喜欢的味道。这贝壳很特别的,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形状。
杨雪霏还是不肯开她的尊口。
她宁愿看一章小说,刷新五分钟等待刷出下一章,也不肯施舍驰朝一个目光。
别说驰朝的脸了,她现在一看到驰朝的手,浑身就不自在。
只要一想到,她是如何云里雾里地在他掌心下嘤咛,她就尴尬得手足无措了。
杨雪霏的这番避之不及的情态,在驰朝看来,无异于厌恶。
她开始排斥他,讨厌他了。
她不想看他,不想理他。
她宁愿被吴阿妹念叨,怎么只吃了这么点,也没有偷偷将饭倒到他的碗里。
与此同时,她又开始躲着他了。
她看到手机来电,就跑上楼,躲到房间,把门关得严严实实,好似他会躲在外面偷听一样。
驰朝悄无声息地站到门口。
听她在里面压着声音说话。
他听得不太真切,分辨了很久,才拼凑出“群群”二字。
她不是说,不喜欢陈群吗。
她又改了主意么。
还是只想要劝退他么。
驰朝很想告诉她,如果她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他会在开局前就投降。
他宁愿永远保持这样的距离,也不愿再看到,她朝别人靠近。
当天。
驰朝接到张婉娴电话,说奶奶生病住了院,叫他回去一趟。
他敲了敲杨雪霏的门,她没开,只说“哦”,“那你先回去吧。”
驰朝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下周就是你的生日了。”
杨雪霏闷闷地答:“不回去了,在哪过都一样。你快去吧,再晚赶不上车了。”
驰朝走了。
奇怪的。
比起松一口气,杨雪霏感受到更多的,是寂寞的。
明明以前她也经常一个人待在外婆家,怎么忽然,就开始感到孤独了呢。
她躺在院子的摇椅上,陷入了人生的虚无当中。
吴阿妹坐在一旁,摇着摇扇问她,“你爸妈最近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吵架?”
杨雪霏摇头,“没吵呀。”
吴阿妹不信,“真没有?”
杨雪霏摇头,“真没有。”
她没说假话,她父母吵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这一两年确实几乎不吵了,原因很简单,她爸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不知是出任务去了,还是她妈不让他回来。简而言之,他们没有机会吵架。
想到什么,吴阿妹问:“听你妈妈说,你以后想跟爸爸一样做警察?”
杨雪霏摇头,“没有的事。”
吴阿妹说:“别瞒着外婆,外婆很支持你呀,外婆觉得当警察好得很咧。吃国家饭,又能报效祖国,多光荣啊。”
吴阿妹显然不知道杨雪霏父母吵架的根源问题。
杨雪霏就差对天发誓了,“真没有,我都想好要报心理学专业了。”
吴阿妹听不大懂,就问这专业毕业后能不能分配工作,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
想起什么,又问:“你和朝朝吵架了?”
杨雪霏摇头。
吴阿妹也跟着摇头,“朝朝那孩子,喜欢你?”
杨雪霏本来想否认,可吴阿妹的神色太笃定了,于是,她只憋出了一句。
“外婆,你怎么知道的?”
吴阿妹笑得很慈祥,“他不是喜欢你,怎么会跋山涉水地来这里,又怎么会天天哄我一个老太婆开心。”
杨雪霏很烦,“可是外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怀疑自己的决定,又舍不得打破固有的一切。
吴阿妹意味深长地说:“跟着自己的心走。”
在吴阿妹看来,杨雪霏未必就对驰朝无动于衷。
能让懂事的杨雪霏半夜叫醒她这个老太婆,就为了找片蚊香,其中情谊可见一斑。
想到杨雪霏叮嘱她,不要告诉驰朝这事,她又摇了摇头。
杨雪霏坐了起来,很认真地问:“外婆你说,如果我和驰朝在一起,我们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吴阿妹笑眯眯地说:“朝朝真是个好孩子。”显然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杨雪霏倏地躺下,无语望天。
原来外婆压根就没听到过她在说什么。
她们是怎么牛头不对马嘴,讲这么大半天的。
又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刚刚想什么呢。
她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她和驰朝?
在一起?
疯了吧?
第20章 这样好的驰朝朝
随着杨雪霏的生日到来的, 还有今年的第七号台风“爱神”。
这里是个小渔村,往往是抗台的第一战线。
往年也不是没出过,有不怕死的非要在台风天出海或者出门, 而发生的惨绝人寰的重大安全事故。
是以,今年交通公司早早停了班车, 镇干部也早早命人封了路和港口。
海上风平浪静, 可无人不晓,这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台风前夕。
信号不知道何时彻底断了,聊天框里只剩无数的圈圈在打转, 杨雪霏看着驰朝那句“我这边处理好了”,越发地难以心安。
那个傻子。
不会要跑来给她过生日吧。
杨雪霏丝毫不怀疑。
晚霞灿灿,台风云美得触目惊心。
吃过晚饭,吴阿妹仔仔细细地把门窗检查了一遍, 又备好水、粮食和吸水布, 叮嘱杨雪霏晚上早点睡觉,便打着哈欠进卧房睡觉了。
杨雪霏靠着院门, 望了天际半晌,终归是放心不下,咬咬牙, 踏上了行程。
这附近唯一的信号塔在镇上。
杨雪霏想, 她回个消息就回来,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一路小跑到镇上, 天色也已然全黑。
杨雪霏喘着气,给驰朝发消息, 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老老实实待在海晏,不要到外边瞎跑。
不知是什么原因, 驰朝没有回复。
杨雪霏打电话给他,他也没回。
奇了怪了。
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杨雪霏刷了满屏类似“你要是敢跑来找我,咱俩就绝交”的言论后,聊天框仍一片沉寂。
比驰朝的消息先来的,是落在屏幕上的细雨滴。
不等了。
雷声轰鸣,雨势越来越大,杨雪霏裹紧身上的雨衣,一路往回跑。
中途有好几次,她都想,不如在镇上过一夜算了,可又怕外婆晚上发现她不见了,到处找她。
鞋子进了水,裤子几乎全湿了,头发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雨衣只能说聊胜于无,但作用着实不大。
雨是倾斜的,直直地插入发丝,杨雪霏几乎淋成了落汤鸡,眼睛也半睁半闭,只借着劲,一股脑地往前冲。
雨幕中,影影约约看到有个高高的人影狂奔而来。
暴雨夜,山路上,此情此景,杨雪霏本该联想到凶杀案现场的,但这人影,怎么那么像驰朝朝那狗东西……
她眯了眯眼。
渐行渐近,两人同时发出声音。
“真的是你!”
“真的是你!”
只不过,一个是惊喜,一个是惊吓。
驰朝何止淋成了落汤鸡,他头发连同衣裤全在滴水,一双含情眼湿漉漉地看她,跟聊斋志异里勾人的精怪一样。
弄得杨雪霏都没跳起来拧他的耳朵,只皱眉打量他,“你干嘛不穿雨衣在外面乱跑?”
驰朝答非所问,“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她还是愿意理他的。
她还是关心他的。
他真心实意地笑了。
杨雪霏一噎,“我问你话呢。”
驰朝诚实道:“已经湿了,觉得没必要再穿了。”
“等等。”杨雪霏问:“你怎么来的?大巴不是昨天就停了吗?”
她眉心一跳,缓缓看向驰朝的鞋,逼他抬起脚来。他起初还插科打诨,被杨雪霏一瞪,才不情不愿地抬脚。
果然,娇贵的鞋底磨损严重。
“疯子。”杨雪霏低骂。
他也不嫌丢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评价。
仔细一问,原来驰朝到了吴阿妹家后,没看到杨雪霏人,才急着出来找她。
杨雪霏算了算,她在镇上等消息时,驰朝刚好从镇上往村里走,两人便这么阴差阳错地错过。
而这条路上信号早已中断,驰朝自然还没收到杨雪霏的信息和电话。
驰朝问:“你去镇上做什么?”
杨雪霏答:“去拿快递,朋友寄了生日礼物。”
驰朝这次很聪明地没有自取其辱,没问是什么礼物,也没问是谁送的礼物值得她如此大动干戈,只默了默,问:“快递呢?”
“关门了,没拿到。”她摊了摊手。
两人一路往回走。
饶是驰朝浑身湿透,杨雪霏也固执地要他披上雨衣,两人僵持了半天。最后的结果是,他俩一起顶着唯一的一件雨衣,冒雨前行。
“糟了,外婆是不是发现我不在家了?”
驰朝摇头,“外婆不知道我来了,我没叫她。”
杨雪霏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驰朝斟酌许久,“你还生我的气吗?”
一听这话,杨雪霏不自觉回忆起胸前异样的感受,从无人造访的境地,第一次被人对待,还是那样放肆的对待,要说完全抛之脑后,是不可能的。
她咬牙切齿道:“闭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驰朝很不要脸,“那就是不生气了,我们和好了,对么?”
杨雪霏翻了个白眼,“不然呢,难不成我现在和仇人一起淋雨吗?”
驰朝心满意足地笑了。
回程比来路短了很多,他们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锁好院门,小心翼翼地上了楼。
到了房间,杨雪霏才发现门口挂着件湿漉漉的雨衣。
她没想明白,既然驰朝来时有穿雨衣,是怎么把自己淋成这副模样的。
折腾了一晚上,时针已经快要指向零点。
杨雪霏累得想马上躺下睡觉,可烦人的驰朝非要她去洗个热水澡。
杨雪霏深知他某些时候格外倔强的狗脾气,为了堵住他的嘴,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洗到一半,灯忽然灭了,杨雪霏吓了一跳,下意识喊了声驰朝的名字。
“我在。”他答。
门外传来走动声,脚步声渐行渐近,手电筒的灯光透过宽大的门缝,照亮了浴室的一角。
杨雪霏定了定心,“你等我一小会儿,我很快就好了。”
他应了声“嗯”,没有就此安静下去,开始聊起他此去海晏的种种,自说自话似的,无需任何回应。
每当这种时刻,杨雪霏总是感到格外安心。哪怕窗外疾风阵阵、暴雨不绝,为数不多的热水随时都有可能使用完。
正如小时候,杨雪霏看了恐怖片,吓得在幼儿园都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又怕丢了她幼儿园小霸主的面子。
彼时,小驰朝就是这样守在女厕所门口,高谈阔论着午睡时梦到的钢铁侠。
他好似天生就有这样爱人的能力,这样恰到好处、点到即止的体贴,既不叫人多想,也不叫人难安。
所以在那样漫长的岁月里,竟也没将她惊动。
杨雪霏冲干身上的泡沫。
听着地动山摇般的风雨声,淅淅沥沥的水声,以及低低沉沉的男音,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就在这时,她听到他说:“生日快乐。”
十二点了啊。
杨雪霏说:“谢谢。”
她其实并不把生日看得多么重要。
就像她妈妈说,小孩子能有个蛋糕吃就不错了,日子不知道比她当初好了多少,又说起,她当年刚结婚的时候,背着她爸,一个人摆地摊白手起家,每天只舍得吃馒头咸菜的故事。长此以往,她也觉得,自己的生日不是什么隆重的事。
如果不是驰朝每年郑重其事,她或许要错过不少生日。
杨雪霏穿上睡衣,正要推开门,门外的手电筒突然黑了。
她有些紧张,“驰朝?”
推开门,还没适应眼前的黑,世界骤然亮起。
漂亮精致的蛋糕上插了根形状为“18”的蜡烛,烛光中,驰朝笑眼温柔,“惊不惊喜?”
杨雪霏惊呆了,“哪、哪来的?”
这精致的裱花绝不是镇上那家老式面包店该有的水平,倒像是她在海晏常吃的私房的手艺。
驰朝只说:“买来的。”
即使他隐去其中种种,杨雪霏也不难想象出,他是怎样提着这脆弱的蛋糕,走了这么漫长的道路。
她在余光中又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
侧目看去,只见床上不知何时铺开了一件黑色鱼尾礼服,一字肩恰到好处,时尚却不轻浮。上面夹着排闪闪发亮的发卡。旁边摆着双崭新的细跟高跟鞋,黑漆红底。
杨雪霏的少女心一下就怦怦作响了。
她看看驰朝忙了半天,来不及擦干的发顶,又看看被保护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礼服,说不出是心疼更多,还是感动更多。
驰朝还在期待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杨雪霏不想叫他失望,于是很捧场地笑,“谢谢你呀,驰朝朝。”
这话是真情实感的。
感谢他一直以来的郑重其事。
让她觉得,她来这世间,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驰朝见她笑了,暗暗松了口气。
十八岁的成人礼,本不该这么草率。
他策划了很久,可没想到,主人公临时起意说要回外婆家。
饶是杨雪霏不止一次表示,哎呀,没事啦,反正每年都可以过生日。
可他还记得,于思思成人礼那天,杨雪霏艳羡地说了好多。
说于思思的礼服好漂亮,说于思思都穿高跟鞋啦,说于思思家里居然还给她准备了烟花……
那时,他就在想,他不要叫杨雪霏羡慕别人。
杨雪霏穿上了礼服,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漂亮。
她天生锁骨连肩,是别人健身多年也练不出的效果,一字肩再适合她不过。
驰朝催她把发卡戴上,自从知道杨雪霏喜欢这个牌子的发卡后,他就开始收集了,海晏就两家他们家的专柜,驰朝跑了几趟才定齐整套。
料想她应该会喜欢。
杨雪霏攥着发卡,纠结地说:“就不戴了吧,反正现在也没人看。”
驰朝很认真地看她,“不是还有我吗?”
杨雪霏“哦”了声,挑了两个,一左一右地夹上。
她转了个圈,差点被鞋跟绊倒,也没在意,只剩出片的渴望,催着驰朝快点拍照。
于是,杨雪霏人生中弥足珍贵的一张照片,就这么诞生了。
老屋,烛光,穿着精致礼服格格不入的少女,眼里星星点点的笑意,瞳孔中倒映着的单膝跪地虔诚拍照的少年……
拍完一张,驰朝又捣鼓着燃仙女棒,说这样更出片。
仙女棒受了潮,怎么也点不燃,他没放弃,做法似的,又是呵气,又是扇风,傻得要命。
杨雪霏看着他,忽然觉得很遗憾。
无知无觉间,她竟将所思所感说出了口。
驰朝愣了愣,一言不发。
遗憾什么呢。
他本该这么问的。
但他知道,杨雪霏想的一定是,好遗憾啊,他们本来可以做一辈子好朋友的,驰朝怎么会喜欢她呢。
但其实,杨雪霏想的是,好遗憾啊,这样好的驰朝朝,她怎么就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