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驰朝从小到大都爱逞能,远的不说,就说去年吧。
两人放学路上,偶遇同年的全民马拉松大军。
杨雪霏看到立牌宣传,跑完全程42公里,就能挑选一款本次合作明星的限定周边,其中包括她喜欢的男歌手云霁。
她一眼就看中了云霁的限定周边,于是当场脱下校服,丢给驰朝保管,自个儿现场报名,整装待发。
彼时,她还没有自知之明。
“你先回去吧,看到我妈,跟我妈说,我晚点回去。”
驰朝没走,也报了个名,说要陪跑,免得她晕倒在路上,都没人喊救护车。
驰朝不信任的表情,狠狠刺痛了杨雪霏为数不多的自尊心。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驰朝刮目相看。
就是这种信念感,让她足足坚持了……两公里。
至于后来的四十公里,都是驰朝独自跑完的。
杨雪霏如愿拿到了云霁的周边,而驰朝因未热身就剧烈运动,导致肌肉拉伤,足足一个月没法打球。
杨雪霏想,如果驰朝像她一样,懂得知难而退就好了,其实那个周边,也没那么重要。
而驰朝想的是,杨雪霏还在等他,他得再快一些。
吸取了经验教训。
杨雪霏死活不去追泪,说,算了吧,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反正要待很多天,还有机会,你别为了陪我瞎逞能。
驰朝说,我也想去看,跟你没关系。
饶是驰朝拿出了早就做好的追泪攻略,杨雪霏还是半信半疑。
她想不明白,几个小时前还虚弱得连坐着看日落都困难的人,现在,怎么就可以生龙活虎地满图跑了。
杨雪霏坚决地摇头。
“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是你行不行的问题。你也做了攻略,知道蓝眼泪是小概率事件,我们得跑多少个海滩才能追到啊……”
驰朝在听到那句“行不行”时,就想开口了,但还是听她说完了。
“我行。”
杨雪霏:“……”
一看杨雪霏那质疑的表情,驰朝就忍不住了。
他二话不说,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确实行。
“行了行了。”杨雪霏连忙阻止他,“你行你行,你最行,行了吧。没事做什么俯卧撑啊。”
驰朝这才慢慢悠悠地起身。
杨雪霏背过身偷笑。
驰朝朝,怎么这么幼稚啊。
出了门,杨雪霏才想起来,忘记和陈群说了。
“我和群群说一下,问一下他们在哪。”
驰朝说:“不能就我们两个人吗?”
杨雪霏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啊?”
“为什么呀?”她问。
她一脸不解,让驰朝有些无力,比起她的钝感力,他更无力于自己的一筹莫展。
在杨雪霏的世界里,出去玩嘛,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
而在驰朝的世界,恰恰相反。
有一瞬间,驰朝真的很想问她。
问她说,如果我真的没有来呢,你是不是会完全把我抛之脑后。不管是驰朝、陈群、于思思,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对你而言,都没有太大差别,对吗。
答案显然是不尽如人意的。
所以驰朝只是松懈了绷紧的肩,“算了,没什么。”
蓝眼泪的出现具有偶然性、不确定性。
他们无法确定将近100公里的海岸线,哪一片海域,在哪一个时机,会被幸运眷顾。
环岛公路上,几乎都是像他们一样踩着单车就出来追泪的人。
共享单车连车灯都没有,只能就着微弱的月光和路灯前行。
不知是谁先开口的,人们一路高歌,唱起应景的朋友一生一起走。
杨雪霏也在唱。
他们并排前行,迎着浪潮似的海风。
不知怎的,明明该是无比欢愉的时刻。
杨雪霏却忽然生出了一种惶恐。
她借着月光,偷偷看向驰朝,看向那张烂熟于心的脸。
他正被她逼着一起合唱,不大乐意的样子,好像这歌会影响他的格调,每个字却都在调上。
又看看前排,几乎都是三五欢声笑语的年轻好友,孤孤零零的中年人十分稀少。
她不禁想,等她到了那个年纪,驰朝朝还会在她的身边吗。
驰朝听到,杨雪霏本来打了鸡血的歌声骤然变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他望向她,只见她一脸恍惚。
这是怎么了。
“驰朝朝。”杨雪霏忽然喊他的名字。
“嗯。”
“你说,十年之后你会在什么地方?”
在杨雪霏身边。
驰朝在心底说。
可他不能这么说,他只能故作自恋地逗她开心,“怎么?你还怕见不到我?”
没想到,杨雪霏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他,“是啊。”
驰朝心头一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杨雪霏自说自话。
“算了,你到时候肯定要在家里陪老婆孩子,我可不能那么没眼力见,没事就叫你出来。”
杨雪霏总是刷到短视频说,弟弟妹妹就是天生的专属仆人。
杨雪霏没有弟弟妹妹,但她一点也不羡慕人家。
虽然杨雪霏她妈没给她生一个专属仆人,但驰朝他妈给她生了个专属仆人。
既不用分走她的爱,又给她带来了另一个家庭的爱。
而将来,她的专属仆人驰朝朝,总有一天会变成别人的专属仆人。
恋爱和结婚,在杨雪霏看来,有所不同。
恋爱可以一拍即散,而婚姻意味着责任和边界。
杨雪霏知道,驰朝是多么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如果他有了自己的家庭,绝不会陪她在外边瞎闹腾。
况且,和有妇之夫单独出行,饶是清者自清,也少不了瓜田李下的嫌疑,既没必要,也不妥当。
杨雪霏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驰朝不理解,“怎么说着说着,我就成有妇之夫、超级奶爸了,我还是黄花大闺男好吗?”
“迟早的事。”
杨雪霏想到什么,“啧”了声,“就你这模样,到大学就得给人生吞活剥了。”
她煞有其事地提醒,“你可别还没毕业,就整出什么孩子,我还不想这么早当阿姨。”
驰朝一哽。
如果把“阿姨”换成“妈”,这句话或许会更中听一些。
他“啧”了声,“你能不能盼着点我好?”
说来说去,又说回最初的问题。
杨雪霏伤感地望天,“反正人和人的关系终有离散,到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就不是你了。”
驰朝:“……”
怎么越说越不中听了。
驰朝斟酌着语句,用一种很轻松的玩笑的语气。
“这么舍不得我?那要不,咱俩凑合凑合?”
杨雪霏懵了,连踏板也不踩了,缓缓地看向他。
他也跟着停下,就这样定定地看她。
那双时常似笑非笑的眼,这会儿认真得过分,杨雪霏找不到一丝玩笑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