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十七岁的葛思宁正义感依……
十七岁的葛思宁正义感依旧。
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但是也不想偏袒任何一个坏人。
而且他带那么多早餐,万一有人吃坏肚子了怎么办?
学校的规定虽然变.态,但是也不无道理。
葛思宁为此生了两天气,她庆幸这两天没再抓到陈安远这个奸商, 否则她一定要替天行道, 将这只不识吕洞宾的狗给抓起来。
因为这件事, 她算是彻底记住这个人了。
再回想起此人那天看她的眼神,葛思宁甚至解读出几分厌恶和警告来。
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他想谢她,但不好意思说呢。
自作多情的葛思宁决心再也不插手一个人的因果。
就让顶风作案的人都自生自灭吧!
语文课上,吴思抽她起来回答问题。
葛思宁不是第一个,前面好几个人都没答上来。
她知道吴思点她的意义, 她是语文老师最后的希望。
葛思宁非常淡定地给出了完美答案, 简直可以媲美教科书, 再加上她若无其事的表情,更是显得她天赋出众、毫不费力。
吴思难得露出满意的表情, 对她说:“坐下吧。”
葛思宁便坐下了, 没人知道, 出了风头的乖乖女心里充斥的并不是骄傲, 而是厌烦。
只要一想到吴思还要陪她走完剩下的高中时光,葛思宁就觉得未来毫无盼头。
一直到月考前,她都还做着吴思下台或是被调任的梦。
葛思宁其实问过自己,为什么她那么希望班主任可以被打倒, 自己却不去做这个‘英雄’呢?
她一直寄希望在别人身上,希望有那么一个无私无畏的能人从天而降,将全班乃至以后学弟学妹们的青春解救于水火,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去做这只出头鸟。
这时候她就会想起葛天舒在家里说的那些关于公司的八卦。
比如, 越是抱怨的人其实服从性越强。真正不想干了的人,早就掀桌子了。
葛思宁很不幸地发现自己是前者。
——原谅她暂且没有对抗权威的勇气,但她愿意成为这个英雄的拥趸,她愿意为其效犬马之劳,只要这个人能出现。
徐之舟说她还不如祈祷地球爆炸,这还现实点。
葛思宁叹气:“是啊。毕竟我和我妈吵得最厉害的时候想过去死都没想过辍学。”
他们生长的模式注定了一种结果,即每个人会逐渐趋同。
同样痛苦,同样懦弱。
日子就这样了无生趣地过着,直到迎来月考。为时两天,兴师动众。各科老师改卷的速度比刘翔还快,上午考完下午就出选择题答案,第二天就找课代表去登分了。
每到这时,平时人缘再差的班干部都会变得炙手可热,前脚从办公室回来,后脚就会被围起来。
甚至上课了,还会有人写纸条来问,有没有看到我多少分?
扯头花是文重班的定期节目,每次考完试班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心理承受能力弱的“战败方”请假。葛思宁负责收假条,还会研究他们都写了什么原因,居然能说服吴思。
考完第三天,成绩基本出完了,开始进行年级排名。
这才是最紧张却最要沉住气的时刻。
葛思宁考前上晚自习上得身心俱疲,回到家躺床上了做梦都在背历史时间线,她一边唾弃自己的服从性一边假装风轻云淡,以至于李函告诉她,她这次任务“达标”了以后,她一下没绷住,下楼梯的时候差点一脚踏空。
电光火石之间葛思宁抓住了旁边的楼梯扶手,她余惊微消,故作镇定地捋了下头发,问刚才根本没有一点想要扶她的李函:“真的假的?”
“真的。”
说完他就走了。
她回忆着李函刚才的眼睛,对她的窘态没有一点嘲笑的意思,但也完全不惊讶、担忧。好像无论葛思宁有没有摔倒,都不关他的事。
葛思宁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唾弃,心想真应该让班里的人看看,这才叫冷血呢。
拿到成绩单的那天晚上葛思宁得意洋洋地回家,还没进门葛天舒就已经把“妈妈专属奖学金”放到桌子上,等她来领取了——每次月考学校都会发短信通知成绩,葛天舒往往比葛思宁知道得还要早。
葛思宁拆开信封一看,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冲上去亲葛天舒两口,被葛天舒嫌弃地推开:“行了,都十七岁了怎么还这么恶心。”
刚过完不久的生日再加上学习进步,让葛思宁收获了一笔不小的存款。
她一边数钱一边思考该拿这笔钱干什么,然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江译白喝咖啡。
葛思宁在床上扭了半天才给他发微信。
[宁]:上次是你请我,这次我请你,很正常吧。
[100]:嗯,很正常。
[100]:不过我最近有点忙。
葛思宁的心像失控电梯一样哐当一下砸到底下去了。
不过她刚打出“好吧”两个字,江译白就又说:等我有空了,第一时间联系你。
看着这个“第一时间”,葛思宁放任自己误解她是被特殊对待的,心情立马回春。
有钱有周末却没事做,葛思宁睡到大中午,竟然开始有点怀念葛朝越了。
但她是绝对不会主动给葛朝越发微信的。
因为这个人错过了自己的生日,甚至忘了送生日礼物。
这件事情的性质非常严重,王远意当着葛思宁的面打电话批评他,结果葛朝越在电话那头欲哭无泪,说自己也不知道会临时出差。
他现在正在遭受社会的毒打,别说生日了,有时候连饭都不记得吃。
葛天舒难得没有帮他说话,还嘲讽葛朝越自讨苦吃,“如果当初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去做,现在还用在外面看人脸色吗?”
“妈……”
“不用和我说那么多。你自己想想要怎么和你妹妹解释吧。”
葛思宁当然是怒不可遏,这愤怒和当初葛朝越出门上大学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时的愤怒一样,都夹杂着浓浓的伤心和失望。
这是她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过生日没有亲哥陪,连陈锐都知道给她发凌晨祝福、寄生日礼物,葛朝越怎么就忘了呢?!
而且事后他居然就直接甩了一笔转账和一句生日快乐过来,其他什么都没有。
葛思宁还幻想过他求和,她不知道人原来真的可以忙到没时间打字,她只感觉到葛朝越非常敷衍。
所以她既没收钱,也没回复。
葛思宁单方面开启了冷战,誓不罢休。
无聊的周末即将无所事事地过去,葛思宁用塔罗牌算到她这周会有桃花运,但是这周都快结束了,她就没见过除了她爸以外的男人。
然而周日下午,她收到了徐之舟的微信。
X:[我有空了。]
宁:[?]
葛思宁完全不记得自己和他有过约。
X:[电影。]
哦哦哦!
葛思宁一拍脑门,记起来了。
连同那段尴尬的记忆一起,令她殷切又愧疚,询问徐之舟看什么、在哪里见、几点出门。
徐之舟按点答题,两个高效率人很快碰上面。
离电影开场还有二十分钟,葛思宁问他要喝什么奶茶。
“我都可以。”
“那我给你点一杯和我一样的?糖度有要求吗?”
“三分糖。”
“okok。”
徐之舟不怎么喝奶茶,所以交给葛思宁安排。
在旁边等她的时候,他环顾四周,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人。
是江译白。
对方已经准备进场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把票递给工作人员,但好像是出了什么状况,工作人员说了什么,把票递回给他。
而江译白在接的电话显然很重要,令他脱不开身,于是站他前面的女生回头,帮他处理了。
他说了句谢谢。
到这里徐之舟还以为是女生好心,直到对方碰了下江译白的手臂,带他往里面走,徐之舟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认识的。
这对男女消失在入口处,葛思宁刚好提着奶茶过来,看他目光专注,问了句:“怎么了?”
徐之舟很老实:“看到你朋友了。”
“我朋友?”
葛思宁想不到有谁,唯一一个感情犹存的正站在自己面前呢。
她转头瞥到十步开外的哈哈镜,还以为徐之舟在说自己,于是很配合地笑了两声:“走吧走吧,我们进去吧。”
见她反应冷淡,徐之舟以为她早就知道了,于是也没多嘴:“嗯。”
他接过自己的那一杯。
看完电影,他把奶茶钱a给葛思宁。
葛思宁都无语了:“我不要啊。不是都说了请你吗?”
“之前说的是请看电影。”
“那电影都请了,奶茶值多少钱?”
“不是价值问题,是原则问题。”
“……”
葛思宁突然想起一句话。
她变了脸色:“在你眼里看来,我是一个连请朋友喝奶茶的钱都没有的穷鬼吗?”
说出口的那个瞬间,葛思宁顿时理解江译白了。看到徐之舟表情开裂的样子还挺爽的。
徐之舟:“我知道你家很有钱。”
葛思宁:“……”
最后她还是揣着十五块的纸币回家,心想她下次也用这招对付江译白。
这次fine,下次mine-
江译白参加完团建回到家,陈安远还在外面打球,他发微信让他回来吃饭,陈安远回了个1。
少年大汗淋漓地进门,就穿了一件长袖,江译白看得牙疼,一边把外卖摆盘一边问他:“怎么不干脆脱光了去打呢?穿了衣服还要洗,多麻烦。”
陈安远:“……”
吃饭的时候江译白问他,“怎么最近转你生活费你都不要,又去哪里打工了?”
走读的时间比住宿充裕,江译白经常加班,有时候直接睡在公司里,所以不是很清楚陈安远每天都在干什么。
“没有。”
“那你哪来的钱?”
“存的。”
江译白看了他一眼,“京都的消费不比小镇,你之前兼职那点钱能活到现在?阿远,你不会干了什么不能干的事情吧。”
陈安远听他说到哪里去了,头痛:“真没有。我就是帮同学带早餐,赚点跑腿费。”
“老师不管?”
“……管。”
江译白在桌底踹他:“被请家长别给我打电话。”
陈安远傻傻地问:“那我打给谁?”
江译白吃饱了:“呵呵。”
他没明说,那肯定是让他打给他妈或者老江。偏这两个人一个不要陈安远,一个不管陈安远,陈安远都不想也不敢联系。
所以晚上睡觉前他去敲江译白的房门,说了句:“……知道了。”
江译白电脑屏幕亮着,背对着他挥挥手,意思是滚蛋。
陈安远以为他生气了,没走,踌躇半晌,解释:“我真没被抓过,就那么一次。”
“嗯,一次还不够是吧?”
“……”
他被怼得脾气上来了,“我不想再花你的钱。”
本来房租水电就一直是江译白在交,他还没毕业,实习工资就那么点,覆盖掉日常支出几乎所剩无几,所以不得不通宵达旦地接私活。
陈安远虽然信任他,但是不想依赖他,更不想麻烦他。
江译白懒得理他,直接说:“你花得少吗,差这两年吗?”
陈安远张嘴说不出一个字,靠在门边不走。
江译白身心俱疲,捏了捏眉心,实话告诉他:“你们班主任已经和我聊过了。”
陈安远脸色一黑,顿时想到那群乌合之众。
尤其是葛思宁,伪善得很。
其实一开始他对没有具体接触过的葛思宁是有着良好印象的,认为她和葛朝越一样,善良大方又平易近人。
但葛朝越却告诉他,不是。
他这个妹妹和他一点也不像,性格更是相去十万八千里。
葛朝越的原话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除此之外,葛朝越还跟陈安远说了很多江译白给葛思宁当家教时的“心酸”过往,将江译白活生生说成一个被千金大小姐虐待的长工。
陈安远不知道葛朝越说这些话纯粹是因为嘴贱,也不知道葛朝越想得太远了——他认为陈安远作为葛思宁的同龄人,又是男生,再加上江译白的关系,两个人有着巨大的早恋可能性。
因此阴差阳错的,陈安远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葛思宁彻底改观了。
那天早上如果不是她一直在插嘴,那个马屁精副会长和教务主任或许也不会那么生气。
想到这里,陈安远又想起葛思宁的那声笑。
她站在那里不走,不就是想看自己笑话吗?
陈安远越想越窝火,偏这时江译白见他走神,挥了挥手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江译白,陈安远想起葛朝越的陈述,脑海里的葛思宁顿时变成了一只会喷火的霸王龙。
“发什么呆?”
“……没什么。”
陈安远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江译白,自己是被葛思宁抓的。
但是转念一想,有什么必要告诉江译白呢?
难道自己是希望江译白去求葛思宁给他开后门,在学校里罩一下他吗?
那还真成了她大小姐的奴隶了。
陈安远倒吸一口凉气。
江译白说:“别给我惹事。这种才叫麻烦,懂吗?”
“……懂。”
“去睡吧。”
小孩欲言又止,最后乖乖走了。
没过多久手机亮了一下,是陈安远的信息。
江译白抽空看了眼,是让他别通宵。
第22章 漫漫长夜。……
漫漫长夜。
江译白再次看时间, 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
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在响。
定了个半小时的闹钟,闭上眼。
他今天回了趟学校。
本来是去找指导老师,结果离开的时候碰到了之前的朋友。他们刚好团建, 死活要把江译白加上。江译白想到毕业之后大概率不会再联系了, 就答应了。
看电影之前他们在楼下的咖啡店里聊天。
有人问江译白最近在忙什么, 又问怎么好久没看到葛朝越发动态了。
江译白简略地答了几句,不想透露太多。
对方语气轻浮:“其实他不上班也可以啊,他家又不缺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富二代不创业就是回报父母了。”
江译白不置可否。
对方喋喋不休,点评完葛朝越身在福中不知福, 转头又指点上江译白。
在得知江译白几乎每天都在加班的情况下, 他表情暧昧地给江译白建议:“你有没有想过入赘啊?之前我们隔壁班的那个谁, 不是就挺喜欢你的吗?”
“她家特别有钱,家住大平层, 开帕拉梅拉。我前几天看她朋友圈, 人压根不用操心论文和实习, 直接飞去夏威夷过冬了。”
面对这种优越感十足的指点, 江译白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是吗。”
他不关心别人的生活,也不需要别人关心他的生活。
至于朋友口中的这个女生,还有对方所谓的喜欢,江译白都没有印象。
看他反应冷淡, 朋友更起劲了,好像撮合了成功有他什么好处一样。喝了口水润喉咙,正准备继续游说,就被一道女声打断。
邱禾端着杯子坐过来,“你们在聊什么?隔了好远都能听到声音, 也说给我听听呗。”
那人顿时收敛了刚才的兴致勃勃,脸上挂上暧昧:“得。正牌女友来了,我不说了。”
江译白看了他一眼,语气略带警告:“你别瞎说。”
邱禾却没反驳,佯怒道:“好啊,是不是在说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我不能听?”
“你让江译白跟你说。”
他溜得比鬼还快,转眼这个角落就剩他们一男一女在这里坐着。
习惯了对方总是满嘴跑火车地造谣,江译白没把那句“正牌女友”放在心上。
但考虑到邱禾作为女生的感受,江译白还是出于礼貌和她道歉:“那些话都是他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邱禾装傻:“什么话?我什么也没听到。”
“说你是我女朋友这些话。”
“哦。没事。”邱禾看起来不甚在意,跳过话题,“所以,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江译白懒得重复,群里有人发信息说已经买好票了,于是他说:“没什么。电影要开场了,我们走吧。”
邱禾说好,跟在他身后。
出电梯的时候好友从后面拉住邱禾。
“喏,江译白旁边的票。我特地给你留的位置,你自己把握好机会啊。”
邱禾大喜过望,“谢谢。”
好友却放不下心:“马上毕业了,你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如果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把握不住,这四年不就打水漂了?勇敢点,趁这次把关系确认下来。”
邱禾看着走在人群最后面的江译白,眼神迷恋。
“我会看着办的。再说了,他喜不喜欢我还不一定呢。”
“不喜欢你会默认别人说你是他的正牌女友?”
邱禾不语。
其实江译白每次只要听到就会否认。
只是她每次都蒙混过关,还故意害羞,让人误以为是不好意思。
她并不觉得这样做很可耻,她只不过是在给自己制造舆论环境。
想要得到一个人,总要下点苦功,不是么?
好友拍拍她的肩膀,“那我先进去了,你争点气!”
邱禾点头:“知道了。”
江译白在接电话,前面的人都已经进场了,邱禾走过去,催他:“还有五分钟哦,抓紧时间。”
“嗯,你先走吧。”
邱禾怕他先走了,于是说:“没事,我等你。”
江译白想说不用,但是碍于在通话,就没说。
听电话那头的话茬差不多要结束了,江译白一边应和,一边把票给工作人员。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邱禾,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姑娘干嘛非得等他。
结果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票被退回来了。
江译白捏着票,心思全在电话里,邱禾主动伸手:“我帮你弄。”
他给了。
电话里领导说:“那先这样,周末愉快。另外上周加的班这周可以调休。”
江译白说谢谢。
他在等领导先挂电话,所以还举着手机。
邱禾这时抬手碰了下他的手臂,他慢了半拍才躲过。
邱禾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走吧。”
江译白收好手机:“嗯。”
电影不是很好看,江译白在里面补了一觉。
他们提议一起去吃晚饭,江译白婉拒了。
他和他们的情分已经不值得他继续浪费时间维护,一个下午足够了。
他刚上公交,邱禾就给他发信息:“你不来啊?”
“嗯。”
“是要去约会?”
难以理解的脑回路。
江译白说不是。
他不知道邱禾隔着手机松了口气。
邱禾:“那好吧。下次再聚。”
邱禾:“你毕业以后应该会留在京都吧?”
江译白随手回了个嗯,多一个字都懒得打。
他切换对话框问陈安远几点回来,下了车去他们常吃的饭店打包了两个菜。
邱禾后来又说了什么,江译白都没看,他吃饱饭就开始工作,然后一直忙到现在。
闹钟没能叫醒他,江译白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身上披了张毯子,电脑和灯都被关掉了。
江译白走到客厅,餐桌上放着还温着的包子。
掰开,叉烧馅的。
吃完早餐,他又想喝点咖啡,结果没找到咖啡豆,连速溶冲剂都被藏起来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陈安远的手笔,他还在冰箱上面贴了张便利贴:锅里有豆浆。
江译白只好端着碗在阳台上喝豆浆。
清晨的空气凛然且清新,在雪化掉的早上,路边满是卖早餐的小贩和行色匆匆的路人,有学生也有上班族,每个人都在赶时间,和命运比赛谁先找到自己的前途。
江译白凝神观察了一会儿这幅热闹的街景,拍了张照片发给葛朝越。
好友现在正在比京都冷十倍的地方进行考察,历尽千辛追逐一个不被家人看好的梦想,还因此错过了宝贝妹妹的生日,被冷暴力到现在。
他们这段时间联系不多,各忙各的,回消息都是十二个小时起步。
江译白给他发照片的时候才看到他上周的微信,葛朝越直呼:sos。
“你有空能不能帮我去哄哄我妹?她生日你给她送礼物了吧?再买一份,就说是我送的。求你了哥们,不然我下个月回去肯定要被她砍死。”
江译白现在才回了个收到。
葛朝越难得在线,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声音一如既往地聒噪:“你他妈怎么现在才回!葛思宁都把我给拉黑了!”
江译白轻描淡写地说:“我忙啊。我现在每天就睡四个小时。”
那边顿时偃旗息鼓。
“……我也差不多。”
葛朝越应该是在外面,隔着电话都能听见大风呼啦啦的声音。
两个人聊起近期的生活,说来说去都是在说工作,偶尔提到学校,也都是论文和学分认定的事。
葛朝越呸了一声,“你说我们两以前在学校里何等风光,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吃喝玩乐,翘课都没被抓过几次,现在才实习多久,怎么就累成这样了?”
江译白十几岁就在打工了,早就习惯了,所以接受度良好:“正常。”
葛朝越说到风光和目光,江译白倒是想起昨天的聚会。
他把那些建议和评价当成笑话说给葛朝越听,他反应很大,在电话里直骂脏话。
“他妈的他xxx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还评价上我了?我现在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劳动所得,和他们那些只会啃老的蛀虫可不一样!”
江译白说:“是是是。”
“他还有脸给你介绍富婆?真这么好,他早就上门脱裤子了!”
江译白被豆浆呛到了,直咳嗽。
他肩膀抖了半天才停下来,嘴角收不回去,突然觉得如果昨天葛朝越在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默契,葛朝越在这时说:“如果我们能读一辈子大学就好了。”
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哪怕是江译白,也会有过这样的想法。
野心尚未膨胀,欲望尚未发芽,现实也还没有来到眼前。
隔着一层名为年轻的玻璃,保护着他们脆弱的自尊心和易燃的骄傲。
葛朝越看了江译白发来的照片,熟悉的街道和好友的问候加速了他内心的雪崩。
这是他第一次去到离家这么远的城市,第一次离开父母和妹妹这么久。
他跟江译白说:“你现在住的地方离我以前的高中很近,我偶尔也会经过这条街,买一份小米粥或者热干面。那时候我以为我还能吃很多次小米粥和热干面,但仔细数一数好像也只去过几十次。听起来是不是很多?但对于一千多天的青春来说,小米粥和热干面只占据了我人生的百分之一。”
可就是这百分之一让葛朝越想回到过去。
他想回家吃饭,想随心所欲地吐槽,想花钱不看价格不看余额,想和生气的妹妹道歉然后再把她惹生气。
“江译白。”他真的有点崩溃了,“原来生活这么辛苦。我以前都不知道。”
江译白说:“嗯。我也没想到。”
他们都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二十二岁,大学即将毕业的节点,他们需要承担的比他们预料的要多得多,也来得太快了。
葛朝越苦笑了一声:“葛思宁那厮还整天喊口号,说要快点长大。我看她上网买衣服,搜关键词都是搜什么‘温柔姐姐’、‘干练职场风’,你说好不好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以为穿上了大人的衣服就能变成大人。”
江译白想起上次见面时,她穿的黑色毛衣。
他当时还很好奇葛思宁怎么换风格了,明明以前都喜欢鲜艳的颜色和繁复的款式。
但是他没有问,以为只是审美突变。
没想到背后还藏着这样的深意。
葛朝越难得说了句人话:“但我好想她啊。真的。”
“想她就别老欺负她。”
“这不是一回事。”
“……”
葛朝越自言自语:“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最近有没有在跟我爸妈吵架。又长大了一岁,应该会懂事点吧?等我回去应该就不生气了吧?”
江译白:“不知道。”
但是提到葛思宁,他们的心都变软了。
他们已经远去的青春,有人在替他们经历着。
哪怕是总嫌她幼稚的葛朝越,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想葛思宁长大。
当小孩是件幸福的事。
可惜小孩不明白。
“说真的,你找个时间帮我去哄哄她。”
“嗯。”
“但别和她说我想她了。”
“为什么?”
“怕她嘲笑我。”
江译白骂了句神经病。
挂了电话,太阳升起来了。
整座城市仿佛都沉浸在金色的希望里。
冬天的寒意在此刻消匿得无影无踪,豆浆喝完了,人更困了。
江译白突然就有些后悔,昨天没有答应葛思宁的邀约,而是浪费时间去看了一群无聊的人。
他想喝咖啡。
也想妹妹了-
这次月考有人欢喜有人愁,公示那天葛思宁发现,李函是他们第一批里面唯一没有达标的人。
吴思昨天就把他叫出去了,但是这是常态,谁也没多想。
葛思宁第一次收到他的假条,比谁请得都长,三天。
这三天对一个正常高中生来说将是无法安宁的三天。因为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桌子一定会堆满试卷和提纲。
所有人都在跑,那么你慢下来,或者变成走,都是不可饶恕的。更别说停了。
调位以后,李函的座位一直空着。
他被调到了靠窗边的前排,一个只能看到一半黑板的位置。
葛思宁有时候学累了,会看着他乱七八糟的桌子发呆,回想之前摆得整整齐齐的样子。
她总觉得这像一种隐喻,有条不紊的李函的人生也以这一次退步为起点,开始变得凌乱。
第23章 他不在,……
他不在, 班长的工作没人做,吴思提拔了一个副班,让她和葛思宁两个人一起分担李函的工作。
葛思宁这才知道当班长居然能有这么多事,她之前还有余力参加社团真是老天垂怜。
班干部开会的时候有人斗胆问过吴思, 问李函什么时候回来。
葛思宁悄悄观察那个人的表情, 看穿对方其实不是在关心, 而是在试探。
好学生最怕请假,有时候宁愿放任自己情绪崩溃都不愿落下课程,好像离开了学校就等于离开了赛道,再回来就没有自己的赛道了,记录也会被清零。
而李函一请就是三天, 现在都过去七天了, 他还一直没有回来的迹象。
让人匪夷所思的同时, 又心生羡慕。
学校太压抑了。
上次月考不少中层杀上来了,每次小测总有那么几个人在稳定进步, 咬着前几名的的屁股不放, 意图弯道超车。
学霸们享受过“人上人”的感觉, 怎么舍得掉下去?除了加倍努力, 别无他法。
然而人越是焦虑就越会对截然不同的生活产生向往。
竞争越是激烈,他们就越想知道李函去了哪里,有没有在偷偷学习。
葛思宁也很好奇,但只是单纯好奇。
吴思轻飘飘地回答:“他压力太大了, 需要调解。你们平时也注意自己的身心健康,寻找合适的方式发泄。”
葛思宁觉得这番话好奇怪,意思是李函的身心不健康,请假休息的方式不合适吗?
她听得不舒服,但是被吴思这么一说, 她又觉得自己最近压力真的有点大了。
尤其是挤不出时间运动以后。
葛思宁觉得自己在学习上的精力,每天都有被完全消耗。
但是学习以外,她还储存了不少待释放的能量。
这些能量是笨重的、混沌的、沉着的,不知道该怎么陈述。
每一个学到眼睛都睁不开的夜晚,每一个好不容易从学海里解脱出来的瞬间,每一个思绪脱离课堂和成绩之外的时刻,葛思宁都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她的某一部分灵魂不受控地到处乱窜,直到撞倒她内心深处名为羞耻的栅栏。
离家两公里的小区有一个设立在外面的丰巢,葛思宁把地址填到了那里。
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放学时间,她骑着自行车拐了个弯去取。
回到家洗完澡,葛思宁小心翼翼地拆开快递盒,并用打火机把上面已经隐藏的收件信息给烧掉。
确保万无一失后,她才敢把东西拿出来。
商家已经充了一部分电,葛思宁的手放在开关上,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摁下去,而是打开手机,挑了一段英语听力原文,选择播放。
房间里充斥着机械冰冷的朗读声。
房门外,父母正好经过,要回房间睡觉了。
葛思宁屏息凝神地觉察着,等了五分钟,确认他们都上楼了,还要拉开门缝去确认。
确认外面真的空无一人了,她才缩回去,继续播放英语听力。
但是手机被她丢到书桌上,她人躺在床上。
葛思宁没有干过这种事,她对自己身体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严肃的生物书。
哪怕正处于发育,她洗澡或是照镜子的时候也没有过多地留意过自己逐渐长大的胸部、慢慢浓密的毛发、被暗沉色素占据的腋下,以及藏在双腿之间的,在本质上可以区分性别的器官。
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双腿微分,先绕一圈,在找入口。
那是葛思宁第一次以取悦为目的去研究自己的身体,她非常紧张,同时又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新鲜感——她难以置信自己拥有这具躯体十七年,竟然一直到今天才对其产生探索的兴趣。
她像触碰珍宝一样触摸着自己肌肤,觉察着每天都在使用、支撑她完成各项活动,却从未被她观察、欣赏过的部位。
每一寸都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可以精确地找到自己膝盖上的因为跑步摔倒而留下的疤痕、长久握拍打球所磨砺出的厚茧、稀疏却细长的腿毛、还有小腿靠近脚踝的地方上天生的小小胎记。
她认识她们,但组合起来,才第一次认识自己。完整地。
温热的指腹在冰冷的空气中逐渐变凉,葛思宁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她抬手,把被子盖到了身上。
她胡思乱想着:感觉房间里有双眼睛在看着她。
很久以后,熟练以后,她才明白,那是她的胆怯。
胆怯暗中观察这一切。
但它的存在不是为了阻止,而是在期待被打破。
消毒后的小玩具亮着灯,开启以后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桌上的英语听力被设置成循环播放,已经不知道读到第几套卷子了,被子里起起伏伏,所有的声音都被包裹在里面,一平方米的柔软世界里装载着一个少女因初次尝试而颤抖不安的心脏。
被子的边缘开开合合,像蚌在呼吸。其实是她在透气。一张粉脸涨红,理智也跟着熟了,快乐从花蕊中间发芽,在她大胆的尝试下快速生长,飙出来的液体是鼓励的养分,迅速膨胀的枝干将她的灵魂端起,覆手便送上云霄。
良久,葛思宁猛地掀开被子,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她餍足又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喉咙里一阵干涸的燥热,以至于需要她大张着嘴喘气。
白色天花板上,早已熄灭的灯像一颗为她点赞的爱心,虽然没有亮起,但是它识相地沉默着,在替她保守秘密。
大片大片的白云从眼前散去,葛思宁终于平静下来。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感觉这段时间以来挤压的疲惫全都化作浮云,随风散开了-
葛思宁最近睡眠质量特别好,上课也精神多了,在早读结束以后几乎全军覆没的教室里,她抬头挺胸背单词的背影显得尤为突出。
一起装水的时候,张月忍不住问她:“你最近怎么这么精神?”
葛思宁心情很好地哼哼两声,面不改色地瞎说:“我每天晚上回到家都要绕小区跑两圈抒发压力。”
张月震惊:“你不累啊?”
“不累。”
张月狐疑地打量她,但葛思宁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神清气爽。
葛思宁先装完了,她一边拧紧瓶盖一边对张月说:“那我先走了。”
张月愣了一下,还没回应,葛思宁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排在葛思宁后面的那个女生奇怪地看了张月一眼,眼神明晃晃地写着:这个人落单了。
在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成群结队的年纪里,张月认为自己已经很独立了。
她在班上也没什么朋友,前段时间和葛思宁聊过几次天,竟然让她生出自己和葛思宁已经很熟的错觉来。
张月摇摇头,命令自己把这种落差感清扫出去。
然而回到班上,新的邻桌看到她回来,语气奇怪地问了她一句:“你刚才是和葛思宁一起去装水吗?”
张月懵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关注这种事。但是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最好否认。于是她表情不自然地说:“没有啊。”
女生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说嘛,你怎么会和葛思宁这种人玩到一起。”
至于这种人是哪种人,大家经常在讨论。
一个小团体讨论另一个小团体,所有小团体讨论没有小团体的人。
张月游走在许多个小团体之中,所以她什么都知道。
面对女生的偏见,张月笑了笑,没说什么。
挨过了月考,却不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就轻松了。
一个学期眨眼就过去了一半,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同学们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吴思又开始搞事情,让他们在黑板报上写自己的理想大学和座右铭。
这对于内向的人来说其实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因为公示就代表着会被议论、调侃,如果当下的能力与梦想不匹配,还会被人加以嘲讽和耻笑。
年轻的骄傲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怀疑和打击,哪怕这些流言蜚语在后来的岁月里只值一滴雨水的重量,也无法改变当下所造成的影响。
有的人为此发奋图强,但是有的人却为此一蹶不振。
对此吴思说,心理承受能力也是高考的一场考试。
不知道是不是一语成谶,在她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李函回来上学了。
他看起来安然无恙,进门时仿佛已经悉知并接受自己被流放的方位,十分坦然地顶着众人的目光落座。
他的家长在前门和他说话,说到最后还给了他一个拥抱。
葛思宁看着这个温馨的情景,心里泛起一丝名为羡慕的涟漪——如果她请假那么久,别说葛天舒,连王远意都会有意见。
两三天已经是极限了,而李函一走就是十天,相当于这个学期他放了两次国庆。
这太可怕了。然而他的家长居然还能如此温和地接受。
葛思宁转着笔,抿唇,真好啊。唉。
她也想放假。
周六,结束了上午补课的葛思宁在难得的晴天下骑车回家。
徐之舟问她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葛思宁说:“你不如杀了我。”
“你出来学习,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徐之舟的消息一般都是学校的内部消息,或者是被校方封锁的秘密,非一般人所能得知。
葛思宁非常感兴趣,忍痛砍价:“两小时。我回家吃个饭就去。不能再多了!我真的要学吐了!”
徐之舟:“成交。”
葛思宁一回到家,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就往厨房走,一边洗手一边问:“爸,今天吃什么?”
王远意看了眼她的书包,问:“你下午要出去啊?”
“对。去图书馆。”
难得她这么积极。
王远意想了想,没告诉她晚上家里有人来做客的事,免得影响她。
在图书馆里订正错题订到下午四点,多一分钟都没犹豫,葛思宁站起来说:“我要回家了。”
徐之舟头都没抬:“好。”
“好什么好?你还没跟我说是什么事呢!”
不等葛思宁发作,徐之舟已经收拾好东西背包了,意思是出去说。
站在暗淡的天际下,葛思宁看着天空隐隐飘来的两朵乌云,心想不会要下雨吧?她可没有伞!
徐之舟一边下阶梯一边说:“今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有人被抓了。”
“啊?因为什么?”
“亲嘴。”
“……”
葛思宁心梗了一下,总觉得这两个字从徐之舟嘴巴里说出特别奇怪。
徐之舟继续说:“那两个人是你们班的。”
“啊???”
“小甲和小乙。你认识吗?”
“……不熟。”
葛思宁心里大喊卧槽,有种都市传说被走近科学栏目定性为真的荒谬感——早恋就算了,他们还真敢在学校还有学校附近亲嘴啊!
徐之舟说:“因为是重点班的学生,所以老师们很重视。”
他看了一眼葛思宁。
“你最近小心点。”
“?”
葛思宁莫名其妙。
她坐公交回家,前脚刚下车,后脚就下雨。
雨水不是一颗一颗砸下来,而是毫无征兆地淋下来。
葛思宁举着书包飞奔,心想她就不应该为了听八卦而去图书馆!学习误我!
她总算知道瓢泼大雨这个词是怎么来的了,才跑了一段路,葛思宁整个人就跟被人用水瓢泼过一样狼狈。
雨雾裹挟了整条小路,葛思宁恨不得自己能瞬移到家。
好在她机智,提前脱了眼镜,但是模糊的视线也没比沾水的镜框好到哪去,这不,埋头往前冲就撞到人了。
她心情很差,完全是凭借教养的本能在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长眼!你没事吧?”
葛思宁首先注意到是头顶没有雨继续滑下来刺痛她的眼睛了,其次才听到那声轻笑。
在她过往的记忆里出现过数次,只要登场就宛如神兵天降般的笑声。
她抬头,果然看到了撑伞的江译白。
“我没事。”
他说是这样说,但是其实从葛思宁闯入眼帘开始,他就在加速朝她靠近。
相撞以后,江译白下意识地把伞倾斜,好让葛思宁占据更多的伞下空间。而他自己的肩头和裤腿已经全部被淋湿了。
葛思宁盯着那截被雨水洇染至深色的布料,喉咙里哽着一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无法脱口。
她眨了眨眼,睫毛都是湿的,像被淋过的蝴蝶翅膀,难以翩飞。
于是只好停在这里,让一颗心也被这场雨淋得沉甸甸。
她想自己的职业病又犯了,这样雨中救美的一幕太浪漫了。
她暂且不想知道江译白为何而来,因为这样她就可以把一切都当作命运的安排。
不过这个天选之子现在似乎有点生气。
他故作低沉地喊了一声:“葛思宁。”
“你总不带伞。”
“如果没遇到我,你怎么办?”
第24章 她学坏了。……
她学坏了。
各种意义上的。
只是江译白还不知道。
两只落汤鸡刚进家门, 把王远意吓了一跳,赶忙把他们赶进卫生间里。
他在煎东西,于是只能叮嘱葛思宁:“你去你哥房间给小江找两套衣服出来!快,怎么淋成这样?葛思宁, 出门前我不是和你说了记得带伞吗?”
葛思宁装没听见, 领着江译白上楼。
突然他伸手捏了下自己后颈, 葛思宁吓了一跳。
“问你呢。”他眼神凉凉的,细看又是温柔的,“怎么出门不带伞?”
“书包很重吗?”
虚张声势。
葛思宁在心里很轻地哼了一声。
她眼珠黝黑,透出一股机灵劲。
“因为,本来是有男生要送我回家的。”
她没撒谎哦, 徐之舟说了送她的。
不过葛思宁说不用, 他就走了。
江译白听完果然有反应, 双手环胸,大有审判之意。
上次他们虽然交涉过早恋的话题, 但是只讨论了定义和缘由, 根本没有进行教育。
是他的失策。
不过他当时那样做也是出于信任葛思宁。
他觉得葛思宁虽然单纯, 但是很坚定。坚定的人是不会允许任何人或事来阻碍自己的。
如果有一天葛思宁真的决定和谁在一起了, 也意味着那个人能够为她锦上添花。
所以可以的话,江译白只希望她能在毕业后再考虑这些事,而非扼杀她对恋爱的幻想。
葛思宁见他脸色不对,赶紧截住了他的话头, 把他推进公用的卫生间里。
“你先去洗,我给你拿衣服。”
江译白抽了口凉气,眼看着她替自己把门关上。
他无奈地摇下头,开始脱衣服。
葛思宁在另一个卫生间里快速整理好自己,在湿头发上披了条毛巾就钻进葛朝越的衣柜, 开始找衣服,然后拿着干净的浴巾和衣物去敲江译白的门。
他恭候多时。
卫生间里有浴霸,所以他洗完之后没穿。
听到葛思宁的声音,他拉开一条缝,把手伸出来。
葛思宁把眼睛闭得紧紧的。
江译白见状,没忍住逗她。
“怕长针眼啊?”
他捏着衣服没拿走,葛思宁等了一会儿,直接塞到他手里,捂着脸跑了。
他在后面笑。
葛思宁心想,笑吧,继续笑。
等她长大,有他好看。
她没回答江译白的问题,因为没必要。
她不是怕长针眼,也不是装矜持。
而是怕自己看了还想看。
洗完澡就有饭吃了,不过江译白看到葛思宁还滴着水的头发,又把她抓回去用吹风机吹。
葛思宁以前在偶像剧里看过类似的情景,一般都发生在男女主双双倒在床上以后,画面突然切换到浴室,中间的那一段被留白。
她小时候还以为床上有跳蚤,所以躺下去以后就要起来洗头。
也是近两年才明白,原来是那么回事。
但这件事在她心里有也仅仅是有个定义,例如“上床”、“做.爱”。具体是怎么展开的,葛思宁不好奇,也不明白。
但是最近,她开始好奇了。
于是通过各种手段去学习、参考、借鉴。
时至今日,她已经完全地明白那段空白有多么精彩。
并且顿悟,在现实里这段剧情会完整地发生,主角会切身地体会。
所谓留白,都是给观众的。
所以当江译白站在盥洗池的镜前给她吹头发时,葛思宁很难克制住自己连篇的浮想。
她闻着他身上不同于平时,却熟悉的味道,有一种他们已经相爱的错觉。
不过这错觉也仅仅维持了十秒。
这十秒江译白在插电源,调整温度。
然后对着她的脑袋一通狂吹。
那双被葛思宁垂涎已久的手现在变成了作案工具,把她的头翻来覆去,甚至还扯掉了她两根头发。
她忍着没吭声,心里一直默念:我是女主,我要忍耐。
偏偏这时,江译白说话了。
因为王远意在下面催,所以他也不好耽误太久,吹头发的时候主要讲究一个快。而且因为他自己平时也是这样吹的,所以不觉得这样对葛思宁有哪里不对。
葛思宁头发多,长度刚到锁骨,吹得略干还没梳整齐,头发一股脑地往前倒,垂下来蓬松地遮住她的脸。
他指着镜子说:“你看你现在像不像一个爆炸人?”
王远意端完最后一道菜,突然听到一声惨叫,然后就是葛思宁的毛绒拖鞋啪嗒啪嗒下楼的声音。
他问:“小江呢?”
葛思宁:“不知道。”
王远意看了看楼上,喊了江译白一声,很快看到他一瘸一拐地下来。
王远意问:“你踩他了?”
“没有啊。”葛思宁拿起筷子直接吃饭。
王远意拍了下她的手,“没礼貌。”
江译白落座,他拉开了葛思宁旁边的椅子,因为他每次来都是坐这个位置,但是葛思宁这次不让他坐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王远意略带歉意地说:“译白,坐这边吧。”
“好的。”
葛思宁从鼻子里飘出一声哼。
王远意不知道他们在楼上发生了什么,作为家长,得说些场面话来缓解气氛:“朝越不在家,思宁估计是把你当成亲哥哥了,一点礼貌都没有,你别见怪。”
江译白脸上倒没有不悦,“没关系。”
怎知王远意的话直接踩到了葛思宁的痛点,她怒目圆瞪:“谁把他当亲哥哥了!”
王远意:“你之前不就是把译白当哥哥吗?以前哥哥给你上课的时候,你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后来人回去上学了,你还伤心了好一段时间,你忘记了?”
“我哪有!”
葛思宁断然否认,忐忑地去看江译白。
后者轻描淡写地夹了块鱼放进嘴里,望向她时眉梢轻扬,那眼神好像在问:是吗?你这么在乎我?
葛思宁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偏偏王远意说个不停,话里话外都有一种让江译白别在意她的小脾气,她只是太在乎的语气。
葛思宁不止一次想反驳,但是又怕说漏嘴了。
最让她破防的其实是,王远意没有说错。
她光速扒完饭,夹着尾巴滚了。
本来江译白突然来家里做客这件事,葛思宁是很惊喜的。
但是现在被这么一弄,她顿时觉得后悔起来。
早知道她就死在图书馆了。
在床上懊恼了一会儿,葛思宁爬起来写作业,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一旦沉下心去做什么,就很难被打断。等合上练习册,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楼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了动静,葛思宁心头一跳,开门下楼,发现客厅里灭了灯。
别说江译白了,连王远意也不在。
她的心情突然沉到潭底。
自从江译白每次都郑重和她告别以后,她已经没办法再接受他悄无声息的离开。
葛思宁摸黑走到沙发上,企图找到他还在家里的证据。
过了十分钟,王远意回来了。
他打开灯,看到趴在沙发上的葛思宁,一下就明白过来。
但他故意说:“译白已经走了。”
葛思宁猛地坐起来,欲言又止。
王远意笑了两声,刻意强调:“刚走。”
葛思宁果然反应很大:“我又没问!”
“好、好。”他也不揭穿,回房间了。
葛思宁埋回沙发里,火速掏出手机,想看江译白有没有给她发消息。
很巧,亮屏的瞬间,他的信息刚好进来。
一秒前。
[100]:出来。
葛思宁咬着唇,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宁]:去哪?
[100]:院子里。
原来没走。
葛思宁跳下沙发,穿反了拖鞋,不得已又穿一遍。
她胡乱裹着外套,拉链都等不及拉,双手环胸跑了出去。
江逾白在靠近门口的夜灯下等她。
旁边是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这个季节是开不出什么花来了,但他站在那里,恍然是一道风景。
葛思宁站在三步之外欣赏了一会儿,等江译白开口了,才走过去。
她就是这么矫情傲慢,哪怕心里已经迫不及待了,也要对方给她台阶下,才愿意往下走。
江译白以为她还在闹脾气,于是用了点力气,捏了下她的脸。
葛思宁顿时黑脸,往后躲:“干嘛?”
“讨回公道。”
她在浴室里踩了他一脚,这笔帐他还没算呢。
葛思宁顾左右而言他:“我长大了,男女授受不亲。”
江译白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他笑了,气笑的。
“才长多大?”
“十七岁,马上成年了。”她暗示道。
“所以你开始允许男生送你回家了?”他找到重点,“十六岁收情书,十七岁就可以谈了?”
“你污蔑我。”
“这些事情都是你告诉我的。”
但我告诉你的目的不是这个。
葛思宁咬着唇,倔强地望着他。
江译白其实大概能猜到,葛思宁今天说的话或许只是想炫耀,或是气一气他。
这是一种孩子气的挑衅,没有恶意,只是想被注意。
毕竟他去接她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所以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以免自己真的被她激怒,从而说出她不想听的话来。
他把手上精致的购物袋递过去,两个,略有点沉。
葛思宁缩着手,没接:“什么?”
她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但一直没问。她不确定是不是给她的。
“快拿着。”江译白催她,“别让叔叔看见了。”
她却还是问:“什么?”
“礼物。”
“什么礼物?”
“你哥补偿给你的生日礼物。”
葛思宁翻了个白眼,暴力扯过来,转身就走。
江译白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
江译白被她的不耐烦伤到了,“不和我说再见吗?”
葛思宁的现在的心情有点微妙,她看着江译白这张脸,总觉得他又变了一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可人就是会变的,她自己也是。
她之所以会在某个瞬间为这些变化而感到难过,是因为他们不在彼此身边,所以不论多仔细多敏锐,这察觉也具有延时性。
而她敏感的天赋在这方面赋予了她太多沉重的情绪。
葛思宁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了解到更多的知识,这些知识拓宽了她对爱的认知,让她清晰地感知到她所有关于爱情的向往都来源于眼前的这个人。
她越是了解爱情和爱情的形式,就越是笃定自己对他的感情,以至于开始觉得不满足。
她越来越在乎一些事情,比如她还来得及吗。
“哥哥。”
她想起自己待填的志向卡片。
“嗯?”
她的梦想在寒风凛凛的夜色中望着她。
“我以后考你的学校,好不好?”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很冷静,冷静到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那是一种胸有成竹的笃定,葛思宁确信以自己现在的成绩,只要一直保持下去就肯定没有问题。
至于唯一的不确定性,她暂时还没有资格去想。
一如江译白所认为的那样,葛思宁很清醒也很坚定,她很清楚,现在的他们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
所以她要创造条件,越多越好。
江译白有点意外她突然来这么一句,他以为她是觉得葛朝越平时回家很方便,亦或者说是想留在父母身边。而且他们学校确实不差,是很优异的学府,葛思宁心生向往也不奇怪。
那时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葛思宁会以他为结果,她想要冲锋陷阵的战场居然是他的心脏。
所以面对妹妹天真无邪的梦想,江译白表示支持。
“好是好。但是我们学校很难考。”
“我会努力。”
她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江译白心下一动。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种确信自己能征服一切难题的勇气,尽管现在生活给予了他太多不确定性,但是葛思宁所燃烧起来的斗志,在此刻波及且温暖到了他。
所以他说好。
“加油,思宁。”江译白的眼里闪着信任的光,“我等你。”
虽然等她上大学,江译白都已经毕业了。
但是如果能走他走过的路,去看他见过的风景,于葛思宁来说也是一场奇旅。
她无比期待这段路程的开始。
葛思宁提着两个购物袋回到房间里,在打开之前,她以为两个都是葛朝越送的——因为是补偿,所以多送一份也理所应当。
但是在拆出那条浅绿色的曳地连衣裙时,葛思宁突然意识到这一份不是哥哥的手笔,而是江译白的礼物。
她急切地在盒子里寻找着什么,果然在底部找到他手写的卡片。
「绿是果实成熟的前兆。」
他的字迹太好认了,他所写的每一张卡片至今都还藏在她的抽屉里。
葛思宁反反复复地读,却仍一头雾水。
她尝试百度,浏览过无数解读后也只是一知半解。
直到她把那条裙子放进衣柜里,在一片暗色中,他的礼物鲜艳得独树一帜。
葛思宁突然就理解了他的用意-
江译白这次来不仅是来找葛思宁,他还约了陈锐。
所以从葛家出来以后,他又去了陈锐家。
站在小区楼下看着对方发来的:“稍等。”
江译白并不着急,回了句:“你慢慢来。”
葛朝越恰好打来电话。
“礼物送出去了?”
“嗯。”
“葛思宁什么反应?有没有答应把我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江译白沉默了几秒。
“我忘了。”
“……”
那头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江译白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葛朝越气得在宿舍里跑步,三圈以后,他气喘吁吁地说:“几千块钱打水漂了!”
江译白倒是很冷静:“不至于。”
葛朝越:“?”
江译白想到王远意的话,“思宁也挺想你的。”
“……真的?”
“嗯。”
“她亲口说的?”
江译白笑了一声,“你觉得可能吗?”
“……也是。”
好吧,葛朝越叹了口气,反正他也快回去了。
他问:“我也就算了,你干嘛买那么贵的礼物给她?”
那条裙子是名牌,葛朝越平时都不舍得给自己买那么贵的衣服,更别说江译白了。
当事人却觉得还好:“不是说女孩要富养?”
“……你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葛朝越对他这幅亲哥做派气得牙痒。
江译白在路灯底下看月亮,十二月下旬的冬,入夜后有种渗进骨头般的冷。
他裹紧了围巾,一边听葛朝越喋喋不休地吐槽,一边想,其实自己挺装的。
他没有葛思宁身边的任何一个长辈有钱,但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江译白不想被她看轻。
不知道平静了那么多年的性格怎么突然开始较劲,可能是因为她连点一杯咖啡、选一个蛋糕都要计较会花他多少钱;可能是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补习了,却还是想为他创造一个赚钱的机会;也可能是,她看向自己时,总是不自觉流露出忧愁的眼睛。
江译白不喜欢她那样的眼神,不是因为这样的怜悯中伤了他的自尊心,而是他认为那样漂亮灵润的双眸,只适合容纳欣悦。
所以他用这样的方式打消她的误解,并且企图给她建立一种习惯——对他一视同仁就好。
和对待其他人一样就好,撒泼打滚,肆意妄为,都可以。
他和她所有的长辈一样,都期盼着她好,所以那些让她担心的、有所顾虑的,江译白希望它们能不存在。
陈锐下来了,江译白挂了电话。
书有点重,他搬得有点吃力。
江译白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接过,陈锐松了口气,擦去额角的汗:“都在这里了,里面可能有一些笔记,你将就着用。”
“没事。”江译白说,“谢谢。”
“客气,反正我也不需要了。”
陈锐叉着腰,呼吸间有白雾,“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江译白坦诚地说:“快的话毕业后,慢的话,再过一年吧。想多攒点钱。”
陈锐点点头,又问:“你从哪来?公司?”
“没。我今天刚好过来帮葛朝越跑腿。”
“哦~”不用说陈锐也知道跑什么腿了,语调上扬地应了一声,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接着他们聊了几句葛朝越的近况。
聊着聊着,陈锐突然想到。
“对了,思宁知道你打算出国的事情吗?”
第25章 快到圣诞节……
快到圣诞节了, 王远意买了一棵圣诞树回来。
今年这棵葛思宁还挺喜欢的,但是王远意叫她一起装饰,她却翘着手不动,扁扁嘴:“让葛朝越回来弄吧。”
每逢这种节日, 家里都会布置。一是因为王远意喜欢仪式感, 二是葛天舒的客人会借故上门拜访。
月考后葛思宁恢复了九点回家的作息, 虽然不和徐之舟一起走了,但是她也不让王远意来接,说是放学的人流很多,并不危险。
此刻她刚到家,躺在沙发上吃零食。
今天的知识摄入太多了, 葛思宁学到想吐。
她茫茫然看着天花板, 又看向电视, 最后目光落到桌子上红艳艳的苹果。
她不禁抱怨:“这个品种好贵啊,有必要给客人吃了这么好的吗?”
这话可不能让葛天舒听见, 不然准要说葛思宁小家子气。
但是葛思宁就是很不待见她的客人, 每一个都长着伪善的脸。即便会得到他们的赠礼和夸奖, 葛思宁也大方不起来。
王远意正在挂彩灯, 闻言看了苹果一眼,解释道:“不是我买的,前两天小江来的时候买的。”
葛思宁捻薯片的手一顿。
他还真舍得。
提起江译白,王远意又是一顿夸, 从那天晚上和江译白一起去搓澡说到葛朝越快回来了,他想把葛朝越的朋友们也邀请来过圣诞节,问葛思宁要不要也请几个同学。
葛思宁机械地吃着薯片,淡淡道:“我没有可以带来家里玩的同学。”
她和班上的人的关系都淡淡的,唯一的朋友徐之舟又不过洋节。
这段时间学校里盛行送圣诞贺卡, 葛思宁收到一张。
张月送的。
她当时表情有些尴尬,嗫嚅着说:“多买了一张,你别嫌弃。”
葛思宁就当真了。
不过她倒是受到启发,给徐之舟也送了一张。
结果徐之舟说不要。
葛思宁问:“为什么?”
徐之舟解释道:“我们家信佛。”
所以庆祝耶稣生日这种事,显得有点心不诚了。
坐着无聊,葛思宁去院子里溜达,没走两步就钻进花房里。
这里常年恒温,为了给植物和金鱼提供一个舒适且宜生长的环境,王远意下了不少功夫。
果不其然又看见了一条新泰狮,葛思宁仔细确认了一下,确实是没见过的新成员。
她撇撇嘴,觉得江译白真是大方。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她家。
明明自己兜里没几个钱,在送礼这方面却一点不含糊。
就连葛天舒也欣赏他这一点,还借此敲打葛朝越,说他跟人做朋友这么久,却没学到这方面一星半点。
葛朝越当时蛮不在乎地说:“我又不需要。”
他总说这句话,现在遭报应啦。
葛思宁幸灾乐祸地往水缸里撒了把鱼食,不禁开始数他还有几天回来。
学校里最近风平浪静得有些可怕。
之前携带违规物品事件屡禁不止,校方抓了几个学生出来杀鸡儆猴,但是一般干这种事情的人也不怕被请家长或者停学,所以歇了几天又继续兴风作浪。
教导主任气得不轻,说要加强巡逻,开始禁止学生在教室里吃早饭,于是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每逢早读下课,走廊外面就会挤满了吃早饭的人。
贴吧里还有人戏称此乃本校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当天就被删帖封号了。
而事情闹成这样,学生会干部作为协助成员,几乎要忙成陀螺。
有的学生协调不好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在课上打盹导致成绩下降,家长一问缘由,直接杀来学校责问校领导。
在魔法攻击下,校方不得已恢复了之前的值班表,葛思宁也因此能够多睡十五分钟。
有一次她去办公室里交作业,听到了老师们在聊天。
有善解人意的老教师说这种事本来就不应该兴师动众,象征性地强调一下就完了,哪有真的要赶尽杀绝的?现在的孩子正在发育,晚上本来就睡得少,如果连吃都吃不好,那日子就真的没有盼头了,搞不好读着读着就跳了。
她说得太极端,有些顺风顺水了十几年的中年教师不同意了:您也会说这些都是小事,校方这样做肯定都是为了学生着想,起码能够遏制他们早上赖床的习惯,不然饭堂的早餐谁去吃?浪费粮食可耻!况且心理承受能力这么脆弱,怎么上高三的战场?
老教师被怼了也不生气,端着茶杯摇摇头,飘回自己的座位。
葛思宁在等吴思确认这周的小测题目,这周轮到她给整个高二级组出试卷,用膝盖想都知道肯定是地狱难度。
她站在办公桌旁边,安安静静的,英语老师突然回过头来,问她:“思宁,你吃不吃橘子?”
葛思宁很淑女地摆摆手,说:“谢谢老师,我不吃。”
英语老师又问吴思,吴思也说不吃,并且反手给了她一张值班表。
英语老师接过,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葛思宁瞄到最上边的一行小字,有早恋这个词。
表格第一栏分别是停车鹏、宿舍、操场、食堂、自习室。
她顿时想起徐之舟的话。
还以为是他危言耸听呢,结果来真的!
难怪最近老师们都没什么动静,原来是在悄悄蹲点。
“就这些,你待会先去打印室把我们班的拿回来。”
吴思开口打断了葛思宁的思绪,葛思宁慢半拍地点头,“好的老师。”
然后抱着一沓作文本回去了。
英语老师一边填表一边吐槽,“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早熟呢?一辈子这么长,就非得在最该认真学习的阶段,浪费时间浪费青春,去谈一个百分之九十都走不到最后的人吗?”
吴思冷笑一声,想起班上的小甲小乙,说:“不知道。”
其他老师听到了,接腔,办公室又热闹起来。
你一嘴我一嘴,把历届的花边轶事都扒出来说了一遍,最后资历丰富的老师总结: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我们学校是重点高中,也别看有的学生表面上多乖巧听话,这个年纪的孩子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听到这里,年轻的英语老师被吓到了。
她想起刚才来过的葛思宁,偷偷问吴思:“你说思宁应该不会吧?她看着真的不像那种会早恋的人。”
吴思:“小乙看起来也不像。她还是你的课代表呢。”
英语老师:“……”
吴思刷刷改着作业,她通常会让葛思宁把自己的那份放在最上面,优先改她的,然后拿她的当参考答案。
这次也不例外,吴思勾完最后一道题,又翻过来看了看正确率,几乎是满分。
坐在前面的英语老师还在和人侃侃而谈,取经。
吴思把葛思宁的作业放到一边,开始改下一份。
她嘴巴上说这是这么说,但其实心里还是很信任葛思宁的。
再怎么否认都没用,老师多多少少都会偏爱自己学科的得意门生。
吴思也不例外-
平安夜那天刚好是周五,这周又刚好是大周,天时地利人和。
同学们从上午就开始蠢蠢欲动,下午最后一节课甚至已经有人提前背好了书包。
一副随时准备冲出校门的做派令老师非常不悦,直接放下狠话:下课铃响之前,谁敢动谁多做一份试卷。
但依旧拦不住久未出栏的住宿生,放学铃一响,教学楼就一阵动荡,二十秒不到教室就空了大半,老师一边摇头一边收拾教案,下班。
葛思宁一点不着急,在座位上慢悠悠地收拾东西。
他们文重班算好的了,还有几个同学留下来自习。
大周比小周多了一天,所以作业也多了一倍。
葛思宁本来是带打算回家写的,因为今天这一整天班上的氛围都很躁动。
但是人走了一半以后,她又觉得留下来再学一会也可以。
尤其是她抬头看见李函埋头苦读的背影后,一股不服气的劲头突然涌上来。
她放下了书包,抽了本最重的练习册出来,先写这本就不用背回家了。
走廊外面站着几个背着书包还没走,不知道在等什么的同学。
张月上完厕所回来,看到葛思宁还坐在座位上,不禁一愣。
她去厕所之前明明看到葛思宁已经背上书包了。
她经过顺口问了句:“你还不回去啊?”
葛思宁嗯了一声,就没了。
不然呢?她摆明了在写作业,应该不需要特意再说一句“我想再学一会儿”吧。
张月张张嘴,本来想问她圣诞节打算怎么过。
但窗外有目光看过来,她和那些女生对上视线,话顿时咽回去。
有一个女生走到后门来叫她:“张月,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嗯。”
葛思宁听到了,没抬头,通过声音就能得知是谁。
她嘀咕了一下张月怎么和这个人玩到一起了,但又很快被阅读理解分散掉好奇心。
教室静下来,只有外面风刮过光秃秃的枝丫,失望离开的声音。
这个季节,哪里还有落叶。
葛思宁学到高三放学铃响才抬头,班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李函却还坐在那里。
葛思宁靠着椅子休息了一会儿,感觉他的坐姿都没变过。
不和他卷了,卷不过。
她收拾好东西。
再不走就天黑了。
只是几朵云离开的功夫,天际就已经暗下来。
葛思宁拿出手机,给王远意发了一条信息,让他别担心,自己已经在路上了。
至于她今天为什么会带手机,是因为她想在放学回家之前去商场买点东西。
太多现金放身上,她害怕跑操的时候丢了,又怕不放身上被人偷了。想来想去索性偷偷带一次手机,反正最近也没有收到老师要检查电子设备的消息。
葛思宁今天一整天都在忐忑中度过,等出了校门,她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地。
扫了辆共享单车火速前往商场,买好了东西以后又火速离开,葛思宁跟做贼一样,把东西放进书包里,等骑到学校和家中间,又把单车停好,改成走路。
她连搪塞王远意的借口都想好了,就说自己肚子饿了在学校附近吃了点东西。
为此葛思宁还特地去小吃街溜了一圈,沾点气味回家。
她发誓绝对是酱香饼太香了她才顺手买了一袋,不是她嘴馋。
葛思宁边吃边往家走,这附近还有其他学校,正是周五,热闹得很,以至于人挤人,葛思宁特地走了小路,绕了几条巷子。
她不常走小路,所以并不知道这些巷子经常会发生恶性事件,尤其是在这种节假日放学的时间段。
葛思宁目不斜视地经过,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她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声源处看——后面空无一人,但是有一条窄道,她刚才貌似看到里面有人?
没等她确认,那道缝隙就传来一阵兵荒马乱。
确实有人,还不止两三个。
拳头打在肉.体上的动静是砰砰砰的,沉闷却刺耳,其中还混杂着男性的喘气和咒骂。
刚才尖叫的那道女声已经变作呼救,葛思宁没法视而不见,握着手机一边往回挪,一边打110。
她趴在巷子口偷偷看了一眼,看到是自己学校的校服,饼都给吓掉了。
和靠在墙边、被眼前的激战吓得不敢动弹的女生对视了一眼,葛思宁当机立断地摁下报警电话。
她一边报地址一边偷看那群厮打在一起的男生,三个绿色校服打一个蓝色校服,竟然还打不赢,看来她们学校的男生不仅成绩出众,武力值也很高啊!
葛思宁佩服自己还有心思想这些,明明捏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声音就更不用说了。
而落了下风、被甩到墙上的一名绿衣男子在吃痛后发现了她的存在,竟然一个猛扑上来企图抢她的手机,葛思宁往后退了一步侥幸躲过,但是眼看对方继续靠近,吓得瞳孔蓦地扩大。
她颤抖着声音虚张声势:“你别过来啊!我已经报警了!”
那位女生也说:“打人是要坐牢的!多打一个要赔多一笔医药费!”
无人在意。
葛思宁视死如归地闭上眼。
然而想象中的可怕并没有到来,反而还听到了该名男子的一声闷哼。
蓝色校服挺身而出,一个飞踢把人踹倒了。
葛思宁看看他挂彩的脸,脏兮兮的校服,和擦破皮的指节,再看他身后已经眼冒金星的两个人,眨眨眼,面无表情,实则心跳都快蹦出来了。
……怎么是他啊。
警笛声从巷口传来,陈安远递给那个女生一个眼神,然后单手拽着葛思宁就走,意思是快跑。
葛思宁条件反射地服从,三个人一路跑出巷子,跑得腿都快抽筋了才停,此起彼伏的喘息中,葛思宁分神想,还好后来她没再抓陈安远小辫子了,不然说不定哪天他不爽了,她也要挨打。
照刚才那个情况来看,她、副会长还有那些看着就弱不禁风的干部,捆起来都不够陈安远一只手厉害。
徐静跑得太猛了,这会儿正扶着墙做深呼吸,等稍微好了一点以后,她断断续续地道谢:“谢…谢…谢谢你啊,同学。”
陈安远睨了她一眼。
葛思宁说:“不客气。”
然后她又问:“不过我们为什么要跑啊?待会叔叔说我报假警怎么办!”
陈安远叉着腰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被她这个问题气到,背过身去。徐静见状,指指他,解释,“刚才那情景,谁打谁恐怕说不清。”
说到这个,葛思宁就很多细节想问了。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他……怎么还和外校的人打起来了?”她指了指陈安远。
说到这个徐静就来劲了:“因为他们勒索我啊!看我长了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就问我要保护费。”
葛思宁瞪大眼,看着陈安远的背影:“那……他……”也是收保护费的?分赃不匀?
许是她的视线太灼热,陈安远正垂头观察手上伤口,突然回头,和葛思宁对视上了。
她的表情不要太明显,俨然写着对他人品的怀疑。并且在触及他的目光后,立马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
陈安远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欲言又止半天,那口气怎么都噎不下去,索性不说话了。
徐静看穿她心中所想,噗嗤一声笑了。
“他不是。他是路见不平的英雄。”
葛思宁将信将疑。
“哦……”
徐静又指指她,“你也是。”
葛思宁挠挠头,难得不好意思。
说真的其实她也没帮上什么忙,如果一定要感谢,应该感谢酱香饼太香了,不然她不会走那条路。
她佯装谦虚,实则笑容略带得意,嘴上说着:“哈哈。没有啦,顺路而已。”
说到这里,她想起她的饼了,她的饼还一口都没吃呢!
如此伪善的做派,陈安远更是懒得搭理。
他甚至不理解徐静的礼貌。
毕竟有他在,那三个人不是威胁。顶多场面血腥了一些。
葛思宁的肚子在叫,一连串的回神让她想起自己该回家了,再看手机,果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不仅来自王远意,还有葛朝越的。
她定睛一看时间,才发现这么晚了,天都黑透了,她还在外面逗留。
于是也顾不上问东问西了,葛思宁心急如焚:“那我先走了?”
徐静说:“好呀,你家里人催你是吗?”她本来还想请葛思宁吃饭的。
“不过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班级吗?我回头好找你。”
“找我干什么?”
徐静觉得她这个反问有些奇怪,理所当然地说,“感谢你啊!”
葛思宁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又没帮上什么忙。”
真正见义勇为的人在装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