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思宁一边告别一边偷瞄一言不发的陈安远,心想这个情节如果写进小说里,就是妥妥的校园文开头啊!
不过她不怎么喜欢哑巴型男主就是了。
葛思宁归心似箭,又跑起来,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徐静跟了她几步,见追不上,心想算了。
回过神一想,觉得她有点眼熟。
她问陈安远:“你认识她吗?”
陈安远:“见过。”
“啊?是你搬的救兵?”
他搬个屁。
陈安远冷哼一声,“谁会找这么蠢的救兵?”
报警还要犹豫半天。
“你干嘛这样说人家,好歹也是见义勇为,没有袖手旁观啊。”徐静觉得他这个人太刻薄了,“难道你还想她也动手不成?那到了警局才真是说不清了。你哥来了准要揍你。”
陈安远眼神淡淡地落到徐静脸上:“那你要不要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被勒索?”
徐静无语:“我是受害者,我需要反省什么?”
陈安远:“那我也算见义勇为,我需要反省什么?”
想了想,他又说。
“而且你只谢谢她是什么意思?被打成孙子的人是我吧。”
徐静看了看他挂彩的脸,又想到那三个爬都爬不起来的小流氓,不是很能判断被打成孙子的人是谁。
她避重就轻:“那我们是同班同学,感谢你不是随时随地的事嘛。”
“没见你谢过。”
徐静不服:“你多少次没交作业都是我包庇的?”
“是,你包庇我,然后让徐之舟来抓我。”
徐静心虚了,“……说不过你。”
她闭嘴了,陈安远也沉默。
而且一打三,他也受了伤,一说话嘴角的伤口就疼。
他们不同方向,但是天黑了,陈安远很绅士地送她回家。
路上徐静喋喋不休:“那个女生和穿我们一样的校服。是高一还是高二的?是理科班的?不是吧。我印象里没见过她。看气质也应该是文科班的。”
陈安远听得见,但是不理会。
扪心自问,陈安远不太想和葛思宁这个人扯上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榜爬完了,进入倦怠期,应该不会日更了。
第26章 江译白准备……
江译白准备出门的时候, 陈安远刚好到家。
两个人在楼梯间打了个照面,陈安远仰头刚好撞进江译白的眼睛里。
惊讶在看到自己脸上的伤口变至淡漠,那双平静的双眸里没什么攻击性的情绪流露,却让陈安远后颈发凉, 浑身的皮都紧了。
江译白没说话。
于是陈安远主动问:“你要出门?”
“嗯。”江译白把他从上至下扫了一遍, “最近在兼职当打手?”
“……”
陈安远摸了摸嘴角的伤口, 闷闷地否认:“没有。”
他语气有些委屈,江译白却恍若未闻:“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走路的,每次摔跤都摔到嘴。”
阴阳怪气他是有一手的。
上周陈安远脸上也有伤,那时他把江译白当傻子耍,说是摔的。
陈安远不敢接话, 看他打扮得衣冠楚楚, 心情还很好的样子, 总不可能是出去加班。
今天是平安夜。
陈安远斗胆问,“哥, 你去哪里玩?”
“警察局。”
“……”
陈安远攥紧了书包肩带, 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最后还是江译白赶着出门, 看着手表抛给他两个字:“解释。”
陈安远憋了半天, 憋出两个字:“徐静。”
江译白皱皱眉,想起一张白净的脸。
他记得这个名字,陈安远的后桌。
他也知道,十几岁的地痞流氓最喜欢挑这种看起来被欺负了也不会告老师告家长的学生下手。
“自己看着办吧。”江译白只好这么说。
总不能教育孩子袖手旁观。
但是这个“看着办”他故意咬得很重, 意思是警告陈安远别盲目打架。
“合法手段那么多,你们又不理亏。”
“……嗯。”
江译白真的要出门了。
想到这,他问:“你今天没约?”
陈安远的同性缘还是挺好的,平时休息放假基本不在家。
“他们都没空。”要陪女朋友。
“哦。”
江译白说:“葛朝越回来了,今晚要在家里办派对。不过不是只有我们, 还有他父母的朋友。你如果想去,我带你去。”
那就必不可免地会遇到葛思宁。
其实江译白并不避讳这件事,但他觉得没必要刻意介绍他们认识。
毕竟以葛思宁面冷心热的性格,倘若知道了陈安远是自己弟弟,肯定会在学校里或多或少地关照他。即便不这么做,也会为此而关注到这个人。
江译白可以接受葛思宁带着善意的怜悯,但是陈安远就不一定了。他很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也很讨厌被施舍。
再者,在江译白心里,葛思宁是比陈安远更需要照顾的对象。
所以如无必要,不认识也可以。
不过今天刚好有机会,认识一下也不是不行。
但是陈安远直接拒绝了:“我不去。”
以为他是嫌人多不自在的江译白:“哦。那我走了,你锁好门。”
“嗯。”
“给你买了双鞋,放在玄关,你自己拆。”
“……我说过了我不要。”
“不穿就丢掉。”
“……”
看着江译白进电梯,陈安远才掏出钥匙回家。
他进门换鞋,目光还是忍不住盯着那个崭新的鞋盒看,最后以感激且愧疚的心情拆了-
葛思宁一进家门就挨了骂。
她汇报的时间和实际抵达的时间不符,把王远意担心坏了。
席面缠得他走不开,只好心急如焚地让刚到家的葛朝越骑小电驴去找,结果葛朝越还没回来,葛思宁就先到家了。
陈锐拍了拍葛思宁的肩膀:“叔叔急得都快报警了。现在天黑得早,人又乱,我们都生怕你出事。思宁,快跟叔叔道个歉吧。”
“……对不起。”
王远意没空理她。
然而对于向来温声细语的父亲来说,沉默也是一种鞭挞。
葛思宁放在外套里的手揪着布料。
陈锐打圆场:“好了,我打个电话叫你哥回来。估计他待会还得说你两句,你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葛思宁在他的安慰下先背着书包上楼了。
下面乱得跟打仗一样,还特地请了餐厅里的厨师来做饭。
她刚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没看到葛天舒的车,这意味着离客人到来还有一段时间。
葛思宁换好衣服下去,陈锐他们正在院子里踢足球。
几个大男生嘻嘻哈哈地吵个不停,都是葛思宁见过的人,但是没有一个是她想见的人。
她偷偷问陈锐:“江译白不来吗?”
“他?”陈锐擦了擦汗,“他好像在路上了吧。”
“到哪里了?”
“这我不知道。”
葛思宁不敢问了,感觉这两句已经有点明显了。
陈锐坐在草坪上喝水,他把家里的狗给牵来了,萨摩耶这会儿正蹲在他旁边吐舌头。
葛思宁看看他,又看看狗,既是关心也是为了洗脱嫌疑:“哥,你出国以后你的狗怎么办?也要一起带去吗?”
陈锐要出国读研的事情人尽皆知,葛思宁也不例外。
萨摩耶听到这个问题,中气十足地汪了一声,意思是:是的,我要一起去。
陈锐果然说:“带啊,不然多孤单。”
“在国外生活会很孤单吗?”
“现在精神上已经很孤单了。”陈锐吓唬她,“大家都在实习、工作,只有我在读书,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其实挺难受的。”
见她一知半解,陈锐又说:“思宁你应该能和我感同身受吧?当初你哥离家出去上大学的时候,你不也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没有他的生活吗。我现在也一样,要接受没有老朋友同行的新生活。”
葛思宁被戳中痛处,故意道:“那你不去不就好了?狗也不用坐飞机了。”
她一边吐槽一边偷摸他的狗。
陈锐笑出声来,“哪有说不去就不去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高中生解释未来,这个词语笔画简单却成分复杂,索性接下射过来的球,重新加入赛场。
踢了两个来回看到葛思宁还坐在那里无所事事,陈锐兜着球过来,道:“回头让你译白哥跟你解释解释。”灌鸡汤这种事还得江译白来,他和葛朝越说的话听起来像吵架。
但是葛思宁闻言皱了下眉,不明白这关江译白什么事。
但是陈锐已经把球踢走了。
看他们玩了一会儿,人来了。
葛天舒很挑剔,也很懂得利用人心。所以会根据节日的意义和客人的身份来决定邀请谁,邀请几位。
今晚嘉宾不多,胡家却势必会来,葛思宁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王远意出来迎接,瞄到旁边的她,还没抬手葛思宁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扮演起乖巧的女儿。
胡梦跟在她父母后面,一如既往地端庄温婉,明明是同龄,但她身上有种异常的成熟感。
见到葛思宁,她咧开唇角,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说了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葛思宁面上不显,心里骂了句,假人,滚。
应付胡梦是葛思宁能想到的世界上最累的事情,没有之一。
因为她的恶意很微妙,计较了会显得人心胸狭隘,不计较又咽不下那口气。
他们的父母正在热情地寒暄。
胡梦的母亲不经意地夸了一句:“思宁越来越漂亮了,和葛总也越来越像了。”
焦点短暂地移到她身上,葛思宁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逐渐长开的五官融合了父母二人的优点,但是客人们出于私心,通常会说“你和你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之类的话。
毫无疑问葛天舒是美丽的,葛思宁也常常为自己长得像妈妈而窃喜。
但这不妨碍葛思宁还是觉得这样的话刺耳。
因为这似乎剥夺了王远意存在的意义,给人一种她爸爸是谁并不重要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种内敛的冒犯。
胡梦见她笑容僵硬,捏捏她的手,语气有些羡慕地说:“上次见你就发现你又长高了,这次见又发现你变瘦了。思宁,如果你早点减肥,说不定你比我更适合跳舞。”
胡梦以特长生的身份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她父母也常常以此为荣,每到这时候葛天舒总会半真半假地说一句:“早知道我也送我女儿去学舞蹈了。”
但是他们都很清楚,葛天舒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失败了。失败的原因在于葛思宁本身,她不够争气,也不够爱惜形象。
有钱人家的女儿很多时候不是一个立体的人,而是一种象征。从这个孩子身上可以看出一个家庭的作风,而葛思宁毫无疑问被宠坏了。
所以客人们从前看她的眼神往往是轻蔑的,带有恶意的人甚至会以葛思宁为痛点去刺激葛天舒,像是终于在完美的女强人身上找到了脱落的结痂。
小时候葛思宁不懂这些,也就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应付完客人葛天舒都会流露出罕见的疲惫,然后当着她的面和王远意制定新的教育方针——虽然往往都落实不到位。
现在她长大了,她学会从这些人的眼睛和微表情里读取他们真正的情绪了,所以葛思宁能搞清楚究竟是什么让自己不舒服——一部分源于他人,一部分源于不满的自我。
她没接招,只是用更大的力气回握胡梦的手。
胡梦被她捏得抽气,家长们看过来,葛思宁一脸无辜。
没找到任何痕迹,他们便当做幻听,以为是孩子的小打小闹。
胡梦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她难得吃瘪,居然是葛思宁带给她的。
院子外传来车响,是另一个家庭造访。王远意连忙把胡家人迎进去,室内自有佣人帮忙照料。他和葛天舒换了副面孔来迎接这对夫妻,态度显然诚恳许多。葛思宁便知道这两个人是好人,但是她依旧兴致寥寥。
这对小孩子来说确实是没什么意思的事情。
更何况她心里的特殊嘉宾一直没到。
中途她溜出去给葛朝越发短信,然后把信息复制粘贴给江译白——她两个人都催,就显得她没有特意在期待谁。
葛朝越装死,江译白秒回。
[100]:抱歉,出门晚了一点。路上堵车。
[100]:迫不及待想要我的圣诞礼物了?
葛思宁看得心跳乱飞,总觉得他这个口吻像在调戏。
但也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了,毕竟他每次来她家都不会空手来。
[宁]:没有。
江译白回了一个[真的吗.jpg]。
葛思宁不再回复了。
不想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
虽然在院子里看陈锐他们踢足球没什么意思,但是葛思宁也不想回到室内,去参与大人们的虚与委蛇。
有孩子的地方肯定会聊到孩子本身,即便葛思宁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资本去接受别人的津津乐道,但是她仍不喜欢把自己当作谈资。
光亮且充斥着温暖的客厅里时不时传来欢快高昂的笑声,葛思宁一边撸狗一边观察,她透过玻璃窗看见父母欣悦的面孔,胡梦坐在旁边,通过别人对她的注视,葛思宁可以得知刚才的笑声应该是由她而起。
她观望着这个仿佛橱窗里的洋娃娃般美丽的女生,细想她们认识的时光,好像这么多年胡梦从未变过。从葛思宁认识她开始,胡梦就一直在饰演一个完美的角色,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几岁开始学会这些。
如果是当观众,葛思宁会觉得这个人的成长历程很荒谬。
怎么会有人没有偷偷吃过辣条、裹上被子当仙女、偷穿妈妈的高跟鞋假装自己是成熟丽人、私藏没考好的试卷和悄悄看言情小说呢?
葛思宁甚至还做过更多危险的、家长看了就皱眉的事情。
这些经历不乏惨痛教训,但是葛思宁从未后悔过。
她甚至觉得就是因为犯过错,自己才知道什么不能做。
而且年少时可以付出的代价有限,她用最低的成本试到了很多错,一点也不吃亏。
如果葛思宁是一条曲折崎岖的阶梯,进步和退步都有目共睹,那胡梦就是一条始终向上的射线,没人知道她的极限,但大家默认她不会下降。
可这样太累了,不是吗?
一辈子这么长,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也没有陷入低谷的时期呢。
所以以前王远意私底下问被胡梦气哭的葛思宁,想不想成为胡梦那样的人时,葛思宁的回答都是不想。
她承认自己有那么几年嫉妒过她,但是葛思宁嫉妒的并不是家长的夸奖、他人的艳羡和堆积成山的勋章。
她羡慕的是胡梦对一切都胜券在握的自信,以及对结果唾手可得的处境。
而葛思宁现在也有这样的能力了,所以她释怀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比胡梦还完整呢。
许是她出神时停留在胡梦身上的眼神太久,被对方注意到了,胡梦扭头,支着下巴和她对视。
葛思宁丝毫不避,反而客气地朝她点下头。
陈锐在背后叫她的名字。
“我们要点奶茶,思宁你喝什么?”
“现在?”葛思宁问,“马上要吃饭了。”
陈锐把手机递给她,“放心,你爸妈才没空理我们呢。”
另一个男生说:“被骂甩锅给葛朝越就是了。”
说是这么说。但一群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也算大人了,不至于点杯奶茶还要被骂。
想到这,葛思宁毅然决然地“投军”。
陈锐又让她去找没点的人。
比如还没回来的葛朝越,不知情的胡梦,还有堵在路上的江译白。
她用陈锐的微信发消息给葛朝越,对方居然秒回,气得葛思宁取消了他的订单。
做完这些她又进去找胡梦,考虑到有大人在,葛思宁把她带了出来。
胡梦垂着脑袋在她旁边看奶茶,舞蹈生的饮食需要精挑细选,所以她犹豫了很久。
葛思宁都快不耐烦了,想说要不你就别喝了。
还没开口,头顶突然落下一道阴影。
是姗姗来迟的江译白。
他看着这两个快凑到一起的脑袋,问:“在干什么坏事?”
“没有。”葛思宁理直气壮,“在点奶茶。你喝什么?”
“我不用。”
“葛朝越请客。”其实不是。
江译白挑眉,“那给我点一杯最贵的。”
扑哧一声,胡梦笑了出来,仰着脑袋看这个说话的人。
四目相对,江译白礼貌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你好。”
“你好呀。”胡梦甜甜地回。
她和谁说话都是这个调调。
可是葛思宁心里还是为此轰隆一声,惊雷陡然乍现,在她心上劈开一道深邃裂谷。
她看着江译白一视同仁的亲和,突然发现自己刚才那些自我剖析其实屁用没有。
她还是很容易嫉妒——
作者有话说:明天从15章开始倒v,大家注意别买错或者买多啦~
入v以后尽量日更,其实jj的榜单怎么排我还没搞清楚,但是埋头苦写好像也可以(?)
第27章 她讨厌江译……
她讨厌江译白对她和对别人一样。
其实他平时也是这幅样子, 温柔、礼貌且乐于助人。
但或许是葛思宁目前所看到的、和他接触过的人里面,要么是男性,要么是长辈,所以这名为嫉妒的酸涩感才来得这么晚。
胡梦和她是同龄人。
江译白用对待葛思宁的方式去对待她, 是理所当然的。
但这样就显得葛思宁就不特别了。
她为此不高兴。
原本应该在心里放鞭炮欢迎他到来, 现在却变成了努力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炸弹, 以免爆破。
她现在没办法对这个人和声细语。
当江译白问她:“你哥呢?”
葛思宁冷硬地说:“不知道。”
江译白只好去问陈锐,顺便和他们打招呼。
倒是葛思宁,说完就开始后悔自己的语气太冲。
胡梦小声问她:“你讨厌他啊?”
葛思宁:“……”
等快吃饭了,葛朝越才骑着小电驴姗姗归来。
他没问葛思宁没回家去哪了,她就知道他是拿她当借口, 故意躲避迎客的任务。
果然, 用餐的时候葛朝越在她的控诉下摊手:“不然呢?我才下飞机, 回家还要当门童,多累啊。”
葛思宁张开嘴, 话都从喉咙里冒出一个音节了, 但是在看到葛朝越明显黑了一圈的脸和粗糙的皮肤以后, 又咽了回去。
宴席分成两桌, 大人一桌他们一桌。
葛思宁这边基本都是男生,胡梦自然是靠着她坐下。葛思宁往旁边挪了挪,好让她坐起来没那么挤。
结果挪的时候发现另一边是江译白。
他们刚才一直站着说话,葛思宁不知道他坐下来了。
放在平时她肯定窃喜, 其实现在也开心,只是想到刚才的事,开心之余又多了点不甘心。
他跟没事人一样。
江译白借分奶茶的机会和入座后明显回避他的葛思宁搭话:“怎么了?”
“什么。”
“看你不是很高兴。”
“嗯。”葛思宁承认。
“为什么?”
葛思宁不说话,帮忙摆餐具。
厨师正在上菜,频繁的走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胡梦一脸期待地说好丰盛,看着就很好吃。
葛思宁在心里翻白眼,嘴巴上却说着:“那你待会多吃点。”
她只是客套一下,胡梦却为难道:“那不行,我过几天就要去集训了。体重不过关的话,会被老师骂的。”
葛思宁觉得自己真是多余接她的话,嘴一撇:“哦,是吗,那你少吃点吧。”
江译白在旁边听着她们对话。
他看见葛思宁略显不耐烦的脸,猜测她是和死对头坐一块,所以不爽了。
于是他在桌子下拍拍她的手背。
“要和我换个位置吗?”
葛思宁反应很大,咻地一下扭过头来,脸上写满了不自知的恼怒,声音直降八个度。
“不用!”
江译白收回手,已经习惯了她不喜被人揭穿的性格。
“好吧。”
“那你要不要坐过来一点?”
葛思宁屁股就钉在这里了:“我坐得挺好的。”
说完她表情凶神恶煞地瞥了眼江译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请求。
但是这幅别扭的样子落到江译白眼里,就像一只玩捉迷藏却很快被找到的,于是炸毛的小猫。
他看了看葛思宁,又越过她的肩膀去看在和别人说话的胡梦,突然靠近了。
葛思宁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但还是必无可避地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气。
冷冷的,像雪松,又像薄荷须后水。
江译白靠在她耳边说话,为了确保嘴唇对着她的耳朵,他单手撑着椅面将身姿放低了一点。
“那你什么时候觉得不自在了,再跟我说。”
说什么啊!
葛思宁捂着耳朵,摸不着头脑,但脸诚实地发烫。
所幸这桌的男生都和葛朝越一样吵,聊起天来声音都快盖过大人那桌了。
葛朝越第一次外派出差,被他们的嘴一润色,搞得像西天取经成功了一样。
王远意中途送来一瓶红酒,众人都在起哄,爸爸说:“就当是庆祝阿越第一阶段的实习成功结束。你们吃好喝好。”
识货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找启瓶器了,数十个红酒杯排满桌子空着的中心,葛朝越举杯像个总统一样发表获奖感言。
葛思宁跟看小丑一样看他,默默吃饭。
旁边的胡梦倒是很配合,又是鼓掌又是欢呼,还凑过来问葛思宁:“你哥哥真厉害啊。他这个项目我听你妈妈说过,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葛朝越还没毕业就进了这样的单位,还参与了这样的工作,说其中没有葛天舒的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
但是葛思宁很清楚妈妈的做派,她一向只提供机会,不负责结果。
而且……葛思宁看了看被围起来的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才过去短短半个月,总觉得他沧桑了很多。
王远意和她说过葛朝越那边很艰苦,要做的事情很复杂,甚至还可能会有危险。
当时正在气头上的葛思宁故意屏蔽了这些信息,于是在原谅葛朝越之后,心疼也加倍而来。
所以面对胡梦略带试探的话,葛思宁装傻:“我不是很清楚这些,但你也认识我哥这么久了,应该知道他一直都是吊儿郎当的。突然变得这么能吃苦,我都吓了一跳。”
胡梦闻言,脸色讪讪地坐正,意识到葛思宁已经不再是那个好套话的小炮仗了。
场面热闹得有些失控,葛朝越喝多了,死活要搂着江译白和陈锐,一口一个兄弟啊兄弟,能再见到你们不容易。说着说着竟然泪洒当场,把头埋到江译白的肩膀里哭。
其他男生都在笑。
葛思宁觉得好丢人啊,站起来去扯他,嘴巴里急切地喊着:“你别这样!放手啊!”
听到妹妹的声音,葛朝越把头稍微抬起来一点。
看清葛思宁的脸以后,他的脸色蓦地僵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以至于他猛地推开江译白和陈锐。
好像刚才假扮男版林黛玉的人不是他一样。
“咳。”葛朝越欲盖弥彰地把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扯正。
周围的人见他终于过了那个热血劲,冷静下来了,便开始进入岁月史书环节。
从小时候光着屁股乱跑到青春期被隔壁班女生拒绝,再到大学各奔东西但是感情依旧的种种往事,桩桩件件都有悖于正常人行径,听得葛思宁这个高中生目瞪口呆——人怎么可以有种到这种程度?
尤其是大学生活部分,这对于一个被中式教育束缚已久的三好学生来说,每一段胆大包天的经历都恍如天方夜谭。
更荒谬的是,葛思宁发现每项计划几乎都有江译白的参与。
她小声问在夹菜逗狗的陈锐,“这些都是吹牛的吧?”
陈锐给她说了个更好笑的事:“你想不到的多着呢。有一年他们学校里的人工湖结冰了,葛朝越和江译白上课迟到,想要直接从湖面上穿过去,结果两个人都掉水里,还被全校通报了。”
葛思宁听得表情狰狞,代入自己,感觉脸都丢光了。
见她不信,陈锐拿出手机:“我搜给你看嘛,搞得好像我骗你一样。”
看完红头文件的葛思宁,第一反应却不是嘲笑,而是担心。
“那他们岂不是毕不了业了?我听到大学里的处分会跟着档案走……”
“这么点小事不至于。”陈锐解释道,“一般那个学期表现良好,辅导员就会给撤销了。”
“但这件事情真的很危险啊,万一他们不会游泳,或者湖很深,岂不是就要淹死了?”
而且那么冷,捞上来之后大概率会生病。
陈锐哼哼两声:“要不说他们艺高人胆大呢?”
葛思宁很不理解这种行为。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陈锐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从高中到大学,心态上确实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和转变。所以他搂着葛思宁说,“等你以后上了大学,你就明白了。都说青春无敌,但是我觉得高中只是年龄上青春,而大学才是真正创造回忆的地方。”
葛思宁更不懂了,她以为人在成年之后会自动变成大人。
“想多了你。”陈锐哈哈笑,“大学是人生的暑假。”
“如果一定要说长大,或许是当下吧。”
“你不觉得你哥就是从今年开始才变成熟的吗?”
葛思宁想了想,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不过。她作嫌弃状:“但我还是觉得他很幼稚。”
陈锐笑得更大声了,“你这样想嘛,如果十八岁才算是成年,那二十二岁就是成年人的四岁。你跟四岁的人计较什么?”
葛思宁哇了一声:“还能这样算?”
“怎么不能?”
他们坐得很近,远看非常亲密,中间还夹了只狗,看起来温馨和睦。
江译白看过去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葛思宁望向陈锐时亮晶晶的眼神,心里划过一点异样。
浅浅的,像金鱼摆尾,很快了却无痕。
葛思宁问陈锐:“那读研呢?读研是人生的什么阶段?”
陈锐想了想,认真地说:“对我来说是一种逃避。”
“为什么?出国留学不是很好吗?”
葛思宁认知里的出国类似于环游世界。
陈锐没有解释,一笑了之。
用餐已经接近尾声,大人们围过来寒暄。
葛思宁坐在一侧,像一只沉默的小鹌鹑。
不过今晚的主人公显然是葛朝越。
她乐得清闲。
半真半假的关心和问候夹杂着年轻男人们的插科打诨,欢声笑语里,江译白落座。
葛思宁吸了口气,佯装无事发生。
结果他就是冲着她来的。
江译白坐在她旁边,手搭在葛思宁身后的椅背上。
“你刚才在和陈锐聊什么?”
葛思宁心头一跳,觉得涉及糗事,江译白应该不会想让自己知道。
于是敷衍他:“没什么。”
“真的?”他不信。
“真的。”
“看着我的眼睛说。”
葛思宁把头扭过来,看着他的眼睛。
江译白仔仔细细地搜寻着她的面孔,似乎是想找到什么罪证。
“看你笑得挺开心的。”搜查无果,他又靠近了一点,颇有掘地三尺的执着。
“他说话好笑。”
葛思宁若无其事地别开脸庞,内心在尖叫。
他刚才也跟着喝了一点,细嗅能闻到淡淡的红酒味。
葛思宁对酒没有研究,也不好奇味道,但是此时却很想蹭一蹭他的嘴唇。
江译白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着这么大胆的想法,对她的话感到一阵郁闷,意思是他说话不好笑是吧?
他今天穿了一件带帽卫衣,看起来年轻多了,葛思宁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还以为他返老还童了。
卫衣的下摆有一个大口袋,江译白把手伸进去,掏了半天。
见葛思宁急了,他才坏笑一下,把礼物拿出来。
“什么?”
“打开看。”
葛思宁掀开长方形的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条碎钻手链。
她拎起来,上面镶嵌着的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着耀目的光芒,色泽和款式都是她喜欢的风格,葛思宁迫不及待地想要戴上。
江译白看她直接往手腕上放,故意问:“喜欢啊?”
葛思宁沉默,但唇角弯弯。
江译白的手原本都放回兜里了,但是在看到她笨拙的动作以后,又伸出来帮她调节。
温热的指腹蹭到葛思宁的手腕,她觉得自己的心田扬起无数白鸽,每一次振翅好像都打在她的心脏上,令她悸动不已。
戴好了,果然很漂亮。
葛思宁的手转了又转,反复欣赏这条手链。
钻石随着动作滚动,像一颗颗行星。
她其实不怎么戴饰品。
但不是不喜欢,而是不习惯。
没有尝试过的东西,葛思宁总是慎之又慎。
平时身边的人送礼物,家长总会送和学习相关的,哥哥则喜欢走捷径投其所好,以前的同学和朋友也多是送同龄人之间流行的,从来没有人像江译白一样,会送没在葛思宁身上见过的、葛思宁也没提过的礼物。
这无疑是一场冒险。
葛思宁问他:“为什么送我手链?我平时上学戴不了,也没有什么场合需要用到。你送这个搞不好会被我放起来,在抽屉里落灰。”
江译白看起来一点不在意。
他语气淡淡的:“那就落灰。”
“……”葛思宁咬唇,“那你花那么多钱不就浪费了?”
“你喜欢就不是浪费。”
他偏了偏头,琥珀色的瞳孔在逆光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幽深。
“对于送礼人来说,收礼物的人的情绪就是回馈。所以思宁,你怎么使用我的礼物,我都不会有异议。”
“……我没有戴饰品的习惯。”
“礼物的意义不一定在于使用。”
“那你之前送我手表?”
“就是因为之前送了手表,所以这次才送手链。每次都送类似的东西,不就没有惊喜了吗?”
而且,葛思宁不缺日常用品。
江译白俏皮地眨眨眼,歪头看她,“我去柜台选的时候,那个销售说现在的小女孩都很喜欢这种,所以我才买的。”
“现在看来,小女孩确实很喜欢。”
第28章 (修)【新增五百字】 ……
他大概是喝多了, 所以才喋喋不休。
“本来是想送耳饰的,但是我发现你好像没有耳洞?当时看中的一对耳环真的很适合你,我还特地问了柜员有没有耳夹,可惜没有。”
“不过手链你喜欢就好。”
“圣诞快乐, 思宁。”
葛思宁啪地合上盖子, 不是故意的, 失手了。
想亲他想亲他想亲他。
她别开视线,拒绝再和江译白交流,以免自己兽.性.大发。
十七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葛思宁觉得自己回避才是上策。
倒是江译白,面对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行为有些伤心。
他开始思考, 是否真的在相识久了以后, 自己沦落到和葛朝越一个地位了。
这时陈锐突然喊他们几个过来拍照, 江译白只好暂时撇下这阵失落,抖抖卫衣:“来了。”
平安夜就在庆贺中落下帷幕。
不过在客人离开之前, 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先是胡梦注意到了葛思宁手上凭空出现的一条手链, 惊讶地说:“好漂亮。思宁, 谁送你的?”
葛思宁有些别扭地抽回手, 谎话张口就来:“我哥。”
大人们闻言纷纷感慨这家兄妹感情真好,葛天舒捂嘴笑着说:“哪有,平时总吵架,厉害的时候恨不得把房子给拆了。也就是这段时间没怎么见面, 感情才修复了一点。”
王远意虽然觉得有蹊跷,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也没问。
葛朝越不知道葛思宁在搞什么鬼,但是有帽子给他他就戴,还厚脸皮地伸手:“那我的礼物呢?”
气得葛思宁回了他一个巴掌,葛朝越疼得直叫, 又惹得一阵哄笑。
送完客人折返,江译白走过来捏住葛思宁的后颈,一副拎小鸡的样子。
他兴师问罪:“怎么变成葛朝越送的了?”
葛思宁哎了好几声,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只好说:“如果说是你送的,我爸妈可能不会让我收。”
但她真的很想要,所以不得不撒谎。
江译白这才放过她,学着葛朝越的做派,朝她伸手:“那我的呢?”
认识葛思宁这么久,从来没有收到过她的礼物。
所以江译白只是开玩笑的,他怎么可能真的问一个未成年人要东西。
当葛思宁真的跑回房间拿的时候,他站在寒风中边等边反思。
王远意正站在门口和葛朝越说话。
不知道是聊什么,葛朝越的表情不是很自在,王远意看起来也有些严肃,在某句话说完以后,彼此陷入沉默里。
葛思宁下楼的时候碰到了躺在沙发上的葛天舒。
阿姨已经下班了,家里一地的残羹暂时没人收拾。
冷食冷酒和凌乱的家,圣诞树上绕着会唱歌的小插件,单调地循环着同一首钢琴曲,却因无人欣赏而显得空泛,温馨的氛围一下退去,这令蜷着身体、揉太阳穴的葛天舒,看起来很疲惫,也很孤单。
葛思宁想了想,把礼物塞进外套口袋里,走过去,给她倒了杯温水。
葛天舒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是葛思宁,又闭上了。
她接过水杯,杯壁还是热的,葛天舒稍微坐正了一点,抿了一口,说:“谢谢。”
葛思宁垂着眼,有些生疏地回答:“不客气。”
倒不是客套,这是葛天舒的习惯。
无论对外人还是对家人,她都这样。
王远意说这是因为葛天舒认为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标有价格,不存在无缘无故的馈赠。所以在得到什么无法立刻回报的东西时,她习惯先用语言来偿还。
但是葛思宁从画本里所习得的母爱却是无私的,她所接受的教育告诉她妈妈天生就爱孩子,而孩子生下来也爱母亲。
这份爱在同一具身体中孕育,经历了饱受折磨的十个月,最终历劫成型。
所以当葛天舒呈现出疏离的一面时,葛思宁总是无法承受。
高二以后,葛天舒就不太管她了。
一是她本身就很忙。家里的财务支出和孩子的教育、饮食起居,一直都是王远意在处理。
二是葛思宁选了文科,葛天舒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
再加上葛思宁的心稳定下来了,不再整日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便懒于插手。
但每当葛思宁的成绩出现波动,葛天舒仍会兴师问罪。
一旦葛思宁呈现出颓然,葛天舒的嘲笑就会如期而至。
这让葛思宁明白她的放任并非放手,而是在等待奚落的时机。如果有朝一日葛思宁真的失败了,那这个结果所呈现出来的事实不仅是她错了,还更能彰显葛天舒的正确。
所以葛思宁不敢懈怠,她一边嘲笑那些不敢停下来喘口气的同学,一边跑得比谁都快。
不过她的对手不是自己,而是妈妈。
敌人的身份一旦确认,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葛思宁都会逃避和葛天舒相处,生怕落于下风。
她不得不承认母亲强硬的手段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好像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所以葛思宁经常撒娇卖乖,以此来换取葛天舒的松懈。她骗自己说这只是手段,但是又无法否认在得到妈妈的奖励和认可后,内心升起来的喜悦是甜蜜的,以至于她在渴望她的爱的同时又痛恨自己的渴望。
葛思宁所期待的成熟里有一点即是不再对母亲怀有期待,因为她觉得这样的期待太容易落空,她不知道自己要付出多少、付出什么才能和葛天舒形成平等,所以索性欺骗自己不想要,或者直接跳过“需要”这个阶段。
她待在旁边没走,但是也不说话,葛天舒便使唤她去给自己拿药。
葛思宁蹲在柜子前找了半天才找到她说的那瓶小药丸,可见葛天舒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种药了,她特地看了下生产日期,按照说明书给她倒出相应的剂量。
葛天舒就着水吃了,葛思宁问:“还喝吗?”
妈妈摇摇头,支着脑袋又闭上眼。
葛天舒问她:“客人都走了?”
“嗯。”
“很久没见小梦了,你们平时在微信上会不会聊天?”
葛思宁想到她就讨厌,硬邦邦地说:“不会。”
葛天舒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也不知道你不会交朋友这一点是随了谁。学校里的同学也就算了,小梦不一样。你知道他爸爸妈妈都很有本事,你和小梦打好关系,以后也能借这层关系利用她们家的资源。”
葛思宁听得胸闷,她其实一直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葛天舒从来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许是看透了葛思宁心中所想,葛天舒说:“思宁,你已经是大孩子了。”
她长大了,很多事情该让她清楚,也该让她学着去做了。
葛思宁没有回应 ,她抿着嘴沉默,葛天舒盯着她泛白的嘴唇看了一会儿,突然扭过头。
因为有葛朝越在前,所以葛天舒对自己的基因有着绝对的信心,而葛思宁出生以后,几乎所有人都说她长得像自己,葛天舒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随着两个孩子的长大,葛天舒发现他们越来越像王远意。
尤其是葛思宁,她的沉默和自损八百的倔强,和她爸爸简直一模一样。
葛天舒在心里叹了口气,听见葛思宁说:“我和胡梦合不来,我不想勉强自己。”
“那你岂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以后结婚了,你打算请谁当你的伴娘?你的同学同事坐得满一桌吗?”
葛思宁瞠目结舌:“妈你在胡说什么!我才几岁你就让我结婚?”
“又没让你现在结,但是人要未雨绸缪,懂么?”
葛天舒只是随口一提,但是葛思宁居然脸红了。
她突然想起之前和王远意去参加亲戚女儿的婚礼,回来以后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对她说,如果思宁能一辈子不嫁人就好了。
现在看来,不用等到以后,现在葛思宁的心都已经从这个家飞走了。
葛天舒冷笑一声,没说话。
说到朋友,葛思宁突然很想和她说说自己最近的生活。
可是一开口,又害羞地变成:“哥哥以后还会去外地出差吗?”
葛天舒言简意骇地说:“看他自己。”
“哦……”
“怎么了?现在知道舍不得了?”
葛思宁绝不承认:“没有。”
葛天舒哼笑一声,睁开眼瞥了她一下。
那一下的触感像一把塑料玩具刀扎进橡皮泥,而葛思宁就是那块橡皮泥。
她忐忑地放下水杯,语气别扭得仿佛在关心一个陌生人:“您早点回房间睡吧,客厅那么冷。”
葛天舒嗯了一声,语气刻薄:“你才是记得写作业,别总拖到星期天。”
“……我又不是小学生了,我有计划的。”
葛思宁落荒而逃。
王远意和葛朝越的谈话因为她的出现而结束。
她好奇地看看哥哥,又看看爸爸,最后王远意揉了揉她的头,说:“看着点你哥,别让他太疯”
葛思宁嬉皮笑脸地说:“好嘞。”
王远意又补了一句:“你也是。他们如果要出门,你不准跟着去。”
“知道了知道了。”
叮嘱完一双儿女,王远意又看向刚才旁听的江译白。
“太晚了,这边不好打车。译白,你今晚留下来睡吧。”
江译白点头,“好。”
王远意进门了,江译白给了还在走神的葛朝越一拳,把他打清醒了。
他一扭头,葛思宁正用一双好奇的黑眼睛盯着他看,吓他一跳。
葛朝越双手掐着她的脸泄愤:“看什么呢?”
“啊!”
葛思宁奋力挣脱:“你神经病啊!”
葛朝越闻言还想上手,被江译白挡开,用眼神警告。
“你别欺负人。”
“嗤。”葛朝越又恢复了平时贱兮兮的样子,指着葛思宁说:“忘恩负义。”
又指着江译白说:“鸠占鹊巢。”
江译白拍拍葛思宁的背。
“别理他。”
葛思宁捧着脸,看着葛朝越的背影,骂了句:“发神经。”
她问:“你们聊了什么?葛朝越不玩啦?”
漫漫长夜,年轻人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陈锐他们出去买啤酒了,说是待会要回来打牌。
江译白说:“玩啊。可能他去上厕所吧。”
葛思宁发现他一个小毛病,就是不想回答的问题他会略过。
“好吧。”她其实不是很关心葛朝越,也不紧张王远意和他说了什么。因为在葛思宁心里,哥哥就是个游手好闲、毫无理想的人,这样的人虽然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是估计这辈子也不会遭遇太多风雨。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以为爸爸只是例行叮嘱哥哥几句。
不过经历了这个小插曲,江译白似乎已经忘记自己向她索要礼物的事情了。
葛思宁的手插在口袋里,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两个人从小径散步到草坪上,途经花房,葛思宁好像听到陈锐他们回来的声音,心知没时间了,这才眼疾手快地把东西掏出来,塞到江译白的卫衣里。
江译白垂头,看见自己的腹部凸起一块。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他伸手去探。
葛思宁隔着衣袖攥住他的手。
“你回家,或者待会回房间了再看!”
听她急促的语气,江译白更好奇了。
“那你能不能提前跟我透个底?”
他想到葛思宁说陈锐说话好笑,所以在这时故意耍宝:“万一是戒指什么的,我可能消受不起。”
此话一出,感觉周围瞬间寂静了。
葛思宁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的脸,心里跟滚刀肉似的把难听的话骂了个遍,却发现没有一句是适合骂江译白的——因为这个人确实光靠脸就能吃饭,被女生求婚也不是不可能。
最终她憋出一句:“你疯了吗?”
少女的声音都在抖,尤其是有妈妈的玩笑在前,她脑子里不受控地想到以后。
“我一个未成年人,我怎么跟你求婚?”
江译白知道这个玩笑让她生气了,所以配合地说:“成年了也不行。”
结果他会错了意,这下葛思宁急了。
“成年了怎么不行?”
他不会是在变相地拒绝自己吧?
“这种事还是男生来做比较好。”江译白思考了一下,“当然,入赘的话另说。”
入赘是葛思宁的雷区,她一下子哑火。
江译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我没有嘲讽你家的意思。”
“我知道。”
他很尊重王远意,葛思宁看得见。
她太平静反而让人担心。
两个人又往暗处走近了一些,灯光和人声都留在身后。
江译白抿抿唇,重新开口:“思宁……”
与此同时,陈锐他们喊人的声音漾了过来。
葛思宁却打断,自顾自地说:“送你的礼物是领带,我想你现在上班了,应该会需要。但是别让葛朝越知道。”
“嗯?”她突然揭秘,江译白措手不及,“为什么?”
“因为我也送了他领带。但你的是定做的。”
“……”
江译白在心里给葛朝越点了根蜡烛。
“好吧。”他手放回兜里,摸了摸柔软的包装,“谢谢思宁。”
“不客气哟。”葛思宁回头看,“那我们走吧,他们回来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结果江译白把她拉住了。
葛思宁用眼神询问,江译白抬抬下巴,指向花房前面的台阶。
“你想和他们打牌,还是想和我聊聊天?”
“我比较想打牌。”
“那怎么办,我比较想和你聊天。”
“……”
葛思宁一屁股坐下去。
“那你还问。”
江译白挨着她坐下,“问了显得比较有诚意。”
今晚的月亮只有半截,但是很亮。葛思宁垂着脑袋在看台阶上的碎草屑。
“你想和我聊什么?”
其实江译白是想解释刚才的口误,但是再提一次好像更有冒犯的嫌疑。
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对葛家的家庭关系产生过轻蔑,可或许是这样的组合有悖于传统的家庭模式,所以他猜测葛思宁应该听过不少闲言碎语,以至于她会对类似的词语感到应激。
他想了想,说。
“其实我很羡慕你哥。”
葛思宁反应很大,“羡慕他?为什么?”
在她看来江译白哪里都比葛朝越好。
然而对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有这个反应,用一件小事给她举例。
“你哥大一的时候捡到一只猫,你知道吧?”
她转转眼珠,想起来了:“嗯。”
那是学校里的流浪猫,腿受伤了,被葛朝越发现后送到了医院,包扎完带回宿舍照顾了一段时间。
葛思宁和他视频的时候见过,还问他能不能带回家来。
葛朝越说要爸妈同意才行。
“结果一直到放寒假他都没问。猫的伤口还没好,你哥不舍得把它放在宿舍里,好不容易一个同学愿意养,但是人家坐高铁,不方便带。葛朝越和叔叔说了这件事,于是叔叔在放假那天带着葛朝越,从学校出发,开车把猫送到了那个同学家里。”
听到这里,葛思宁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她问了一句:“然后呢?”
江译白却没有立刻往下说。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种事情在葛家兄妹眼里,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事实是在现实生活中,很少有家长会支持孩子这样荒唐的行为。
江译白记得很清楚,那个同学的家远在一百多公里之外,开车往返所需的时间和成本都不小。
其实王远意大可以找一家宠物医院安置小猫,或者说服葛朝越放弃逞能,但他却宁愿耗时耗力,支持葛朝越的决定。
这对不幸的人来说很难得。
但是对幸运的人来说,却不值一提。
江译白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但此刻他仍清楚地认识到了他和葛思宁的距离。
并非年龄上的差别,也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命运而已。
江译白敛起心思,让话题回到重点上:“所以我很羡慕你哥,他有一个很好的爸爸。”
她自豪地嗯了一声,“那是。”
葛思宁突然理解了他的用意。
月光下,她托着下巴看他,“哥哥,你喜欢小猫吗?”
她以为江译白脸上流露出来的淡淡的落寞,是愧疚自己当时没能帮上忙。
他给出了肯定答案:“喜欢。”
葛思宁却有些烦恼。
怎么办,她更喜欢狗。
如果以后真的在一起了,养猫还是养狗呢?
她天马行空地想着未来。
其实葛思宁知道这些事情现在离她都还很遥远,而她也拿不准她喜欢的人会不会喜欢她,但是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现在就在她身边,所以她便错觉她的梦离自己近了一点。
关于她家里的事,江译白都很清楚。
蓦地,葛思宁发现自己对他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
她借着这个话题尚未结束的余韵,斗胆问:“哥哥,你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嗯?”风有点吵,他没听清。
不等葛思宁重复,就有脚步踩在草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是葛朝越。
他鄙夷地看着这两个躲起来促膝长谈的人,隔着一段距离,双手叉腰,像喇叭一样:“快来!就差你们两了,藏在这干什么坏事呢?害我找了半天!特别是你,江译白,你不知道陈锐马上就要出国了?快快快,过来喝两杯,不然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有机会了……”
被点名了,江译白叹着气站起来。
葛朝越见他动了,先走一步。
葛思宁还坐在原地。
江译白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把干净的手伸过去。
“走吧。”
葛思宁握住了,借力站起来。
江译白突然想起她小时候,每次和他肢体接触就一惊一乍的样子。
他纳闷了:“怎么陈锐搂你肩膀和你说话,你没反应。以前我握一下你的手,你都跟见了鬼一样?”
你跟他能一样吗?
葛思宁憋着这句反问没说,哼了一声,江译白自顾自地翻译这个语气词,给她栽了好大一口锅:“哦,陈锐和你比较熟是吧?”
“……”
“你们认识多久了?十五年?”
“出生就认识了。”
“那难怪。”他装模作样地叹气,“等他过段时间出国了,你岂不是很伤心?”
葛思宁认真想了想,“还好吧。”
她其实已经有点习惯这件事了,身边的人好像最终都会各自踏上旅途。
“嗯?”江译白见她反应冷淡,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几近漆黑的院子里,他们朝着光源靠近,一步一步走回欢声笑语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葛思宁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阵难言的孤单感。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被满足——和他独处的时间总是那么短,她还有很多想知道的,关于他的事。
她缩进袖子里的手仿佛还残留着刚才和他交握时的温度。
夜色里,江译白走在前面,背影一如十五岁那年她抬头望他时那般高大。
除此之外,好像还多了几分宽阔,葛思宁忍不住想,像他这样寂寥的山群,是否能够容纳她一只小鸟的停栖。
那时她太迟钝了,或者说因为无力所以陷入幻想。
且周遭尚未变幻的美好令她放松了对时间的警惕,以至于当江译白似真似假地问出:“如果有一天我也出国了,你会不会想念我?”的时候,葛思宁没有当真。
她还信誓旦旦地回答:“会的。”
“会比想陈锐还要想吗?”
“嗯。”
“为什么?”他笑颜如星,“因为我对你比较好,是不是?”
葛思宁心想,不是。
是因为你和他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2025.9.17
扯梨子…你…还是这么喜欢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x.x
2025.9.19
已对原章节进行修改
第29章 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他们闹到很晚。
期间还在圣诞树前多拍了几张照片, 什么姿势都有,看得葛思宁直皱眉头,心里一下对陈锐口中“四岁的成年人”有了实感。
作为摄影师,大家都只关注她拍得如何, 直到江译白把相机抢过来交到葛朝越手里, 对他说, “给我和妹妹也拍一张。”
葛朝越呵呵两声,陈锐说:“你不拍我拍。”
倒是葛思宁,被江译白揽过肩膀之后整个人显得非常僵硬。
她很少拍照,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因为合照的人。
那张照片定格的瞬间是江译白垂头, 手动调整她的笑容, 葛思宁向后躲闪, 导致场景十分滑稽。
她吵着让葛朝越重拍,结果没有相纸了。
葛思宁拿着丑不拉几的照片臭脸坐在他们之间。
任何活动都只是短暂地开展, 只余零星几个人的时候, 所有的热闹都撤退了, 他们裹着羽绒服围在一起, 说着葛思宁一知半解的话。期间有人频繁地叹气,好像今夜庆祝葛朝越的归来只是一个象征,接下来他们会面临更多的告别和更长的分离。葛思宁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表现得那么迫切, 有一种以后都很难再像今晚一样促膝长谈的惋惜。
人生的聚散离合于她而言还不够深刻,她认知里的离开是线段,有长有短,有终点。
终会重逢,不会失散。
最后葛思宁熬不住了, 竟然不小心睡着了,脑袋撞到江译白的肩膀上,被他扶正。
江译白小声说:“上去睡吧,他们故意还要再伤春悲秋一会儿呢。”
葛思宁眨了眨困倦的眼,问,“那你呢?”
“我等他们走了就回去。”
葛思宁的瞌睡虫一下子吓跑,“回哪?”
江译白说:“楼上啊。”
葛思宁这才放下心,打了个哈欠,起来跟几个哥哥们说拜拜,把自己的凳子搬走了。
她转身的时候,有人说了句:“高中生就是好啊,无忧无虑。”
被葛思宁猛地回头瞪了一眼。
“高中生也是有很多烦恼的!”她义正辞严地申明。
“好好好。”
大伙儿笑作一团,涌动着笑容的面孔依旧是不正经的,俨然没把她的反驳当回事。
葛思宁虽然不爽,但是也没说什么。
就像葛朝越总说自己不理解大人的世界一样,葛思宁原谅他们这群老男人无法体会高中生的痛苦。
回到家里,葛思宁快速冲了个澡。她真的很想睡觉了,所以什么都做得很快。
结果等真的躺上床了,反而不困了。
她摸出手机,班群里正在刷屏圣诞快乐。
葛思宁翻了翻,没发现李函发言,于是她也不说话。
正副班长一起装死,不合群也有人陪。
把红点都消灭了,葛思宁又去看朋友圈,看完朋友圈又去刷微博,如此反复在几个社交平台上切换,不仅不困了,还越来越精神。
今天经历的事情细想有些跌宕起伏,无论是巷子里的“激战”、派对,还是陈锐出国迫在眉睫,妈妈的脆弱、江译白的小心翼翼,都让葛思宁觉得疲惫。
这些需要人生进行到一定的深度才会出现的事件她只在小说里远远观望过,彼时她还会为主角所经历的一切潸然泪下,如今却只想为自己叹一口气。
她仿佛看见那面守护自己高墙在慢慢坍塌。
所幸之事唯有家人常伴身侧。
葛思宁翻了个身,胡思乱想一通,楼下的动静逐渐小了。
交谈之间她好像听见了江译白的笑声,像夏日廊下提醒风来过的风铃。
这使她猝不及防地想起他的手,相握时,他们不同的掌纹重合在一起,好像人生也能够这样简单地交叠。
那转瞬即逝的温度在她身体里挥之不去,在越来越寂静的深夜中变作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将葛思宁裹挟其中,不得逃脱。
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先烫起来的是羞耻心,然后是脸,奇异的是手指是冰的。她理所当然地把手塞进衣服里,借助炙热的皮肤来温暖这部分仅存的理智。然而这无异于放蛇入洞穴,她的手指点着柔软的小腹,在肚皮上摩挲了一阵,终是放肆地滑了下去。
昏暗且封闭的房间给了葛思宁胆量,她的头发像海藻一样密密麻麻地缠住她的五官,令她短暂地失聪失明,看不见听不见的时候人会格外脆弱,但也会异常大胆。葛思宁感觉脑子里荡漾着一阵粉红交织的泡沫,她忍不住幻想,忍不住深入,在花房台阶前吹过的风此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拂过她,不同的这阵风是热的,热得她不得不探寻能够解脱的办法,身体替她做出了昭然若揭的选择。
指尖陷进去,她喘了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她在妄想这口气可以被接住,被那双她触碰过的、感受过的宽厚的掌心所捧起,然后喂回给她。
她的呼吸洒在枕头上,青涩的荷尔蒙压迫感十足,命令她进行下去。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纤细的手指原来可以到达这种地方,好奇的探索令她着迷,连续的感觉使她头昏,以至于忽略了门外递近的脚步声。
门被敲动的时候那人的声音也一同响起。
“思宁。”
葛思宁的心重重一沉,而后猛地跃起,仿佛一颗被暴力摔下的网球,无助地连续弹高。
惊恐带来的刺激感令她忘记了如何停下,她闷在被子里捂着自己的嘴,没有回应。
但是隐秘的深处却传来难以言说的声音,仿佛有人在搅动糖浆。
“睡了吗?”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很轻地敲了敲门。
“应该是睡了。”是哥哥的声音。
“我明天一早就走。”
“那你给我,我帮你给她。”
“别了,我怕你拿这个威胁她。”
“我是这样的人??”
“你是啊。”江译白言之凿凿地说。
什么东西?葛思宁忍不住分出一缕神思去想。
啊,是她的手链。
她洗手的时候摘下来,放到江译白口袋里了。
“我记得她的床头柜就在门边?”江译白回忆起她房间的布置。
葛朝越已经替他拉开了门。
葛思宁几乎要尖叫出声,捂着嘴巴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痛恨自己没有养成睡前锁门的习惯!
但好在葛朝越只拉开了一条细缝,走廊的灯光折了一线进来,打在被子上,葛思宁动也不敢动,但是身体里的潮水却仍涌动着,局促地挤着她。
江译白把手链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很快关上了门。
“真睡了。”
“今天确实太累了。”
“她有什么好累的?”
人声渐远,葛思宁蜷着身体静了十几秒,而后难以置信地坐起来,掀开被子。
床单上洇出一小块水渍。
葛思宁伸出手,两根手指捻了一下,指腹和指腹之间扯出一条银丝。
她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这几秒间所有的感官回溯,羞耻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一样膨胀,当外面的狂风撞上窗棂发出呼的一声时,葛思宁整个人为之一颤,脑袋爆炸了。
她迅速扯过床头的纸巾擦干净手。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被归还的手链。
葛思宁有点想哭。
她发现自己真是个坏女孩-
天将将亮的时候,江译白下楼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很早了,但还是在厨房里碰上了披着披肩的王远意。
对方看见他有些意外:“不多睡一会儿?”
今天是周六。
江译白摇摇头:“有点事情要办。”
他妈妈的忌日将近,江译白打算借着周末回去提前拜祭,以免工作日请假。
王远意闻言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那吃了早饭再走。叔叔这几天在研究烤面包,今天好不容易成功了,你待会带几个回去。”
“好。”
江译白在餐桌前坐下来,整个厨房都弥漫着淡淡的黄油香气,在这个凛冽的早晨里显得格外香甜。
他突然想到自己上学和上班时,每一个匆忙经过面包店的早晨,那漂亮温馨的暖色橱窗总是散发出一种他身上所不具备的悠闲和浪漫。
哪怕鼓起勇气光顾,江译白也无法停留太久。
生活一直裹挟着他前进,像今早天未亮时骤起的狂风席卷着飘雪游荡,凶狠且不讲道理,毫无招架之力。
葛家给他的感觉和面包店一样。
王远意设置好了烤箱的时间,端着壶热茶到他面前坐下。
江译白下意识想要伸手帮他倒茶,被他抬手制止。
氤氲着热气的杯子放到他面前,江译白端起来说了句:“谢谢。”
王远意说:“听朝越说你平时工作很忙。”
“其实还好。”是他赚钱心切。
“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年轻是本钱没错,但久了就知道,健康才是本钱。”
“嗯。我明白的。”
王远意知道江译白很独立,有些话不需要赘述。
于是他点点头,看向桌面,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
“思宁的手链,是你送的吧?”王远意说着就站起来找钱包,“太贵重了。我给钱给你。译白,你对思宁好我和她妈妈都清楚,但是这么贵重的礼物,你不该送。以后别再破费了……”
江译白也站起来,挡了一下王远意。
“不用,叔叔。”他解释,“不贵的,也不是什么很值钱的牌子,就是看着漂亮。”
“那也不行,你总是这样溺爱她,会把她宠坏的……”
“真不用。如果是价格问题,我可以把发票给你看,真不值几个钱。至于溺爱,是我自愿对思宁好,您更不用介意。”
江译白垂下手。
“思宁对我来说,和亲妹妹没什么区别。”
王远意看向他。
那个瞬间江译白脑子里闪过很多过去两年的点点滴滴,葛思宁的成长他们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但这一路的相伴中,把功劳全都归咎给他一个人,会显得很可笑。一颗种子的萌芽和茁壮成长从来不是仅依赖于阳光。
而那样冲动、任性甚至是有些蛮横的葛思宁,究竟是哪里打动了江译白呢?
王远意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江译白说:“当初我来给思宁补课,您给了我很多额外的报酬,远远超出了那个假期我的劳动所得。我很感谢您。如果没有那笔钱,没有思宁,或许我到现在还在为雅思所需的费用发愁。”
看见王远意眼中暗藏的防备渐散,江译白趁热打铁:“所以送她的礼物也好,对她的纵容也好,都是我自愿的。我并没有想从思宁身上得到什么。您以为的滴水之恩,对当时的我来说却是雪中送炭。请别低估那一滴水的重量。”
出国这件事江译白筹谋了很久,那一年,王远意的善意解决了江译白的燃眉之急,才导致他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小到他凭借成绩单去兼职换取更高的时薪,大到现在顺利进入外企实习,命运一环扣一环,一旦呈现向上的趋势,他便可以借风直上。
像江译白这样的人,缺的只是机遇。
葛家给了他跳板,尽管只是人生中很小的一块方砖,却也足够让他进入更大的平台。
所以王远意接受了这个理由。
不过他有些担忧地叮嘱:“我理解你的用意了,但,还是别让思宁知道这些事比较好。”
江译白了然于心:“当然。”
葛思宁接受不了不纯粹的感情,这一点他很清楚。
离开葛家的时候,江译白提着一袋新鲜出炉的面包。
经过院子里的时候,他看见种在墙根,因为季节而暂时休眠的枯枝,在穿破云层的薄阳下显得十分安静。江译白回首,看向二楼那扇装着卡通窗帘的阳台。
他还记得那年夏天的太阳是如何穿透一个少女的眼睛,他们意外地对视,然后开始了往后的故事。情节如此普通,却充斥了一个女孩成长的伊始,以及江译白从男生变成男人的时间。
她为她即将到来的青春期而迷惘,而他则真正见识到了贫穷所带来的无力,遥远的梦想需要金钱来铺路,而他连入口都还够不着。
那个阶段的他们如此相像,身上都隐藏着相似的镇痛,来自这个世界给自己的第一拳。
尽管程度和持续的时间并不相同,但是在某些瞬间,他们惺惺相惜。
所以尽管江译白告诉王远意自己的好意是源于回报,但他想他的别有目的其实也没那么卑劣,至少他大部分所为都只是单纯地希望她开心。
想到这里,江译白点了根烟。
寒风数次吹散他的火苗,他拢不住,只好罢休。
他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并不想让葛思宁知道这些。
并非承受不住她的怒气,而是她那颗完整的,真挚的心,太珍贵了。
所以请允许他自私地隐瞒,他只是太贪婪了,想要在这橱窗前,再停留久一点-
那一年的最后一天,葛思宁瞒着所有人去打了耳洞。
尖锐的道具穿过耳垂的那个瞬间,新手店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告诉她:“可以了!妹妹你想要什么耳环款式?店里最近来了很多新品哟!”
葛思宁站起来,说:“不用了。”
她只要了常规的银针,以免耳洞愈合。
在老板失望的目光下离开饰品店,葛思宁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数次抚摸那个小小的孔洞,周围的肌肤还有点红肿,被蹭到的时候会泛起细密的痛觉,细究起来其实是种痒意,和葛思宁忐忑却雀跃的心情一样,她想,这样江译白就有理由送她耳饰了。
她满怀想念地期盼着下一个节日,下一次见面。
并用期盼礼物的借口,期盼着他的爱——
作者有话说:jj审核你又犯病了是吗……
第30章 元旦结……
元旦结束回校上课的时候, 葛思宁还沉浸在假期里意犹未尽。
班上的同学也大多如此,所以在例行班会上,吴思再三强调不要懈怠,马上就要期末考了, 一个学期眨眼就过去, 再眨两下就高三了。
“特别是这几次小测退步的同学, 好好想想你们理想的大学,想想以你们现在的成绩,离你们的梦想还有多远。”
志愿卡填好以后吴思收上去过一次,又发下来了。
她看完以后找了几个同学聊天,葛思宁就是其中之一。
吴思开门见山:“以你现在的成绩和波动幅度来看, 思宁, 你完全可以考虑更好的大学。比如a大, 他们的文学系很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
吴思作为重点班的班主任, 对每个同学分科前的情况都做过调查和了解, 包括葛思宁。
她以为葛思宁违抗母命选文科是因为想当作家, 实则不然。
葛思宁心里虽然有几分被误解的烦躁, 但是她没有争论。
她只是说:“老师,我觉得c大很好。”
吴思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c大是很好,可如果有更好的学府, 更广阔的天地,你不想去吗?”
“想啊。”葛思宁老实说,“但是以我现在的成绩,我还考不上c大呢,就更别说a大了。老师, 我不想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其实这话有点挑衅,毕竟吴思的教学理念是“要做就做最好,要争就争最高”,所谓知足常乐都是怯弱者的挽尊。
所以当得意门生葛思宁说出这样没骨气的话时,吴思皱眉了。
她说:“离高三还有半年,我希望你能够再想一想。葛思宁,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这个问题我留给你。”
跨年那天班里有几个人在群里约着出去玩了,等再回到学校里时,这群人形成了新的小团体。
葛思宁一直都是“个体户”,所以对这样的变化没什么感觉。
但是她意外地发现同为个体户的张月居然也开始和别人成群结队了。
要知道张月以前最忌讳的事就是浪费时间,所以无论是吃饭、上厕所还是去小卖部,张月都是一个人,她说这样效率会高一点,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用来学习。
现在她变了,她甚至愿意在自己上完厕所以后,浪费时间在外面等同伴上完再一起回教室。
葛思宁大为不解。
更令她不解的是,张月的同伴是班上最喜欢说人坏话的那几个女生。
调位以后,张月和她们几个坐得很近。
葛思宁还拿这件事和徐之舟开玩笑:“以前我俩坐前后桌的时候,也没见我们说过几次话啊。”
难道地理位置的变化,还能导致性格变化?
徐之舟言简意骇地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当然,不排除你口中的这个女生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所以才会和小团体一拍即合。
葛思宁想了想,犹豫道:“也不是吧……”
张月虽然八卦了一点,但是从来不会主动说人是非。
“你之前不是说她冒犯过你吗?”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葛思宁说,“而且她也是听别人说的。”
她没意识到自己在偏袒:“再说了,我家真的开宾利啊!”
徐之舟沉默了。
他得出结论,“其实在你心里,这个女生也算你的朋友吧。”
葛思宁唔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对朋友的基本标准是相处起来要和谐,可她和张月有时候聊着聊着就会产生摩擦。但是吧,要说班上她和谁最熟,那确实也只有张月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徐静就回来了。
“啊!葛思宁!”
隔着一个拐角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别说葛思宁本人了,就连在走廊上聊天的同学都吓了一跳。
葛思宁一看她飞奔过来的那个架势,顿时回想起巷口激战后返校的那个周一。
冻人的升旗仪式结束后,徐静无意回首,竟隔着十几条队伍一眼就发现了昏昏欲睡的葛思宁,而后便冲过重重人海奔了过来。
当时那情景,活像失散多年的姐妹认亲。被数百位同学围观了不说,事后还被老师约谈了,说她们扰乱疏散秩序。
徐之舟说:“你快走吧,不然她又要抓你说个没完。”
葛思宁本是下来还他英语笔记的,见状直接往他手里一塞,脚底抹油地跑了。
徐静赶到的时候葛思宁已经跑远了,背影消失在另一端的楼梯口。
她无不失落地说:“她怎么走这么快?徐之舟,你干嘛不帮我留住她!”
“上课了。”
“瞎说!我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看见还有五分钟呢!”
头顶的广播适时地响起,滴滴滴巴巴巴啦啦啦。
徐静:“……”
预备铃结束的那一秒,陈安远和其他几个男生拿着篮球、喘着气回到班门口,和这两人碰上。
徐静和陈安远控诉徐之舟是如何不仁不义,顺带埋怨,“早知道你们认识,我就不白费功夫了!”
陈安远:“你白费了什么功夫?”
“我那个周末发了好几条投稿到校园墙呢!结果人家只接受表白投稿,要我去没什么人玩的贴吧问问。没办法,我只好说我是葛思宁的爱慕者。”
“……”
班里已经坐齐了,这就显得徐静说话的声音特别大。
她旁边的女生刚才在教室里目睹了整个过程,也知道徐静之前被班主任说的事情,她好心提醒徐静:“那个葛思宁,好像名声不太好。”
徐静眨眨眼,“怎么个不好法?”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有个朋友之前和她同班,说她高一的时候就很不合群……”
徐静“哦”了一声,写纸条去问徐之舟。
徐之舟被砸了,纸团掉在地上,他没捡。
徐静又写,又砸,他还是不捡。
最后是陈安远看不下去了,捡起来,伸手放到徐之舟桌子上。
[你高一就认识葛思宁吗?]
徐之舟潦草狂放地写了个[是]。
徐静这就懂了。
葛思宁既然能和徐之舟做朋友,那就说明她不是不合群。
她只是不合某些人的“群”。
不过即便葛思宁真的不合群,也不妨碍徐静感谢她。
为了备战明年的英语听说考试,学校从高二开始就会让学生到机房去刷题,简称“上机”。
而机房在教学楼的另一边,理科班要去机房,往往会经过文科班。
每当这个时候,徐静都会在文重班的窗户前探头探脑。
如果运气好,她就能碰上装水回来或者出来上厕所的葛思宁。
如果运气不好,她就会在窗边问,葛思宁在不在?在哪?在干什么?
一来二去,他们班的人都知道葛思宁被人缠上了。
陈安远问她:“这就是你报答她的方式?”
徐静说:“对啊!送她一个粘人可爱的好朋友,难道不算报答?”
陈安远看着她,表情一言难尽。
徐静:“哈哈,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我只是想先跟她做朋友,然后了解一下她喜欢什么,投其所好而已。”
陈安远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我拭目以待吧,但愿你不会因为骚扰别人被抓。”
徐静:“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葛思宁的课间基本上都在办公室,不是老师找她有事,就是学生会有事,徐静来找她,两人能碰到的概率很小。
所以她没觉得很困扰,反而对徐静留下了性格特别的印象。
周二是例行的语文连堂,科组长规定了其中一节课要用来播放时事热点,让学生们收集写作素材,所以第一节一下课,窗帘就被拉上了,白岩松的声音从多媒体里播出,整个教室陷入昏暗里。
吴思趁着下课回了趟办公室,同学们看着她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有几个趴下来打算睡一会儿。
一直到上课十五分钟了,吴思都没有回来。
有时候她忙,就会呆在办公室里改作业,等下课了再让课代表把u盘拿给她。
这次似乎也一样。
有人见状直接拿出别的科目的习题册出来做,有的在赶下午要检查的作业,有的在背待会要听写的单词,当然也有的在偷看小说、玩手机、吃零食。
教室里很暗,他们以为监控拍不到。
只有见过吴思电脑里监控画面的葛思宁知道,其实一清二楚。
所以她什么也没做,就看白岩松。
那节课过去一半,吴思悄声无息地出现在后门。
她进来的事只有坐在垃圾桶旁边的同学知道,所以最后两排几乎一抓一个准。
把没收上来的东西拿回办公室,吴思又把葛思宁和李函叫了出去。
她一走,班级里哀嚎声一片,有几个女生甚至哭了。
他们其中有些人被收的是电子设备,这肯定是要被请家长的,搞不好还会被全级通报。
葛思宁和李函跟在吴思后面,知道这次被叫过来肯定是来套话的。
他们两在班里有个外号,叫黑白双煞,而吴思就是阎罗王。
白无常看了看黑无常,黑无常一脸平静。
葛思宁心想真没劲,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李函有所反应。
至于她,还有点幸灾乐祸呢。
毕竟班上带手机的那几个傻叉经常偷拍同学的丑照。
到了办公室,吴思果然就这次“瓮中捉鳖”的不理想结果发表铁幕演说。
葛思宁听得无聊,一直在偷瞄她没收的东西。
零零碎碎地铺在办公桌上,路过的老师感慨:“怎么你们重点班也这么叛逆啊,现在的小孩真是!”
听得吴思脸色更差,要求他们作为正副班长要积极配合老师整顿班级不良风气。
葛思宁嘴上说着好好好,实则在想,她收上来的那几张大头贴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最近流行拍这种四宫格,商场里面多了很多微型照相馆,可以选头套、发饰和道具,拍完了还可以选模版,特别可爱。
葛思宁有时候去商场闲逛,经常看见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生和同伴在叽叽喳喳地进去,然后叽叽喳喳地出来。
她也想拍。
却不知道可以和谁拍——
作者有话说:纪念上夹子了T.T不过感觉会坠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