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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金鱼 扯梨子 36090 字 23小时前

[g]:……

[g]:你们到底还要孤立我多久,明天去做亲子鉴定好吗?

[g]: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不是被傻逼渣了?

虽然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猜测,但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江译白才意识到这样的揣测对葛思宁来说有多不尊重。

他们总是把孩子的烦恼想得那么片面、龌龊,实则是自我欲望的投射。

江译白打了两个字,大事。

但是想到对葛朝越来说,这只是小事,于是他又删掉,回了句[不是],退出了对话。

葛思宁居然还没睡。

她似乎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从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宁]:那如果我逃避这个课题,我是不是就不勇敢了?

葛思宁想,她果然还是不够成熟。

在张月这件事情上,她想出来的对策不是继续寻求沟通的机会,也不是改变自己去迎合下一个人,而是逃避。

葛思宁想做自己,可这个世界不允许。

所以她决定逃避这个世界,回到只有一个人的荒野里。

即便孤独,起码自由。

寒假倒计时第二天,周四。很多班都已经停课了,老师们也乐得清闲,吩咐一句自习就躲回办公室改试卷。

唯独几个重点班的科任还在坚守岗位,除了不再霸占文娱科目,该他们上的课绝不缺席,根本没有放松一说。不过效率很差就是了。

葛思宁经历了大起大落,隔天起床的时候根本提不起劲。

葛朝越送她上学,她在车上逮着他问:“昨天江译白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他还在吃醋,不正经地说:“接你这个好妹妹啊。”

“别贫了!快说!”

葛朝越啧了一声,“不知道,可能是去找他弟吧。”

他没想过江译白会为了葛思宁专门跑一趟,所以误以为江译白是去接陈安远的。至于送伤心的葛思宁回家,应该只是意外和顺路。

葛思宁震惊:“他还有弟弟?在我们学校?哪个年级哪个班的?叫什么?你见过吗?”

她越急,葛朝越就越喜欢卖关子。

两个人吵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还害葛思宁迟到了一分钟。

她从后门溜进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从前门过来看早读的吴思。

但班主任不出声,葛思宁就当她没看见。

她坐下后条件反射地抬头看黑板,准备下一节课要用的书,却不巧和那个位置的张月四目相对。

对方刚好回头在和后桌说话,撞上葛思宁的目光,双方仿佛都被烫到,火速移开。

有些事情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所以做了选择。

今天班级的氛围明显比昨天躁动很多,有的走读生从家里带了小说,还借给别的同学看,吴思上课的时候收了好几本,一个上午叫走了四五个人。

大课间的时候她过来开小班会,语气很严厉,银丝镜框反射出来的光跟刀子似的,将看课外书的同学当众处刑。

而当时的葛思宁去了教务处,交最后一周的考勤表。

作为一个暂时隐退的文青,葛思宁的书箱里也藏着那么一两本课外书籍。不过她平时没空看,以至于一个学期都快结束了,书签还停留在那一页。

趁着这两天比较闲,再加上一颗无心向学的破碎心灵,葛思宁决定放任自己“堕落”。

上班还有年假呢,她勤勤恳恳一学期,看两节课课外书怎么了?

她如此说服了自己。

葛思宁一旦沉浸式做什么事,就很难把注意力移开,看书是她的爱好,便更是如此。所以与其说在学校没空,还不如说她不敢,怕自己看起来就没完没了、抓心挠肝。

就那么一次的放纵,竟然成了顶风作案。

当吴思的手从她故意垒高的桌面上出现时,葛思宁感觉自己应该心停了一秒。那一秒她掉进了虫洞,时光扭曲,将她带回初三,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众目睽睽之下,语文课代表被语文老师逮捕了。

吴思把葛思宁带进办公室。

这本是常态,却因为她手里拿着的那本课外书而显得不那么平常。

前面的英语老师在喝燕窝,见状瞄了眼封皮,好心替葛思宁说话:“哟,还是名著呢,思宁平时喜欢看这种书啊?难怪作文写得这么好。”

“有什么用。”吴思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打断,目光笔直地钉住葛思宁,“期末考的题目稍微难一点就不行了,这次连四十分都没有。”

英语老师一愣,讪讪地坐回去。

葛思宁也是一愣,四十分?怎么可能?

她虽然觉得自己写偏了,但还不至于跑题啊。

吴思见她意外,这几天憋着的那股火正愁没地方发,葛思宁算是自己主动把脑门抵在枪口上了。

她一向自诩温文尔雅,不会像别的老师一样被学生气得姿态尽失、破口大骂,但是今天,她破天荒地地当着整个办公室,甚至是路过学生的面,把她的得意门生葛思宁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

遣词造句只能说不愧是语文老师,就算录音发出去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妥,但是对于精通各种修辞比喻、写作手法的葛思宁来说,吴思夹枪带棒的话是一棍接一棍打在她身上,打得她像一只过街老鼠一样,恨不得马上逃窜。

“……你作为老师的左膀右臂,本应该为老师分忧解难才对,怎么能够跟那些违法乱纪的同学一样扰乱课堂纪律、放低对自我的要求呢?你知道这次我们班的语文平均分排全年级第几吗?最高分连隔壁班的前五名都排不上!”

语文作为最早开考的科目,在放假前就改得差不多了。

吴思难得动怒,显然是积怨已深。

葛思宁很委屈地看着她,努力让自己不要顶嘴:这些管她什么事?她考差了可以被骂,但是班级成绩不理想不是老师的问题吗?

吴思中途停下来喝了口水,另一个语文老师来劝架,说一本课外书不至于。

葛思宁垂着头,手指缠在一起,也一副认错的态度。

但是吴思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就是不罢休,开始和那个老师吐槽。

“现在是看课外书的时候吗?马上就要高三了,他们都还没有意识到高中不是三年那么简单,而是一场抗日持久的战役,稍有松懈就完了!”她一边说一边用目光扫视葛思宁,语气从斥责变作恨铁不成钢,一副惋惜爱徒不珍惜光阴的样子,“这次只是期末考,那万一是统考,甚至是高考呢?葛思宁,你当初拼了命地忤逆家长选择文科,就是为了有更多时间看课外书吗?我之前劝你考a大,你说你连c大都上不了、不敢想,那你觉得以你现在这个成绩,你能上什么学校?考试可不止考阅读理解啊!你的数学英语政史地能靠你的文笔你的才华来得分吗?”

葛思宁很生气她这样假惺惺,打完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巴掌如此响亮,甚至翻出她内心的伤疤和不为人说的旧梦,可甜枣是这样恶心,尝出一股“我是为你好”的味道。

旁边的老师一边劝架一边叫她给吴思道歉,但是葛思宁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看着吴思怒不可遏的眼睛,姿态摆得很低,但是双眸里烧着一团火,语气含糊地说了句:“老师,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哎呀思宁,怎么还有下次?”英语老师赶忙纠正她的口误。

葛思宁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哦,说错了,没有下次了。”

吴思望着她,教书育人十几年,她怎么会看不穿一个乳臭未干的学生的刻意而为?

她颤抖着嘴唇,脸色难看,一屁股坐回办公椅,不再看葛思宁。

“回去吧。”

葛思宁转身就走,“谢谢老师。”

吴思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后面说:“葛思宁,我对你很失望。”

葛思宁在心里骂脏话,但是她还是假装没听到,在办公室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离开。

说不难堪是假的。

但是比起看课外书被班主任抓,吴思近似泄愤的行为才更让葛思宁委屈和窝火。

她不相信刚才在办公室里目睹了全程的老师和同学听不出吴思的话里夹带了大量的个人情绪,很多和葛思宁无关,只是有葛思宁存在的事情都被吴思归咎在葛思宁身上。

只是资历和职称赋予吴思底气,即便被质疑也可以谎称是教育的一种方式,正如学校牌匾上的那句“一切都是为了学生的前途和发展”一般,人们只看到前途和发展,却忽略了教师们究竟会做怎样的一切。

在走廊上还能听到班里闹哄哄的声音,但葛思宁一走进去,他们就安静了一瞬。

这群人的眼神比办公室的更赤.裸,很快有八卦的人来问她怎么样,是不是被骂了。

葛思宁说:“不知道。”

明显的已读乱回,再问就不礼貌了。

那人讪讪地走了,但是眼睛还在看她。

葛思宁恍若未觉般从书箱里拿出另一本课外书,大刺刺地摊在桌面上看。

现在是下课时间,她不信吴思现在会来抓她。

其实葛思宁根本看不进书,但她太憋屈了,只能用精神胜利法来安慰一下自己。

这行为既彰显了对老师不正当处理手段的不服,又反击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好奇。

总之,能让她看上去无恙就好了。她需要这样虚假的骄傲,来维持自己的自尊。

班里的人都是和她一样大的孩子,还真被她这幅冷静的样子给唬住了,以为她真的全身而退,去办公室那么久也只是例行公事。

于是就有人说:“你看吧,我早说了班主任偏心副班长……之前李函请假也是,你见过吴老师批过谁那么长的假期?”

褪去的谣言又如潮水般涨上来,但是葛思宁知道,吴思应该不会为他们出头了。

正如她所说那般,她很失望。

然而葛思宁心里还是有一点期待。

毕竟,李函没有得罪她。

就算是为了李函这个任劳任怨的班长,吴思也要有点良心才对。

一直到那天放学,葛思宁都没等来吴思的正义审判。

倒是李函,她因为这件事而额外关注了他一些。

他坐前门,有的人进进出出会不小心撞歪他的桌子或者书箱,但是没什么人道歉。

李函也不追究,只是默默地把桌子摆正。

葛思宁看得怒火中烧,脑海里滚过前因后果,正义感又上来了。

如果不是吴思总是搞一些不合理的安排、布置非人化的任务,李函就不会坐到那么偏僻的位置,还坐了那么久。甚至他们班也不会因为竞争激烈而内部分化,整日明争暗斗,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她既想要他们不留余力地拼个你死我活,又想要和睦的班级氛围和向心力,这像话吗?!

放学前,葛思宁写了一封道歉信给吴思。

道歉只是借口,提醒她自己和李函处境不佳才是主题。

在信里,她老实承认自己的错误,客观地看待自己学习成绩下降和作为课代表却失职的问题,该葛思宁承担的,她会认,但不该是葛思宁背的锅,葛思宁绝对不背。写完这一段忏悔录,她才开始陈述自己在班上的待遇、和同学们相处不和的问题和原因。以她自己为主,李函为辅,隐晦地提示吴思,你的教育理念好像有问题。

但是我不怪你,只是希望你作为掌握权威的国王,可以在你的子民面前为你的大臣洗脱冤屈。仅此而已。

明天就是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天了。

葛思宁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个饱满的句号。

第36章 把信放到……

把信放到办公室以后葛思宁没有马上走, 她想确认吴思收到了再离开。

但是走廊上没有明显的掩体,所以她打算到操场上逛两圈,结果碰到了球社的成员,被他们抓去打了两个回合。

一问时间, 马上就要晚读了, 葛思宁抓起书包就跑。

在办公室转角的楼梯口盯了一会儿梢, 没蹲到去看晚自习一定会经过这条路的吴思,倒是蹲到了准备回去上晚自习的李函。

他抱着一沓练习册,高度直抵下巴,可见重量。

李函很高,但是很瘦, 手臂上的皮紧紧地贴着骨头, 看上去倒不像营养不良, 而是从内向外散发出一种不健康的孱弱感。

葛思宁仰视着他,总觉得再往练习册上面放一片羽毛, 他都会承受不住, 立马坍塌。

而塌下来时, 砸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葛思宁是走读生, 不上晚自习此时应该已经到家了。

她今天情绪不佳,课外书都看不进去,就更别说学习了,还不如早点回家调节心情。

班上很多走读生在最后一节自习课就走了, 所以此时葛思宁现在出现在这里,显得特别奇怪。

但李函从来不和班上的任何一个人打招呼,葛思宁并不打算开创这个先河。

既然李函没有问,葛思宁也就没有和他解释的必要。

他们此时应该平静地路过。

葛思宁扶着扶手,在等他下楼。

她想过要不要帮他分担, 但她不想再回到教室。而且突然献殷勤,更显得她有所图谋。

然而擦肩而过的时候,李函开口了。

“葛思宁。”

她回头看。

两个人的位置对调,夕阳映到李函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一片蝉翼。

“什么事?”她有点紧张他的主动。

虽然她做的这件事和他有关,但葛思宁很清楚李涵只是导火索,她真正不满的不是谣言也不是同学,而是吴思,甚至是整个教育环境所加注在她身上的一切。

她想反抗,但不愿连累任何人。

她认为这场战役哪怕只有她一个人也足够了。

如果失败,更能彰显她的勇敢。

李函明显突出的喉结滚了滚,眼里浮着她看不透的情绪。

几秒之后,他似乎是放弃了什么,说了句:“没事。”

怪人。

葛思宁看着他的背影,暗暗评价。

今晚值班的老师快要回来了,她再不去就没机会了。

葛思宁加快了步伐,把李函的反常丢到脑后。

她在窗外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办公室里没什么人,才故作坦荡地走进去,假装自己是来交作业或拿试卷的。

为了不起疑,葛思宁还真的去拿了一张试卷。她经过吴思的工位,看到她的桌子干净如新,上面什么也没有。

那封信也不翼而飞。

应该是她收走了。

葛思宁松了口气,但本应该平静下来的心跳却跳得更快。

因为她不确定吴思看了她的信以后会怎么想、怎么做。

但是既然已经确认“签收”,后悔也没意义。

葛思宁安慰自己,你是在做对的事,没有必要为了代价而焦虑。

今天她和家里人说好了不用来接,因为她的自行车已经停在车棚好几天了,今天骑回去正好。明天再让哥哥开车来,顺便帮她搬书。

葛思宁打着如意算盘来到车棚,附近的自行车都已经换了好几轮了。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刚坐上去,后面就有人喊。

“葛思宁!”

是徐静。

对方见她转头,顿时眼前一亮,笑颜如花。

葛思宁也眉眼一展,想挥手和她打个招呼,结果余光瞄到她旁边的陈安远,又立马变脸。

两个人都朝她走来。

徐静一边过来一边问:“你要回家了吗?”

葛思宁:“嗯。”

她看到陈安远骑上了她旁边的自行车。

“……”

真是冤家路窄。

葛思宁打量着那辆破破烂烂,感觉大风一吹就会散架的老式自行车,眼神里流露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惊讶。

她完全无法想象陈安远这种看起来会去开越野摩托车的人,居然会骑这样的破铜烂铁上下学。

别说和他本人气质不符了,现在还有哪个高中生会骑这种老式单车?放到以九十年代为主题装修的奶茶店里,估计都会被嫌过时。

徐静也是为此事而来。

她站在车尾,摁着车后座不准他走。

“你哥不是说了好几次要给你买新车吗?你怎么还不换车?这么旧骑上路,哪天散架了怎么办?”

陈安远把书包往把手上一挂,语气不悦:“不会散的,骑了十几年了,没坏过。”

“……你到底从哪里淘来这种老古董?”

“我爸的。”提到老江,他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

徐静不知所以地问:“那你爸现在开什么上班?”

陈安远没答。

他注意到葛思宁的目光,迎上去,对方立马心虚地挪开眼。

陈安远看清了她的表情,眼神没错开,但嘴上着回答徐静。

“我哥挣钱不容易,我不想给他增加负担。”

他一字一词都像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叫人听了心紧。

葛思宁眨眨眼,怎么感觉他是在说给她听?

徐静叹了口气,“那你要不骑我的吧?反正我也用不上。”

她和徐之舟一样,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家属楼。

陈安远说了句让开,倒车出来,冷硬地拒绝:“不用。”

而后也不说再见,扬长而去。

徐静在后面诶了一声,无果。

她扭过头来,抱歉地朝葛思宁笑笑:“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耽误你回家了呗。”

“没有的事。”本来就是她在这看热闹。

见徐静没话说了,葛思宁说:“那我走啦。”

“嗯嗯。路上注意安全。”

“好。”

徐静双手背在身后,眼看葛思宁离开,突然大喊。

“思宁!”

吓得葛思宁猛地刹车,回头:“啊?”

“那个……我寒假过生日,想邀请你来。”徐静挠挠脸,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期待,“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葛思宁已经很久没有给人过生日的经历了。

她只是沉吟了一秒,徐静就连忙说:“不用带礼物!只是在家里和几个朋友、家人吃个便饭,你不用紧张。”

她这样一说,葛思宁本来不紧张都变紧张了。

但是徐静开了口,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于是点点头:“具体是哪天?”

她好做准备。

“二月中旬。”徐静开心,眼睛亮起来,“到时候我在q.q上联系你好吗?”

“好呀。”

天快黑了,葛思宁飞快地蹬回家。

停好车后,菜已经端上桌了。葛天舒女士这几天难得回来得这么早,她们公司可还没放假呢。老板以身作则,员工有异议也难开口。

葛思宁一进门,葛朝越就倚在玄关处看她换鞋:“回来了?”

葛思宁防备地看了他一眼:“干嘛?”

她鼻子皱了皱,嫌弃道:“你是不是又抽烟了?好大一股味道,好臭!”

葛朝越单手拿捏她的头颅,像抓篮球:“你管我?”

“放手!”葛思宁啊啊乱叫。

葛朝越松了劲,“好心关心你都不行?谁昨天哭着回来?”

葛思宁好想把他的嘴缝起来:“你小点声!待会爸妈听见了。”

“切。”见她不避讳这个玩笑,葛朝越就知道问题不大。但一想到她和江译白有那么多共同秘密,他又黑脸:“反正又不关我事。”

葛思宁不理他,洗手吃饭。

餐桌上葛天舒提起年前去三亚度假的事,她破天荒地地对葛思宁说:“干脆明天别去学校了,请假在家收拾一下你的行李。”

葛朝越看了看天花板:“天上下红雨了吗?”

王远意敲了敲他的碗:“好好吃饭。”

放在平时葛思宁早就该兴奋得跳起来了,今天却半晌没反应。

葛天舒一边夹菜一边用眼神催促:“嗯?”

葛思宁也不想上学,但是她必须要亲手拿到一个结果。

所以她拒绝了。

“不行,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葛天舒冷笑:“你哥在国企实习都没你敬业,要不高考完我送你去当兵吧?”顿了顿,又叹气,“哦,不行,你近视。”

葛朝越哈哈大笑,伸出一根手指问依旧不爱戴眼镜的葛思宁:“这是几?”

王远意问她:“思宁,你是不是怕你的书没人搬啊?那明天我和你哥替你去就是了。这段时间复习应考辛苦,多一天假不好吗?”

葛思宁快速刨饭:“不了,老师都还在上课呢,我怕我开学跟不上进度。”

说到这个,葛天舒倒是有件事要和她商量。

“开学就高二下了,你要不要再请个家教?”

葛朝越举手,“找江译白啊,他教的好。”

王远意摇头,“小江哪里有空。”

“偶尔来也可以嘛。”葛朝越倾情力荐,生怕肥水流了外人田。

葛天舒也觉得不妥,“要能经常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上一休三等于没上。”

葛思宁却认为完全没必要:“我们课程都快上完了,有的科目下学期开学就能进入一轮复习,到时候老师会把重点难点再梳理一遍的。”

葛天舒挑着鱼刺,偏头跟王远意抱怨了一句这种鱼不好,才扭头确认:“你确定你跟得上是吧?”

“嗯。”

葛思宁吃饱了,放下碗上楼。

没一会她又下来,攀着扶手侧出半个身子:“不过我这次期末考考得不是很好。”

葛天舒皱眉,“什么原因?”

“作文写跑题了。”

“出成绩了?试卷呢?”

“还没,班主任说的。”

葛思宁没说吴思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的事,因为她笃定葛天舒会从她身上找原因,可能还会说出“为什么不骂别人只骂你”这种逆天发言。

她长记性了。

关上房门之前她隐约听到父母争执的声音,不过不是在说她的成绩,而是哥哥的工作。

葛天舒满意他的单位,但是好像不满意他的部门和工作,以及参与项目。王远意说,实习生本来就是什么都要做。两个人吵了起来,葛朝越在劝架。

这个世界上没有令葛天舒完全满意的东西,所以葛思宁没有多想。

她写完作业,洗了澡,躺上床。

本来有点想干坏事的,但是一想到明天她要正面迎战吴思,葛思宁又放下手机劝自己早点睡。

睡前她照例把所有社媒的消息和动态过一遍,难以置信的,江译白居然发朋友圈了。

只有一张带定位的照片,还是全黑的,什么文字也没有。

葛思宁看了又看,突然福至心灵地把屏幕亮度调到最高。

图片果然暗藏玄机,调高亮度后放大看,才发现这不是画布,是天空。再放大,隐约可以看见几颗零星的星星。

葛思宁突然想起江译白说过,他的家乡是一个能看见星星的小镇。

那时候葛思宁和他坐在院子里吹电风扇,夏夜躁郁,她不屑地问:“这有什么稀奇的?”

江译白指指天空,葛思宁抬头看,才发现她所在的城市,已经很难看见星星。

那天晚上他们聊人与自然的关系,城市发展对环境的利弊,那是葛思宁第一次去了解这些离自己很近又很远的事情。

她听得入了迷,明明以前从来不感兴趣。

后来她才明白,和话题无关,她享受的是江译白的尊重。

他善待了她的好奇心,且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贬低她对事物的接受能力。

她第一次被当成大人。

这种平等令她着迷。

葛思宁打开和江译白的对话框,之前的聊天记录映入眼帘。

他们的问答似乎是昨天所有的失控里唯一遵守秩序的东西,让葛思宁此刻雀跃又不安的心情再次回到了正轨。

[周三/23:52]

[100]:勇敢的定义是做你想做的事,哪怕没有人支持。

葛思宁当时回了个晚安的表情,就匆匆结束了话题,逃避般睡去。

朋友圈更新于一分钟前,她知道他在线,于是发送信息。

[宁]:哥哥,你回去过年了吗?

他果然秒回。

[100]:嗯。

[宁]:哦……这么早。

葛思宁其实想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但是这样问好像显得自己很迫切,于是又删掉。

她想到江译白昨晚说的“明天有事”,原来是这件事。

啊!早知道昨天就抱久一点了!

葛思宁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想把自己闷死。

但是想到还没回江译白的信息,于是又偷偷把自己复活。

[100]:家里人生病了,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宁]:啊?严重吗?

[100]:老毛病了,别担心。

葛思宁听葛朝越隐晦地提过,江译白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所以他口中的家里人,是他爸爸?

应该是吧。

葛思宁觉得打听这种事不是很礼貌,而且江译白也完全没有和她倾诉的意思,她只好让话题回到自己身上。

她引用了江译白昨晚的话。

[宁]:万一我勇敢地干坏事呢?

等了将近十分钟,他才回复。

[100]:好坏自在人心。

[100]:而且,我相信你。

葛思宁看着“我相信你”这四个字,心潮澎湃。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被没收掉所有零花钱、电子设备和小说杂志,失去一切接受外界信息的方式。哪怕是呆在房间里写作业,爸妈都会每隔半小时进来检查一次,生怕她分心,导致中考发挥失常。

所以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葛思宁长到这么大,只在江译白身上获取过。

葛思宁回了和昨晚一样的表情包,是一只闭着眼的金鱼在说晚安。

江译白偷了她的表情包,还给她。

[100]:晚安,思宁。

聊天界面好像变成了游泳池,闭着眼的金鱼一直在吐泡泡,尾巴上下摇动,仿佛进入了深度睡眠。

现实中的金鱼因为没有眼睑,所以都是睁着眼睛睡觉。

小时候的葛思宁不懂,曾经趴在王远意的鱼缸前观察过一天一夜,最后得出金鱼不眠的结论。

父母和哥哥都哈哈大笑,没有辩解。

于是一直到小学毕业以前,葛思宁都认为金鱼一直睁着眼,意味着没有睡眠时间。

可是她发给他的金鱼却闭着眼。

葛思宁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闭着眼睛睡觉的金鱼。

托他的福,她在与世界逆行、与师长对抗、与自然规律相违背的夜晚里,安宁地睡着了。

学期的最后一天,葛思宁值日,到得很早。

其他班有不少人请假,大概是觉得在学校里待着也没意思,所以出勤率惨淡。

她一边登记到校人数一边窃喜,看来文明班级依旧归她们文重班所有。

虽然葛思宁班上也有一个人请假,但是相比之下,情况好了不是一点。

请假的人是小林。

因为她不在,所以张月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小团体里的其他人不是很待见她。

葛思宁去厕所的时候看着她进去,还在想上慢一点好了,她害怕张月在外面等人,从而和自己碰上。

但是拖拖拉拉地洗完手出去,张月早就走了。

葛思宁上课的时候好奇地偷看过张月几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告诫自己不要在乎已经失去的人,所以克制自己去想。

再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心里藏了事,她总感觉班里的人在窃窃私语,而且话题是她本人。

但是当她去确认,又什么证据都没有。

心理作用啊,葛思宁。

她靠做语法填空来发泄,一边根据规律闭着眼加ly,一边唾弃自己没出息。

吴思的课在上午最后一节,葛思宁整个上午都很忐忑。

在得知她和历史老师换课,换到下午最后一节的时候,葛思宁悲哀地接受自己会忐忑到放学的事实。

她在磨时间,刷了很多早就掌握的题,把“假努力”发挥到了极致。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葛思宁已经身心俱疲。

待吴思开始上课,葛思宁又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眼看着时间过去大半,吴思收了尾,开始发答题卡了。

葛思宁下意识地想站起来,但是吴思已经给了第一排的同学,让他们分一下。

她只好坐回去,不知为何,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次期末考我们班总体情况不佳,尤其是语文,考得很差。你们和隔壁班同样是我教,隔壁班的平均分却比我们班高了五分。尤其是古诗默写这道题,我们班的满分人数可谓是惨目忍睹。如果连这么基础的、光靠背和细心就能满分的题目你们都拿不到满分,那好好想想可以从哪里借这十分吧。作文?还是主观题?”

她扶了下眼镜,讲台之下,没人敢抬头。

一般这种批斗大会,葛思宁的腰杆都是最直的。

因为她单科不是全班第一,就是全级第一,那些需要吴思特地在课堂上提出的错误,都和她无关。

可这次不一样。

葛思宁看着自己的试卷上鲜艳的总得分,竟然一瞬间双腿发软。

她看完了小分又翻到背面看作文,原本心存侥幸地想过吴思是在夸大其词,但是当真的看到三十五这个数字的时候,她感觉周遭的空气和内心的底气一下子全被抽走了。

拿破仑当年在滑铁卢战役惨败之际在想什么,葛思宁大概明白了。

过往所有的荣誉和勋章都是假的,唯有当下的失重感和落差感是真的。

吴思在布置语文的寒假作业,除了学校固定的练习册,她还针对每一种题型制定了专项练习。

说到古诗默写的时候,葛思宁恨不得把头埋进抽屉里,好让吴思的目光别落在她身上。

离下课还有几分钟,有的人已经欣然接受了这个成绩在收拾东西了,葛思宁却还沉浸在自己的失败里,一边订正试卷一边看发下来的高分范文,她反反复复地琢磨作文题目,分析切入点,文章结构,颇有种头发掉完了才开始早睡的无力感——要知道她写作文从来琢磨过技巧,全靠天赋,还有和出题老师的心有灵犀。

这次跑题让她很难过,让她有种自己灵气消散的错觉。

这会儿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清白什么正义,她满脑子都是荣光不再的恐惧和屈辱感。

这陌生的彷徨竟然替她找回了专注,以至于吴思叫她的名字,让她出来的时候,葛思宁反应慢了半拍,而猛地站了起来。

四周的同学纷纷扭头看她,在注视中,葛思宁找回了自己的忐忑。

终于要来了。

可她很失望。

因为吴思的选择是找她单独面谈,而非在班级里为她,为李函发声。

葛思宁熊熊燃烧的火苗灭了一半,残留的余烬是她期待吴思能够就道歉信中她所遭受的不公而安慰她,顺便让她将这份安慰转递给李函。

葛天舒常说,要想让牛跑,得让牛吃草。

她和李函给吴思做牛做马,她至少也要说两句人话鼓励一下他们吧?

吴思背对着她站在走廊上,双手环胸。

待她靠近,晾了她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表情冷淡。

相较于昨天怒火中烧的她,此时的班主任更让葛思宁胆寒。

她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内心不断暗示自己不要退却。

可吴思一开口,就如一桶冷水兜头直下,浇灭了她所有的英雄幻梦。

“李老师告诉我你前天放学在校门口和一个社会青年抱在一起?”

“葛思宁,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思宁:那些打不死我的一直在打我

第37章 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 她当时怎么和李老师解释的,现在怎么说就是了。

她和江译白目前是清白的。

就算打电话问家长也是同样的说辞。

李老师之所以会转头告诉吴思,八成是因为不信任葛思宁。

李老师的不信任葛思宁可以理解,可吴思的不信任却令她如鲠在喉。

不管葛思宁再怎么不喜欢吴思, 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被吴思优待的学生之一。

这优待虽然没能给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利益, 甚至还让她增加了很多额外的负担, 但同时也助长着葛思宁的威风,让她自认为区别于其他同学。

学校里一直都在抓早恋,她们班因为有了小甲小乙这个案底,吴思三番四次找人套话,班里三分之二的人都被叫去过, 但不限于李函和学习委员。

那么多学生里, 她唯独没怀疑过葛思宁。

有时候在办公室里被其他老师调侃, 吴思还会帮她说话:“其他人我不敢说,但葛思宁绝对不会。”

葛思宁为她的信任而得意洋洋。

以前她总觉得这优待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她确实争气。但是在被质疑的当下, 葛思宁突然醒悟, 成绩不是全部, 这优待还包含老师对她的欣赏和期待。

成绩是过去时,期待却是将来时。

很明显,最近这个状况频出的葛思宁,已经失去了吴思的信任了。

葛思宁脸色发白, 她咬着嘴唇,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可能地坚定:“我没有。”

“没有和社会青年抱在一起,还是没有早恋?”

“……没有早恋。”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葛思宁飞速地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她悲哀地发现吴思那天严厉的责备或许真的事出有因——假设葛思宁真的在校外有男朋友,那么她成绩下降是正常的, 没被吴思抓到在校内谈恋爱也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是她作为老师却过分信任学生而已。

吴思为自己的错误判断而恼羞成怒,让她误判的葛思宁自然难逃其咎。

站在班主任的角度来看,葛思宁甚至有点忘恩负义。

意识到这一点的葛思宁百口莫辩,她连维持冷静的理智都不要了,断断续续地和吴思复述着那天的情景、说明江译白和自己家的关系,以及她对作文题目错误理解的思路,解释自己考差的原因。

她心急如焚,说得口干舌燥,说得冷汗淋漓,大脑冒出很多话,没有经过思考就迫不及待地要从嘴巴里倒出来,然而吴思面对她的急切和窘迫只是沉默。

她在听,虽然没有打断,但也没有反应。

到最后葛思宁没有在她脸上找到一丝动容。

葛思宁安静下来,吴思直接点下头,说:“你回去吧。”

她没有对她的解释做出任何回应,也没有针对问题向她发难,好像叫葛思宁出来只是想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答案,至于葛思宁有没有说谎,吴思不在意。

那天吴思在办公室说的对她很失望,原来不是放狠话,而是真的。

葛思宁感觉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穿得很厚,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暖和的。

教室里的钟表发出滴答一声,是离整点还有一分钟的提示,马上就要放学了,寒假从下午六点开始,葛思宁很想逃,想用长长的假期去掩盖这股失落和屈辱,可她还有事情没有做。

“老师。”

吴思低头在回信息,听到她出声,才发现葛思宁没动。

“还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平静,却没由来地透出一股不耐烦,葛思宁听到耳朵里,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犹豫了。

谣言的事,她真的要在这个时候提吗?

在这个吴思对她的好感降到冰点,她不再拥有优待的权利,也没有高分傍身的情况下,去提一个吴思或许不乐意做的请求?

时间一秒一秒在流逝,楼上的教室传来一阵躁动,比起放学铃声的到来,葛思宁更害怕的是吴思流失的耐心。

开口啊!她心里名为勇敢的小人扑过来。

“老师……”

“嗯?”

甫一对视,葛思宁整个人缩了一下。

名为理智的小人很快出现,将勇敢绑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昨天她只是看到信不在了,不是看到吴思翻阅了。

万一班主任没有看到这封信呢?

她会不会只是忘了这件事?或者,没有意识到严重性?我是不是还有撤回的余地?

在判断出是非之前,葛思宁已经被当下的处境和学生思维裹挟,她为吴思找了个借口,例如她真的忘了,例如信被人拿走了。总之,她现在没有立场去质问老师,更没有底气去请求什么。

这件事是对的,也需要有人去做,但不该是现在如同丧家之犬的她来做。

举着战旗的英雄铩羽而归,葛思宁直愣愣地看着她,嗫嚅道:“……没、没什么。”

她甚至害怕吴思的追问,于是庆幸下一秒下课铃便响起了。

翻天覆地的动荡席卷了教学楼,也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僵持,吴思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也或许她本来就没什么想说的。

以前葛思宁帮她分答题卡的时候,听她和英语老师探讨过小乙,吴思说她现在对小乙的态度就是放养:“只有我觉得有救的学生我才会抓得很严,我已经放弃的学生我一般都不理会,他们爱干嘛就干嘛。”

在有的同学窃喜自己干了坏事却逃过一劫的背后,其实是已经洞悉一切的老师故意而为。

葛思宁不想承认自己也是被放弃的一位。

她的背挺得很直,步伐也很稳,但葛思宁觉得自己是跌跌撞撞地回到座位上的。

很多人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提上书包就能走了。经过她的时候有人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却不是看她,而是看她桌上放着的答题卡。

对于葛思宁来说,这个分数宛如跌落神坛。

大家原本还好奇吴思找她出去干什么,担心班主任吩咐课代表在寒假的时候狠狠折磨他们。但是这一看,他们便松了口气,大概都觉得吴思是找葛思宁聊成绩。

葛思宁倒真希望是聊成绩。

她坐下来了,身体有了支点,整个人却越来越无力,细枝末节在她脑海里如萌芽般疯狂抽条,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可悲,不识时务,以至于重蹈了从前被孤立的覆辙,失去了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友谊、老师的疼爱和别人的羡慕,她甚至夸张地觉得自己辜负了一切,无论是个人的努力还是家人朋友的支持,明明好不容易在高中把成绩提上来了,过上了积极向上的生活,却被她弄巧成拙。她还妄想自己在老师心里拥有无法替代的地位,并由此具备了拯救他人的能力。其实一切都只是她被优越感蒙蔽后所生出来的幻想。

她太自大了,太得意忘形了,总觉得理所当然。

教室里闹哄哄的,葛思宁却觉得很安静,安静到她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崩溃,她做出了以前她绝不会做,甚至还会嘲笑别人做了的事情——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

那个瞬间她无暇去想他人会作何反应,只是一个劲地发泄心里的委屈、失望、愤怒和无措。

她的英雄梦不是破碎的,而是被懦弱傲慢的自己亲手摔碎的。因为她在失去吴思的信任以后终于承认自己是被优待的一员,因为她写了道歉信却庆幸吴思没有看到,因为她一边瞧不起在公共场合哭泣的人一边哭泣。

彼时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无论是被老师骂还是成绩下滑,甚至是被造谣、被讨厌,都是她活该。

葛思宁那颗年轻的灵魂不断地颤抖,她以为只要承认错误就能摆脱错误,于是把所有的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

哭了很久她的眼泪都还没有流干,直到晚读的铃声响起,她才发现四周安静下来了,人也走光了。

葛思宁抽着鼻子抬头,扯过纸巾把脸擦干净。

她其实没有那么忘我,完全沉浸在悲伤里,心里的某个角落她还是在乎面子,想等同学都离开了再起来。

葛思宁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葛朝越还没来。

她拿出手机,是早上上学的时候王远意让她带的,防止下午学生家长太多,联系不上彼此。

打开微信,哥哥和爸爸都给她打过电话,不过不是找不到她,而是说外面堵得厉害,暂时进不来,让葛思宁耐心等等。

葛思宁回了个好,放下心来,又醒了醒鼻涕。

桌子上堆满了纸巾,她想丢垃圾,抬头才发现,班里还有一个人。

操。

葛思宁真的要被吓死了。

是李函。

他还没走。

而且还在学习!

疯了吧!葛思宁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羞耻感爬上脊背,一想到他听自己从头哭到尾,就觉得丢脸。寒假那么多时间,他非要抓这一分一秒吗!

她的纸巾非丢不可,甚至还有很多不要的资料要丢。葛思宁绕远路从后门出去,但是回座位的时候不得不经过李函。

一想到座位,葛思宁就觉得难过。为她没能改变的局面而难过。

她经过李函,想到昨天在楼梯口碰到他的事,再结合吴思今天的反应,葛思宁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她走过去,试探性地问:“突然打扰你很冒昧,但是我想知道,你……昨天晚自习前去办公室干什么?”

李函看都没看她一眼,刷刷写题:“拿作业。”

“……”

葛思宁想起来了,她还想帮他来着。

被自己蠢到了,葛思宁抿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

毕竟她也没证据证明李函拿走了那封信,而且,李函有什么行为动机呢?他又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也不知道葛思宁考成这个鬼样。她和吴思平时的恩恩怨怨,他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圣人是不可能关注的。

葛思宁挽尊地说了句好吧。

她心里挣扎着再问点什么,但怎么问都显得她很古怪。

她抬脚,艰难地迈步,心里提出更恐怖的假设:会不会是别的老师或学生拿走了那封信?

那她可真是要出名了!

葛思宁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还不如是吴思看了然后丢了。

她晃晃脑袋,滚回座位收拾东西。

十五分钟后,王远意来了。

他焦急地从后门进来,一看,葛思宁还没整理好呢,顿时松了口气。

“我还怕你等急了。”他蹲下来和葛思宁一起收拾,“刚走到你们高一的教室去了,哎哟,学校要是给你们装个电梯就好了。”

葛思宁说想得美。

“除非你让妈妈捐。”

王远意做出一个惊悚的表情,“那难如登天。”

葛思宁哈哈大笑。

她座位附近的灯没开,天色渐暗,她站起来开灯。光线一亮,王远意看到她红肿的眼睛,一愣,直接上手摸了摸她的眼皮,皱眉问:“怎么了?哭了?”

葛思宁心虚地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和爸爸说这些事,而且场合也不合适,她就找了个靠谱的理由:“考差了。”

“能有多差,哭成这样?”王远意心疼得不行,“早知道我买个冰激淋上来了,你看你眼睛肿的。”

“你拿过来都化啦!”一被关心,葛思宁更想哭了。她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但是又想到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没忍住,哽咽起来,“考的真的特别特别差……”

“考差了就考差了,哭什么?”王远意连忙给她拿纸巾,“一次期末考而已,问题不大。”

“可是,妈妈……还有……老师,同学……他们……”

他这么一表态,葛思宁顿时想到他平日里的悉心照顾,眼睛更是跟开了闸似的,刚才哭了那么久,居然还有眼泪可流。

王远意看得心疼死了,书也不收了,扶她坐好。看她胡乱擦脸,拿过她哭湿的纸巾,上手仔细地帮她擦,以免搓红皮肤。

“你怕人说啊?还是怕谁笑你?那成绩是你自己考的,好坏都是结果嘛。一棵树结好果子,就肯定有坏果子,这一季收获不佳,说不定下一季就硕果累累了呢。至于别人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呗。你一直都是爸爸妈妈的骄傲,这一点不会因为你一时失手而改变。他们看轻你不要紧,爸爸知道你的重量。”

葛思宁哭得肩膀都在抖,“可是我很努力……最后却……呜呜呜……”

王远意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葛思宁了。

上高中以后,她总是执着于成熟的标签,为此改变了很多自己认为幼稚的行为,并且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独立性。很多时候王远意想为她做点什么、想听她说点什么,都苦于没有机会。葛思宁太想长大,太想脱离父母的怀抱了,这一点总是让他伤心。

而此刻这个卸下铠甲的葛思宁,原来内里还是那个小小的女孩,会发脾气、会放肆大哭、会在伤心时依赖父母的小女孩。

这王远意心软又心酸,他上前抱了抱她,摸她的脑袋,说了很多很多安慰的话。

最后是葛思宁情绪过去了,不好意思地说:“算了,好吧,唉……”

葛天舒打电话过来,问他们怎么还没回来,父女俩才匆匆收拾好,扛东西下楼。

王远意拿了一大半,只留一个手提袋让葛思宁拎,看着爸爸额角冒出来的汗珠,葛思宁一边带上后门一边问:“怎么不是哥哥来接?他又去哪里偷懒了?”

尾音随着门缝的关门而消失,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李函放下笔,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

作者有话说:好困……其实没写完的,明天再来吧TvT

第38章 葛朝越……

葛朝越把车停在小区门口, 解了安全带下车帮忙,陈安远一直说不用了。

少年脸上浮着淡淡的尴尬和别扭,显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

“哥,我自己可以。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 你就别再动手了。”

葛朝越直接帮他拿了大半, 还从他手里抢过他宿舍的棉被, 俨然一副把他当小孩子照顾的派头。

“没事。江译白不在,你一个人搬这么多东西多辛苦。”

陈安远想接过重的,葛朝越躲了一下,还啧了一声,意思是别抢了, 多大点事。

他关上后备箱, 下巴一抬, 让陈安远带路。

看着葛朝越大包小包地提着跟在后面,陈安远有点烦躁。

早知道之前就把宿舍里的东西先搬回来了。

只是没有车, 总归是个麻烦。

到了电梯口, 陈安远摁楼层。

葛朝越走进去, 随口闲聊:“你哥提前回去了, 你呢,买了几号的票?”

“他给我买了除夕的票。”

葛朝越一听就知道江译白肚子里憋了什么坏水,不着调地吹了两声口哨。

他故意问,“你和江叔叔还没和好?”

陈安远果然沉下脸, 闷闷地嗯了一声。

葛朝越哼笑一下,感觉他和葛思宁有点像。

到了家,葛朝越把东西一放,哇了一声,走进来参观。

“你哥不错啊, 租的房子还算宽敞。多少钱一个月?”

这边近学校又近地铁,肯定不便宜。

陈安远说了个数字,葛朝越点点头:“差不多,比我想象中便宜一点。”

他顿了顿,想到什么,说:“不过估计是你哥跟房东砍过价。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出去玩,如果去到什么可以砍价的场合,你哥都是我们一群张不开嘴的大老爷们里挺身而出的那一个。”

葛朝越的本意是想和陈安远分享江译白的趣事,但是陈安远听完,有些低沉地说了句不知道。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江译白的消费作风,把钱花在刀刃上。

可以买贵的,但是不能买贵了。

葛朝越还是第一次来江译白的住处参观,之前一直没时间,也没机会。所以这会儿陈安远给他拿了拖鞋,葛朝越就不客气地进去参观起来。

他沿着沙发转了客厅一圈,又走到外面阳台眺望,嘴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冒出几个用以表达感慨的不文明语气词。

回头的时候陈安远给他递杯水,他说了句谢谢。

葛朝越有感而发:“两兄弟一起住真好啊,平时上班上学彼此照顾。不像我,回家有啰嗦的爸妈和喇叭一样的妹妹,上班又只能住在宿舍里。”

他成绩一般,虽然上学期间也拿过几个奖项,但是含金量不高,所以没有江译白那么自在,手里有offer可以选择。他现在实习的单位虽然体面,但是因为是捡漏进去的,所以没什么筛选的余地。

唯一的优点或许就是,具体工作是他想做的。

这些事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江译白肯定知道。

葛朝越既然不避讳江译白,就不会避讳陈安远。尽管对方没有对他的怨言做出回应,但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有时候其实我也会想,如果我能和你哥当同事,好像也不错。我虽然理论知识没他丰富,但是我实践能力比他强。这不,我们领导带我出完差之后,现在什么脏活累活都找我……”

大少爷下乡历险,说出来可是热门话题。

陈安远对他们这个专业一直很感兴趣,站在旁边静静地听他吹了一会儿牛。

葛朝越说着说着就瞥他两眼,虚荣心得到空前的满足。回想之前他和葛思宁分享自己是如何在暴雨天气披塑料衣抱着测绘数据死里逃生,却只换来一句“哪有那么夸张”的吐槽,那场景真是伤透了葛朝越的心!

聊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葛朝越是身体也不累了,时间也忘了,滔滔不绝地和陈安远分享自己的项目经验。

不过说到最后,葛朝越还是很客观地评价:“但是我们这个岗位,赚不到什么钱。你如果以后想在京都发展,靠自己买车买房,还是得跟你哥这行,做gis、遥感、数字孪生,哪一样都比我有前途。”

陈安远眨眨眼,发自内心地问:“那越哥你为什么要选择现在这份工作呢?”

葛朝越愣了愣,其实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大大咧咧的性格也不擅长将梦想书面化,他只是接触了,然后觉得喜欢,就决定做,就这么简单。

他漫不经心地说:“喜欢呗,还能为什么?再加上命好,有家人兜底,不用操心钱的问题,所以就这么肆无忌惮了。”说到后面其实有点自嘲的意思在。

陈安远不清楚真实情况,但是提到钱,他总是很敏感。

葛朝越还想说点什么,手机响了。

陈安远也才意识到已经这么晚了,他条件反射地要留人吃饭。

“不了,家里人等着我呢。”葛朝越挂掉电话,看信息,看着看着啧了一声,抱怨道,“我妹那个烦人精,一直催。”

陈安远知道他今天其实是去接葛思宁的,只是吭哧吭哧托着一大堆行李的他在校门和葛家父子撞上了,所以才有了幸运的顺风车可以坐。

欠了人情,陈安远很忐忑:“……你今天没去接她,真的没关系吗?”

“不是还有我爸吗?她一个走读生能有多少东西,需要两个壮汉去拿啊?又不是搬家。”

“好吧。”

陈安远穿上外套,“那我送你。”

“嗯。”葛朝越换鞋出门,突然想到,“诶,要不我带你回我家吧?你哥不在,你一个人在家吃什么?”

他带朋友回家带习惯了,自来熟得很:“正好介绍你和葛思宁认识。你没见过她吧?平时看光荣榜吗?”

“……”

陈安远不怎么看,但是他们见过。

“还是不了,冰箱里有菜,再不吃我怕坏了。”

他拒绝了,但不是因为葛思宁,而是不喜欢三番两次地麻烦别人。

江译白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葛家的恩惠,是因为他还得起。陈安远觉得自己还不起。起码现在还不起。

葛朝越也不强求,说了句行,“那我走了。你就送到这吧。”

电梯下行,刚好到这一层。

陈安远重复:“今天真的谢谢你。哥,下次我请你吃饭。”

“自己做的饭?”

“……你愿意赏光的话。”

葛朝越拍拍他的肩膀,说他:“开个玩笑,你太见外了。”

“江译白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下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你直接跟我开口就行。像今天这种情况,要是我没遇到你,你是不是得抱着一大堆东西去挤地铁啊?多麻烦!”

“嗯。谢谢哥。”陈安远嘴上应了,但心里想的却是,再有下次他一定会狠下心来打车。

送完葛朝越,他回到空荡荡的家里。

还不是很饿,他把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在餐桌的盘子底下找到了江译白留下来的现金,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伙食和水电费。

陈安远这才想起来要交水电了,房东昨天刚发了账单。

他找出来看了看,为即将要付出去的一笔钱而感到心痛。

这时,他猝不及防地想起葛朝越的话。

——不用操心钱的问题,所以就这么肆无忌惮了。

得拥有多少才能说出这么有底气的话呢?陈安远不知道。

但是他越是回忆刚才和葛朝越的对话,就越清楚他们不是一路人-

葛朝越回到家的时候,家里难得很安静。

他扯着嗓子叫葛思宁,还以为放了她鸽子会被狠狠地宰一顿,结果走到饭厅,才发现葛思宁已经提前吃完饭,上楼了。

“爸!你们怎么都不等我!”

王远意说:“我和你妈不是都还在这里吗?妹妹放学饿了,就让她先吃了。”

很小的一件事,但是葛朝越就是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王远意叮嘱他:“思宁心情不好,你别惹事。”

葛朝越嗤了一声,显然没当回事:“又干嘛?”

“考差了,自尊心受挫了呗。”葛天舒在一边凉凉地说。

“能有多差啊?还能不及格啊?”

王远意无奈摇头:“你妹要是有你一半心宽,我都不用这么头痛。”

葛朝越嘿嘿一笑,“我就当您夸我了。”

三亚的行程很赶,明天下午的飞机,晚上大家都在收拾行李。

葛朝越去敲葛思宁的门,提醒她:“记得带防晒霜,别以为冬天没有太阳。”

没人理他。

他哐哐敲门。

敲了一分钟,葛思宁忍无可忍,隔着门怒吼:“知道了!”

葛朝越骂了一句小丫头,走了。

另一边,父母的房间里摊着两个行李箱。

一个是王远意的,里面大多装着一些日常用品,毛巾牙膏牙刷药品之类的。他有强迫症,所有的东西都要分门别类地放好,排整齐。

另一个是葛天舒的,里面堆满了衣服和护肤品,她拎着几条度假风裙子出来,拆掉衣架,也不折,直接扔进了行李箱里。

王远意看得皱眉,见她随手把拆下来的衣架放在柜子上,他走过去拾起,放回到衣帽间里,又返回来帮她叠衣服。

葛天舒垂眸瞥了他一眼,幽幽开口:“这些东西有必要带吗?酒店里不是都有。”

王远意说:“外面的再怎么好也不一定干净,思宁又是女孩子,我带一份以免不时之需。”

葛天舒翻了个白眼,知道无法说服有洁癖的人,她理所当然地躺上床,靠在床头一边敷面膜一边看邮件。

王远意仔细地把衣服分类好,贴身的外穿的,厚的薄的,裤子衣服,都按顺序、分左右地安放妥帖。

整理清晰了,他抬头问:“还有什么要带吗?没有我合起来了。”

葛天舒想了想,“你帮我拿几顶帽子。”

三亚的太阳刺眼,她可受不了。

王远意把所有的帽子都拿了出来,让葛天舒挑,她一带就要带五顶,箱子装不下了,王远意把其他的放到自己箱子里。

说是他的行李箱,其实他的东西没多少。

两个儿女都是马大哈,总是忘这忘那,有时候情况特殊,花钱也买不到必需品,总是急得团团转,做爸爸的不得不未雨绸缪。

清点完要带的,王远意又想起来一些必需的身份证件。

他找了半天,没找到葛思宁的,翻了好几资料袋,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摊在床上,葛天舒分神看了一眼,看到某份协议,她勾勾唇角,语气嘲弄:“这你还留着,做纪念吗?”

王远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后,没有回答。

等找到了需要的材料,把东西都放回去的时候,他才应了一声。

“嗯,提醒我自己。”

葛天舒完全不接招:“你那要收好,可别被葛思宁知道,不然可有得闹。”

王远意铁青着脸:“不用你说。”

见他吃瘪,葛天舒心情大好,从唇缝里漏出哈哈两声,像割人的刃。

第39章 出发前的……

出发前的夜晚, 葛思宁早早就睡觉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身心俱疲的痛苦了,梦里有一个片段是她又回到了十五岁的暑假,没有遇到江译白之前,写小说和看小说是她生活中唯一发泄压力的方式, 可当时这个出口却被堵住了, 于是她只能站在汹涌的压力里, 任由自己被淹没,坠入。

葛思宁是被吓醒的,坠海的失重感真实得令人心悸,她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腿都是软的。

她想喝水,结果不小心把杯子碰洒了, 葛思宁不得不起来收拾干净, 顺便刷牙洗脸。

回到房间已经睡不着了, 看着外面天色微亮,她决定去跑步。

上一次晨跑好像还是在两个月以前。生活琐事繁多, 再加上平时上学根本不够睡, 更别说早起跑步了。

葛思宁沿着熟悉的路线跑了两圈, 意外地在路上发现不少出来晨跑的人。以前她刚开始跑步的时候, 这个点,除了陪在她身侧的江译白,还有早餐摊贩,几乎可以说是空无一人。

葛思宁顺便买了早饭回去, 到家的时候王远意刚要拿着钥匙出门,看见她带了早饭回来,第一反应是:“你起这么早。”

第二反应是:“天还没亮,你出去跑步要注意安全。”

葛思宁却觉得他杞人忧天,“没事的爸, 附近都是熟人,而且我也这么大了。”

王远意却不认同,把钥匙放回去,跟在葛思宁后面进屋:“你能有多大?你还没成年呢。而且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那么多尾随的事情发生,不要没降临到自己身上就不当回事。”

葛思宁把早餐往餐桌上一放,随口回答知道了知道了,就上楼洗澡去了。

王远意不是很满意她敷衍的态度,但是也不想一大早就起争执。

葛思宁摘下有线耳机,把歌关掉,准备拿衣服,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好友验证。

她脚步一停,解锁,好奇会是什么人加她。

看发送时间,是昨晚十点左右。那时她已经睡着了。

葛思宁点开看,是一个没见过的头像,来自班群。

验证消息是:【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

一大清早的突然被人骂了一句,葛思宁眉头皱起,点开她的资料卡,复制了她的q.q号到班群里找,此人在班群里的备注是林雪。

怎么会是她?

葛思宁心沉下去,第一时间想到张月。

因为她和林雪在班上几乎没有交集,分班到现在也只有发作业本的时候有过接触。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上次她朝张月发脾气,林雪为张月打抱不平而指责她的事情了。

葛思宁想不出事情过去这么久,她还来骂两句的原因。

她通过了好友申请,并且发了一个问号过去,然后就去了浴室洗澡。

等吹完头发出来,林雪还是没有回复,葛思宁以为是她还没起床,于是把手机放到一边,下楼吃早餐去了。

然而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家里人把行李搬到车上准备出发了,葛思宁还是没收到任何回音。

她又发了个问号过去,消息却显示发送失败了。

林雪把她拉黑了。

葛思宁一头雾水。

她主动加她就是为了骂她一句?

发什么神经?

去机场的路上,葛思宁一直被这件事困扰,以至于葛朝越说笑话的时候,爸妈都配合地在笑,只有葛思宁臭着张脸。

葛天舒最讨厌出去玩的时候有人扫兴,于是阴阳怪气地说:“唉,又不是我们替你去考试的,考差了怎么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王远意拍了下她的手背,示意她别这样。

葛朝越瞄了眼副驾驶的葛思宁,假装附和妈妈:“对啊,考差了应该怪出题老师才对。”

葛思宁没反应,握着手机看窗外。

过了一会,她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解锁屏幕,开始狙击知情人士。

最有可能知道内幕的人是张月,毕竟葛思宁和林雪的纠葛是以她为连接点,所以葛思宁直接把截图甩了过去,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结果张月就回了三个字:对不起。

葛思宁:???

她以为张月是在帮林雪道歉,但是什么都不说就道歉,又算怎么回事?

可惜葛思宁后面发了好几次问号,张月都没有再回复。如果不是显示消息发送成功,葛思宁险些以为张月也把她拉黑了。

朋友做到最后,连这点情面都没有了。

葛思宁很失望。

等待登机的时候,她坐在候机厅一言不发。

葛朝越买了零食给她吃,并且在她旁边一直逗她,葛思宁都没有心情吃,也笑不出来。

直到葛天舒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

像是针落可闻的房间突然掉下一颗陨石——是学校的成绩短信发过来了。

葛思宁一听这个铃声就条件反射地弹起来,火速凑到妈妈旁边去。

葛天舒高声念着她的各科成绩,王远意侧首俯听,葛朝越也挤了过来。

“语文95,数学129,英语131,文综……”

葛朝越视线往下看到总分,眼睛一瞪,大咧咧地说:“切!说考差了我还以为有多差呢,不就是语文分数低了点吗?说实话葛思宁,你是不是故意装忧郁,想让我围着你转?”

这个想法一出来,葛朝越福至心灵,一脸恍然大悟地指着葛思宁:“哈!原来是这样!这就是你惩罚我昨天放你鸽子的方式!”

葛思宁一巴掌挥掉他的手,“你说什么呢?”

她催促葛天舒:“往下滑往下滑,看班级排名。”

葛天舒手指一动,露出一个11。

葛思宁深深地吸了口气,人往后仰,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厥了。

葛天舒还笑得出来:“高中以来第一次跌出班级前十。级排名23。葛思宁,你考试睡着了?”

王远意赶紧打岔:“这个数学考得很不错啊,你不是说这次题目出得特别难吗?”

葛思宁瘫着装死。

葛天舒翘着二郎腿不轻不重地拍了她的手臂一巴掌,像安慰又像惩罚,妈妈语调轻浮地说:“趁还没登机我打辆车送你回去算了,考这么差还好意思出来玩。回去我就给你请家教。”

葛思宁不语,把羽绒服的帽子往脑袋上一盖。

家长收到短信,意味着线上也可以查分了。

班群里有二维码,同学们已经炸锅了,都在讨论成绩。

葛思宁扫码登录,可以看到各科的答题卡扫描件、小题得分和精确的排名。

她虽然清楚自己这次肯定考不过李函了,但是找排名的时候还是难免紧张。

在确认李函在她前面,而且还是很前面的时候,葛思宁的心算是彻底死透了。

她在接到吴思的任务时有多不服,现在就有多难受。

被规训的思维尚且无法挣脱潜意识里的服从性,葛思宁心里漫上一阵失落,再无当时吴思问她考得怎么样时的松弛和自信。

她反反复复地回想起班主任后来那个失望的眼神,脚底满上一股寒意,一直弥漫到内心深处,散开化作自责、内疚和悔恨。

她恨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和老师顶嘴。她更恨自己自以为是,沉浸在无往不利的辉煌历史里洋洋自得。

葛思宁暗自发誓,等度完假,她回去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学习。

要上飞机了,关机前葛思宁跟再也玩不到手机了一样,疯狂地刷新动态。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但就是很焦灼,需要窥探别人的心情来平衡自己。特别是负面的。她阴暗地想,有没有考得比她更差的?

登机以后,葛思宁不知道为什么又哭了。她其实内心很平静,但是就是忍不住流眼泪。后来在高三无数次麻木地落泪后继续拾笔刷题的时候,她才明白当时困在她心头的那团浓雾名为焦虑。

她的座位和葛朝越挨在一起,他原本在看杂志,还故意搞怪,让葛思宁看上面穿裸着上身的健美冠军,说人家是牛蛙转世,结果回头看到泪流满面的妹妹,给吓了一跳。

“干嘛呀?”他手忙脚乱地替葛思宁擦眼泪,“有这么辣眼睛吗?”

“呜呜呜呜……”

葛思宁不想和他说话,只一个劲地哭。

她突然想起葛天舒在车上的话,觉得这样扫兴的自己很确实矫情。她怕被坐在后面睡美容觉的妈妈听到,于是死死地抿着唇不敢让自己发出声。

葛朝越看得心里五味陈杂,葛思宁的敏感其实都藏在她的任性背后,连他这么粗糙的人都常常拿她的细腻没办法。

他搂着她的肩膀和她说:“别伤心了。我偷偷告诉你,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考过好多次比你还差的成绩。我们班主任为此请过老爸好多次,他说,葛朝越这个人啊,脑子是好使,但是就是不肯努力、没有上进心,你们做家长的要想想办法啊……老爸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替他读书……我那时候还觉得真好,没人管我。后来到了高三,不知道怎么了,任督二脉突然就打通了,我开始发奋图强。”

葛思宁吸了吸鼻子,靠着他的胸口说:“然后呢?”

她其实有点意外王远意居然不管葛朝越的学习,就算爸爸不管,那葛天舒呢?妈妈也不管吗?

葛朝越看穿她的疑惑,敲了下她的脑袋:“所以你以为爸妈对你的严厉都是理所当然的啊?还不是因为爱你!我十几岁的时候他们可没有那么上心,最多给我报报补习班。”

葛思宁摸了下被敲的地方,不说话。

他继续侃侃而谈:“高一高二的时候,我因为基础好,外加有点小聪明,所以成绩还算过得去,不至于倒数,但是也懒得往上爬。高三了,我突然觉得我必须要考个好大学,就算虚度光阴,也要去一个好的地方虚度。所以呢我就开始努力了,我以为我以前成绩一般只是因为我没用心学,现在我洗心革面了,那成绩应该会像坐火箭一样升上去。结果你猜怎么着?努力了一个多月,不升反退了!”

葛思宁听得揪心,“为什么?”

“能为什么啊?因为你在努力的时候,别人也在努力啊。而且别人还有更扎实的基础、更严谨完整的知识框架和考试对策。”说到这里,葛朝越声音低了点,听起来有点失落,“最重要的是,我发现我其实没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

“我以为努力了就会有结果,实则天道酬勤是骗人的,现实是努力了才有结果的机会,至于机会大不大,都是看命。尤其是理科,天赋就到这了,没办法。那会儿我很纠结也很难受,我不肯承认自己就是这么平庸,于是几乎可以说是往死里学。那段时间我暴瘦十几斤,你忘记了?我们以前的班主任在学校里见到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葛思宁有印象,葛朝越长得高,那会儿突然暴瘦,她还笑他像竹节虫。

她根本不知道哥哥当时在经历那么痛苦的成长,葛朝越也没有表现过分毫,还附和她的玩笑,说:“你去哪里找这么帅的竹节虫?”

旧事重提,心境截然不同。

葛思宁尝到一点陌生的伤感,她从来没有在葛朝越身上感受过这些,一时之间竟然淡忘了自己正在经历的挫败感。

而时过境迁,葛朝越早就释怀了。

高考结束到现在大学毕业,这几年他不断找寻着自我价值,也在这条路遇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他发现大多数人,无论是聪明的、愚蠢的、家里有钱的还是条件艰难的,都是在黑暗里摸石头。有时候就算摸到了,也无法在当下知道这块石头是否适合自己,所以很多人选错了路,走向了无所预料的人生。

他在这道蜿蜒无尽的长河里无休无止地寻找着,寻找着承认自己平庸的勇气,以及适合自己的石头。

时至今日,他怀抱着那颗好不容易找到的石头,看向岸边站着的妹妹。

她还小,胆怯是正常的,无法坦然接受失败也是正常的。

但是每个人都要越过这条长河,找到石头去往自己的世界。所以,葛朝越想尽可能地牵着她,在她尚未适应这个世界的法则之前,让她有一个参考的例子,或者可以暂时停歇的肩膀。

他说:“思宁,不要害怕。每一个人都会经历痛苦,甚至每个人所痛苦的时间都是等长的,只是降临的瞬间不同。你看,你努力了就能有结果,这一点已经超越很多人了,也超越了我。其实你比我聪明,爸妈没和你说我的糗事是不想你骄傲,其实他们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飞机落地已经是晚上,葛思宁在车上睡觉,眼皮一直跳。

到了酒店,哥哥和爸妈说要去吃饭,葛思宁说她不想吃,拿着房卡就去坐电梯了。

她刷卡进门,把行李箱一推,外套一脱,就往床上瘫。

小睡了二十分钟,葛朝越打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打包回来。

葛思宁说:“你看着办吧。”就挂了电话。

她头痛得很,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忧思过度了。

想到待会葛朝越要过来送饭,她就不想睡了,免得待会被门铃吓醒,导致精神衰弱。

她趴在床上,开机,第一时间是打开和江译白的聊天框。

宁:[我到了!]

宁:[定位]

江译白那边没有回复,葛思宁也不在意。

只是想告诉他而已。

报备完,她翻了下未处理信息,又发现了一条好友验证。

葛思宁:“……”

她真是怕了。

她想了一下才点开,结果又是女生,又是来自班群。

验证消息:【麻烦通过一下,有事跟你说。】

这个人葛思宁倒是不用搜了,和林雪一个小团体的。后来林雪和张月越玩越好,就和之前几个淡了。葛思宁之前被分到她和一个组,两个人有过不痛快,原因是其他组员都积极响应课堂活动拿分,此人却事不关己,躺平靠带。

葛思宁通过了,问了句有事吗。

对方也很爽快,一点铺垫都没有,就直接告诉她:【林雪周五请假没来学校,是因为她和张月吵架了。你和张月拍的大头贴被林雪看到了,她其他班的朋友给她发了没有打码的版本。之前林雪问过张月,和她拍照的人是谁,张月说是初中同学。她知道后质问张月为什么骗她,张月说是你强迫她出去的,不是她自愿的。张月把你们的友谊说得很不堪,所以林雪才会跑来骂你。】

葛思宁几乎是拧着眉皱着脸读完这段话的,突然收到这条信息本就猝不及防,读懂了前因后果后,葛思宁更是心情复杂。

她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她们又没什么交情。

对方回了一句:【没有为什么。删了。】

葛思宁:【?】

“……”

葛思宁看着那个红色感叹号,突然觉得这个班真是一群神人。

她翻了个身,原本想下床收拾行李的心情彻底消散了。

葛思宁反反复复地打开张月的对话框,想编辑信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什么想问的。她甚至连自己当下的心境都无法分辨清楚。她是失望张月原来是这样人,还是伤心自己又被背刺了?亦或者庆幸自己远离了一个不怎么样的朋友?

葛思宁没有删掉和告密者的聊天记录,她又看了几遍对方发来的那段话,直到心不再为此泛痛。

看着看着,葛思宁突然提取到一个关键信息。

谁给林雪看的照片?对方又是哪来的无.码版本?

葛思宁想起徐静之前给自己发的截图,把几个人物一串,怒不可遏地总结,大概率又是女子天团在背后捣乱!

她跟她们都不当同学这么久了,却还是纠葛不断。

葛思宁真的不明白,对方怎么跟疯狗一样,整天不是咬这个就是咬那个。

其实校运会之后,她们经常在学校里碰面,都会擦出一点火花。

只是葛思宁趾高气昂惯了,对讨厌的人更是懒得用正眼看,于是避开了很多交锋。

但这并不代表她们的矛盾消失了。

平时学习任务重,葛思宁没空搭理她们。

现在放寒假了,她有空了。

她跑去问徐静,问她有没有xx的联系方式。

徐静说没有,但是可以帮她要。

葛思宁说了句谢谢,直接点开那个号码,添加好友。

现在是假期,大家都离不开手机,按理说应该通过得很快才对。

但是葛思宁等了好一会儿,连葛朝越的饭都等来了,也没等到验证通过。

她又加了一遍,这次自报家门,且阐明了来意。

结果是一直到睡觉前,对方都还没通过。

葛思宁这下更确定是她们干的好事了,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她气得想摔手机,但是想到徐静的消息还没回,于是又打开聊天界面。

徐静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让我静静:【那几个女生挺坏的,思宁,她们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宁:【没。但她们私底下还在传播我的照片。那张照片是和我,额,和我同学一起拍的,这次影响到她了,所以我才想找她们理论。】

让我静静:【纳尼】

让我静静:【怎么这么贱啊!】

葛思宁被贱这个字惊到了。

徐静反应这么大,她反而没那么生气了,还安慰徐静:【嗯,其实也还好吧,主要是我们之前就看彼此不顺眼?毕竟照片我选择了发出来,那就代表我做好了被人保存和转载的心理准备。】

葛思宁其实知道有一些人在视奸她,她有时候还会刻意发一些炫富的照片,配一些气人的文案,例如喜欢我的人有福了,因为我真的过得很好。

让我静静:【emmmm,话是怎么说没错,但是必要时你还是要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宁:【没那么严重吧……】

让我静静:【有!】

葛思宁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徐静的义愤填膺,她想象着徐静说这个“有”字时铿锵有力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出一种被支持的感觉,飘飘然的,吹得她的不开心都飞走了。

宁:【谢谢你!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晚安。】

让我静静:【好哦,你别不开心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嘴巴很严的[嘿嘿],晚安!】

葛思宁放下手机,坐在落地窗前吃饭,吃到一半,王远意过来敲门。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别熬夜,早点睡。”

“知道了知道了。”

葛思宁觉得这些都是老调重弹,所以听了开头就把门关上了。

王远意张着嘴站在外面,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葛天舒见他略带失落地回来,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高高地叹了口气:“女儿长大了,当然不喜欢被管了。”

王远意没应,推开阳台门到外面去吹风。

第二天一早他们出发去南山寺,还是葛朝越开车。

葛思宁坐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瞅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车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呵!”葛朝越不服,“一直都很好,谢谢。”

王远意坐在后面,夸道:“你哥平时上班,出外勤经常开公司的车,开多了就熟练了。再加上次去出差,那里的地势叫一个难走,山路崎岖,你哥经历过那么一遭,现在开这种平地还不是手拿把掐?”

葛思宁从前面探出个头来:“爸爸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王远意愣了一下,眸中亮起罕见的兴奋,他告诉葛思宁,他以前也去过那个地方,而且是作为顾问和考察团一起去的。

“应该是九几年吧,我大学刚毕业,本来打算考研的,老师推荐了我一份工作,说我一定感兴趣,我便跟着去了……”

他娓娓道来自己的年轻岁月,那段被工作裹挟却极其充实的时间。

葛思宁听得入神,但也只有她在听。

另一边的葛天舒戴着墨镜,用丝巾围住脸,是一点阳光都不能晒到,冒出一句:“也就这么个技能被锻炼出来了。”

葛朝越说:“已经很厉害了好吧!妈你都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开着开着半路就会随机刷新野生动物,以前我只在动物世界见过黑熊,上次去出差真是集齐图鉴了。”

葛思宁震惊:“这么厉害?连熊都有?那你晚上睡在帐篷里,不怕被叼走啊?”

话题被打断,王远意上下嘴唇碰了碰,调整了一下坐姿。

葛朝越戏谑地看了她一眼,“说到哪里去了?在路上碰到的,那天我们跨越两百公里到邻县去考察。我平时都睡在山里,又不是睡在马路上。”

“哦哦,那也很危险吧?”

“废话!”

王远意难得地没有提出异议,反而赞赏地说:“人年轻的时候就是要到祖国的各个地方去看看,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气候,也会有不同的风景。放着大好山河不去翻越,总是呆在城市里多没意思啊。”

葛朝越刚冒出一句“爸说得太对了”,就被葛天舒驳斥。

“你别听你爸瞎说。你要去这些地方旅游,我没有意见。但是工作、出差就算了,这种地方的项目基本上没什么油水,条件又艰苦,下次你们领导如果还找你,阿越你要学会拒绝。如果你不好意思开口,妈妈替你去说。别整天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宽慰自己有意义,钱和职位才是意义。你一个实习生,多跟其他部门的人处好关系,这才是你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其他的都是虚的。”

她这话一出,整个车厢都安静了,原本该热闹起来的火苗顿时歇灭,葛天舒却浑然不觉,还打开窗吹风。

葛思宁微微侧目,偷看了葛朝越一眼。

她有些意外哥哥没有接话,毕竟往日里,无论他认不认同,他都不会让氛围冷掉。

葛思宁关心的眼神划过葛朝越紧绷的下颌线,葛朝越突然看了过来。

她立马扭头,好像关心他是什么很丢脸的事情一样。

葛朝越笑了一声,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揉乱了她的头发。

葛思宁怒不可遏,摁住自己的刘海,“别弄!我好不容易梳好的!”

葛朝越笑得更大声了,直接摁下她那边的车窗,让狂风凶猛地灌进来。

这下别说刘海了,就连睫毛都快被吹飞了。

葛思宁缩在副驾驶上,恶狠狠地威胁他,再不关窗待会下车了有他好看。

葛朝越充耳不闻,笑容明朗。

狂风吹乱葛思宁的头发,也吹动他的。

隔着凌乱的发丝,葛思宁清晰地感知到来自哥哥身上的肆意,还有生命力。

是那样蓬勃,旺盛,一如爸爸口中辽阔的山与河,流露出生生不息的自由感,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感觉。

——没有什么东西能困住他。

第40章 跟爸妈……

跟爸妈出来旅游的行程就是要把当地的所有景点都给过一遍。

葛思宁虽然早有心理准备, 但是还是忍不住叫苦叫累。对于她来说旅行的意义在于换个地方呼吸,人就应该躺在酒店里睡到自然醒。

第一天从南山寺回来以后,葛朝越找酒店借了大富翁过来找她玩,葛思宁躺在床上不肯起来, 葛朝越见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跟她说:“明天还要出门。”

葛思宁脸压在被子上, 问:“去哪?”

“水世界?后海村?还是森林公园?忘记了。”

“……”她猜大概率都会去一遍。

葛朝越坐在床边,扯她的手:“别挺尸了!到你了!”

他把骰子塞到葛思宁手里,葛思宁随手一抛,三,葛朝越帮她走棋。

“别不开心了, 后天我带你单独行动。”

葛思宁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真的?”

“真的。”葛朝越看着她这幅没骨气的样子, 翻了个白眼, “之前不是说考得好给你奖励吗?我都准备好了,结果你考得这么差。”

葛思宁看了他两秒。

葛朝越:“……干嘛?”

她爬起来, 下床, 把原本葛朝越占据优势的大富翁用脚搅了个翻天覆地。

“葛思宁!”

始作俑者爬回床上玩手机, 等吃晚饭。

葛朝越一边骂她一边整理棋局, 有种今天非要玩不可的倔劲。

葛思宁装聋,在看微信。

江译白回复了。

隔了一天一夜,大忙人终于回复了。

葛思宁撇撇嘴,不是很开心但是很期待地点开那个红点。

100:[平安降落就好。]

100:[三亚天气怎么样?]

葛思宁下午在车上睡着了, 所以没回。

江译白隔了半小时,解释道。

100:[抱歉,这几天在医院陪床,昨晚回家睡了一觉,睡到现在, 没看到信息。]

葛思宁知道他一向觉少,能睡一天一夜,显然是累坏了。

她焦灼地询问:[你还好吗?]

江译白这次回得很快:[还好。]

葛思宁:“……”

她喜欢事事有回应,但是这回应未免太平淡了!

宁:[是叔叔住院了吗?之前不是说是小事吗,怎么到陪护的地步了?]

100:[嗯,之前是感冒,后来不放心带他去体检,才发现有点小毛病。医生建议手术,就做了。]

葛思宁在床上滚了滚,不擅长回复这种话题。

她绞尽脑汁,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温柔可人:[那手术很成功吧?会有后遗症吗?希望叔叔快点好起来(大哭)。]

她后面其实还打了一句“希望你能快点睡上好觉”,但是想了想,又删掉了。

江译白回了句谢谢思宁。

就没有然后了。

葛思宁不懂人情世故,但第六感总是很准。她的直觉告诉她江译白不喜欢说自己的私事。就算要找证据,葛思宁也能找到很多个她鼓起勇气问了,却被忽略的问题。她不觉得那些问题是被无意略过的。

葛思宁看了那句谢谢很久,越看越恼火。

谢什么啊!搞得一点都不熟一样!

她气得丢掉手机,在床上蹬腿。

葛朝越问她发什么神经,跟突然中邪似的。

葛思宁凑过来,斜在床上问他:“你最近跟译白哥有联系吗?”

葛朝越在一人分玩两角,慢半拍地问答:“有啊。”

“你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吗?”

“在照顾他爸吧。”

“……”他果然知道!

葛思宁更生气了,江译白完全把她当小孩,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不肯告诉她。

葛朝越分神掀眸看了她一眼,幽幽道:“你干嘛不自己问他?你们不是很熟吗?”

“我问了,他不告诉我。”

葛思宁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

“哦,那看来也没那么亲嘛。”

葛思宁拿枕头打他,让他滚回自己的房间去。

葛朝越用手挡了几下就放弃了,任由她打。

“别啊,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葛思宁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还没吃饭呢,就恶心我。”

葛朝越看上去一点不伤心,攥着她的手腕作势要强吻她:“来来来,给哥亲一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思宁吓得到处乱爬,像一只被喷了药的蟑螂。

葛朝越报复成功,捧腹大笑。

“干嘛反应这么大?”他佯装不懂,“你小时候裹着床单装新娘,还找我当新郎,说要嫁给我的事,你忘了?”

“……”

“你提这件事干嘛!那时候我才几岁?”

“小孩才不会说谎啊。你以前还偷偷把我的自拍照发到q.q空间,炫耀自己有个又高又帅的哥哥,这件事你也忘了?”

“啊啊啊!我不听不听!”

葛思宁受不了,全是她的黑历史。

葛朝越又回忆了几件往事,突然冷不丁地问了句。

“思宁,其实你的理想型不会是我这样的吧?”

葛思宁瞳孔怒张,果断否认:“才不是!”

结果正中葛朝越下怀。

他理所当然的套话:“那是怎么样的?”

“温柔的?霸道的?还是有钱的?你们女生不是很喜欢那种男主吗,什么愿为一个人毁了一座城?”

“……”

葛思宁:“那都是几百年前流行的题材了!”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

“我……”葛思宁想了想,别扭地说,“我现在都不看小说了。”

“别啊。”葛朝越扭过她的肩膀,“其实我觉得你喜欢创作这个爱好特别好。你真的没考虑过继续写文?”

她撒谎了:“没有。”

“那中国就要少一个诺贝尔文学奖了。”

“……”

葛朝越才发现自己扯远了。

他又认真起来:“不管你喜欢什么类型都好,以后找男朋友,至少要找一个像哥哥一样的,知道吗?不能比我差。还有,不能比我大!”

王远意打电话来叫吃饭了,葛思宁挂掉了电话,回了句好的。

她撇撇嘴,心里有鬼,所以回答得很敷衍。

“像你有什么好的?”

葛朝越说:“我的意思是像我一样,无条件对你好的。那种图我们家的钱和图你美色的,咱们不能要。”

两人一起去坐电梯。

葛思宁双手环胸,道:“我有什么美色可言?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长得丑吗?”

葛朝越不想让她太得意,于是说:“是啊,但你有才华,这不弥补了嘛?”

气得葛思宁吃饭的时候坐到离他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去-

跟着爸妈一天跑好几个地方,绕是葛思宁再有精力,也扛不住这么造。

但好在葛朝越说话算话,隔天真的帮她回绝了爸妈的旅游攻略,带她单独行动。

他们租了一辆摩托车,在海边的公路上穿梭。

热辣辣的太阳落到身上,葛思宁穿得很单薄,风穿透她的身体,把哥哥的声音带到耳朵里。

她没听清:“你说什么?啊——”

话音都还没落,葛朝越就突然加速,吓得葛思宁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结果抓得太用力,差点把葛朝越掀起来。

两个人从太阳湾一路吵回酒店,葛思宁黑着脸不理人。

吃完午饭,葛朝越看着时间,告诉她:“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打了车,停靠在国际体育中心。

葛思宁还没下车就已经看到外面的宣传海报了,她扭来扭去,在手机上搜了好几遍,最后忍不住跟葛朝越确认:“我们是来参加签售吗?真的吗?你有门票?”

葛朝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张票据,得瑟地挑挑眉:“没票我带你来干什么?”

葛思宁捂着嘴,怕自己尖叫出来。

放假前一个月她就知道她最喜欢的作者简玲要在三亚办读书会,这位老师身体不好,再加上年岁已高,一直鲜少露面。

葛思宁得到消息后一直在蹲购票信息,但是因为要上学和备战期末,根本抢不过其他有钱有闲的书迷们。

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所以从来没幻想过哥哥会替她实现。

葛朝越领着她去排队的时候,葛思宁突然想起之前他参观自己的书架时,评价的那些不好听的话:“你怎么这么喜欢这个作家?写什么的?切,好冷门的题材……”

葛思宁吸了吸鼻子,突然好想哭。

人好多,葛朝越虽然牵着她,但还是频繁回头,有种生怕她走丢了的紧张。

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葛思宁偷偷擦掉溢出来的泪水,手放下来的时候被葛朝越看见了,他开玩笑说:“不会吧,这么感动啊?那我这黄牛票收得还挺值。”

葛思宁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声音都变调了,还说:“没有。”

他们看似性格截然不同,实则一样别扭。

葛朝越勾勾唇角,没说什么,跟她换了个顺序,让她先进去。

室内人山人海,来者手里皆捧着简玲的书籍。

葛思宁一下子慌了神,签售的书都是自带的,她有很多,但是都在家里。她没想到自己能来,所以两手空空。

她回头焦急地望向葛朝越,结果他不知道又从哪里变出来一本绿色封皮的珍藏书来。

“从你房间偷的最薄的一本。”他说,“你别骂我啊。”

葛思宁内心汹涌澎湃,接过书,嘴上平静:“今天不骂。”

两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位置。

葛思宁没有参加过这样正式的读书会,因为她崇拜的作家大多已经去世,或是谢绝媒体的厚爱。

她没记错的话,简玲上一次举办对外活动已经是十年前的事。那时候葛思宁七岁。她十三岁第一次读到她的书,说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也不为过。她垂头看着手里那本已经绝版却因保存妥当而依旧崭新的老版纸质书,已经退出主流的书封设计和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脆弱的纸张,在她手上却是那样珍贵,迥异于当时她身边所流行的华丽精致的言情小说,像一把弯刀割开明月一样闯入她的世界,为她文学基础奠下基调,往后葛思宁所写下的文字大多都有她的身影。她是受她影响而长大的一代,在新生代作家不断涌现的时代里,她是她声势微小却绝对忠诚、热情的余音。

简玲上台的时候,葛思宁激动得手都在抖,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书,又害怕太用力导致书本变形,无奈之下只好去掐葛朝越。

哥哥被掐得连连抽气,心里骂她果然是小白眼狼,但是扭头看到她涨红的脸,心里又说服了自己,别和她计较。

简玲的开场白和她的文字一样,毫不拖泥带水,且在开头就喜欢给人震撼一击。

“感谢大家抽空莅临我的读书会。我刚才在前排看到了很多十年前的老朋友。岁月荏苒,我老了,你们也老了。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开读书会的时候,大家都还很年轻,我当时还跟编辑说,怎么没人告诉我我的读者都是青年?我还以为会读这种嚼起来像花塔饼干的文字,只有我那个年代的人才咽得下去呢。”

台下一阵哄笑,葛思宁也跟着笑,她左右看了看,发现在场的确实都是看起来和她爸妈差不大的人。

“我不能否认就是有年轻的人喜欢这种口味,毕竟简玲这个名字能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一是因为花塔饼干真的好吃,二是愿意尝试的人很多,对吧?阔别数年,其实一开始主办方邀请我的时候,我正在住院,老读者都知道我的身体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我觉得我停笔休息这么多年,没把身体养好,反而更憔悴了,读者看到了一定会很失望。所以我拒绝了。而改变我主意的契机是,我的主治医生居然是我的读者。那天我去挂号,他见到我,激动得拿不稳听诊器,我问他,‘医生,是我的心脏漏电吗?’,他说不是,是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我。”

“那个瞬间我突然醒悟,我的隐世对追随我多年的读者来说是一种酷刑。特别是十年前见过我的读者,对于他们来说,虽然我还活着,但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不是很残忍吗?再加上去年出版社通知我,说我哪本哪本书再版了,卖得很好,我一看银行账户,哎呀,果真卖得很好,比以前更好。这说明我多了很多新的读者。那对于新读者来说,尤其是年纪比较小的新读者,十年前因为缺少天时地利人和而错失了和我见面的机会,不是很可惜吗?所以我来了,我拖着枯槁的身体来了,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葛思宁沉迷于网络小说的那段时间,也曾背着父母去过几次漫展,去参加网络写手的签售。她对这些活动的印象大多是热闹的,激动人心的。可是现在她坐在这里,坐在她最爱的作家的目光下,突然觉得世界是这么安静,周遭的笑声全部退去,她的眼里只看得见简玲一个人,只听到她的声音,混合着心底的潮声一阵阵袭来。

轮到她上台,和简玲面对面的时候,葛思宁竟然因为腿软而没站起来。还是葛朝越扶了她一把,陪着她一起上去。

葛思宁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见到简玲,她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要和自己的精神引路人交流,但是一开口声音就打结了,最后磕磕巴巴地冒出一句:“希望、希望……您还能产出更多好的、的作品,我……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简玲在她的书上签名,一边签一边跟旁边的编辑说:“你看,无论过多久还是有人喜欢上花塔饼干的。”

葛思宁脑子一抽,说了句:“我有很多花塔饼干,您的每一册作品我都有珍藏起来!”

简玲笑出来,花白的头发间,垂落的一丝随她的呼吸抖动。

她主动握了握葛思宁的手,那双因为疾病而变至灰白的眼睛依旧保有洞悉人心的能力,她对葛思宁说:“吃下去。”

“把花塔饼干吃下去,变成你自己的东西。”-

葛朝越在酒店楼下的游泳池里和美女搭讪,聊到一半对方十岁的儿子游着蝶泳过来跟他说妈妈我饿了。美女莞尔一笑,问他要不要加个微信。

葛朝越讪讪地摆手:“不用了,我不玩微信。”

他以妹妹还在房间等自己为借口溜走了,上岸第一件事就是点开微信在群里吐槽,自己貌似真的很受中年少妇的喜欢。

陈锐秒回:“小心驶得万年船。”

葛朝越:“去你的,你当我是什么人?”

他换好衣服回去,葛思宁正趴在阳台上看海。

夕阳染透了海岸,确实很美。

但是葛朝越出门前她就是这个姿势,回来了还是这个姿势。

他受不了了,眼睛扫过窗边的圆桌,那套从读书会带回来的精选集是简玲的助理在后台追出来送给葛思宁的,葛思宁把书带回来以后就陷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

葛朝越还以为她会感恩地蹦起来抱抱自己说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之类的话呢。

他走过去,背靠着阑干,垂头去看葛思宁的表情。

她眼皮都没掀一下。

葛朝越不耐烦了:“喂,怎么不理人?”

“不想说话。”她转了个方向,用后脑勺对着他。

“怎么了?今天见到你的偶像,不开心啊?”

“……没有。”

只是物极必反,澎湃退去以后,葛思宁的心里生出无尽的空虚。

她总觉得有一个力量在推动着自己,往前走,走快点。

至于走到哪里去,她不得而知。

葛朝越没她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如果说葛思宁的思路是九曲回旋的,那么葛朝越则是一条笔直的线,扔颗石头下去马上就能听到回应。

他推了下葛思宁,告诉她:“妈晚点要去逛免税店,一起去啊。”

“我没什么想买的东西。”

“你有!”葛朝越戳了戳她的手臂,“你不会忘了你陈锐哥要出国的事了吧?你连一份伴手礼都不送?”

葛思宁确实忘了。

她哦了一声,说好吧。

去就是了。

他们和爸妈兵分两路,葛朝越推着推车跟在葛思宁后面,葛思宁问他送这个好不好,他说不好。那送那个呢?也不好。

“到底送什么才好!”葛思宁发起脾气来,“我看你买什么,我跟着你送。”

葛朝越双臂压在推车把上,才不吃这套:“我什么都不送。”

葛思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大老爷们有什么好送的?倒是你,送了你陈锐哥,也要送我,知道吗?”

“凭什么?我才不要。”

“那你也不准送江译白。”

葛朝越说着就要把葛思宁精挑细选的香水放回去。

“诶诶诶!你干什么!”

“我送,我送还不行吗!”

葛朝越这才收手。

葛思宁真是服了他了,总在这种事情上较劲。

两个人围着商场又晃了两圈,葛思宁真的挑不出来了,嘀咕道:“随便送送算了,反正陈锐哥只是出去读研一年,又不是不回来了。”

葛朝越嘶了一声,“你这小丫头忒没良心。”

“哼。”

葛思宁做了决定,决定待会转弯的时候看到什么就拿什么。

她的手都伸出去了,结果那个货架上摆着的是香烟。

“……”

葛朝越说:“这个适合我,送我。”

“做梦!”

“又不贵,快点,拿两条。”

“我不要。”

葛思宁不喜欢他抽烟,迈开步子走得飞快。

葛朝越在后面扯她,她一个不耐烦,挥掉他的手,回头把憋了很久的话吐露:“你干嘛总是这样!抽烟到底有什么好的!我之前浇花的时候在空花盆里发现了好多烟头,是不是你干的?葛朝越你有没有素质?还有,你为什么非要我送你礼物?你又不出国留学,也不像译白哥一样需要注重仪容仪表,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用得上的?!”

葛朝越把她骂得一愣,一时忘了反应。

葛思宁把推车里的东西一揽,直接去结账了。

她途径柜台的时候随便挑了个书包给陈锐,又实用又时尚。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酒店,一路上兄妹两人都没有说话,葛思宁在沉默里生出一点愧疚,因为葛朝越今天才带她去了读书会,她好像是有点忘恩负义了。

回到房间,葛思宁把买的礼物摆整齐,拍了几张照片,发到q.q空间,并配文:提得手好酸[叹气][叹气]。

她其实没有什么物欲,也清楚学校里有钱的同学不少,但是她还是需要这些物质上的东西来堆砌自己的自尊和脸面。

做完这些,葛思宁想去找葛朝越道个歉。

她扭扭捏捏地去敲门,葛朝越刚洗完澡,开门看到她,呵了一声,最终还是放她进来了。

葛思宁坐在沙发上,看他擦头发,道歉都到嘴边了,变成一句:“你真的黑了好多。”

“……”

她都做好被葛朝越暴揍的准备了,结果葛朝越没动。

他靠在柜子边,懒懒散散的,很不着调。

葛思宁想,像他这样随波逐流的人,其实才活得最轻松吧。

不会焦虑,不会烦恼,不需要像江译白一样为了生活奔波,也不会像陈锐一样苦于攀比,觉得自己低身边优秀的人一等,于是选择读研。

两个人沉默着没说话。

夜晚好安静,海风摇晃椰林,送入阵阵不属于冬天的季风。

葛思宁玩着手指,觉得要不然还是自己先开口好了。

虽然葛朝越不是最优秀最上进的,但是他是思宁心里最好的哥哥。

这点毋庸置疑,只是葛思宁不愿意承认罢了。

但是在她开口之前,葛朝越先说话了。

他说:“思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是什么?”

“本来没打算和你说的,怕你伤心。但是现在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不然你总不珍惜我。”

葛思宁心一扎,狡辩道:“我没有。”

葛朝越弯弯唇,不揭穿。

她恼羞成怒道:“难道你也要出国?要读研?”

“不是。”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和今晚的海面一样,葛思宁不知道他是不清楚这件事情的重量,还是早就做好了承受的准备,“我参与了派驻项目,马上就要去西北了。大概率要在那边待个两三年。”

面对妹妹完全凝固的表情,葛朝越坦然一笑,心里的大石头掉落一些碎屑。

“别这样看我,就像你说的那样,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别觉得听起来很遥远,其实三年很快的。我还求了我们领导很久呢,他才松口让我这个实习生去。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等以后我回来,我就能直接参与晋升竞岗了,比同期的人要快很多,胜算也大很多。”

葛思宁听不懂职场上的流程。

但是她看着葛朝越的笑容,只觉得心被挖空了一角。

她下意识地问:“妈妈知道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