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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成亲

三日后。

景巡率亲卫归来吴县, 除去在丹阳攻城时折损的兵卒外,还有一部分人暗中得到消息, 选择转投卢信麾下。因此,景家军目前的兵马不足一千。

这些,都是誓死愿意追随景氏的人。

书房内,景巡、景谡、邓桐及几个亲信在商议南下募兵之事。

几人围坐一起,景巡率先分析起如今的局势,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他们目前位置的“吴县”,然后缓缓向南移动, 最终停留在江水以南的一大片区域。

“如今, 我们的局势并不利。”景巡沉声道:“卢信坐拥江淮, 势头正盛;北上,中原之地群雄割据,皆是虎狼之辈。”

他的指尖果断越过长江,落在南方的广袤区域:“我们先要扎根的地方, 只能是在南边!”

“虞朝的主力精锐, 如今都被牵制在北方和西北镇压更大的叛乱, 对此地定是鞭长莫及, 兵力薄弱。而江北那些势力大的起义军, 目光都盯着洛阳、长安那样的中枢要地, 或是富庶的中原州郡。”

景巡的目光扫过在座众人,继续道:“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此地虽非天下腹心,却水系纵横, 土地肥沃,可提供粮草补给;且多有山岭阻隔,易守难攻。”

他的手指向南郡的位置上:“首要之务,便是占据南郡!以此为根基, 招募流民,扩充军备。待时机成熟,可西图巴蜀,东进江东,北上可威胁襄阳、南阳,退可凭江自守,静观天下之变。”

邓桐神色兴奋,他早就想脱离卢信的掣肘,如今闻听景巡所言,他只觉得豁然开朗,便猛地一拍大腿,朗声道:“将军高见!”

与其在他人麾下仰人鼻息、时时刻刻憋屈得不行,还不如亲手打下一片属于他们自己的江山,这是何等快意之事!

众人心头沸腾起来。

然而,景巡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景谡身上时,却发现他这位侄儿似乎又一次神游天外去了。

他眉头骤然锁紧,鼻腔里发出一声极重的冷哼,声音陡然变得严厉,“景谡。”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一声带着明显斥责的低喝,让邓桐等人瞬间收敛了兴奋之色,纷纷看向景谡。

景谡猛地回神,抬眼便对上叔父薄怒的双眸,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迅速收起了思绪,应道:“叔父。”

“你在想什么?”景巡的声音压抑着不悦。

景谡回道:“南郡虽虞力薄弱,可地方豪强、氏族势力盘根错节,流民溃兵啸聚山林。目前势力最大的,是以南阳蔡氏、江陵胡氏为首的几家豪强,且互为姻亲,同气连枝。其战力虽不及正规边军,却熟悉地形,据险而守,极为难缠。”

他继续道:“至于流民溃兵,大多聚于云梦泽周边及荆山余脉之中,大小股数十伙,领头者多是地方悍匪,勇悍有余,却纪律涣散,各自为谋。”

“要取南郡,必使其为我所用。”

话音落地,景巡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他问道:“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蔡、胡两家为争云梦泽渔盐之利,早有龃龉。可遣能言善辩之士,许以好处,略施挑拨离间之计,使其相互猜忌,无力齐心对外。”

“至于流民溃兵,剿抚即可。”景谡神色笃定。

于他而言,无非便是再取一次南郡,这一次,或许能减少兵力损失。

景巡听着,脸上最后那点不悦早已烟消云散。他看着眼前谋略深远的侄儿,恍惚间,仿佛透过那年轻而锐利的眉眼,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那已故的大哥,景氏上一任家主,景谡的父亲。

“好!”景巡抚掌大笑,“就依你之策!传令下去,加紧准备,粮草军械务必齐备,五日后,拔营南下!”

“是!”几人齐声应喝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领命而去之时,景谡却再次开口,“叔父。”

几人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南下在即,我心中尚有一桩私愿未了,望叔父成全。”景谡目光坦荡,姿态郑重。

景巡沉默了片刻,终究是无奈地叹息道:“罢了罢了。”

他挥了挥手,转而对着邓桐,眼不见为净般吩咐道:“邓桐,听见了?拨些人手,赶紧去办!三日后,就在府里把事儿给他办了,省得他整天魂不守舍!”

“是!”邓桐强忍着笑意,立刻抱拳领命。

景巡的目光最后重重落回景谡身上,语气严厉了几分:“万不可因私情而耽误了大业。”

“谢叔父。”景谡含笑应道。

待景谡离开后,景巡想了一通都没想明白,是不是他上一次看走眼了?

他来回踱步一会儿,最终还是叫人将段令闻请来。

不过片刻,书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通报后,段令闻低着头,缓步走了进来。

相较于上一次的拘谨,这一次,段令闻神色坦然了许多,他躬身行礼,“景将军。”

“坐吧。”景巡叫他前来,也并非是有意为难他。

段令闻轻吁了一口气,“谢将军。”

就在他抬眼的刹那,景巡的目光骤然一凝,他的视线落在了段令闻的左眼上。

景巡活了半辈子,自认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得愣住了。

段令闻自知迟早要面对旁人的异色,可面对的人是景谡的叔父时,他还是低下了头颅,试图掩饰异状。

书房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景巡眉头紧蹙,他忽然想起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那应是二十年前,当时的老皇帝痴迷仙道,命人于东海蓬莱请来一位方士。

这方士衣衫褴褛却气度非凡,他直言点明:紫微晦暗,帝星飘摇,乱世将至。

那老皇帝怒而呕血,以妖言惑众之罪,让人将他凌迟处死。

传闻,那方士闻言大笑,于死前留下一谶语:“乱世之下,民生多艰,然天道无常,仍留一线天机。于板荡乾坤之际,异相者现世,乘风而起,终能重定山河。”

在这谶语之下,其实还有一句话:“怜天命无常,福祸相倚,成也,败也。”

自那之后,天下便冒出不少自称身负异相之人,或是额生三目,或是耳大如扇,声称自己便是那谶语中能“重定山河”之人,以此招摇撞骗,蛊惑人心。

景巡对此向来是嗤之以鼻,异相之说,实在是无稽之谈。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等“异相”之人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忽然笑道:“若你生于二十年前,凭着这双眼睛,怕是早已被那些妄图借谶语起事之人拥立为王,又或是被朝廷鹰犬当作妖言惑众的首犯,悬首城门了。”

段令闻不解,“将军这是何意?”

什么二十年前?谶语又是什么?

看着段令闻茫然的样子,景巡心头那因谶语而掀起的波澜,瞬间平复了大半,不由自嘲一笑,不过是个乡野出来的双儿罢了。

谶纬之说,实在是荒诞无稽。

景巡语气回复了平常:“说起来,还未曾细问过你的身世,你祖籍何处?”

若是祖上有胡人的血脉,这异于常人的瞳色倒也算有了解释。

可段令闻却露出了更为茫然的神色,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知……”

“罢了。”景巡挥了挥手,示意段令闻不必再说下去。

若段令闻能说出某处胡地渊源,景巡反倒安心,可他的身世越是模糊,便越像是那方士所说之人。

他让段令闻退下,安心准备成亲之事。

庭院中,景谡见段令闻出来,便连忙上前,轻声问道:“叔父可有为难你?”

段令闻轻轻摇头,“将军他只问了我的身世。”

景谡眉头微蹙,他知道叔父一向不喜欢段令闻。

“若是叔父说了什么重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会和叔父说清楚。”景谡不想让他再受任何委屈。

段令闻一脸茫然,他回想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不远处的邓桐忽然快步走了过来。

“公子!”

景谡转而看向他,“何事?”

邓桐嘿嘿笑道:“将军说了,新人成亲前不能见面。”

景谡闻言一怔,随即失笑,拍了拍邓桐的肩膀:“就你记性好。”

他虽如此说,却也明白礼数不可废。

接下来的几日,府中一扫之前的肃杀紧张气氛,变得忙碌而喜庆。虽然景谡要求一切从简,但该有的红绸、喜字、灯笼一样不少,邓桐更是亲自盯着,务求在有限的条件下办得庄重体面。

景谡被邓桐以礼制为由,硬是拦着没让他再去见段令闻。

终于到了第三日,吉时已到。

正堂被布置得喜气,红烛高烧。景巡端坐主位,脸上难得有几分笑意。宾客几乎都是景氏亲卫,邓桐忙前忙后,既是总管又是司礼。

“新人到!”随着邓桐一声高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堂外。

只见景谡一身大红喜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率先步入堂中。他站定后,便迫不及待地望向另一侧。

下一刻,段令闻被小福搀扶着,缓缓走了进来。他同样穿着大红吉服,头上盖着绣了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景谡的目光紧追随着他,他快步上前,来到段令闻近前,而后伸出了手,轻声喊了一声:“闻闻。”

段令闻怔了一瞬,旋即缓缓将手搭了上去。

二人携手走入正堂,邓桐立即高声唱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欢呼声和道贺声顿时响起。

景谡再次握住了段令闻的手。走回房间的这一段路,段令闻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反而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他。

然而,就在这时,以邓桐为首的几位年轻将领和亲卫却笑嘻嘻地堵住了去路。

“哎哎哎,公子,且慢且慢!”邓桐脸上堆满了笑容,朗声道:“这洞房岂是这般容易进的?弟兄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公子!”

众人纷纷起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热闹。

景谡笑骂道:“好你个邓桐,带头起哄是吧?”

“公子,今儿个可是您的大喜日子,怎么能少得了酒是吧!”邓桐有恃无恐,笑着对段令闻的方向喊道:“夫人,您得让我们公子表示表示,不然这洞房的门,弟兄们可不让过啊!”

说着,一旁的人便拿来了一罐满满当当的酒坛子。

看这架势,景谡不喝的话,这洞房是不让他进了,他笑道:“说吧,怎么表示?”

邓桐嘿嘿一笑,拍开酒坛泥封,醇厚的酒香立刻飘散出来,他双手捧到景谡面前,“规矩简单!公子您喝了这坛‘女儿红’,寓意往后日子红红火火,顺顺利利!弟兄们立马让路,绝不再耽搁您的好时辰!”

这坛子酒着实不小,猛地一坛灌下去,即便酒量稍大的人恐怕都得晕头转向。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喝!喝!喝!”

景谡挑眉,看了看那坛子酒,又扫了一眼兴致高昂的众人,忽然朗声一笑,接过酒坛子,“好!今日便依你们!这酒,我喝了!”

说罢,他环视众人,扬声道:“今日我景谡大婚,谢诸位兄弟前来捧场!这酒,敬大家往日同生共死,也祝我们来日共图大业!干!”

话音落下,他仰头便喝。辛辣的酒液滚入喉中,他喝得极快,却并不显狼狈,喉结滚动间,一小坛子酒,顷刻间便见了底。

“好!”

“公子海量!”

景谡将空坛倒扣示众,面不改色,只是耳廓微微泛红。他将酒坛抛还给邓桐,笑问:“这下总行了吧?”

邓桐接过酒坛子,心满意足,大声笑道:“行!太行了!恭送公子、夫人入洞房!春宵一刻值千金!”

景谡朗声一笑,忽然弯腰,一把将段令闻打横抱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众人又是一阵起哄。

段令闻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景谡的脖颈,“别……快放我下来……”

“担心我喝醉了?”景谡俯身在他耳旁小声道。

段令闻老老实实应道:“嗯。”——

作者有话说:明天入v啦,感谢支持,啾咪啾咪~[竖耳兔头]

第23章 新婚(二合一)

景谡抱着段令闻, 一步一步朝着新房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稳健,丝毫看不出刚豪饮了一坛酒的醉态。

段令闻被他牢牢抱在怀里, 身体悬空,只能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将发烫的脸颊微微贴着他的肩窝。

穿过院门,耳边喧闹声渐弱。

景谡在门前略停了一步,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段令闻更舒适地拥在怀中,而后才抬脚踏入门内。

房内红烛高烧,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甜枣、花生的气息。

他将人放在榻边沿坐下。

段令闻的视线被遮掩, 心头有些局促不安, 他的手指微微蜷起,在景谡退离一步时,他下意识攥住了景谡的衣袖。

景谡在一旁坐下,他握住段令闻的一只手, 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而后, 他才伸出另一只手, 指尖轻触到盖头的底缘, 缓慢地向上挑起盖头。

红绸一寸寸地向上移动, 段令闻也随之抬眸看去。

景谡目光灼灼, 眸间深邃而复杂。

上一世,他也曾和段令闻行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婚礼,那是他对段令闻的爷爷许下的承诺, 无关情爱。当该行合卺礼时,他甚至没有看一眼段令闻,用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对他说:这合卺酒……今日便免了。倘若日后你遇得真正心意相投之人, 这酒……你再与他喝吧。

他甚至记不清,那一夜,穿着粗布嫁衣的段令闻,究竟是何种模样,又是怎样应下了那一句话。

段令闻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又不说话,他羞赧地低下头来,干巴巴开口道:“还……还没喝……合卺酒。”

“好。”景谡的目光在他脸颊上流连了片刻,才缓缓收回,旋即转身走向一旁的案几。

案上早已备好合卺之物,是一对用红绳系连着的葫芦瓢。

景谡执起一旁的白玉酒壶,将清冽的酒液缓缓倒入两半瓢中。他端着合卺酒,将一半递给段令闻,自己拿着另一半。

两人相对着,景谡率先举卺,段令闻也学着他的样子,与之指尖相触,两人缓缓饮下。

饮罢,景谡接过段令闻手中的空瓢,将两半葫芦瓢合在一起,用那根红绳仔细地缠绕了几圈,郑重地放在案头,寓意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至此,合卺之礼完成。

段令闻望向他,小声问道:“你方才在外面,喝了那么多酒,还好吗?”

景谡低笑一声,凑近道:“那酒看着唬人,其实……邓桐在那坛酒里参了一半的水。”

“啊?”段令闻一怔。

景谡又凑近了些,两人的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他低笑道:“嗯,闻闻……酒气重不重?”

闻言,段令闻真的微微仰起脸,朝着景谡的方向轻轻嗅了嗅。

他仰着头,下巴微微抬起,唇瓣无意识地轻启着,这个动作全然信任又毫无防备。

景谡的眸色骤然转深,他俯身,轻轻贴上了他的唇。

如同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段令闻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睫毛颤抖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景谡的手掌不知何时已捧住了他的脸颊,指腹摩挲着他的耳后,不容他逃离。

凑得太近了……

段令闻呼吸不稳,只觉得身体莫名晕乎乎的,他只归咎于方才那杯合卺酒,“我……好像醉了。”

身子发软,可脑袋却又无比地清晰。

景谡轻声道:“醉了?”

“嗯。”段令闻重重地应了一声,他抬眸,神色迷蒙地看向景谡。

景谡含笑道:“你知道,喝醉的人是什么样的吗?”

段令闻摇了摇头,而后又迅速点了点头,他见过别人喝醉酒的,有些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有些人变得和平日里大不相同,有些人神色如常,就是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那你要是醉了,就亲我一下。”景谡笑着道。

段令闻呆了好一会儿,而后像方才景谡对他做的那样,微微向前倾了一点点,将自己的唇,极轻极快地贴了一下景谡的唇角。

景谡的呼吸一窒,心跳如擂。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在段令闻想要退开时,他忽而搂住段令闻的腰身,将人更紧地贴向自己。

段令闻轻吟了一声,可很快又被堵住了唇。

像是释放了积压已久的渴望,如同沙旅之人尝到甘甜的泉水,景谡攫取着他的气息,又极力地压抑不让自己惊吓到他。

段令闻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无力地依附着他,从喉间溢出细微的、破碎的呜咽。

良久,景谡才稍稍退开些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变得粗重而滚烫。他将人轻柔地压在身下,指尖抚过他滚烫的脸颊,轻声问道:“怕不怕?”

段令闻眼神迷离,下意识地轻轻摇头。

景谡心头一软,他再次低头,轻吮着他的唇瓣,动作放缓了些,温柔厮磨着。另一只手沿着他的脊背缓缓下滑,像是带着灼人的温度,引得段令闻身体轻颤。

“这里……喜欢吗?”景谡稍稍离开他的唇,温热的吻落在他的耳垂、颈侧,低声询问着。他的指尖动作未停,不紧不慢地解开了他的衣带。

许是微凉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段令闻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喘。

景谡的吻落在他的肩头,衣衫渐解,每一寸辗转流连之处,他都耐心地征询着。

段令闻早已意乱情迷,只能凭借本能,主动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发出细碎的轻吟,或点头,或更紧地攀附住他。

伴随着一声闷声的呜咽,屋内烛火倏然颤动了一下。

声音骤然停歇,段令闻咬住了下唇,想要后退,身体却又无力,他只得讨好般攀上景谡的肩膀,颤抖地吻上了他的唇,而后才小声地喊了一句疼。

景谡的呼吸骤然加重,他极力压抑着,可身体自然的反应无法遏制。

段令闻控制不住出声,第一回控诉着景谡的行径。他那么相信景谡,他怎么能欺负自己……

“闻闻……”景谡的声音绷得极紧,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别怕……是我不好……”

他停了下来,指尖细细地揉着,抚着,如同按揉着淤结一般,轻柔地打着转。

淤结看着极为吓人,段令闻从前不小心摔倒时,第二日便会出现青紫的淤结,轻轻按一下,灼灼地疼。现在……也是这样。以前,淤结放着不管几日就会好全了,他以为,只要缓一缓、缓一缓就好了。

他小声央求着景谡,他太害怕了。

景谡安抚般亲了亲他的眉间,缓了许久,待段令闻的身体软了下来,景谡俯身吻向他的眼角、鼻梁、下颌,最后才落在他紧抿的唇瓣上,耐心而温柔地轻吻着,像是要驱散他所有的不安。

忽然间,段令闻小心翼翼地回应了一下。

景谡的动作骤然一滞,他只觉自己理智的堤坝正在一寸寸崩塌……

醉的人,应该是他。

倏然的变动让段令闻再说不出一句话,他脑袋全然一片空白,他断断续续控诉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景谡哑声向他道歉着……

渐渐的,屋内的烛光变得摇曳、模糊,最后湮灭。

良久。

景谡用锦被将浑身软绵的段令闻裹紧,打横抱起,走向侧房的浴堂。他将人放在榻旁,而后试了试浴桶的水,水温正合适。

段令闻迷迷糊糊地被抱入浴桶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慢慢驱散了初时的疲惫。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景谡近在咫尺的轮廓。

此时,他正蜷在景谡的怀中。一只大手稳稳托着他的腰背,另一只手正极其小心地掬起水,淋在他的肩头。

水流滑过,丝丝凉意,段令闻下意识地微微瑟缩了一下。

如仲夏夜时,仰躺在草地上,抬头望向星空,思绪凝结着燥热与烦闷,直到舒缓的清风拂过,烦厌便消尽了,却又生出别样的情愫来。

待风去后,余下一片莫名的怅惘。

景谡见他清醒了些许,便解释道:“我帮你……”

他知道段令闻身体有损,无法生育,既然如此,留着也只会徒增不舒服。

段令闻并不知他心中所想,他脸颊发烫,只将自己埋入景谡的怀中。

起初触碰,景谡的确没再想折腾他,但段令闻像是受不住般,身体微微颤栗着。明明罪魁祸首是景谡,他却还将自己往他的怀中缩去。

景谡的目光暗了暗,呼吸稍稍重了几分。他低下头,吻了吻段令闻的眉间,然后是眼角、脸颊,而后轻轻抬起他的下颌,又将唇覆了上去。

段令闻仰着头,喉间发出一阵轻哼。他无力地抓住景谡的手臂,细碎的呜咽与低沉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轻柔的吻落在颈后,仿佛安抚一般。

水珠不断从浴桶溢出,滑落,又没入荡漾的水中。

“景……景谡……”段令闻不知所措地唤着他的名字。

景谡的动作顿了一瞬,心尖酸软,旋即将人紧紧拢入怀抱之中

景谡轻吻着他的眼角,低声哄着他睁开眼。

段令闻仍乖乖听他的话,水光潋滟的瞳孔中,倒映出的,唯有他的身影。

窗外月色正浓,遥远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犹如万千星辰坠落,海浪起伏,微小的涟漪托着颤动的银光,海浪卷起璀璨的星河。

它们闪烁着、明媚着,仿佛在低语、在嬉戏,盛大而温柔的月光点化着神迹般的海,无垠的星光交辉相映,数万年后的沧海桑田后,最终只剩下失语与沉醉……

此刻的天与海,再无界限。

所有的思绪随波逐流,漂向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浴桶中的温水渐凉。景谡紧紧拥着怀中之人,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平复着粗重的呼吸。

景谡又静静抱了他片刻,才小心地将人从渐凉的水中抱起,细致地替他擦干身上的水珠。

整个过程,段令闻都温顺地靠着他,连指尖都无力动弹。

待回到的床榻时,段令闻几乎是立刻蜷缩起来。然而,在他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漂浮时,景谡再度将他揽入怀中……

这一回,段令闻甚至连一句话的气力都没有,他只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烙铁上的雪,正在一点点融化,失去所有的形状和抵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灼热。

不知过了多久,帐幔低垂,云雨渐歇。

景谡将彻底软倒的人拥入怀中,他细细吻去他眼角的泪痕,一遍遍地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沙哑:“睡吧…”

段令闻累极了,没多久便陷入了沉睡。

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斜斜地洒入室内,勾勒出榻上相拥而眠的轮廓。

段令闻沉睡着,呼吸绵长。

景谡侧卧在一旁,目光紧望着他,他的指尖悬在半空,极轻极缓地拂过段令闻的眉骨、鼻梁,最终停留在那微微红肿的唇瓣上。

他就这样看了许久许久,仿佛猛兽终于将觊觎已久的珍宝圈禁入怀,满足地舔舐着。

翌日,天光大亮。

段令闻眼皮动了动,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身体依旧残留着昨夜的疲惫,他微微动了动,才发现自己仍被景谡牢牢圈在怀里。

昨夜的画面倏然涌入脑海……

段令闻的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连带着耳根脖颈都漫上一层绯色。羞窘之余,段令闻霍地起身,想要从身后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却不小心牵扯到了酸软的腰肢,顿时轻吟了一声,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这一动,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立刻收紧了。原本“沉睡”的人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刚醒的懵懂,显然早已醒了多时。

“醒了?”景谡缓缓起身,伸手将段令闻松垮的衣襟拢好。

段令闻故意偏头不看他,他起身洗漱,穿衣束发。

系着腰带时,身后一个怀抱拥了上来。

景谡的手臂自他腰间环过,接过了他手中的腰带,“我来。”

段令闻耳根发热,垂下眼睫,没有作声,算是默许了。

景谡的动作不紧不慢,甚至比第一回教他系腰带时还慢。

系好后,景谡就着这个从身后拥抱的姿势,下颌轻轻抵着他的发顶,含笑道:“真的不理我?”

段令闻轻哼了一声。

景谡笑了笑,捉着他的手,握入掌心中,声音放得更软:“夫人理理我,好不好?”

闻言,段令闻板起来的气势瞬间消了大半,睫毛轻颤了几下,最终还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景谡心中霎时软成一片,他亲了亲段令闻的颈侧,低声问道:“若还难受,便再歇歇,早膳我让人送到房里来。”

段令闻在他怀里轻轻摇头,他看了看窗外的天光,声音闷闷的:“已经过了时辰……”

昨日小福和他说过的,新婚第二天辰时,要去给景将军奉茶。

景谡道:“无妨,我已经和叔父说过了,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段令闻回头看向景谡,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说的?”

“辰时。”景谡笑着道。

景氏毕竟曾是名门望族,礼制不可轻改。

段令闻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剩下那点气也消了。他缓缓转过身,手臂环过他的腰身,将脑袋埋进他的怀中。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小福在门外禀报道:“公子,将军有请。”

景谡一早便见过叔父了,按礼来说,若无要事,叔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他。

像是得知他的疑虑似的,小福补充道:“府中来了一位客人,名为陈焕。”

正堂内。

景巡端坐主位,面色平和,他看着下首这位不速之客——陈焕。

今日陈焕来访,直言想追随景氏南下募兵。

景巡猜测他是卢信派来的探子,不过,他倒是奇怪,陈焕在卢信身边的地位不小,而且还是卢信的义子,若要派一个探子,怎么会派他前来?

陈焕见他婉拒,便提出要见景谡,声称有重要情报要和他说。

若真是军情,大可和景巡他这个将军说。

如此拙劣的谎言,景巡也没戳破他,倒是顺从他意,命人叫来景谡。

很快,景谡便走了进来,他躬身行了一礼,“叔父。”

一旁的陈焕忽地站了起来,见到景谡时,神情一脸激动。

景谡看向陈焕,声音平淡道:“陈参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他隐约记得,攻取丹阳时,陈焕还在卢信身边。这个时候,他跑来吴县做什么?

陈焕左右看了看,而后轻咳了几声,神神叨叨道:“陈某不才,识得些许天象之术,我观景兄龙章凤姿,气度恢弘,非池中之物。如今乱世已起,群雄逐鹿,我看啊……安天下者,非景兄莫属。”

此言一出,景氏叔侄眸光锐利地审视着他。二人对视一眼,旋即,景谡神色如常,问道:“此话,卢公可知?”

陈焕此时只顾着表衷心,并不明白景谡话中深意,只回道:“卢公虽然势大,但没有夺天下的野心。陈某不愿明珠暗投,故特来投效,愿倾尽所能,辅佐景兄,早日平定天下,名留青史!”

景谡闻言,并未立刻表态,他目光落在陈焕身上,想要看清他表面投诚之下,内里的真实意图。

可陈焕压根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见景谡不说话,他又道:“依我看,十年之内,你必夺得天下。”

十年。

这个时间,景谡自然不会忘记。

是巧合还是什么?

他唇角微勾,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南下募兵,千头万绪,正是用人之际。陈参事既有此心,肯屈尊相助,景某求之不得。”

上首的景巡蹙了下眉。

景谡又继续道:“只是军中自有法度,即便是我,亦不能徇私。那便先委屈陈参事,暂居募兵司马一职,如何?”

这“募兵司马”听起来好像不错,但和卢信身边的“军中参事”相比,那无疑是职位骤降。

但陈焕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更加高兴,“但凭景兄安排!”

景谡微微颔首,随即转向景巡:“叔父,既如此,便让人为陈司马安排住处,一应供给,皆按规制办事。”

景巡深深看了景谡一眼,知他必有深意,便也按下疑虑,点头应允:“便依你所言。”

他扬声唤来邓桐,吩咐下去。

待陈焕离开后,景巡才沉声开口:“此人来历蹊跷,更是卢信义子,你将他留下,岂非养虎为患?”

景谡问道:“叔父,你觉得,卢信若真要派探子,会派一个如此显眼、又如此急切表忠的义子来吗?”

景巡皱眉:“你的意思是?”

“两种可能。”景谡道:“其一,他确是卢信派来的,所图或许是想借投诚之名,行离间或误导之实。其二,就是他的真实身份……”

“你还真信了他的的胡说八道?”景谡神色变得严肃,陈焕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方士,说的话更是投效一方的常用之语。

无非就是拍拍马屁,不然,卢信怎么可能那么看重他。只能说,陈焕还是有点嘴皮子的,但今日显然是话说过了头。

毕竟,此时的景家军兵力不足一千。谁会相信,他们会是将来逐鹿天下的胜者。

景谡没有多加解释,只回道:“叔父,我自有分寸。”

庭院内。

陈焕跟着邓桐闲逛着院子,看着满院子的喜灯笼,便好奇道:“谁成亲了?”

邓桐如实回道:“是我们公子。”

“景谡?”陈焕疑惑。

邓桐虽对他直言公子名讳有些不满,但他毕竟曾是卢信的人,便暂时忍了下来,神色冷淡了下来,应道:“嗯。”

陈焕疑色更深,“他真成过亲?”

邓桐眉头微蹙,旋即点了点头,“嗯。”

陈焕正好奇着这人是谁时,只见一人抱着一盆兰草从院子转出,而后朝廊下缓缓走来。

邓桐上前道:“夫人!”

看着段令闻的面容,陈焕神色一愣,旋即又上前了几步,像是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

“站住。”邓桐见状,便再也忍不住,他横剑拦在段令闻身前,剑虽未出鞘,但周围的空气骤然一滞。

陈焕怎么说都是卢信的义子,邓桐本就一直提防着他,结果他不仅语出惊人,行为更是出格。

段令闻吓了一跳,“怎么了?”

邓桐放下了剑,解释道:“这位是卢公的义子,陈焕,陈参事。”

“陈参事。”段令闻虽不认识此人,但卢公他是知道的。景谡曾和他说过,卢公是江淮这一带的义军领袖。

陈焕笑着道:“我叫陈焕,第一次见面,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段令闻……”

话落,陈焕神色微惊,唇角微张,低声呢喃着什么。

段令闻没听清楚,只觉这个人很奇怪。

陈焕又问道:“所以,你就是和景谡成亲那个人?”

他这话实在是问得突兀,段令闻眉头微蹙,他轻轻颔首,旋即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嗯,你有什么事吗?”

“说实话,我还挺同情你的。”陈焕微叹一声,一脸可惜的样子。

段令闻哭笑不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听起来并无恶意,他斟酌着回道:“那……谢谢你了。”——

作者有话说: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第24章 南下

几日后, 天色墨青,寒星未褪之际, 景家军拔营南下。

队伍精简,残部千余人,分作几股人马。景巡亲率主力五百余人,伪装成押运粮秣的官差队伍,沿着荒废已久的旧官道向南行进。

邓桐则带领百余名精干前哨,兵分三路,扮作山野樵夫、流民、游侠或行脚商人, 提前半日散出, 负责侦察路线、探查虞兵驻军与地方豪强情况、寻找适合的临时落脚点和散布混淆视听的消息。

后方, 景谡率两百余人断后。

一连数日,风平浪静。

连日奔波,风餐露宿,即便景谡尽可能照顾, 段令闻仍像蔫了叶子的芭蕉, 眼底带着淡淡的倦色。他初学骑马不久, 连着数日长时间鞍马劳顿, 早已是强弩之末。

而在景谡看过来时, 他又挺直了腰板, 不想成为队伍的拖累。

临近傍晚,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扎营。此处有溪流经过,取水方便, 地势也相对隐蔽。

听到扎营休息的号令,段令闻心下稍松,试图如常般翻身下马。

然而,刚一下马, 一股剧烈的酸麻感便从他的大腿内侧炸开,他脚下一软,差点没直接栽到地上。

忽而一只手臂迅疾地环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牢牢接在怀里。

熟悉的清冽气息传来,让他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些许。可察觉出周遭的目光看过来时,段令闻又连忙站直了身子,面色羞窘。

“我……我就是腿有点麻……”他小声道,眼神躲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实在不愿承认自己这般没用。

大家都是这样赶路的,他要是因为自己而拖累了队伍的进程,只会让自己更加愧疚。

景谡轻“嗯”了一声,却没松开手,几乎将他半抱在怀中,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缓一缓。

不远处的陈焕看着,心头疑惑更深。

似是察觉了什么,景谡微微侧首,眸光冷淡地看向陈焕。

陈焕眯了眯眼,想要看清些,但景谡已经转过头去,带着段令闻朝溪水旁走去。

“陈参事!”

一声粗犷的嗓音打断了陈焕的思绪。

陈焕迅速收回目光,脸上瞬间堆起笑意,“王哥,是你啊!正想寻你说说话呢,这一天赶路闷得慌。”

来人是伍长王慈,是个嗓门大、性子直的汉子。他提着个水囊走过来,“喏,刚去打的水,甜着呢,给你捎了一囊。”

“哎哟,谢王哥!”陈焕连忙接过,又将胳膊搭在王慈身上,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话说,王哥啊,我有一事不明,王哥能不能给我指点指点?”

王慈正喝着水,闻言侧头看他,粗声道:“啥事?扭扭捏捏的,直说!”

陈焕嘿嘿一笑,用下巴极其隐晦地朝溪边景谡和段令闻的方向点了点,声音压得极低:“就是……你们公子,是不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娶了那位段小郎君?”

王慈一听是这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好奇吗?”陈焕大咧咧一笑,“听闻,那段小郎君是个佃农,若不是救命之恩,总不会是一见钟情吧?”

王慈似乎也从未深想过这个问题,被陈焕这么直白地一点,倒也觉得不无道理。他脸上也露出一丝困惑,摸着下巴嘀咕了一句:“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

公子那般人物,若不是有天大的恩情,难不成还真能是……

但他很快甩甩头,把这不合时宜的好奇心抛开了,轻甩了一下陈焕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瓮声瓮气道:“嗐!这有啥好琢磨的?公子喜欢谁,那是公子的事。”

“陈参事,我看你人不错,才给你多说一句。咱们景将军治军跟别处不一样,讲究个规矩分明,少说话多做事,准没错。”

之前景家军屈居人下时,卢公底下的人什么样子,王慈是清楚的。

他便以为,是陈焕不知道景家军的军纪,便拍了拍陈焕的肩膀,提醒他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然后他提起自己的水囊,嘟囔着“差点忘了,喂一下我的好马儿”,便转身走了。

陈焕被他拍得晃了一下,看着王慈离开的背影,摸了摸鼻子,有点自讨没趣地咂咂嘴。

“得,不说拉倒。”陈焕小声咕哝了一句,他拧开王慈给的水囊,仰头灌了几口清凉的溪水,舒爽地叹了口气。

暮色渐沉,营火次第燃起,驱散了初秋的凉意。

营帐内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段令闻坐在简易的榻上,长裈被褪至脚踝,露出一截僵直的小腿,以及更往上些、被衣摆半掩着的大腿根部。他脸颊绯红,紧攥着衣摆,眼神躲闪,几乎不敢看正半跪在他身前的景谡。

景谡拧开一瓶药酒,一股浓烈的药草混合着酒气的味道在帐内弥漫开来。

他将些许深色的药酒倒在掌心,搓热了,才抬眸看向段令闻,轻声道:“会有些疼,忍着些,揉开明日才能好受点。”

“嗯……”段令闻小声回应,手指却下意识地攥得更紧。

当景谡温热的手掌终于覆上他大腿内侧时,段令闻还是忍不住绷直了身子,那处被微微磨红的大腿更加酸胀,微一用力揉按,酸、麻、胀、痛种种感觉交织在一起。

段令闻咬住下唇,不想露出脆弱来,可细碎的抽气声还是溢出了齿缝。

景谡动作一顿,轻声安抚道:“很快就好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微颤的腿根和身前极力压抑的喘息。

他低着头,目光专注。

良久,景谡替他上完药酒,而后动作轻缓地将裤腿整理好。做完这一切,他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就着半跪的姿势,抬头看向段令闻,“还酸疼吗?”

段令闻轻轻动了动腿,虽然还有些酸软,但那令人难以忍受的僵痛确实缓解了大半。他点了点头,声音微颤道:“好……好多了。”

话音未落,段令闻便觉眼前光线一暗。

景谡倾身上前,手臂一揽,便将他拥入怀中。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景谡的唇便覆了上来。

唇瓣微凉,却很快变得滚烫。

良久,景谡才缓缓退开些许,他的呼吸有些重,再次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低声道:“是我不好,让你受累了。”

眼下局势分秒必争,他没办法为了段令闻一人而放慢进程。

段令闻靠在他怀中,鼻尖还萦绕着药草味,心头却安定了下来。他悄悄伸出手,回抱住了景谡的腰,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小声说了一句:“没有……”

次日。

队伍继续行进,尽量避开人烟稠密处。

黄昏时分,队伍来到一片丘陵地带扎营。篝火初燃,负责侧翼警戒的一支小队便押着两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来到景谡面前。

“公子,发现此二人在营地外围鬼鬼祟祟,似是窥探!”

那两人吓得瑟瑟发抖,跪地连连磕头:“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的们不是歹人,是……是逃难的流民,就在前面山洼里落脚,实在饿得受不了,想出来看看有没有吃的……”

景谡思忖片刻,他缓步上前,抬手扶起二人,“起来吧。”

“谢军爷!谢军爷!”

景谡示意一旁的人给他们拿些粮食和水来。

二人眸光发亮,狼吞虎咽地将干粮塞入口中,又猛灌了几口水,噎得直伸脖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脸上总算有了点活人颜色。

景谡这才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

年纪稍长的那人连忙抹了把嘴,连忙回道:“回……回军爷的话,小的们是从南阳那边逃出来的……南阳那边,没法活了啊!”

另一人像是被勾起了惨痛回忆,红着眼眶抢着说:“南阳……南阳没了!被那些天杀的反贼给占了!他们打着什么‘替天行道’的鬼旗号,我们两人要不是躲进臭水沟里溜出城,小命估计都没了!”

两人面露恐惧,语气中满是憎恶:“朝廷说他们是乱党,一点没说错!就是一群蝗虫!土匪!就跟疯了一样!见粮就抢,见钱就夺,挨家挨户地搜刮,一粒米都不给留啊!”

“何止是抢粮!”

年轻的流民激动地补充,双手比划着,他们以为,粮食没了,钱财没了,至少还有一条命。

结果,那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想着给他们活路!

即便已经远离了南阳之地,二人仍难掩心头的胆寒,“他们说,十两银子一条命,没钱赎命的,当场就……就砍了!即便交了钱的,也难逃一死……他们根本不是人!”

他们抬起头,眼中满是期盼,“我们这些老百姓,天天盼着朝廷早日发兵,剿了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夺回南阳!”

二人悲愤交加,句句血泪,显然将纪律严明、装备相对整齐的景家军当成了朝廷的官兵。

周围听着的景家军士兵,不少人都面露恻隐之色。

景谡眉头紧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孟儒的为人。此人骁勇却残暴,野心勃勃,尤其善长屠城立威。

南阳之惨状,绝非这两人夸大其词。

见周遭之人面色沉重,默不作声,二人左右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虞朝的军旗,倒是看到了一面‘景’字旗帜。

霎那间,二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声音颤抖道:“军爷,你们……你们是朝廷的王师吧?”

两人脸色煞白,像是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浑身剧烈地一颤,手里还没吃完的半块干粮“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刚出虎穴,又入狼口!

“你……你们不是……不是朝廷的官兵?!”

第25章 讲学

夕阳沉入山峦, 残光闪烁了片刻,最终暮色昏瞑。

远处归巢的寒鸦发出几声嘶哑的啼叫, 衬得周遭越发寂静。

“军爷……好汉……大王饶命!饶命啊!”年长的流民猛地拉着同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胡言乱语!求求好汉,饶了我们这条贱命吧!”

他们刚刚还在声泪俱下地控诉“反贼”、“乱党”的暴行,还在苦苦哀求朝廷去解救他们的家乡……转眼间,眼前这支他们以为是救星的队伍, 竟然打着同样的“义军”旗号。

此时的他们, 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仿佛眼前的就是他们刚才声讨的孟儒大军。

尤其是景谡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冷肃气势,此刻在他们眼中,与索命的阎罗无异。

周围的气氛瞬间凝滞。

一旁的景家军看不得他们这副样子,几人上前将浑身瘫软的二人拽起, 斥声道:“我们公子仁义, 与你们口中那些人不同!”

两人吓得一哆嗦, 完全站不住。

景谡面色沉静, 看不出喜怒, 他沉声道:“我们的确是义军, 但我军中自有铁律:一不劫掠百姓,二不滥杀无辜,三不欺辱弱孺。违令者, 立斩不赦。”

话音落地,两个流民猛地哆嗦了一下,仿佛要斩的人就是他们。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引得二人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恐惧早已攫取了二人的心神, 在此刻,景谡所说的话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

就在此时,一阵轻缓的脚步靠近。

景谡微微侧首,眸光柔和了几分,只见段令闻从营帐中缓步走了过来。暮色昏黑,他身后的篝火正燃着,微风轻拂,火苗晃悠了一下,为他的周身描了一层暖黄的光影。

段令闻走到景谡身旁,见眼前两人衣衫褴褛、面容脏乱,定是遭了什么难。他微抬起头,看向景谡,缓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无波的湖中,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们是从南阳逃来的流民,路过此地,被我们的人当作探子抓了回来。”景谡说着,便让人将这两人安置在一旁,待明日天亮,再让他们离开。

段令闻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待回到营帐后,他才扯了扯景谡的衣袖,开口道:“他们的衣服都破了,天快黑透了,夜里冷。”

他抿着唇,委婉地提了一句,他太清楚寒气钻心刺骨的滋味了。

景谡知道他心善,但并没有立即应下,他开口道:“闻闻,这世间并非所有看似可怜之人,都心如表面。若这两人并非普通流民,而是敌军派来的探子,方才的可怜模样皆是伪装,意在窥探我军虚实,又当如何?”

段令闻神色微怔,他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多事了,便垂下头来,心头莫名低落,“我……我知道了。”

见状,景谡心尖一软,他本意是想引他明善恶、辨是非,却不想惹了他伤心。

这乱世之下,有太多的人伪装无害,而后在人毫无防备之下,给出致命一击。

他立刻伸出手,轻抚上段令闻的脸颊,缓声开口:“是我语气重了些,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段令闻的脑袋垂得更低,声音也闷闷的。

景谡将他拥入怀中,轻声道:“你心善,我怎会不知。只是,我问你那个问题,并不是说你做错了,而是想让你能够明辨善恶,你给出的那份善意,是建立在什么之上。”

段令闻小声地反驳道:“你明明说,他们是从南阳逃来的流民。”

景谡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这么相信我?”

“……嗯。”

景谡问道:“那倘若我的判断有误呢?”

段令闻怔了怔,沉默片刻,小声但坚定道:“他们……很瘦,眼窝都凹进去了,不像是装的,应该已经很多天没吃饱饭了。还有他们的草鞋,前掌处磨损严重,不知已经跑了很久……”

“如果是探子,总要吃得饱些才有力气打探消息吧……”

景谡闻言,唇角扬起笑意,他亲了亲段令闻的发顶,而后稍稍退离,朝帐外唤道:“周洪。”

“在!”帐外立刻传来亲卫周洪的应声,他快步入帐,抱拳行礼,“公子!夫人!”

景谡并没有直接下令,只是目光看向段令闻,示意他尽管开口。

段令闻的心头猛地一跳,脑袋忽地涌上一股热气。他悄悄吸了一口气,试图稳住声音,可一开口,还是难掩磕磕巴巴,“劳烦你……取两套厚实些的旧衣,再备两份……几日的干粮,送给方才那两个人。”

他说得很慢,不时抬眸看向景谡,生怕自己说得不妥当,“再、再给他们一个火折子吧,夜里生火……也能驱驱寒。”

说完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周洪听完,神色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待景谡的命令。但景谡一句未发,便证明了,这是段令闻的命令。也可以说,从此以后,段令闻的话,便是他的话。

“是!”周洪领命而去。

待他离去,帐内重归安静,段令闻才吁了一口气,肩膀刚放松下来,微一抬眸,便撞见景谡含笑的眼眸。

景谡微微歪下脑袋,笑道:“夫人还有何吩咐?”

段令闻耳根泛红,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像含在嘴里:“你取笑我。”

“怎是取笑?”景谡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是在想,待有朝一日,我的闻闻成为了一方主帅,那我不得提前适应一下。”

这话听着好像是在开玩笑,又好似说得认真。段令闻下意识道:“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没有人生来便是主帅,不过是一步步学,一步步看。”景谡缓步上前,牵着他的手走向一旁的矮几坐下。

旋即,他从一旁的行囊中取出了一卷略显陈旧的羊皮卷轴,在两人面前的矮几上缓缓铺开。

段令闻好奇地看过去,只见羊皮纸上墨线纵横,勾勒出山川河流与城镇关隘,那些陌生的符号与密集的标注对于段令闻而言如同天书。

“这是行军所用的地舆图。” 景谡耐心解释,指尖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你看,这些是山脉与河流走向,此处为山隘险要,若遇敌袭,便可据此防守;而这片河谷开阔,利于扎营……这些记号,意指此处曾有过惨烈交战,行军需格外谨慎……”

“山势险峻,则易守难攻,是兵家必争之地。但若久困于此,粮草补给便是致命弱点……”

“河涧之处,若地势低洼,则雨季泥泞难行,人马极易陷落,故行军需顾及时节……”

段令闻屏息凝神,全部注意力都在景谡的声音和这张地舆图。

之前在吴县时,他也看过一些兵书,只不过,兵书上所写的字于他而言,实在是晦涩难懂。

此时此刻,在景谡的话下,这幅舆图仿佛活了过来。

段令闻不自觉地越听越入神,他原本只是端正地坐着,渐渐地,身体微微前倾。不知不觉间,他的脊背完全放松下来,几乎贴合进身后景谡的胸膛。

他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当景谡的讲解稍有停顿时,他还会无意识地用脑袋蹭一蹭景谡的下颌。

景谡顺势环住他的腰肢,不动声色地往怀中收紧了几分。

见段令闻看得入迷,他忽然间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颈侧。

然而,段令闻没有察觉。

微凉的唇,极轻地落在了段令闻的后颈上。

段令闻动了动,但仍没有察觉。只是身体越发靠近那张舆图,试图要看得更加真切些。

景谡忽而一笑,他微微轻吮了一下,沿着他颈后的肌肤,一路留下细密而湿濡的轻吻。

“嗯……”段令闻忽而一颤,从沉浸中被拉回现实,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你……”

短促的气音方一出口,温热的气息尽数覆盖在他的耳垂之处。

景谡的唇齿极轻地含咬着那一点柔软的耳肉,双臂更紧地将他贴近自己的怀中。

段令闻几乎是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呜咽般的轻吟,身体霎时软了下来,若非景谡的手臂紧紧箍着他,他几乎要坐不稳。

轻柔的啄吻混合着灼热的呼吸,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耳后,那片肌肤迅速染上绯红,烫得惊人。

他的手搭在景谡环在他腰间的胳膊上,指尖微微蜷缩,却不知是该推开还是拉近。

景谡手臂微一用力,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将人圈进自己的怀中。

段令闻缓了缓,这才仰头看他,小声控诉了一句:“你干什么……”

景谡望着他,目光落在他微张的唇上。他的呼吸粗重了几分,只需再凑近几分,便能尝到那唇瓣的甘美,只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他的唇即将覆下的前一瞬,景谡猛地偏开了头,将额头抵在段令闻的颈窝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喘息。

他若此刻放纵,被点燃的渴望必定如野火燎原,绝不可能浅尝辄止。一旦开始,必定难以控制,只会将人彻底吞吃入腹,折腾得他明日连马背都难以坐稳。

段令闻有些无措,急促而混乱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他有些担忧,“景谡,你怎么了?”

良久,景谡才似乎勉强平复下一些,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略过他的唇瓣,“……没什么,只是,忽然很想亲你。”

闻言,段令闻迟疑了片刻,在景谡正要继续和他讲地舆图分散心神时,他忽地主动凑近,亲了亲景谡的脸颊。

一触即离。

景谡整个人猛地一僵,心脏似乎都停跳了一瞬。

他的手收紧了些,下一刻,他又有些匆忙地将人从自己腿上抱下来,安放在一旁,哑声道:“你先继续看一会儿……我出去透透气。”

说罢,他猛地站起身,甚至不敢再看段令闻一眼,落荒而逃般走到帐外。

第26章 兵法

入夜, 寒星黯淡。

营地边缘临时搭起的简陋窝棚里,两名流民正裹着刚得来的厚实旧衣, 靠着彼此。日里的惊恐稍褪,此刻难得的安宁与温暖让他们昏昏欲睡。

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惊得两人一个激灵,猛地睁眼,警惕地望着来人的方向。

“陈参事。”两名守夜的士卒朝他行礼。

来人正是陈焕。

陈焕笑着颔首,低声解释道:“听说这两人是南阳来的,我忽然想起, 我有个老乡也是南阳人, 想着也是有缘, 我来找他们唠嗑一下。”

守夜的士卒自然不会阻拦他,只道:“请便。”

只见陈焕揣着手,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酒囊,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二位老乡, 还没歇下呢?”陈焕的声音放得很低, 带着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般的熟稔, “夜里凉, 来喝口酒驱驱寒吧。”

他说着, 便将酒囊递了过去。

年长的流民犹豫了一下, 但对方衣着偏向文士,他们这些人,对读书的儒士尤为好感, 总觉得士人的心更良善一些。

于是,他的戒备心稍减,讷讷地将酒囊接了过来,低声道谢:“多谢, 多谢……”

陈焕就势在窝棚边找了块石头坐下,仿佛只是夜里无聊过来闲聊两句:“唉,这世道,兵荒马乱的,能活下来真是不易啊。”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听说你们是从南阳那边逃过来的?那可真是九死一生了。”

提到南阳,年长的流民脸上下意识浮现出恐惧与悲愤,可最终又像认命般垂下了头,低喃道:“可不是吗……没了,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陈焕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两个流民苦笑着,随即哀戚地点了点头。的确,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活着,就好。

沉默片刻,陈焕忽然问道:“我听说……占了南阳的那伙人,领头的是个很凶悍的角色?”

年长的流民听到问话,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他扯了扯嘴角,“凶悍?”

他顿了顿,勉强算是在笑着,“这年头,手里拿着刀枪、能拉得起队伍的,哪个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我们这些老百姓来说,官军来了抢,乱军来了也抢,土匪来了更要抢……一样的,都一样,没什么分别。”

一旁年轻的流民却对那伙义军印象深刻,他认命了,可又不甘认命。那些义军口中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孟儒。”他忽然道。

年长的流民闻言,怔了怔,随即低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

这些人不过是送了他们两件破衣裳,一点干粮,就当他们是好人了?什么话都敢说,万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年轻的流民不服,他双手撑着地,似是回忆起那惨痛的经历,他双目血红,怒吼一声:“他叫孟儒!”

他永远不会忘记。

见状,陈焕眼中掠过一闪而过的惊惧,旋即一脸愤概地拍了拍那人的肩,“唉……果真如此!”

他摇了摇头,微叹了一声,仿佛不忍再听。随即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下摆,“夜深了,二位老乡也早些歇息吧。”

那年轻的流民忽而攥住他的衣摆。

陈焕心生了一丝胆怯,却又不得不装作镇定,他回过头来,僵硬地笑着,“怎么了?”

“……你的酒囊没拿。”

陈焕这才接过酒囊,快步离开了此处。

待陈焕离开后,角落里靠着树干闭目“睡着”的人忽然醒了过来。

次日,行军休息之时,便有一人将这件事禀报给了景谡。

之前在吴县时,景谡便听闻,陈焕此人对天下大事、各方势力了如指掌。

但在景谡看来,陈焕像一颗被刻意投入棋局的棋子,看似无害,却随时可能搅动整个局面。

正在他思忖之际,前方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来人正是景家军的信使,焦急地下马,信使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报,气息都尚未喘匀,“公子,将军急报!”

景谡接过密报,粗略看了一眼。

原是景巡所领的主力军,本来都快到南郡秋泽县了,不料行军途中,意外惊扰了盘踞于山林深处的一处寨子。

此寨约百余人,是此地的流寇,极其擅长利用地形设伏,弓弩陷阱刁钻狠辣。

先锋斥候遭遇伏击,折损了十余人后,景巡将军已下令,务必剿伏此寨。

景谡眸色微深,秋泽县、黑虎寨。

他记得这个地方,只不过时间稍微提前了些。

前世,是在景家军已占据秋泽县,安抚地方时,才从当地百姓涕泪交加的控诉中,听闻了这黑虎寨的种种恶行。

劫掠商旅、绑票勒索、甚至时常下山骚扰村落,强抢粮食物资、绝人生路,可谓是恶贯满盈。当时是为了安抚民心、肃清后方,景巡才派兵剿抚。

而如今,却是在行军途中便正面撞上了。

黑虎寨位于秋泽县西南三十里处的“黑虎山”,山势险峻,林木葱茏,易守难攻。

寨主彭黑虎,原名不详,并非寻常莽夫,据说早年曾在边军待过,因犯事逃亡至此,拉拢了一批亡命之徒和活不下去的流民,凭借其懂些粗浅兵法和对地形的利用,渐渐成了气候。

寨中约有一百五十人左右,核心是二三十个跟着彭黑虎多年的悍匪,其余多是依附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