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文笃定沈清棠不会拒绝自己,毕竟从某种程度而言，对方是个十分好说话的人，虽然性子冷冷的,整天都围着大少爷转，但并不会刻意刁难她们。

事实也果真如此,沈清棠立马就点头答应了,还主动提出帮她诊脉。

看着对方小心翼翼为自己把脉，认认真真思索的模样，小文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快感，眼睛一转，一个戏弄人的想法也油然而生。

这段时间沈清棠的医术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她人又聪明又勤奋，再加上自己脑海中时不时涌上的病症案例，早就能跟外面医馆的坐诊大夫媲美了,只是没有参考,沈清棠也无从比较,再加上她常常研□□莆古方大全》，更是深感这些前辈医术的精妙，越发觉得自己医术不足，因此只认为自己跌跌撞撞的踏上了初学者的道路，刚刚摘去小白新手的帽子。

沈清棠看着面前的小文低声沉吟道：“你虽有发热的症状但并不严重,虽然头痛、鼻塞流清涕,但额间、颈间无汗,应该是患上了风寒感冒。”

“这样吧,我给你开一个麻黄汤的方子，这里面含有麻黄、桂枝、杏仁、甘草，能够帮你发汗解肌、温通经脉、缓解头疼、发散风寒,不出两日就能够痊愈了。”

小文见沈清棠说得头头是道的模样，心中却满是不屑，暗暗吐槽道：这沈清棠还真把自己当成医师了，充其量只是懂一点针灸之术罢了，又怎么可能会开方子。

如果她真的按照这方子抓了，不会吃死人吧？勾唇微笑间，她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吃。面上却是一脸感激状：“沈姐，我马上就去外面的药馆抓方子来吃。”

“只是”她语气顿了顿，有些苦恼的皱了皱鼻子，向着沈清棠投去了一抹求救的目光道：“只是我从来都没有熬过中药，也不知道水量和火候。”

沈清棠：“我帮你熬吧。”

小文心中窃笑一声，面上却不好意思道：“沈姐，真的是太谢谢你了。虽说会耽误你一些时间，但我的感冒早点好了，对大家也好不是吗？”

这话听着有些怪怪的，沈清棠并没有回应，端着餐盘就离开了。她之所以愿意为小文把脉治疗，一是因为对方感冒很可能会引起其他人感冒，尤其是秦大哥。二是因为正好趁此机会积攒自己的治病经验罢了。

果不其然，之后的每日三餐，沈清棠都会抽出自己本就不多余的空闲时间帮小文熬上一碗麻黄汤。

三天后，小文的症状似乎越发严重了，尽管戴上了口罩，还是能够听到不停咳嗽的声音，虽然没有了打喷嚏、流鼻涕的症状，可额头间却有大颗大颗的汗水流下，整个人像是烧红的铁块一样，时不时伸出手按压着太阳穴，似乎是精力不振的模样。

路过时，沈清棠很轻的皱了一下眉头，不解的询问道：“小文，你没有按时吃药吗？”

小文理直气壮的回应道：“沈姐，你给我熬的中药我可是顿顿不落，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越来越严重的。”说到后面这句话，她语气降低了几度，弱弱抬头道：“沈姐，是不是麻黄汤根本喝不住啊？我干脆还是上医院打个针、输个液吧。”

言下之意是怪沈清棠开的方子不对症，所以她现在的感冒才越来越严重。

沈清棠抿了抿嘴唇，抓过小文的右手，又搭脉上诊了一会。

小文则是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不敢与对方黝黑深思的眼珠对视。沉默良久后，沈清棠开口道：“或许是我错估这种伤寒感冒的威力了，这样吧我再重新给你开个方子，换几味效果更强的中药材，中午喝一碗，下午就能够见效了。”

“如果还是没有效果的话，我就带你去大医院看看。”

小文点着头，心口不一的应答道：“好的，沈姐，我等会就去把这个中药方子抓回来。”

在沈清棠的监督下，秦观澜的作息一向很规律。

吃完午饭，他会和沈清棠两个人各捧一本书看个四十分钟，然后在对方的提醒下进行午休，准时准点像个程序严明的机器人。

可今天秦观澜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超时十分钟了，可沈清棠却一头扎在医书中半点没有抬头的意思。

他干咳一声提醒道：“沈清棠，该午睡了。”

沈清棠这才从沉浸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她揉了揉疲惫的眼睛，道歉着：“秦大哥，不好意思，我今天忘记时间了。”

秦观澜并不是会斤斤计较这些的人，摆手道：“没事。”见对方抓着医书要离开，他皱了皱眉头道：“你今天不午睡吗？”

沈清棠点点头道：“嗯，有个症状我还没有研究清楚。”

他又气又无奈的指了指对方下眼睑明显的黑眼圈道：“就算要用功，也用不着这么苛待自己吧？你昨晚既然熬夜了，中午还是睡一觉比较好。”他拿出当初沈清棠劝说他的话语道：“午睡能够消除疲劳，改善神经功能，调节情绪，减少压力，巩固记忆，这可是你让我培养的习惯。”

沈清棠摇着头道：“我没有苛待自己，我心中有数。”对上秦观澜明显不信任的眼神，她语气顿了顿道：“晚上我会多吃一点猪肝，补一补血气的。”

秦观澜：“下午再看不行吗？”

“不行，我得快点研究明白才行。”察觉到沈清棠语气里的急迫，秦观澜推动轮椅来到了她的身边，目光平移到书页上，扫了一眼，发现通篇讲的都是感冒治愈方法。

联想到小文越发严重的病症，他很快猜到：“是因为小文吗？”

沈清棠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两分自责的情绪道：“可能是我研究得还不够透彻，给小文开出的方子反倒是让她越喝越严重了，可我看了许久没都没有找出其中的问题。”

见她为了别人的身体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秦观澜心中涌起一股怒火，面色冷冷的质问道：“非得弄懂吗？都说药医有缘人，这或许根本不是你的问题。”

沈清棠语气淡淡的反驳：“对的，一定要搞懂。”

秦观澜刚准备开口回怼，下一秒就被沈清棠的话哄得心软软的。

“要是秦大哥，也出现了同样病症怎么办？”

秦观澜猝不及防听到这话，耳根微红，一股强烈的电流感更是划过脊背，他以拳抵唇轻轻咳嗽几声，这才重新唤回自己的理智。他心中高兴，面上却不愿意显露，淡淡回应道：“我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没怎么感冒过。”

见沈清棠嘴唇蠕动，又急忙转过话题道：“既然一直研究不出来，那就说明需要换换思路，我今天就不午休了，陪你去小花园赏花吧。”

今天风清日朗，阳光明媚却不炙热，倒是适合在小花园闲逛，再加上此前秦太太娘家挖到了一株极为罕见的珍稀品种素冠荷鼎，苏蓉为图秦观澜开心，前不久才让人种下，此时也正是欣赏的好时机。

沈清棠看得出秦观澜是真心诚意的邀请，于是点头道：“谢谢秦大哥。”走的时候，也顺带上了齐一和齐二两人。

因着是散心，他们走走停停，并不没有走小花园原本的固定游玩路线，一路上齐一喋喋不休的兴奋介绍着。

“据说这素冠荷鼎的花型是花瓣，素白色、黄蕊、矮株，具有一荷、二素、三奇的特点，属于兰花种别种的稀世珍宝。”

“这一株可是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若不是太太娘家的茶工眼尖，说不定真的要错过了。”

秦观澜补充道：“以前这素冠荷鼎品种珍稀，培育率极低，曾在亚洲花卉展上拍出一千两百万的高价。”

听到这话，齐一倒吸一口冷气道：“秦哥，我要是把这株兰花偷出去卖掉了，岂不是直接暴富了？”

秦观澜轻笑一声道：“都说了那是以前，现在的培育技术不断发展，化学培育、物理培育的手段层出不穷，小花园那一株的品相，放到现在也顶多值个三十万罢了。”

齐一砸吧了一下嘴唇道：“三十万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齐二听着齐一口无遮拦的话语，直接给了他后背一巴掌道：“不就是你一年的工资吗？把你的口水收一收。”

沈清棠则是感叹道：“看来这兰花肯定很漂亮，只是可惜”

“可惜不属于你吗？”秦观澜难得的开了一个俏皮玩笑话，心中打定主意若是沈清棠讨要，便给她。

沈清棠摇了摇头道：“可惜的是只有观赏价值，没有药用价值。”

秦观澜：“”

齐二：“”

齐一：“6”

沈清棠突然在某一处停了下来，看着明显深色的部分，半蹲下身子，捻了捻湿润的土壤。

“怎么？还对种药材念念不忘吗？”秦观澜想起沈清棠曾对自己说过的提议，忽然觉得小花园改成草药园也不错。只要他从二楼的窗户望下去，正好可以看到一个忙忙碌碌的小药农。

越是深想，秦观澜越是觉得这个想法很是可行，但又怕对方过于劳累，眯了眯双眼，微微勾唇道：“我可以划块地给你，到时候让花匠把那块的花拔掉就行。”

听到这话，齐一和齐二不由露出了同款震惊脸。要知道这块土地上培育的都是非富即贵的花卉品种例如蓝色妖姬、冷美人、蜜桃雪山等等，动辄价值四五百一株，结果现在秦哥却要拔掉，只为了给沈姐种药材？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沈清棠毫不避讳自己这个想法，点头道：“谢谢秦大哥，不过”她抽了抽鼻子道：“这块地怎么会有一股中药味呢？”

她半趴跪在土地上，不断俯身，一边鼻子轻嗅一边报出药材名称：“麻黄、桂枝、杏仁、甘草”骤然间，她的脸色变了变道：“闻着好像我给小文开的麻黄汤。”

在场人都不是傻子，立马就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一更是咬牙切齿的道：“这个小文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沈姐辛辛苦苦给她把脉诊断，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一日三餐不间断的熬药，结果她就给倒了，怪不得她的病一直都没有好，原来病根是在这。*”

齐二没吭声，只是眼眸暗了暗，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他那天在厨房外面听得清清楚楚，是小文主动求沈姐治病的，到头来却在戏耍对方，简直是在作践人。

秦观澜的脸更是黑得跟锅炭有得一拼，许是因为生气的缘故翠绿的眸子变成了不含一丝杂质的墨绿，仿佛幽幽摇曳的鬼火，冰冷而锐利的眼眸深处似有暗流在无声涌动。

沈清棠则是抿了抿嘴唇道：“或许也不一定是小文倒掉的，这段时间感冒的佣人也不少。”

但在场几人都心知肚明，又有哪边的佣人这么不远千里来秦观澜的小花园，只为了倒掉一碗中药呢？

只是他们暂时没有证据罢了。

不远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是音量不断抬高的交谈声和时不时伴随着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小倩多亏你替我去外面买了感冒药，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小文姐，你这么客气干什么，都怪沈清棠那个贱女人非要给你熬中药喝，你每次都只能跑到这里偷偷倒掉。”

“她其实也是一片好心，就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要是喝了她开的药，我怕现在会更严重。”

“要我说，她顶多就是个会点针灸之术的半吊子罢了，真不知道大少爷为什么这么看重她。”

“是啊，就是因为大少爷这么看重沈清棠，我可不敢得罪她。”

“小文姐还是你聪明，当初我就纳闷你为什么要让她帮忙治疗，看到她每天都得给你费时费力熬药的样子，可真解气啊。”

“我这样做，也只是希望给沈清棠一个教训罢了，既然不是医师，就不要随便做这种害人性命的事情。”

闻言，小倩笑得更欢了，不停的竖起大指拇夸赞道：“小文姐，你真厉害。”但很快她就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脸色惨白，眼神闪躲，嘴巴不停的颤抖，语气颤颤巍巍道：“大少爷”

等等，大少爷？她背后的人是大少爷？

她额头瞬间冒出一滴冷汗，脸色也青一阵紫一阵的，转头正好对上秦观澜的目光，幽深翠冷的眸光如同毒蛇一样让她心头发寒。

“大大少爷，你怎么来了？”小倩忐忑不安的询问道，根本拿不准对方到底听到了多少对话。

秦观澜冷哼一声道：“若是不来，我也不知道原来你们是这么讨厌清棠，还将她辛辛苦苦熬的中药全部喂给这里的花了。”

后面这句话明显是针对小文说的，因此小文的头埋得更低了，眼眶中的泪水更是全部流了下来，抽抽噎噎的抬眸看向秦观澜道：“大少爷，我再也不敢了。”小文自知自己没有小倩长得年轻漂亮，唯一好看的便是那双还算圆润的双眼，哭起来的时候也算清秀，因此故意半侧着身抬头望去，希望自己这可怜的模样能够打动秦观澜的恻隐之心。

秦观澜则是冷冷的瞥了一眼道：“你不是不敢了，而是怕了。”末了，又补充一句：“哭得可真难看。”

小文那颗原本隐藏的爱慕之心，瞬间被这句话击碎，哭声也猝不及防的止住了。

“瞧不起沈姐的医术还把人指使得团团转，这是把别人当成傻子了吗？还说沈姐是贱女人，我看你们两个才是最贱的。”说完，齐一怒气冲冲的道：“秦哥，这回可得好好给她们一个教训。光拔草我可不依。”

齐二冷不丁开口道：“秦哥，要不直接把她们赶出去吧，刚好秦老太太那边又新招了一批人，也不缺人用。”

听到这话，小倩顿时慌了，跪着哀求道：“大少爷你不能这么做，再怎么说我也是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人，你把我赶走了，不也是让太太脸上无光吗？”

小文也跟着跪下道：“大少爷，求你开开恩，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一大群人要养活，我真的不能够没有这份工作。”说完，她看向沈清棠道：“沈姐，是我不对，是我不该辜负你帮我熬药的心意，请你原谅我。”

这个小文也是个狠人，每每说上一句话，就重重的打上自己一巴掌。原本白嫩的小脸愣是让她自己抽得面色红肿，如同发面大馒头一样，手指印痕更是清晰可见。

沈清棠蹙了蹙眉头道：“够了，别打了。”听到这话，小文像是看到了一丝转机，趁机提出无力的要求道：“沈姐，麻烦你帮帮求求情吧。大少爷最喜欢你，也最听你的话了。”

沈清棠没应答，只是看向秦观澜道：“秦大哥，你该按照秦公馆的规矩该怎么处置就处置吧。”

秦观澜修长的中指在轮椅扶手上敲击了一会才开口道：“这件事我很生气，不过将你们直接赶出去，未免显得我们秦家太过小气。最近不是招了一批新人吗？”

“齐一，你把她们两个人也给奶奶送过去重新学学规矩吧。”

齐一笑了笑道：“这个主意好，既然没规矩就好好学学规矩。”他故意抬高音调道：“我肯定会让英姐好好照顾你们的。”

听到这话，小文和小英两个人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苍白了一些。

要知道秦老太太为人严厉，更是秦公馆里面最重规矩的人，英姐自然是有样学样，当初她们进行七天入职培训的经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像是噩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