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承诺

这番话又刷新了周泊言对梁菲的认知,周泊言定定地看着梁菲，梁菲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还是无心耦合，供应链的问题周泊言已经想过无数遍,贪腐只是表象,根源在于供应链没有为公司作出让人信服的贡献,价格,质量，交期,库存,四个核心指标两个为负数，积弱难返,加上运营中心和事业部的矛盾,运营中心对供应链管理的失控，只能让张航离职来缓解矛盾，要大力整顿供应链，必然会得罪很多人的利益,他需要能力出众，意志坚定，有威望能服众的执行者,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他环顾运营中心空无一人，只能从事业部抽人，梁菲三者满足其二,能力出众，意志坚定，刘文胜的威望满足其一，两个人搭档激进和保守相辅相成,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优解。

供应链贪腐固然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失，供应链管理的落后，僵化，不稳定，给公司带来的负面影响远超贪腐数额，对周泊言来说贪污和清廉当然不是重要和唯一的判断标准，当负责人没有创造有效价值且贪腐造成损失时作为事后清算的手段。

梁菲的抗压进取，能干得力给了周泊言很大的惊喜，周泊言私心不想给梁菲太大压力，并在心里设置了一条底线，这条底线是梁菲去供应链，至少能解决贪腐问题，如果能在供应链核心指标上有所贡献就算额外收获，他想也许他低估了梁菲。

周泊言说：“什么是强大，高效，有竞争力的供应链？”

梁菲说：“通过准确的需求和交付管理进行有效协同，最大程度整合供应链资源提升效率降低总成本，实现产品在价格，质量和交期三个维度的合理，稳定，高效，同时降低库存，增加现金流，让事业部和客户满意。”

周泊言说：“怎么做？”

梁菲说：“全面需求管理是第一步，生产计划部裁换老员工是第二步，优秀的人才，高效的工具缺一不可。”

周泊言说：“这两步难度有多大你知道吗？”

梁菲说：“知道。”

周泊言说：“这是一个脏活苦活累活，你做不做得成，都会有骂名。”

梁菲说：“知道。”

周泊言说：“行，既然你都知道，就交给你了。”说着把金条的盒子推到梁菲面前，“给你这些不是让你以供应链反贪腐为核心目标，而是让你有底气，做任何决定都不受金钱的诱惑，保持初心，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梁菲，供应链非常重要，我需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扭转供应链的局面，我为你兜底，这是我的承诺。”

梁菲一颗提着的心放下了，收起了眼神里的攻击性，心里有两条线不停地靠近，缠绕，逐渐融为一体，眉眼弯弯，坚定地说：“周老板，我会尽全力的。”

梁菲轻呼了一口，内心充满了力量。

周泊言把梁菲拉起来，“快去洗澡睡觉。”

梁菲伸了个懒腰，走进了主卧的卫生间，周泊言站在旁边看她刷牙，梁菲一边刷牙一边说中午在食堂吃饭的事，“中午食堂满座，我身边的位置明明空着，就是没有人过来坐，我当时就想到了你，你在食堂吃饭，周围一圈真空地带。”

周泊言说：“只要有组织，必然存在层级，扁平化喊得再响亮，也不会把组织压缩成一个平面。”

梁菲说：“我最早对你的印象是大老板风度翩翩，身材保持的很好，在一群理工男里辨识度最高。”

周泊言面对基层时的语言，神态，动作都透露着一种亲民，踏实，接地气的气场，不知不觉间能拉近你和他的距离，让你产生信任和崇拜，梁菲印象最深的是周泊言在新人培训上说这个世界上我们真正能掌控的只有自己，努力是一种修行，赶过路才知道路在哪里，这句话一直激励着梁菲。

周泊言说：“现在呢？”

梁菲笑嘻嘻：“心狠手辣的大佬。”

周泊言沉默不语，走过来低头用下巴磨了磨梁菲的肩膀，等梁菲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已经来不及了，颈间狠狠一痛，梁菲哎哟一声，这人还真是报复心好强，“好痛。”

周泊言得意洋洋，这才能算心狠手辣，反手撑在洗手台上，看梁菲刷牙，一半头发在脑袋上卷成一个丸子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一个月牙，低头凑过来说想尝尝梁菲的牙膏是什么味道。

梁菲满脸问号，这用的不是他的牙膏吗，马上后退了一步，专心刷牙。

周泊言说：“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梁菲摇摇头，看向他，“什么？”

周泊言说：“好像一只小刺猬，看起来挺可爱，实际上很扎手。”

梁菲眼珠子转了一圈说：“我刚毕业啊，还不知道怎么在保护自己的同时融入环境。”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梁菲35岁，周泊言33岁。

周泊言摸了摸梁菲垂下来的另一半头发，抓了一把捏在手心里玩，“确实太年轻了，被你折腾得够呛。”

梁菲哼了一声，“哪有？谁让你不反思一下自己。”

周泊言笑，“好吧，我反思。”

梁菲吐掉泡泡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周泊言说：“大概是带你去参加程金鸣组织的酒会那次，怕你被小黄毛骗。”

梁菲想了想说：“这么早吗？我跟着李西廷离职的时候，你来找我，我还以为是那次，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你又表现的好像很诧异。”

周泊言说：“确实没细想过，你现在问我，回想起来我隐约能感觉到很早对你有一种很难察觉的喜欢。”

梁菲唇线弧度变得很大，笑意像水波一样荡漾，眼睛里有点点星光，多年前，两个人探讨过爱情是什么，周泊言的回答是那么的理性，准确，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周泊言瞥了一眼说：“你笑什么，我已经骂过自己，Damn，自由意志沉沦了。”

梁菲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想躺床上打滚，心柔软的像一只绵羊，“好喜欢你呀，周泊言。”

周泊言一张老脸差点红了，反应极快，马上起了促狭心思，“《自私的基因》这本书最有名的书评是什么？”

梁菲笑得掉以轻心了，以至于脱口而出：“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

暖黄的灯光落在周泊言的脸上，把棱角分明的眉眼都柔化了，周泊言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梁菲，空气也变得很慢。

周泊言发烫的掌心覆盖上梁菲的后脑勺，猛然凑近，灼热的气息拂过鼻尖，出乎意料的，在最后一秒停住，用食指刮了刮梁菲的鼻子，“我允许你永远爱我。”

梁菲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幼稚鬼，这也算？懊恼的刷完牙，漱口，“我要洗澡了。”

周泊言说：“你洗。”

梁菲说：“你回房间等我啦。”

周泊言说：“我在这里等你不好吗？我们还能聊会儿。”

梁菲说：“不行。”说着进了淋浴间放热水，才拧开水龙头，周泊言又跟过来了，她说：“别看我洗澡，我会很别扭。”

周泊言关掉淋浴间的花洒，把衣服袖子卷起来，“我帮你洗头，洗完头你再洗澡。”

梁菲呆滞一瞬，看了看周泊言的手，很怀疑他会不会。

周泊言拿了一个小凳子过来，把梁菲摁在凳子上。

梁菲说：“你给别人洗过头吗？”

周泊言笑了：“洗过十个八个，专业ony老师。”

梁菲无语，低着头，她的家居服有点长，她把裤脚挽起来，身体前倾，温热的水流打在头顶。

周泊言的手指轻轻抚动头发，手臂和手掌时而出现在梁菲的视野中。

周泊言动作很温柔，盯着水流和泡沫像水幕一样落下，梁菲有点舒服，昏昏欲睡。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杂七杂八的事，梁菲说：“周泊言，你是不是也有很多左右为难的时候？”

周泊言说：“太多了，都是一地鸡毛，很多事情无解，拖着拖着也就过去了。”

梁菲只是觉得现在更理解周泊言了，大源科技在硬科技领域的野心，为了实现它，要平衡各种各样的关系，要作出残酷冷漠的取舍，位置越高责任越重，对周泊言而言，也一样要一次次解构自己再重建，这背后的孤独和艰辛梁菲感同身受，她说：“你累吗？”

周泊言笑了，“我也有累的时候，现在给你洗头倒是很轻松，让你舒服，我很有成就感，看着你一步步走过来，也很有成就感。”

梁菲觉得周泊言是工作上严厉强大，生活中温柔幽默的类型，梁菲有点想靠着他，身体本能的亲近。

周泊言就是很可靠，让人觉得踏实，安心。

梁菲说：“我觉得现在更懂你的心了，我想要支持你，无论任何事情，抚慰你的难过，焦虑，疲惫，帮助你实现你的理想，野心，欲望。”

周泊言的手顿了顿，他其实是很内向的人，本质上朋友并不多，也并没有几个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他享受沉默和孤独，可是这一刻，他的内心震荡的幅度大到超出了阈值，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他和梁菲之间流动的情感。

一瞬间感觉梁菲已经成长到足够和他彼此尊重，理解，信任，支持，成全，这种感受很难用语言准确表达，非常让人动容，加快了手上动作，洗完擦干，把吹风机找出来，接上电源，给她吹头发。

吹风机的白噪音，嗡嗡嗡在耳边，梁菲的头发在周泊言的手掌中，梁菲有点累，靠在周泊言的腿上。

周泊言说：“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梁菲说：“没有。”

周泊言说：“我爱你，梁菲。”

梁菲说：“我也爱你。”

周泊言用手梳了梳梁菲的长发，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整理完后说：“去洗澡吧。”

洗完澡，梁菲扑到床上，打了个滚，初到生产计划部的压力都在这一刻全部释放。

周泊言伸直手臂在她的枕头上，梁菲开开心心地把脑袋枕到他的胳膊上，面向他侧躺着，房间里只留一盏散发幽幽黄光的台灯，他的另一只温柔地抚摸着梁菲的长发，把额前碎发别到耳后。

周泊言把梁菲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你好香。”

梁菲数着他的心跳，手闲不住摸摸他的鼻子，往下是喉结，胸肌，直到周泊言忍无可忍抓住她的手，“在摸什么，你明天早上要早起。”

梁菲不回答。

周泊言扣紧她的两只手。

梁菲叹了口气，她明天要回公司加班，“好吧，早起最重要。”

周泊言说：“你和刘文胜聊过吗？”

梁菲说：“今天早上在地下车库碰到他，去了他办公室，我还在努力适应他的风格。”

周泊言没说什么，手臂收紧，把梁菲往怀里拢了拢，两个人又聊了几句，直到困得不行，沉沉睡去。

周六早上，梁菲醒来很早，摸出手机看了下七点，起床刷牙洗脸，回到房间，“周泊言，我去公司了。”

周泊言睁开眼睛，“这么早吗？”

梁菲说：“嗯，早起战斗。”

周泊言说：“好，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好吗？”

梁菲点点头：“好。”

第112章 江湖大哥

周一早上,刘文胜接到了薇薇安的电话，让他去总裁办公室。

刘文胜琢磨着周泊言找他什么事，他手里四个部门,两个最核心的部门都给了梁菲,年轻人积极爱表现,供应链管理例会上出了风头被周泊言看中,把这么重要的岗位交给一个各方都不够的年轻人，这不是对他的不满是什么。

周泊言现在喜欢用这些人,什么国际化视野,职业化程度高，刘文胜管理生产和供应链的时候,大源科技还是个小公司,周泊言再厉害到底年纪小经验不足，很多事情听他的劝，他也是一心一意为大源科技着想，这头求着客户,那头求着供应商，哪里像现在，想进大源科技的供应商排着队,他的话周泊言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周泊言是把供应链的问题算在了他的头上？刘文胜目光闪烁了一下。

总裁办公室,薇薇安送进来两杯茶，周泊言手里拿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创业团队合照,周泊言，王赫赫，杨君，汽车和光伏事业部老大,刘文胜，沈向宇七个人。

拍照的地方在大源科技最初租的一层工业厂房，公司第一个智能工厂项目出货，刘文胜带队去现场配合项目经理做交付，在客户公司卸货的时候，液压车出了故障，刘文胜半个脚掌被碾碎，当场痛得晕过去，现在细看刘文胜走路跛脚。

周泊言把相框放在手边，“张航前两天来求我不要走司法途径，并且给了我一份清单，说是这么多年和公司内部往来的供应商名单和金额。”

刘文胜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后背窜上来，他的指尖微微发抖，心提到了嗓子眼，“供应链贪腐给大源科技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是该倒查，彻查，严查，对待贪腐行为零容忍。”

周泊言没有继续说名单的事，而是深深看他一眼，“你能这么想就好，运营中心的薪资，职级我让人事部门重新做了调整，整体大幅度上调，运营中心和事业部对公司的重要程度没有区别。”

刘文胜松了一口气说：“周总，运营中心从来没有觉得厚此薄彼，最近我也反思了一下，现在公司发展太快，运营中心管理跟不上，问题很多，年轻骨干没有培养出来，能力差了事业部一大截。”

周泊言把相框递给刘文胜，“这张照片是你脚伤出院，正好第一个智能工厂项目成功交付，庆功晚宴时拍。”

刘文胜接过来，摩挲着相框，感慨道：“照片保存得真好，看到这张照片就想起以前一起在客户现场，克服了很多困难。”

周泊言说：“这些年你为公司做过巨大贡献，我一直都记得，把生产计划部交给梁菲是为了执行全面需求管理方案，供应链是时候整顿了，这次整顿你必须全力支持。”

刘文胜说：“我明白，一定支持梁菲把全面需求管理方案落实。”

周三的时候，梁菲最后校对定稿完成，更新了一版全面需求管理给刘文胜。

这回刘文胜很爽快，召集了一场全面需求管理的动员会，运营中心各级主管都到场。

讲话的内容基本复制周泊言在会议上的发言，“全面需求管理是大势所趋，所有人都要配合负责小组工作。”

话音刚落，计划，采购，仓库，生产，售后各个模块都表示配合，一定配合梁总监上线全面需求管理方案。

当然也有很多主管不以为然，数据平台上线的时候折腾过一场，现在又重新折腾一场，在他们看来全面需求管理方案最重要的是事业部准确的需求和供应链准确的交付数据，这两个一个都做不到。

会议上答应的好好的，真让他们干，就开始推三阻四，大部分模块主管也没这么傻，顾忌着梁菲是周泊言直接任命的总监，刘文胜看起来要动真格，不在明面上反对，只做事的时候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私底下抱怨的厉害，还有撺掇其他人站出来反对。

尤其是仓库部门，数据量巨大，仓库主管王玉贵，老资历，从大源科技创立初期就加入公司，据说是王赫赫的亲戚，上一次数据上线把他折腾得够呛，屁用没有，结果又来一轮，他受够了，年纪大了最讨厌这些东西，私下放出狠话，“一天到晚净整这些没用的，要数据没有，看她把我怎样？”

王玉贵的话传到梁菲耳朵里，梁菲没发作，生产计划部的周会定在周一上午九点，周会上生产计划部十个主管开始投放周报汇报工作，梁菲没有规定汇报格式，先看看各个主管的汇报内容，看到不少报告内容一塌糊涂，漏洞百出，皱着眉头。

等到王玉贵汇报，王玉贵说：“我们的机加工件按照入库结算付款，分批采购的物料，供应商为了早点拿到款项提前交付，仓库爆满，让供应商不要再送货了。”

梁菲一边听王玉贵汇报，一边看报告内容，“等等，你的报告写着仓库利用率55%？你确定你没有写错？”

王玉贵摸了摸脑袋，满不在乎地说：“这些数据我没有实时更新，现在仓库爆满了，地上都堆满了物料。”

梁菲拔高了声音，“你给出来的数据有什么用？你是怎么管理仓库的？在库存利用率到75%的时候就应该提前预警，而不是爆满了才让供应商不要送货，你知道供应商该送的货送不进来，送进来的货不是我们需要的会给公司造成多大损失吗？”

梁菲骂得又狠又犀利，半点面子没给玉贵留，王玉贵横行霸道惯了，拍着桌子当场就顶了回去，“我一直都是这么管的，也没出什么问题，你一来就这样那样的问题，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梁菲说：“你以前没有问题，是大家在迁就你，照顾你，体谅你，浪费整个供应链资源帮你收拾残局，给你擦屁股，你应该感到羞愧，你的专业能力和态度没有值得让人信服的地方！”

王玉贵脸色灰白，冷汗直冒，蹭一下站起来，带翻了背后的椅子轰然倒下，泄愤似的一脚踹飞椅子，一声不吭的摔门而去。

事情闹得难看，王玉贵率先跑到刘文胜面前去告状。

这位在公司十多年的老员工，声嘶力竭的刘文胜面前控诉，刘文胜说：“老王啊，你觉得梁菲说的是事实吗？”

王玉贵觉得刘文胜这个问法很不对劲，嘴硬道：“以前一直都是这样搞的，也没什么问题，你不知道她有多咄咄逼人，训我跟训小朋友似的，真让我们这些老员工心寒。”

刘文胜抱着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慢慢悠悠道：“你是觉得她太年轻，坐这个位置你不服气，还是她说的有问题，冤枉了你？”

王玉贵被噎住了，他在刘文胜面前耍不起一点横，只能就事论事，“刘总，咱们做智能工厂的仓库周转率太高了，仓库做到精细化管理很难，我们不是没有试过，上次数据平台上线，还专门考察过数字化立体仓库，张总也没同意，供应商和事业部两头给过来的数据偏差很大，全部要手工校对，浪费时间和人力，仓库只是个中转站，管不了关联部门数据。”

刘文胜语重心长地说：“你别管供应链和事业部的数据，你先管好仓库的数据，你得跟上时代啊。”

王玉贵碰了一鼻子的灰，从刘文胜办公室出来，他就没看出来梁菲比张航厉害在哪，张航都搞不定，梁菲能搞定？他不信邪，这回坚决不折腾，刘文胜劝他也不好使。

到了第二周周会，梁菲看着王玉贵原封不动的报告，皱起了眉头，“让你修改报告，你修改了吗？你一天到晚在干什么，梦游吗？”

王玉贵火气又上来了，众人都看着他，他说：“就你事多，这个报告改了就能解决仓库的问题吗？你这是在搞面子工程，简单问题复杂化。”

梁菲说：“报告的数据来自对仓库管理的精细化程度，库容和已使用库容数据来源不实，积压库存天数不够详实，这些全部打回去修正，修正不出来，把仓库管理的人全部换掉。”

王玉贵这回哑巴了，他短时间内怎么修正的出来，仓库做不出任何准确数据。

他只好又再去找刘文胜，结果刘文胜还是没站在他那边，王玉贵看着满仓库的物料，满头大汗，心里有一种预感这次搞不好要栽大跟头，他只能做假数据，偏偏梁菲的眼睛跟淬过毒似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接二连三在会议上当众下他的面子，他一次比一次焦虑，难堪，压力山大，越来越不敢参加会议。

晚上巡视的时候，清点物料，坐上升降梯，低头俯视着整个仓库，堆积如山的物料，越盘点越乱，他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需求端和交付端两头数据不行，仓库有什么办法，烦得不行，真想跳下去算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吓了他一跳，他怕死，当然不会这么干，让梁菲跳下去还差不多，操他妈，有本事你来管仓库。

被一个黄毛丫头这样羞辱，他实在气不过，他左思右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彪哥打了个电话，彪哥接到电话的时候在包厢里喝酒，彪哥其貌不扬，中等身材，旁边站着俩跟班，反背着手，鼻孔朝天，一脸的凶神恶煞衬托出彪哥满脸的江湖大哥气质。

第113章 威胁

梁菲正常从公司地库到小区地库来回无缝衔接,她租的车位就在单元门旁边，下车后刷门禁卡，进入大厅几步路。

公司八点半上班,不用打卡,她一般准时上班,下班时间就不一定了,她到生产计划部后天天下班到家都快十二点了。

现在住的小区是个核心地段不大的高档小区，门禁很严出入刷脸,陌生人出入登记要经过业主核实。

这个时间从公司出来一路上就没几辆车,因此当她接连几晚回到小区，都碰到一辆面包车同行,她多看了几眼,进入小区大门后，面包车开走了，她也没放在心上。

这天上午她没有会议安排，车到了保养时间,应该说早就超过了保养时间，拖太久了，她早上把车送到4s店回到公司。

打车到公司门口下车正好碰到小陆,小陆打招呼：“梁总监,你今天没开车吗？”

梁菲说：“车送去保养了。”

小陆说：“需要我帮你去取车吗？”

梁菲说：“谢谢，不用。”

事实上她确实没时间去取车，晚上下班前把系统里的采购订单审批完成,交付报警的项目全部看过，有几个供应商约见明天拜访她回复了时间，月度结算金额核对完成，把生产计划部招聘标准修改更新给人事部,做完这些一看已经晚上十点，她有点饿，晚上吃得少，打算早点回家，最后把审批下来的数字化立体智能仓库方案看了一遍，这事本来不需要这么着急，王玉贵这么一闹不得不提前了，看完才走出去办公室。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吴谋堂从仓库里出来，梁菲说：“还在收货？”

吴谋堂说：“259项目上的传感器刚送到，事业部那边下了死命令今天要送到车间。”

梁菲说：“你辛苦，早点下班。”

从办公室大楼走出来，公司门口停了很多出租车，她站在路边，有一个圆头圆脸的中年司机很热情地冲上来邀请她上车，她摇摇头，举了举手机，表示已经在公司软件平台叫车。

中年司机说：“你取消好了，马上就能走，你不用等。”

梁菲说：“不用，谢谢。”

中年司机不放弃，贴上来，就要伸手拽梁菲，“今天我最后一单，干完交班。”

梁菲脸色一沉用手挡开一言不发，司机步步紧逼，梁菲往保安室走了几步，心里觉得很奇怪，公司门口常年有出租车在这里等客，也没有强行揽客的，果然保安室看到这边情况不太对，出来喝止，骂了司机几句，让他们不要挡在公司大门口，不要拉客。

可能是个别司机不懂规矩想抢生意，梁菲没在意，软件上打的车过来，梁菲开门上车。

快到小区的时候，有烧烤摊，这家烧烤摊在这里摆了很长时间，梁菲来吃过几次，老板看起来就像东北大哥，烤得大油边一绝，梁菲让司机在路边停下，她去吃烧烤。

她看着老板烤，炭火烧得很旺，老板翻面的动作迅速，干净，外面烤得脆脆的，里面很嫩，一口咬下去滋啦冒油，肉香味充盈着口腔，特别满足，梁菲就站在路边吃，边吃边和老板聊天，“老板，生意好吗？”

老板说：“今天晚上卖了500块，都是农贸市场买的肉，能赚上200多，你做什么工作这么晚下班？”

梁菲说：“在公司里上班。”

老板说：“也太辛苦了，赚得多不多？”

梁菲说：“不多，够天天来你这吃烧烤。”

老板说：“你还要打车回家，每个月光打车就不少钱吧。”

梁菲点点头，“对，也不能天天打车。”

有新客人过来买烤串，梁菲往边上让开，客人问好不好吃，梁菲给老板打广告，“非常好吃，你一定要试试烤大油边，工业区一绝，你不吃会后悔。”

老板给了梁菲一个眼神，又给梁菲塞了一串新烤的五花肉，梁菲开开心心地接过来吃，这也是报酬所得，销售工作。

吃完烤肉，梁菲沿着马路慢慢往回走，路边摊靠近几个规模巨大的小区，沿小区走到路的尽头，拐个弯，骤然冷清下来，热气腾腾的烧烤摊，小吃店消失不见，马路上树影摇曳，沿着护城河走，街上没有什么车，只有梁菲的脚步声，南江治安很好，安静的冬日夜景，梁菲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吃得很饱，一点都不冷，只觉得安静放松。

所以当那辆面包车出现，由远及近对面而来，梁菲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

这辆车面包车最近好像见过好几次，这是第一个念头。

梁菲先是看到一条被甩在车窗外的白色毛巾，接着车门往后推开，一个看起来像地痞流氓的人嘴里叼着一根烟，站在车里，半弯着腰，迎风甩了甩黄色的头发，两只手抓着毛巾一松一紧，这人穿着一身黑，一条白色毛巾在手上很显眼。

这个场景让梁菲脑海里闪现了两件很遥远日常不会想到的的事，大三在地铁站看到台阶上，地上，墙壁上，一摊一摊的血，人群里说刚才有人在这里被砍掉了双手，刚毕业住的那个拆迁小区有人吸毒猝死在家中，臭气熏天才被邻居发现。

只对视了一眼，梁菲身上的汗毛直立，直觉告诉她不对，拔腿就跑，空无一人的街道，人怎么跑得过车？这是第二个念头。

距离几百米的地方是个丁字路口，只要拐过弯去再跑几百米就能看到烧烤摊，右手边是护城河，她会游泳可以跳下去。

几秒钟就做了决定，疯狂地跑，没有回头，心里算着如果没到拐弯的地方就被追上，她跳下河。

好在最差的情况没有发生，她反应及时，穿着运动鞋，恐惧激发了身体力量，风声在耳边呼呼刮过，以很快的速度跑过了拐角，听到面包车里的人在背后吹了一声口哨，骂了一句脏话，喊道：“算你走运，下次别再让我碰到。”

烧烤摊老板看到梁菲又回来了，跑得气喘吁吁，脸色惨白半点血色也没有，眼神呆滞，关心道：“姑娘，怎么了？大半夜遇见鬼了？”

梁菲还没回神，根本没听到旁人在问她，只觉得回到人群中逃过一劫，安全了，心神一松一股屁瘫坐在地上，砰的一声，金属撞击在地面上的声音，才发现身后还背着电脑包，亏得她危急万分还下意识拽紧了电脑包。

仔细回想刚才的场景，面包车的车牌号她忽然印象全无怎么都想不起来，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抖得厉害，指纹解锁几次没解开，输入密码才解开，先给管家打电话问小区南门口有没有监控，管家说有的，她说她被一辆面包车跟踪了，让监控中心调出昨天晚上十二点左右的视频，查一辆面包车的车牌号。

在通话界面输入110，又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删掉，报警没有意义，缓过来才打开打车软件，打了个专车去周泊言家，周泊言在出差，她还是去了，潜意识让她觉得周泊言家安全一些。

刚打开周泊言家的家门，阿尔法迎出来，梁菲握了握他的手，下意识地回头确认大门自动落锁没有，阿尔法提醒家里的门禁已接管，请主人不用担心，梁菲说谢谢，阿尔法，内心的惶恐不安少了很多，扔掉电脑包换上拖鞋，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水一口气喝下去，手机响了，周泊言的电话。

周泊言在香港，大源科技在香港券商的分类里属于很硬很性感的企业，想象空间大，很容易讲故事，预期很好，最近三年财报满足上市条件，主动权反转，香港券商的中介费贵到离谱，为了港股上市财务工作量巨大，股权架构还得重新调整，香港现在的金融市场不够活跃，香港券商也在反向画饼，给了港交所预计融资额度，双方谈了一轮又一轮。

他刚参加完一个晚宴，就在维多利亚港，晚宴后几个朋友约在一起喝酒，手机里的智能管家提示家里有人，今天不是周五，梁菲第一次在他不在家的时候过去。

维港的风吹在身上，潮湿闷热，他还是喜欢江南的气候，他看着远处夜景，中环、湾仔林立的摩天大楼灯光通明，香港有一种纸醉金迷的味道，给梁菲打了一个电话。

梁菲划开来电，“周泊言，我在你家。”

周泊言说：“我知道，你想我了吗？”

梁菲声音瞬间带点哽咽，下意识不想让周泊言听出来，她脑子太乱没想清楚整件事情，直觉不是意外，周泊言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公共场合，平复了下心情才说：“嗯，想你，今天晚上在你家住一晚。”

周泊言说：“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梁菲犹豫了几秒认真地说：“不用，你住得太远了，上下班不方便。”

周泊言的小区距离公司四十分钟，对时间不够用的梁菲来说太奢侈了。

正是几秒的犹豫让周泊言觉得梁菲不太对劲，两个人讨论过这个话题，梁菲从来都是一口回绝，这个时间点到他家，这个做法不是太梁菲，周泊言多问了一句，“你今天工作顺利吗？”

梁菲说：“还好，你还在外面吗？”

周泊言说：“和几个朋友在喝酒。”

梁菲说：“少喝点，我睡觉了，等你出差回来再聊。”

周泊言说：“好。”

梁菲挂了电话，手机里收到了管家发过来的照片，照片里有那辆面包车的照片，车牌清晰，梁菲食指拇指点在屏幕上，放大照片，监控视频的截图照片像素很低，这几张照片恰好司机侧着头，看不清楚脸，她又给管家发信息，让管家重新截图。

第114章 蠢货

这不是意外就是针对她,对方认识她，对她住在哪里，上下班路线都很熟悉,可能正在蹲点她,蹲点了几天一直在找机会,她得罪了谁？要说得罪只能是运营中心的人,她已经威慑过会裁人，运营中心不少在公司十几年的老员工,人际关系复杂,江湖气息非常重。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把运营中心的人想了个遍,锁定了几个人,可是她没有证据，也没有造成实际伤害，报警没有意义，对付这种下乘手段她一点反制能力都没有。

这是她没有经历过的事。

从入职场开始碰到的是有素质的文明人,说话做事有腔调，职场斗争也都是智力上的较量，过往的职场字典里没有这些,连吵架都少有,最多礼貌地让你无足轻重，职场的烦恼是如何融入文化体系，保留锋芒,听出潜台词，学会用同样优雅的语言，把边界立起来。到运营中心后，她的语言体系已经快速从克制、体面、礼貌、优雅调整到了泼辣,强势、凌厉、直白。

只不过现在这种状况，显然毫无作用，该怎么办？怎么解决？

要找出是谁才能想到办法，她又开始细细地回想，面包车第一次出现的场景开始到今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前两次碰到面包车都是停在路边，时间在晚上十二点左右，今天她早了一点下班，面包车怎么刚好就往回开？她试着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她知道了目标的地址，上下班路径，也许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忽然发现对方没有开车，打车回去，并且没有及时回到小区，这似乎是个好机会，可是谁能这么准确地知道她常规路径和时间点，知道她没有开车，知道她的下班时间？

如果这是一场恶意谋划，可能牵涉其中的人未免也太多了，可见运营中心对她有意见的人有多少，她让人事把这些人都换掉，她手里有可用的人吗？这么大的人事调整业务流工作都执行不下去，更不要说全面需求管理方案实施，擒贼先擒王，她只能抓关键人。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开始数羊，越数越睡不着，只好放弃，不知道翻来覆去多久，睡着前想起周泊言说这是个脏活苦活累活，她说知道。

第二天早上打车回小区，就在她被面包车追的路上停车下来，从丁字路口一直走，路过小区，商超，到路的尽头是个十字路口，笔直一条两车道的路，两个路口直线距离一千米左右，两边路口都有摄像头。

路边有早餐摊，在卖锅贴，煎饼，包子，她买了五个豆腐锅贴，进小区抬头看到了南门口的摄像头，直接去了物业的监控中心，先找到到昨天晚上的视频，面包车没有停在门口，从其他地方回来，在路上来回开了两趟，然后就是她有印象的内容，唯一有出入的地方是视频里面包车开得并不快。

继续往前翻，前几天晚上的视频，面包车里有两个人，在十点左右就出现在楼下，中间两个人下车站在路边抽烟，一点都没避着人，梁菲暂停了视频，其中那个司机是圆头圆脸挺着大肚子的中年人，这个人梁菲有印象，就是昨天在公司门口拉她上车的那个司机，另外一个是手里拿着毛巾的黄毛。

梁菲拷贝了视频，把关键地方截图让管家打印出来，做完这些早上去了4S店把车开回来才回到公司。

她抱着电脑去了仓库办公室，走到王玉贵办公桌前敲敲桌子，“去会议室。”

王玉贵抬头看了一眼梁菲，没想到这个女人今天还来上班了，胆子还挺大，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梁总监，报告我在修改了，保证下周你看到新的报告。”

梁菲说：“仓库管理的问题做个报告有用的话，你也不会这么经不住威慑了。”

王玉贵脚步一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梁菲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倒要看看她到底搞什么鬼，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去。

梁菲回头看了一眼，“带上电脑。”

王玉贵只好回身收起桌上的电脑，跟着梁菲进了会议室。

梁菲开门见山，“你觉得我为什么在开会的时候骂你？”

王玉贵双手抱胸，一脸的不服气，“不就是报告做的不漂亮吗？我们这些大老粗哪里会做报告，天天干活都来不及，学不会拿着报告把老板哄得团团转那套。”

梁菲心平气和地说出一个非常刻薄的结论：“是因为你蠢，蠢的和猪一样。”

王玉贵后背一僵，手已经握成拳头，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呼吸几乎要喷出火星，正要发作输出一顿国骂，会议室有人敲门进来，张凤青，吴谋堂，带着责任团队一大帮人抱着电脑鱼贯而入分坐会议室长桌两边。

张凤青打开了多媒体，在大屏幕上投放了数字化立体智能仓库方案，所有物料都用编码周转，物料从采购订单开始，出入库，返修，退货全生命周期数据管理，和全面需求管理在系统上无缝衔接。

梁菲说：“这个方案已经和高层管理讨论过，会作为公司年度样板项目推进，使用单位有什么建议？”

王玉贵看了以后，脸色白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他们私下不是没有讨论过数字化立体智能仓库，只不过提了几次都被驳回了，梁菲没有生产和仓库管理经验，王玉贵以为她摸不到门道，没想到这么快拿出方案还得到了高层的支持。

王玉贵说：“方案很好，只不过这个方案一样只能解决仓库准确率，不能提高仓库利用率。”

梁菲说：“你首先要解决准确率问题，全面需求管理上线后再解决利用率，仓库考核的六大核心指标权重我已经作出修改，主要关联准确率，你做好仓库该做的事，对关联数据进行监控和预警。”

王玉贵无话可说，他想到的问题，梁菲都能解决，并且比他想得更深入，更细节，连考核指标都改了。

方案结束后，梁菲让责任团队先走，留下王玉贵，梁菲把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扔在桌上，“你让人跟踪我威胁我。”

王玉贵看了一眼照片，唰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一变，“我……”

梁菲只是百分之六七十推测是他，现在看他的反应几乎证实了推测，冷眼打量他说：“怎么？敢做不敢认？”

王玉贵怒视梁菲，大声责问：“我什么时候跟踪威胁你了？这几张照片关我什么事，你自己专制，霸道的做派在公司得罪多少人不知道吗？我告诉你，运营中心没有一个人希望你留下来，巴不得你早点走人。”

梁菲说：“所以我说你蠢，被人撺掇出来当出头鸟，你明知道全面需求管理最难的是事业部和供应链两头，仓库只要看着全面需求管理能不能往前推进，能推动你尽量跟着走，不能推动你维持原状，仓库问题是很多，却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原本我们可以慢慢来，你非要跳出来，不拿你开刀拿谁开刀，我威慑过你搞不定仓库管理全部换人，你经不住威慑，又找人威胁我，当然我还要谢谢你手下留情，你没有真打算下死手，只不过让人威胁我，让我害怕就行，我说的对吗？”

得出这个结论很简单，梁菲跑得再快也跑不过面包车，面包车放了她一马，小区门口那条路摄像头遍布，跟踪她的人完全没有避开摄像头的意识，梁菲真出事，要查到王玉贵不难，从王玉贵的反应来说就不是一个经得住威慑，心狠手辣的人，相反是一个做事冲动，外强中干，抗压能力差，顾头不顾尾的人，梁菲现在的做法也是在赌自己对人的判断。

王玉贵额头上都是汗，心急之下把更多人扯了进来当挡箭牌，“你想怎么样？你以为我知道你什么时候下班，知道你昨天没开车？”

梁菲说：“不用告诉我这些，我不想怎么样，你犯蠢，我骂你，骂完了该帮你的还是会帮你，该给你的也会给你，今天的事不会传出去，不要再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明白吗？”

王玉贵诧异道：“就这样？”

梁菲说：“就这样，到此为止，照片你处理掉，奉劝你一句，少和这些社会上的人来往。”

梁菲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王玉贵的脑子玩不转这些三教九流，混社会和混职场的逻辑不一样，信奉暴力的人终将被暴力反噬。

说完梁菲拿起电脑出了会议室，掏出手机看会议安排，发现有周泊言的未接电话，她找了个空会议室推门进去给周泊言打电话。

周泊言昨天晚上就是觉得梁菲不太对劲，早上智能管家提醒梁菲出门的时候，他打开了家里的监控，监控里梁菲进了门，关上大门，又回头确认自动锁有没有锁上，电脑包一扔，仰头揉着脖子，脸色很差，到这里他只觉得是工作累了，直到看着梁菲去冰箱拿水，站着看手机，餐吧上面装着监控，正对着梁菲的手机，他可以看到梁菲手机上的照片。

周泊言接了电话，问得很直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梁菲说：“没什么，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有说谎，只是若无必要不说实话不扩大范围，她在把复杂的事情尽量简化处理，周泊言无法预期的反应可能又会把事情搞复杂。

她已经给王玉贵承诺，用她自己的方式处理问题，她相信自己的能力，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可以和王玉贵达成一致，可以收服王玉贵为自己所用。

手机里很安静，莫名气压有些低。

第115章 吵架

周泊言很清楚大源科技供应链的鱼龙混杂程度,他在创业初期吃亏也是吃亏在供应链上，付款不交货，假冒伪劣产品,造假的承兑汇票,不符合商业逻辑的诈骗行为也就罢了,往往是诈骗行为配合下乘手段,创业初期的商业环境还没有现在这么规范，透明,有序,运营中心用过一些社会气息偏重的人。

过了会儿，梁菲听到周泊言说：“你想让我自己去查吗？”

周泊言的语气很正常,甚至是征求她意见的问句,但直觉却告诉她没有这么简单。

梁菲试图拖延，“你回来我再告诉你好吗？

周泊言说：“就现在。”

梁菲被逼到墙角，她又犹豫了几秒，坚持,“昨天发生的事情，我已经搞定，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好吗？”

周泊言说：“把你手机里的照片发给我。”

周泊言用的是祈使句,暗含命令的语气，已经没有耐心再征求梁菲的意见，非常强势的一面,周泊言不可能不强势，这么多年强势惯了，不强势也走不到今天。

工作上梁菲没有直接汇报给周泊言，没有真正共事的经验,生活里周泊言收敛了强势的一面，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梁菲并不适应，让她觉得很窝火，都没细想周泊言怎么知道她手机里有照片，“我已经删掉了。”

周泊言根本不信，“你再啰嗦，我让人去拿你的手机。”

这句话让梁菲的火气冲上头顶，到运营中心后梁菲的脾气火爆了很多，供应链是什么情况周泊言不知道吗？知道就要相信她有能力处理，她都说了不用担心，要是超出她能处理的范围她会告诉周泊言，而不是被迫告诉他，这样算什么？她说：“你想吵架吗？照片是我的隐私，你不觉得控制欲太强了吗？”

听到隐私两个字周泊言都被气笑了说：“我不想跟你吵架，能让你大半夜跑到我家里的事，你觉得是小事吗？”

梁菲说：“现在已经是小事了。”

周泊言说：“既然是小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问题又回到原点，简直无法和他继续对话，梁菲生气地说：“我自己的事，不想让你插手选择不告诉你有什么问题吗？”

周泊言说：“你自己的事？”

周泊言的语气听不出一点情绪，气压却越来越低，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梁菲没吭声，两个人拿着手机隔着几千公里沉默了好久，梁菲才说：“我们各自冷静一下好吗？我还有很多工作。”

吵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梁菲也没有打算完全不告诉周泊言，准确地说不想让周泊言介入，她想知道自己的处理方式能不能达到她的预期，她需要反馈来修正生产计划部的管理方式，话赶话到这里了，这些话一点建设性作用都没有，只是在消耗彼此的情绪和时间。

挂掉电话，周泊言一秒钟都没耽误，买了最近一班飞机回来，回来的路上他打了个电话给刘文胜，“全面需求管理推行得怎么样？”

刘文胜知道周泊言在香港出差，出差还给他打这个电话，可见对这事的重视程度，他不敢大意，详细汇报，从责任小组成员，到具体进展，数字化立体智能仓库方案同步上线，以及各个部门的反馈，说的大部分都是正向反馈。

周泊言听完说：“立体仓库急着上吗？”

刘文胜说：“现在仓库问题不少，和全面需求管理上线一起实施，需求到交付数据流可以全过程打通。”

周泊言皱着眉头，“生产计划部的日常工作量就很大，大部分老员工对数据化系统不习惯，能承受两个系统一起上线吗？没有部门有意见？”

刘文胜心里一惊，周泊言脱离业务执行，偏偏这脑子还是跟计算机似的，刘文胜盘算着周泊言让他支持梁菲搞全面需求管理，他一点折扣都不打，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支持，不仅支持搞全面需求管理，还支持搞立体仓库，让梁菲冲在前面盯着目标，以最高的要求，最短的时间，最严格的标准来搞，最好搞得所有部门都怨声载道，让大家都对梁菲不满意，慢慢形成梁菲专制，霸道，揽权的舆论，要是搞出问题来最好，他借机开除梁菲接管全面需求管理树立威信，要是搞得顺利，他大张旗鼓的全力支持至少有一半功劳是他的，只要把控人事权，生产计划部的人不服她，她累死累活也就是个工具人。

刘文胜组织了下语言说：“现在有反对的声音都是前几年偷的懒，有意见，想办法阻碍，打小报告都是正常现象，只要我们全力支持，撑过这个阶段，大家适应了也就好了。”

周泊言说：“哪些部门在打小报告？”

刘文胜想了想只好说：“计划，仓库，采购都有不少人跟我反映过梁菲要求很高，走得太快，他们跟不上。”

周泊言说：“仓库闹得最凶？”

刘文胜本来伸手要去拿保温杯，这一下差点把保温杯碰倒，心想周泊言怎么知道？谁给周泊言打小报告了不成，“是的，仓库工作量大，对全面需求管理工作不理解，仓库管理也不符合梁菲的要求，周会上起了冲突，到我这里来打小报告，我已经劝过他。”

周泊言说：“知道了。”

挂完电话，刘文胜反复揣摩这些问题，还是能感觉到周泊言对运营中心现在的状况不满意，刘文胜想来想去给王玉贵打了个电话，想着敲打敲打他，照周泊言目前对全面需求管理的推进的决心，要不是出现重大意外情况，恐怕是谁都挡不住。

王玉贵在通话中，和梁菲开完立体仓库会议后，王玉贵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梁菲比他厉害，他想到的梁菲都想到了，想的比他还深入细致，不仅想到了还有办法得到高层的支持，就立体仓库这事他不是没提过，他人微言轻公司没同意，他不能承认自己的无能只能怪领导有眼无珠，一想到顶头上司是个女人，那点不服气就变成了一大点，难怪都在传梁菲是靠潜规则上来的，要是没有高层支持，立体仓库怎么批得下来？

他的做法都被梁菲看透了，再搞这些小动作就太没意思，他不可能比一个女人还唧唧歪歪，立体仓库本来也是他的想法，既然梁菲能开始搞就是她的能耐，他把桌上的照片塞到碎纸机里，正碎着呢，接到了彪哥的电话。

王玉贵说：“彪哥，你好，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彪哥说：“我好吗？我不好啊，兄弟帮你干活，你就这么打发我们？我是不是说过不要钱，怎么我现在说话不好使了？”

王玉贵觉得对方可能嫌少，歉意地说：“彪哥，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感谢彪哥帮忙，要是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吩咐。”

彪哥说：“我还正好有件事，听说你在大公司管仓库？”

王玉贵听出来不太对劲，倒也不莽，只说：“彪哥，让你们教训的女人是我顶头上司，我在公司一点权力都没有天天被她摁在地上摩擦，你们有大事要找她。”

彪哥哈哈大笑，笑声很刻意，忽然收声阴沉了脸，他手边放着王玉贵的资料呢，“我现在看着像冤大头吗？轮得到你这小瘪三来骗我？”

王玉贵心惊肉跳，“彪哥，您别误会，我是怕我帮不了你的大事。”

彪哥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插到了苹果上，又把苹果甩出去，砰一声砸在墙上，“小事一桩，你叫我一声哥，哥给你一笔好买卖，包你赚钱。”

王玉贵满头大汗地挂了电话，发现了刘文胜给他打电话，这边心惊胆战，觉得大事不妙，上楼后又被刘文胜劈头盖脸一顿批评，挂了电话王玉贵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焦虑，接二连三的打击，心脏一阵阵抽痛，好像被一座无形的山压得喘不过气来，梁菲至少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不要和社会人来往。

梁菲现在正往地库走，周泊言发信息给她，说在地下车库，让她下来。

只有主楼有地下车库，梁菲要从运营中心大楼回到主楼，再坐主楼的电梯到地库。

周泊言的车位就是地库里最显眼位置的两个，上班时间点，地库很安静，四周无人，她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上车，关门。

梁菲看了周泊言一眼。

周泊言说：“我回来了。”

梁菲：“……”

这人怎么说回来就回来，这句话暗含的威慑力，梁菲没打算再对抗，老实掏出手机，翻出照片递给他。

梁菲说：“这辆车跟踪了我好几个晚上，昨天晚上我没开车，这个司机在公司门口强行揽客，我拒绝了，回小区的路上，这两个人开车追我，被我跑掉了。”

周泊言已经有了预感，听到这些，还是心沉得厉害，浑身僵了一下，多少年没打架了，本能反应就是想打人，基因里的暴力编码被激活了，心里冷笑，盘算着怎么收拾人。

周泊言喊她，“梁菲。”

梁菲侧头看他。

周泊言说：“这是你自己的事吗？”

梁菲一听这话气得脑袋发胀，“这不是我的事是谁的事，难道还是你的事？”

周泊言手里捏着手机，面无表情。

不说话让她来地库干什么，这是什么混蛋男人，听到这些的第一反应是要跟她讨论是非对错，根本不关心她受了什么委屈，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拧巴，矫情，明明是她不想告诉他，又怎么期待他的关心。

周泊言说：“这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我不能让你冒险。”

等等，梁菲需要冷静一下，不能让她冒险是什么意思？后悔让她接手供应链了？周泊言的关心她更不想要，告诉他就有这样的麻烦，左右不是她期待的反应。

梁菲说：“我一点都不后悔接手供应链，你会有这样的反应，我还能告诉你吗？”

第116章 立场和主张

要说后悔,梁菲现在最后悔的是昨天晚上去了周泊言家，引入了一个不可控的变量，她又说：“我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处理了,你不要介入,不要插手,可以吗？”

周泊言说：“不行。”

梁菲继续解释道：“他们只是吓唬我,不会真干违法犯罪的事，那条路上都是监控,他们没避开监控也没避开人,我还能跑得比面包车快吗，你介入进来会打乱我的节奏,我需要你的信任。”

周泊言说：“没有哪家正规企业允许这些下乘的手段,我相信你的能力，更要保护你的安全，如果王玉贵的行为和你判断的不一样，你会付出什么代价去证明你的判断？太冒险了。”

梁菲诧异地看他,“你怎么知道是他？”

周泊言说：“我获取信息的渠道比你多，对运营中心这些人了解的也比你深，不用怀疑一个老板从上往下看的视角。”

梁菲心里一阵发堵,更复杂的情况发生了,周泊言已经查了什么，这些动作会不会被王玉贵知道，以为梁菲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个出尔反尔的管理者没有人会信服，梁菲要搞定刺头，搭建团队,让人信服只能靠自己，周泊言的帮助会起反效果。

想到这些梁菲心里的怒气值越来越大，“既然这样，你不会不知道现在运营中心对我不满的声音，王玉贵现在代表这些不满的声音，所有人都在看我怎么处理这件事，看高管层推动全面需求管理的决心，如果不是为了平衡各方面关系，立体仓库没必要这么赶着上线，现在的处理方式已经是最优解，你打算怎么处理？把人劝退？报警？还是找人教训那些人？这些对我当下的管理工作没有任何帮助。”

周泊言知道梁菲在担心什么，只不过在他看来这些担心没必要，说：“王玉贵的事你不用管，从电子事业部抽调团队接管仓库和计划两端，辅助你完成全面需求管理落地。”

这才是周泊言拿梁菲立威，收回人事权的目的所在，他早就料到梁菲到运营中心后的艰难处境，改革从来不是容易的事，梁菲最大的问题是手里没有用得顺手的团队，运营中心的人要么心思太杂不在工作上，要么不够专业，要么骑在墙上观望，梁菲收服这帮人为自己所用困难重重，需要时间，从职业化程度最高的电子事业部抽调管理团队是最有效的方式，既能起到威慑的作用，也能最快顶上。

梁菲心里震了震，周泊言行事如下棋，一环套一环，把她用人的认知直接刷新了，梁菲沉默了一会儿，思考之后艰难地开口，“我不同意。”

她不可能从电子事业部，李西廷的团队抽人，她做不到，她对李西廷已经充满愧疚，李西廷花了多大的精力在培养团队她很清楚，她去现场几天，李西廷除了和客户开会，就是讨论和实施梯队培养，她临时被抽调到运营中心，李西廷那边到现在还没招到新总助，她不能既离开李西廷的团队又抽调他的团队。

周泊言深深看了梁菲一眼，“你不同意什么？”

梁菲皱着眉头说：“你知不知道李西廷是我非常尊敬的老板？你知不知道我到运营中心对他已经很愧疚？我现在再难，也不能从李西廷的团队抽人。”

周泊言说：“你先管好自己，李西廷用你担心？这里是职场，你和李西廷已经是竞争关系。”

梁菲说：“我从李西廷团队抽人就不是简单的竞争关系，我没有和他商量答应来运营中心他一句批评都没有，反而担心我在运营中心遇到困难，给了我非常有效的建议，我不能翻脸不认人，他迟早会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到时候他怎么看你，怎么看我？”

周泊言说：“我不知道他怎么看你，怎么看我，这是他的问题。”

梁菲说不出话来，她和李师傅多年的交情暂且不论，全面需求管理事业部的配合至关重要，梁菲面临的挑战，需要平衡的关系，周泊言不可能真的理解。

梁菲一路从基层上来，得到李西廷的培养，获取李西廷的信任，学着像李西廷一样做成熟的职业经理人在规则范围内给老板满意结果，李西廷对梁菲的影响太大了，而周泊言没有打工的经验，大学开始创业，初始设置就是制定规则，掌握方向的人，这两种路径有天然的差异。

梁菲和周泊言身份，位置，阅历，经验不同，也不可能有周泊言一样的狼性，赌性，和狠劲，可以轻巧地说出这句话，这句话背后隐藏着不管你怎么看我，你还是得跟我合作的潜台词。

梁菲说：“我不是你，做不到像你一样。”

周泊言说：“我没有要求你做到像我一样。”

梁菲说：“我也没有要求你理解我。”

周泊言说：“你觉得我不理解你？不知道你处境艰难，还要把重担一肩挑了，你扛得住吗？”

梁菲心里的火气已经到了零界点，说：“我扛不扛得住还未可知，不用你替我做决定，除非你用老板的身份强压我，要不然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梁菲把这句话摔在周泊言身上，拉开车门，要从座位上走下去，余光里看到一辆黑色的车从车库入口进来，李西廷的车，黑色，B级商务车，显眼的车标，连号的车牌。

她呼吸一滞，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一秒都没犹豫，收回刚落地的双脚，伸手把车门带上，动作太快轻重没把握好，车门发出砰的一声，她紧张地往下一趴，顺势把头埋在周泊言腿上。

周泊言默默地看着她做完这套动作，用脚趾想也知道地库里有人，从车窗里看出去，黑色商务车停在不远处，李西廷背着电脑包，从车上下来，一只手关上车门，低头看手机，完全没有往这边看，往电梯厅方向走。

过了会儿，梁菲说：“李师傅走了吗？”

周泊言胡扯：“没走。”

梁菲继续趴了一会儿，周泊言把她后背头发拨开，捏她的后脖颈，梁菲反手抓住周泊言的手，周泊言又捏她的手心，弄得她有点痒，抽了一下没抽回来。

梁菲又说：“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