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锦抱着肚子出来,探头说:“没有啊,怎么了这是?”
两个嫂子的表情瞧着都快要哭出来了,其中一个说明事情原委:“晌午吃过饭,我家小梅就跑出去玩了,按往常她最晚三四点也就回来了,得帮我干活呢,结果今天天都要黑了,还没回来,我就去芳春家找她,结果芳春也没回来。”
另一位接着说:“我们想着她俩平时还跟你家的满银玩的好,就想过来问问在不在你家。”
梅锦和梁满仓听完脸色俱是一变,心头涌上不好之感,梅锦说:“满银也没在家。”
两位嫂子听到这话,差点瘫软在地,“这别是出了什么意外。”
梁满仓镇定道:“嫂子们先别急,现在着急也没用,重要的是得赶紧找到她们。”
他冷静分析:“她们肯定不在大院,不然这个时候绝对回来了,我马上去问问值班的门岗,记不记得她们仨去哪了,她们仨都不是胡来的人,不会乱跑,应该就在附近不远,可能是碰到什么事绊住了,才没能及时回来,你们先别担心。”
这两位嫂子的丈夫一位是营长,这几天出任务去了不在家,还有一位估计是加班,到现在还没回家,也就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事。
梁满仓出去找人帮忙,两位嫂子也忙跟在后面一起去,梅锦大着肚子没办法跟他一起跑,但一个人待在家里心里也着急,抬头看到路边的广播喇叭,不管有用没用,忙关上门朝广播站去。
但广播不是随便就能用的,梅锦先是去宣传科找了明站长说明情况,明站长一听,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稍作思考就点头道:“这关乎几个小姑娘的安危,你先用,明天再给我补个申请。”
梅锦松一口气,忙答应:“好,谢谢站长。”
“没事,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广播喇叭打开,梅锦深呼吸后捏着话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清晰,冷静道:“全师指战员与家属同志们请注意,全师指战员与家属同志们请注意,现在播送一则寻人启事……”
梁满仓这时已经从门岗那里问到了三人出去的方向,正准备带兵去找,听见广播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仰头,心中更添几分安定,转头对着战士们道:“她们应该是往矮山上去了,矮山虽然矮,但面积还是挺大的,待会儿要麻烦同志们帮忙找仔细些,尤其现在天黑,视物情况不好。”
带队的路班长一听是上山了,皱了皱眉补充道:“报告,我要补充一个情况。”
“请说。”
他上前一步道:“下午老乡来军队求助,说是野猪下山撞坏了家里的房子,糟蹋了农田,让我们帮忙抓捕驱赶,领导让我带了四个人过去,但没能抓到野猪,让它又跑回山上了。”
梁满仓表情不变,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野猪回山大概是下午三点。”
三点,梁满仓眉头微动,正好是小梅母亲说的她往日里出去玩回家的时间点。
他沉着气,知道她们大概率是因为下山的时候撞上了野猪,发生了意外,只是现在不确定这个意外是严重还是不严重。
时间不等人,他连忙带着战士们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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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生女 “知微,知微,真好听。”……
山上满银和小梅芳春只是想上山玩一玩, 看着太阳偏西室就想着下山回家了,她们这么大的年龄已经是家里帮忙的一把好手,平时要带弟弟妹妹,还要帮家里干活, 每天也就这么点闲着的时间。
来山上一趟, 虽然没碰到野鸡野兔, 也没掏到鸟窝,但发现了几颗野果子树, 想着等夏天秋天结果子了,就来摘着吃。
三人说说笑笑往山下走, 满银还一边走一边捡着好烧的干柴。
而就在这时, 前面拐弯处突然出现了一只横冲直撞的野猪,长得凶神恶煞, 正直愣愣地奔着她们过来,几个小姑娘什么时候见过这场面,匆忙间吓得慌不择路。
等反应过来时, 满银已经跟她们俩走散了,她看着眼前陌生的前后左右都一样的环境, 手足无措,她们这是第一次来这个山头, 本来只要按照上来的路线原路返回就好的,谁能想到中途会发生这种事情。
满银满脸焦急, 也不知道她们俩有没有躲过那只野猪,她在林子里边找路遍大喊着:“小梅!芳春!你们在哪?”
可惜林子间除了惊起的鸟叫声,没听到任何回应,连路过的村民都没有。
也是了,这大冷的天, 山上也没什么东西,马上又要天黑,山上更冷,谁会在这时候过来。
她心中更加惊惶,不停地找着眼熟些的路,边走边喊着。
许是几人刚才没分开太远,不一会儿她就隐约听到回应:“这里,满银,我们在这。”
满银仔细辨着声音过去,找到两人后,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一半。
但还没一瞬,就又提上去。
因为芳春受伤了,痛苦地呻/吟着。
小梅解释说:“刚才我们俩躲野猪,往这边跑,芳春摔倒,腿撞到树桩上了,现在肿得好严重,完全走不动了。”
芳春也还小,没经历过什么大事,这时忍不住哭起来:“我的腿会不会断了?我以后是不是就要成为瘸子了?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当瘸子。”
她哭得可怜,满银和小梅也心不忍,赶紧安慰说:“不会的,肯定不会的,等我们下去,卫生室的医生肯定能把你治好的。”
“可是我们怎么下去?”芳春忍着痛抽抽噎噎,“我现在一点都走不动。”
“我们背你下去。”满银说着就上去拉她,要把她背到背上。
小梅阻止说:“不行,这样不行,这山路不好走,再背人更容易摔跤,要是再摔了就更麻烦了。”
她说的有道理,而且上山容易下山难,她们两个人就是力气再大,也没办法背着和自己差不多重的人下山。
满银咬唇,急得挠头:“那怎么办?”
芳春泪流得停不下来,看着自己肿起来的腿连碰都不敢碰。
小梅比她们俩稳重些,冷静问:“满银,你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我也不记得了。”满银面露难色,沮丧摇摇头。
小梅叹口气,“这样,满银你留下来陪着芳春,我去找路,叫大人上来。”
满银看着离不开人的芳春说:“还是我去找路吧,你陪着芳春,你比我厉害,我怕要是出现什么状况,我会应付不了。”
小梅也看向痛苦的芳春,点点头:“好,那你快去。”
三人想出对策后,就赶紧行动,芳春的腿可不等人。
满银也不敢耽误,直接就出去找路。
但这片山虽然不高,但地方却大,而且她们还不知道刚才乱跑时跑去了哪个方向,让她一个第一次过来又受到了惊吓的人想到回去的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在山里打转,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天越来越黑,她的心也越来越急,可是一急就容易生乱,无头苍蝇般乱撞。
梁满仓这时也正带着人上山,道:“我们分头去找,留个人在山脚等着,山上有什么情况随时下来说。”
“是!”
“路班长。”梁满仓叫住他,“你还记得下午野猪上山往哪个方向跑了吗?”
“记得。”
“好,那我们先沿着野猪上山的路径过去。”
人多力量大,战士们又都经验丰富,很快就找到了原地等满银叫人来帮忙的小梅和芳春。
小梅看见他们,终于松口气,高举着手臂喊道:“这里,我们在这。”
边喊边安慰芳春:“没事了,没事了,肯定是满银回去叫到人了,你的腿肯定不会有事的。”
战士们过去,小梅问:“同志,是不是满银回去找的你们?”
战士将芳春背到背上,摇头回道:“是梁参谋发现你们上了山,组织的我们来找人。”
小梅脸色一变,心跳突然加速,忙追问:“那满银呢?满银回去了吗?”
“没回去,应该还在山上。”战士见她担忧,补充说,“你放心,我们来的人多,肯定会找到的。”
小梅揪着心,脸色煞白,嚅嚅:“我不应该说来山上玩的,要是没来山上,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没找到满银,梁满仓也忍不住有些失落,但不过一瞬便调整好状态道:“继续找,肯定能找到的。”
“是。”路班长重新回到山上。
就在满银都快以为自己就要死在山上的时候,突然听见前面有说话声,忙喊道:“有人吗?有没有人?”
“谁在那边?是梁满银吗?”
一听来人喊出自己的名字,满银意识到是三哥三嫂察觉不对组织人上来寻她们了,她兴奋起来,边跑边喊:“是我,是我。”
离近了,见是位解放军同志,扶着膝盖气喘道:“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腿受伤、不能动了。”
路班长笑起来,温和说:“满银同志你放心,她们已经被送下去了,那位受伤的同志现在应该已经在卫生室包扎了。”
“那就好。”满银松气,跟在他旁边下山。
等到了山下,看到三哥,才蹙起眉,扁着嘴,十足委屈样,而等到了家,看见站在门口一直等着她的三嫂,情绪便如决堤般,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只是还顾忌着三嫂的肚子,没有扑进她怀里:“三嫂,我拾的柴火都弄丢了,我拾了好多柴火。”
听到这话,梅锦哭笑不得,又有些心疼,小姑子这是在山上待得又惊又怕,满腹委屈,但又不知道怎么倾诉,所以才借着丢柴火哭一场。
她抬手摸了摸她沾了杂草浮灰的头发,柔声说:“没事,丢就丢了,咱们下次再拾就是了,饿了吧?嫂子给你下了面条,滴了好多香油呢,快去吃,吃完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说这话时,神色语气无一不温柔,轻声细语,像在安慰自己受伤的孩子,梁满仓在旁边看着,下意识记在心里。
“嗯。”满银抽抽嗒嗒,抬起袖口擦掉眼泪,跟着进屋。
等肚子填了半饱,她突然想起来问:“芳春摔到腿了,送我下山的那位同志说她被送到卫生室了,她的腿有没有事?”脸上不安,尽是对朋友的担心。
梅锦道:“没伤到骨头,没有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不过疼肯定还是疼的,明天你带点东西去她家探望一下,毕竟你们三个是一块儿上的山。”
“好。”满银点头,想到芳春肿胀的小腿,再看着碗里的面条,口中什么味道都没了。
洗漱完,梅锦和梁满仓回房间,梅锦轻轻将门关上,说:“以后咱们可别因为这事说她,我看她今天够难受的了,估计待会儿睡觉还要偷偷哭呢。”
“这哭什么?”梁满仓不解,“不是已经回来了,也没发生什么吗?”
梅锦上床坐着,将被子盖好,叹声:“是没发生什么,但她多大,我们多大了?她才十多岁,以前在家连远门都没出过,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就能算得上是天大的事了,更别说一块儿去朋友还受伤一个,那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也不知道上山是谁提的,要不是满银提的还好,要是她提的,肯定难受得一晚上睡不着。”
梁满仓摇摇头,也跟着上床,“那看来我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梅锦笑:“好好学,做一个理解孩子,并被孩子喜欢的爸爸。”
三个小姑娘上山,却差点迷路回不来的事情在大院里传开,所有家长都如临大敌,矮山成了禁山,家里的孩子被反复叮嘱,严禁私自跑到矮山上去玩。
有那不听话的,被逮到当场就是一顿打,一时间,家属院被孩子们的鬼哭狼嚎填满。
导致后面一有孩子哭,满银就心惊,一脸愧疚,看得梅锦好笑。
到了三月份,空气中已经有了点暖意,距离估算的梅锦生产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梁满仓的表情一日比一日严峻,梅锦稍微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就要坐不住,一定要找到她才行。
梅锦虽然对他的关心很受用,但有时候也会嫌他烦,不过是到邻居家聊了会天,屁股还没坐热,人就找来了,倒也不喊她回家,只是在一旁守着,可有他在,谁跟她说话还能说得尽兴?
于是气氛也就从一开始的热烈,慢慢变得客套,知道她再也坐不住,被梁满仓扶着回家。
又是同样的事情发生,梅锦瞪他一眼嗔怪道:“哎呀都说多少回了,没事没事,你不用紧张。你看你一来,弄得大家都不自在,你这样,我还怎么交朋友?”
在这件事情上,梁满仓坚决不听她的,“等有事就晚了,所以从一开始就要谨慎再谨慎。”
“好好好,梁参谋,你说的都有理,我说不过你,不跟你说。”
梁满仓笑了下,小心搀着她。
还没走到家门口,梅锦突然抱着肚子弯腰,,紧紧攥着他的手,指尖都捏白了,皱着脸说:“疼,好疼,估计是要生了。”
“要生了?”梁满仓低头看她腿间,有水流出来,他赶紧抱起她往卫生室去。
满银在屋里听到动静出来,问:“怎么这是?”
“你嫂子要生了,你拿上东西去卫生室!”
“啊?要生了?”满银瞬间有些慌乱,以前在家虽然也见过大嫂二嫂生产,但那时候是用不上她的,都是娘操心,这下家里没旁人,只剩她,她手忙脚乱,嘴里念叨着,“要拿、拿尿布、盆、垫子。”
“还要拿啥,还要拿啥……”她在房间里乱转,抓了抓脑袋,“噢小被子小被子。”
等她拿齐了东西,着急忙慌跑到卫生室的时候,梅锦已经进了手术室了,梁满仓在门口等着。
她喘口气问:“三哥,三嫂怎么样了?”
“现在还不知道。”梁满仓面无表情,唇色有些偏白。
两人在门外守了一个多小时,梅锦和孩子终于被推出来,护士笑着恭喜:“恭喜你呀,梁参谋,是位千金。”
梁满仓握着梅锦的手,在她虚弱的脸上轻抚,对护士点点头:“谢谢。”
母女俩被推进病房,梅锦耗尽体力,头发被汗湿,晃了晃梁满仓的手,声音有气无力:“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孩子还没出生时,梁满仓就用枕头练习过技法,但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他僵着手臂,一手托住头颈,一手托住臀部并支撑背部,屏气凝神将孩子放在梅锦身边。
梅锦看着他无措的样子笑起来,问:“女儿好看吗?”
“好看。”梁满仓点头。
梅锦撇嘴笑:“你这得昧着多大的良心,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话。”新生儿都又红又皱巴,猴人莫辨到简直可以说是跟猴子是一个娘生的。
梁满仓总算牵唇笑了下,道:“我们的女儿,肯定是好看的。”
满银在旁边接腔:“就是,嫂子,你跟三哥长得都好看,小侄女以后肯定也错不了。”
梅锦将小孩的小被子掖了掖,露出皱巴巴的小脸,轻声笑起来:“只要她健康快乐,漂不漂亮反倒在其次。”
“嫂子,你们起好名字了吗?小侄女叫什么呀?”
“叫知微。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梅锦浅浅笑着,这个名字是之前两人就商量好的,若是女孩就叫知微,男孩就叫知彰。
满银眨眨眼,问:“可是按照家里的辈分,她名字里得带‘英’。”
梁满仓道:“没事,只是一个辈分,带不带都不影响。”
“噢。”见三哥这么说,满银也没有纠结,夸道:“知微,知微,真好听。”
梅锦笑了笑,眼皮越来越重,沉沉睡去。
生完孩子要做月子,梅锦这段时间不用去广播站上班,每天就待在家里养着。
满银学了好多有营养的菜做给她吃,梁满仓就是再忙,下班回来也会带孩子,给孩子换个尿布,闹觉了就抱起来哄一哄,因为他的责任体贴,和满银的用心照顾,梅锦整个月子期间都过得很顺畅,一次气都没生过。
孩子刚满月,梅锦打算着再过一个月再去上班。
也就是这一个月,让她发现了点不同寻常的事情。
因为他们从来不会限制满银,也没有把家里的事情一股脑都推给她,所以她的自由时间还是比较多的,往日里她就爱找小梅和芳春玩,但这几天,她瞧着她的状态,像是有了点自己的小秘密。
有一次满银回来,她当时正抱着知微在门口跟隔壁的蔡嫂子聊天,满银估计是没想到她会在门口,蹦蹦跳跳地往回走,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但刚一看见她,就连忙把手背到身后,生怕她看到似的。
梅锦当时也没戳穿她,等晚上梁满仓回来的时候说:“满银这几天有些不对劲,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们。”
“什么事?严重吗?”
梅锦擦着脸,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姑娘的一点小秘密。”
梁满仓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搭在她头顶,从镜子里看着她说:“你这段时间没去上班,我白天听广播的时候,都感觉有些不对味。”
梅锦笑:“边姐可比我厉害多了,你还不对味?”
“那不是你播的,再厉害的人,我听着也不对味。”梁满仓偏头亲上去。
梅锦被他挤得歪着脑袋,轻拍他的手:“你这油嘴滑舌是跟谁学的?以前也没见你这样。”
“这怎么能是油嘴滑舌呢,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他手向下滑,一把将她抱起来,声线低沉,问,“还涨不涨?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梅锦瞥他一眼:“司马昭之心了啊,想占我便宜就直说。”
“夫妻之间,怎么能有占便宜的说法?”梁满仓不认,手摸上去。
梅锦闷哼,按住他作乱的手:“你也不怕撩自己一身火,最后灭不了。”她刚出月子没多久,还不能做。
梁满仓反握住她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亲,微微抬眸,如狼般盯着她,眼底幽深又危险,一切都不言而喻。
梅锦抽回手,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亲,“我累了,要睡觉,你自己解决。”
梁满仓膝行上前,加深这个吻,随后抱着她躺下,轻声道:“今天不闹你了,睡吧。”
第二天早上,梁满仓照常去上班,梅锦在家对满银旁敲侧击:“满银,你最近认识什么新朋友了吗?”
“没有啊,还是小梅和芳春呀。”满银洗好碗,拿了毛巾擦掉手上的水出来。
“这样啊,那你最近在扫盲班学的怎么样了?”
“都学的差不多了,老师还夸我了,说我学得快。”
梅锦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高高兴兴的,不像有故事的样子,她点点头:“那就好,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和你三哥。”
“我知道呢。”
梅锦剥了颗花生,突然问:“我看你这几天下午都出去,你今天下午还出去玩吗?”
“不出去,怎么了?”提到这个话题,满银脸上有丝可疑的红。
梅锦知道自己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笑道:“没事,就是想着今天天气好,太阳大,咱俩把家里的床单被罩都给拆下来洗洗。”
满银点头,伸手也抓了一颗花生,还没剥开就掉地上,她又蹲下去捡,捡起来指头一对,用力挤压开一条缝,将花生剥出来,在手心搓了搓,红色的花生外衣被搓成碎片,轻轻一吹便扬起来。
“你们这几天都玩的什么?”梅锦接连吃着花生,装作随意地问。
满银嘴唇动了动,眼神都不敢直视她,“也没玩什么,就还跟之前一样。”
“这样啊。”梅锦笑起来,“那你脸红什么?”
“这不是热吗?我热了。”
“热吗?”梅锦看着身上的长袖,“现在还没到热的时候呢吧。”
“哈哈是吗?”满银讪笑两声。
梅锦看她一眼,漫不经心说:“满银,有什么事,你可不能瞒着我,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你要是不好意思跟你哥说,就告诉我。”毕竟她现在住在家里,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做嫂子的可真负不起这责任。
满银心虚地眨眨眼,终于坐下坦白道:“好吧好吧,其实我也不是瞒着你,我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说着,她眼中闪过一抹羞意,道:“你还记得之前我在山上迷路,找到我的那个班长吗?”
梅锦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姓路?”
“嗯,他叫路明。”
梅锦惊讶地看着她,问:“你跟他?”
“不是不是。”满银连忙摆手,“我就是害怕你们会这样想,我才没有告诉你的。”
她继续道:“后来我们在路上碰到过几回,就随口聊了聊,发现他也是安州人,然后我们就交了朋友,他前段时间出任务,前天才回来,说给我带了礼物,我昨天下午就去拿了。”
“真的只是朋友?”梅锦对此有些怀疑。
“真的。”满银肯定地点头,但又有些小扭捏,“不过,不过……”
“不过你有点喜欢他?”梅锦笑着补充。
满银轻咬下唇,有些羞涩。
梅锦笑起来:“没事,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十几岁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很正常啦。”她现在的年纪放到后世也才高中,正是青春慕艾的时候。
第37章 转正 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满银这件事算不得什么大事, 梅锦稍微提点两句,也就没再多问,不过心里还是想着等晚上梁满仓回来,跟他说一下这事, 让他平时注意一下那个路班长, 人品家境都悄悄打听打听。
毕竟不管怎么说, 满银现在对他有些好感,万一后面两人成事, 还是要知根知底才好。
双月子坐完,梅锦重新回广播站上班, 刘伟一看见她就惊喜地笑出来:“哎呀, 梅锦同志,你月子坐完了?”
“是啊刘哥, 坐完了。”梅锦回到自己办公桌坐下,笑着问,“这俩月广播站有什么事发生吗?”
“大事没有, 小事不断。”刘伟拿着广播稿,开玩笑说, “就是你没来这段时间啊,可把我跟边书云忙坏了, 我俩都盼着你赶紧过来呢。”
梅锦也笑:“好!我接下来一定努力干活,好让你跟边姐能多休息休息。”
“那这可不行, 你现在还喂着孩子呢,可不敢让你多干活,要不回头站长该说我们不爱护同志了。”
两人哈哈笑起来,边书云这时候也来了,随口问道:“笑什么呢这是, 这么开心。”
“刘哥跟我开玩笑呢。”
边书云坐下来,看着她关心问:“你现在来上班,宝宝能离得开你吗?”
“没事,这不是正好离得近嘛。”梅锦都打算好了,“我忙一阵儿就回去喂一次奶,要是孩子闹得不行了,我小姑子就把她抱过来我哄一哄。”
也就是这时候奶粉实在稀有,奶粉票也不好搞,否则她是不想母乳喂养的。
不过也是幸好师部配置齐全,各地方离得又都不远,要是有什么事,十分钟就到家了,孩子要是有个感冒发烧的,脚步快点,几分钟就能到卫生室,卫生室里还随时都有军医值班。
“还好你小姑子在这,可是帮了你们大忙了。”
“是啊,要不是有她在,我现在可没办法回来上班,孩子这么小,离不了人,得在家里带孩子。”
“可不就是说。”边书云点点头:“行,那要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跟我们说,千万别不好意思。”
“谢谢边姐。”梅锦笑。
上午八点,准时播报经宣传部撰稿审核好的新闻与通知。
“各位战友同志们,大家上午好,这里是师部广播站,接下来播报今日新闻与通知……”梅锦拿着稿子对着话筒念着,声音抑扬顿挫,咬字清晰,语句连贯,没出现一次停顿,可见在这两个月的休假时间里,她也并没有松懈。
梁满仓这时正对着地图研究战术,又听到熟悉的声音,紧锁的眉头一点点放松,放下手中文件,坐直身静静听着广播。
等广播播完后,他唇边漾起一抹笑,继续埋首投身工作。
旁边的同事见状打趣道:“这你老婆回来了,就是不一样啊。”
另一人接腔:“别说,这样还挺浪漫,累了的时候,广播里传来自己老婆的声音,马上就精神了。”
梁满仓晃了下脑袋笑笑,没有说话,但眼中的柔情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晌午时分,太阳晒到头顶,梁满仓接上梅锦,两人结伴回家,他把她的包接过来,拎在自己手上,笑着问:“梅同志,重新回来上班,什么感觉呀?”
梅锦昂着头傲娇地笑了笑:“感觉非常不错。”
“从广播里听出来了,声音很昂扬呀。”
“那当然了,我在家歇了俩月,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两人说说笑笑到家,满银正在做饭,知微在婴儿车里哭喊着,看到他俩回来,满银如蒙大赦:“三哥嫂子,你们终于下班了。”
梅锦赶忙将知微抱到怀里轻哄着,不自觉就夹了声音:“怎么了呀,是不是饿了?妈妈这就给你喂饭吃。”
她抱着孩子上房间里,梁满仓摘掉军帽,脱掉外套,把袖口挽起来进了厨房,跟满银一块儿做饭。
梅锦坐在床上给孩子喂奶,这么小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只要有奶吃,便停了哭喊。
她看着女儿小小的、安静的脸,心里发软,跟着温柔地笑起来。
梁满仓轻手轻脚进来压着声音问:“饭做好了,知微怎么样了?”
“没事,又睡着了。”梅锦小声道,“你们先吃,我再哄一会儿就出去。”
“好。”
梅锦等她彻底睡熟后,小心翼翼给她放到床中央,蹑手蹑脚带上门出去。
今天满银边带孩子边做饭,有些忙不过来,菜炒糊了点,吃起来发苦。
梅锦道:“下次等我跟你哥回来在做饭吧,要不你一个人就太手忙脚乱了。”
满银点点头,看着糊锅的菜还有些自责。
梅锦笑:“这有什么,糊菜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的好吧?这偶尔吃一回,别说,还挺有风味的。”
满银被她逗笑,表情转危为安,终于又高兴起来。
说起来,梅锦才是更觉得愧疚的人。
本来之前满银在家就是干干家务,做做饭,没事了就找两个小姐妹一起玩。
结果现在因为她上班,她就要在家带孩子,一点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了,也就中午和晚上她和梁满仓下班回来的时候,她能歇口气。
到了晚上,睡觉前,梅锦跟梁满仓商量着:“这周咱们俩休息的时候,去一趟市里吧?”
“去市里干嘛?”
“我想着这不是马上夏天了吗?去市里给满银买两身好看的衣服,顺便看看再给爹娘买一身轻薄点的寄回去。”市里的东西比服务社的要好,也更齐全。
“行。”梁满仓点头答应。
要去市里买衣服,满银也很高兴。
三人准备好知微白天会用到的东西,都放到一个包里,让梁满仓拿着,梅锦抱着孩子,一起坐上公交车。
梁满仓还穿着军装,扶着杆子站在梅锦座位旁,就这么一直站到了市区。
他们下车就直接去了百货大楼,这里面的衣服最好看。
满银在里面简直挑花了眼,哪件都好看,哪件都喜欢,但一看价格,又退步三尺,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拽着梅锦说:“嫂子,我们走吧,我们去买块布回去我自己做,也不比店里的难看。”
梅锦知道她是不好意思花哥嫂的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大老远的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吧?而且你看这里的裙子,这种样式,哪里是买了布料,回去能自己做出来的?”
满银见说不动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嫂子,我真不用,我天天在家干活,也穿不着呀。”
“现在家里拿两份工资,就这几张嘴,你不要怕花钱,我们有钱呢。”
梁满仓抱着知微指着前面的一条黄裙子说:“我觉得这条就挺好看的,满银,你去试试吧。”
满银被哥嫂俩半推半就着,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这是一条浅黄色的格子连衣裙,圆领收腰泡泡袖,经典的布拉吉样式,很受年轻的女孩子喜欢。
满银还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换好后红着脸出来,不自在的揪了揪裙边。
梅锦看着她真诚夸道:“好看,这裙子真适合你,那我们就要这一条了。待会儿再买一套列宁装。”
“一条裙子就够好了,列宁装就别买了。”满银依然推拒。
梅锦没听她的,从旁边拿了身列宁装在她身前比划比划,点点头问:“满仓你看这个怎么样?”
梁满仓觉得都大差不差,说:“挺好。”
“那你再试试这套。”梅锦对满银说,推着她的背将她推进了试衣间。
满银在里面试衣服,梁满仓问:“你不买吗?”
梅锦摇头,将知微身上的小被子又给掖了掖:“我就不买了,我现在穿的制服呢。”
从拿到制服起,她就很珍惜,每次洗完都得熨得板板正正才行。
新一年的梅雨季如约而至。
梅锦和梁满仓因为经历过去年,已经稍稍适应,满银还是第一次见雨能下成这个样子,又是惊讶又是难受,感觉家里到处都湿淋淋的。
而雨季的结尾就是台风的开始,今年的台风来势汹汹,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师部大院的电路被吹坏,全部停电,电工加紧维修着。
附近的工厂单位都停工了,而师部机关大楼里仍充满了忙碌的身影,旁边的平房广播站里,也都在岗位上坚守着,确保师部有什么通知,能够立马广播至整个大院。
大家看着窗外随着飓风东倒西歪的树木,天像是被捅破了窟窿,大雨倾盆。
在这种天气下,百姓的房屋也成了危房,随时都有可能被吹倒,而造成生命损失。
此时师部已经有不少战士跟随指令去确保百姓安全,将百姓带到避险场所。
而机关大楼的司令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各科室的领导都在,他们看着司令打电话,他紧皱眉头,叉着腰大声喊:“什么?有线通讯瘫痪?”
“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尽快恢复通讯!”
部分电话线路中断,更有消息传来,通往最偏远海防团的有线通讯已经完全瘫痪。
那里驻地偏僻,无线电信号极差,而这时□□紧张,该团绝对不能成为消息封闭的孤岛!
司令冷着脸叹息,说:“现在所有常规通讯手段都已经失效,但我们现在必须向他们传达紧急防风及战备指令,通讯科,你们现在赶紧相出办法来!”
司令命令一下,通讯科全员都动起来,但又一筹莫展。
明站长把这个消息带回到了广播站。
梅锦眉头蹙起,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提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明站长,我们是否可以尝试使用战时大功率广播电台,以特定频率对其进行单向广播?我记得海防团的山顶哨所配有高灵敏度的收音设备,他们应该能够抄收到我们的语音指令。”
作为广播站里的广播员,虽然是临时工,但她很清楚站里那台战时广播电台的强大功率,它在必要时甚至可以覆盖整个防区。
而为了侦察到对面的信息,海防团的山顶哨所装备了最新的远程侦听器,具有接收广播的能力。
只是现在台风猛烈,具体情况谁也不能确定,但也算是一个可以尝试的方法。
明站长闻言定定看了她一眼,沉思一瞬道:“你跟我来。”
梅锦起身,有些忐忑地跟在他身后,害怕自己是说错了话。
明站长一路带着她来到了司令办公室,敲门进去,里面仍有许多人,梅锦注意到梁满仓也在。
明站长对她说:“梅锦同志,把你刚才的想法再说一遍。”
梅锦紧张复述。
通讯参谋等她说完,首先质疑道:“这不符合通讯条例,现在信号极其不稳定,谁也无法确认对方是否收到。”
梁满仓在梅锦能想出这个方法而感到短暂的震惊后,意识到不管是否能确认对方收到,这的的确确是当前的唯一方法,他当着众人面努力争取说:“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必须使用非常手段,我建议立刻尝试。”
司令垂眸,听完两位参谋的不同意见,在极短的时间内权衡利弊,终于拍板决定:“就这么办!这位小同志,就由你来负责播送,务必要求清晰、准确、沉稳!”
“是!”梅锦立正答应,出门前和梁满仓对视了眼,梁满仓冲她轻微点头,目含鼓励,但双方表情严肃,不带一丝笑意。
广播站里气氛凝重,备用发动机不停地发出吵人的轰鸣。
梅锦深呼一口气,坐到话筒前,窗外是呼啸的狂风暴雨,心底,是坚定的信念。
如此极端天气与迫人的压力下,她将广播打开,用比平时更慢、更清晰、每个字都重若千钧的语速开始播报。
对方如果能够接收到通知,可能需要进行反复抄收,所以哪怕嗓子已经开始沙哑,在没有得到停止的命令之前,她仍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指令,不肯停下。
家里满银抱着因为饿而不停哭闹的知微,看着门外的大雨,焦急地等着梅锦回来。
“好了好了,妈妈马上就回来了。”要是之前,知微哭成这样,她都已经抱着孩子找过去了,但现在这天气,别说抱孩子了,就是她自己都不敢在路上走。
眼瞧着梅锦还是不回来,她没办法,开始学着老家的法子,给孩子熬米汤喝,不管怎么样,总能顶些饱。
几个小时后,风雨稍歇,通讯兵通过刚刚才修复好的一条线路,收到了海防团的回复:“指令已全部抄收,并已执行完毕,感谢师部的同志们!”
梅锦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露出一个笑,将广播关上,总算是可以从位置上下来,她接过边书云递过来的温水,缓缓喝着。
刘伟冲她竖着大拇指:“梅锦,你太厉害了!能想出这法子,还能连着播报这么长时间。”
梅锦摆摆手,一句话不想说。
边书云知道她现在肯定累透了,道:“接下来有我和刘伟守着,正好现在风雨也没那么大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孩子这么久都没喂了,肯定饿坏了。”
梅锦点点头,想到知微哭得停不下来的样子,心中有些发酸,穿上雨披雨靴,着急忙慌的就往家赶。
到了家,满银看到她跟看到救星一样,“嫂子,你可回来了。”
梅锦嘶哑着声音问:“知微呢?”
“嫂子你嗓子怎么了?”满银惊讶,又忙回答道,“才哄睡,我看你一直不回来,她实在饿得难受,我就给熬了米汤喂给她喝。”
梅锦点头,没回答她的问题,她现在实在累得说不动话。
她推开房门进屋,孩子睡得恬静,看着她的睡颜,心也跟着安宁下来。
梅锦脱掉外衣,上床搂着知微,听着雨打窗台的声音,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等稍微有些意识时,窗外天已经黑透了,她听见外面满银正和梁满仓说话。
梁满仓问:“小锦呢?”
“屋里睡着呢,一回来就进屋了,饭都没吃,到现在都没出来。”满银指指房门,追问,“嫂子回来的时候声音都哑得说不出话了,咋回事啊?”
梁满仓解着扣子回道:“她连着播了几个小时广播,累着了。”
说完过去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见里面的人动了动坐起来,问:“吵醒你了?”
梅锦摇头:“没……没有。”刚睡醒开口,还有点发不出声音。
梁满仓知道她嗓子肯定哑了,但没想到会哑得这么厉害,有些心疼:“你别说话了,要不要喝点水?”
梅锦点头,梁满仓赶紧出去给倒了杯温水端过来。
这时候知微也醒了,手脚乱动,圆溜溜的大眼睛睁开,黑亮的瞳孔倒映出两人的影子。
两人看着她,轻轻笑起来,唇角上扬,眉眼弯弯。
台风天过去,师部开了救灾总结会,梅锦也参加。
在会上,司令对她点名表扬:“在这次抗击台风的战斗中,我们不仅要表彰冲击在前线的指战员,也要表彰在后方坚守岗位、勇于创新的同志,广播站的梅锦同志,在通讯中断的危急关头,提出了关键性的建议,并且以高度的责任感和过硬的专业素养,完成了此次通讯任务,确保了师部指令的传达,展现了我们革命同志的智慧与担当。”
在他喊到名字的时候,梅锦就跟着站起身,他说完,房间里瞬间响起剧烈的掌声。
梅锦还是第一次身处于这种场面,脸颊泛起红晕,身板却越挺越直。
她看了眼对面的梁满仓,梁满仓含笑鼓掌,点着头,眼眸里都是赞赏。
而这次行动中,梅锦获得的不仅是司令在会上的公开表扬,还有转正任命。
宣传科根据她的日常表现,加上此次重大立功表现,正式向干部科提交了关于她的转正报告,申请将她转为正式编制干部。
转正报告递上去没多久,就被批准,流程比以往快得多。
梅锦去拿被批准的报告时,干部科的同志笑着对她道:“你这次的转正报告可是司令亲自过问的。”
梅锦有些惊喜,没想到司令竟还记得她一个小小临时广播员的转正。
而不管其他,从现在起,梅锦就正式成为了广播站的一员,和边书云与刘伟一样,拥有编制,不用再担心会被取代。
梅锦能够转正,可实在是家里的一件大喜事,必须下馆子。
三个大人带上知微,带上家里的钱和票坐上公交车到市里,市里的馆子多。
今天不用怕多花钱,梅锦被定位24级,一个月工资能有五十块,而之前作为临时聘用人员,一个月才二十五,就这二十五,还是因为她顶的是重要岗位,现在有了正式编制,工资整整翻了一倍!
三人到市里,找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饭店进去,梅锦拿过菜单道:“红烧鱼、炒肉丝、鱼丸汤,炒两个青菜,再要三碗米饭。”
本着可以享受但不能浪费的原理,梅锦就点了这四菜一汤,足够他们三人吃了。
真不愧是市里的餐馆,一顿饭就花了四块钱,够家里一个星期的菜钱了。
不过他们也不常来吃,偶尔一次,奢侈一下不过分。
这顿饭,梅锦吃得十分满足,最后付钱的时候还要补一句:“今天算是我请你们,花我的工资!”
梁满仓笑:“好,花你的工资。”
俩人的钱从来都放在一起交给她管,就没分开过,花谁的工资,这哪里分得清?
知微在爸爸怀里哼唧起来,梅锦停止得瑟,忙凑过去看怎么了,接到自己怀里晃着:“估计是又饿了,我看看找个地方给她喂奶。”
这个年代还没有后世的母婴室概念,梁满仓借了饭店没人的房间,喂好奶后,又给换了干净的尿布才离开。
小婴儿无知无觉,饿或拉都没办法控制。
梅锦在照顾自己女儿的同时,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妈妈,那个从她出生起就如珠似宝、无微不至照顾着她的妈妈。
看着女儿安静的睡脸,她出神地想,失去了她的妈妈,现在过得好吗?
第38章 二人世界 慢条斯理,挑逗至极
转正之后, 身上的制服也要随之更换,之前梅锦穿的是临时制服,穿在身上有些松垮,还是她又找裁缝给改了改, 才合身起来。
而新发下来的制服是量身做的, 一共两套, 一套军绿色斜纹布的列宁装,长袖、双排扣、束腰带、西装式翻领, 冬天和春秋天的时候穿。
另一套是改良后的浅绿色女式军便服,小翻领、单排扣, 是夏天穿的。
两套服装领回家, 梅锦迫不及待就穿在身上试,在梁满仓面前转了一圈问:“好看吗?”
穿这两套衣服的人在师部很寻常, 路上随处可见,但梁满仓就觉得自己老婆穿得最好看,他满含欣赏地点头:“好看, 你穿什么都好看。”
“敷衍。”哪会有人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梅锦笑起来, 跟他说笑。
梁满仓眉尾轻挑:“哪里就敷衍了?难道你不是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吗?”
梅锦哼一声不说话,对着镜子捏捏肩膀, 又捏捏腰身,不愧是量身做的, 就是合身,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妥帖。
梁满仓见她高兴,道:“这段时间又是梅雨又是台风,都没好好出去玩玩, 等下周我们去逛公园吧?听说现在那边可以划船。”
“可以啊,到时候带上满银和知微,一块儿出去逛逛。”梅锦低着头,还在爱不释手地摸着这身象征着正式编制的衣服。
梁满仓却是拒绝:“不带她们,就我们俩。”
听到这话,梅锦抬眼似笑非笑看向他,尾音轻扬:“梁参谋,你这心思可不单纯呀。”声音娇地让人酥了身子。
梁满仓笑笑,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虚环着她说:“自打你怀孕,满银来了后,我们俩都没有单独出去玩过了,这次就让满银在家看着知微,江医生不是刚寄了两罐奶粉过来吗?让知微喝一天奶粉,没事的。”
江医生在首都,人脉广,奶粉票好搞一些。
自从上次梅锦因为台风播报,好几个小时都没能回来,导致知微饿得嗓子都嚎哑了,最后满银勉强喂了点米汤才好,她就意识到家里没有奶粉不行,起码在一些她不能给她喂奶的突发情况下,得让知微有东西吃,毕竟上次只是饿了几小时,下次时间可就说不准了。
所以梅锦跟江医生通信的时候说了这一情况,托她在首都看看,要是能弄到最好,实在弄不到也只能悻悻作罢。
好在江医生刚好知道谁有奶粉票,直接在首都买好了给她寄过来。
梅锦想到那两罐还没打开的奶粉,心里对他的这个提议也有些意动,两人这么长时间里,不是各自忙各自的事业,就是家里带孩子,就算是出去,也是一家人一块儿,夫妻俩还是需要点独处时间,培养培养感情的的。
她搂上他脖子,腰肢软了软,答应:“行啊,下周我跟他们调个班,在你休息的时候出去。”
梁满仓抿唇浅笑,拇指在她唇上摸了摸,随后一把将她抱起来,扔在软被子上。
梅锦笑出声,手肘支起上半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眉头抬了抬,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梁满仓轻笑出来,一手拽住她脚腕,往前拉了拉,单膝跪到床上,压过去,另一只手解着军装扣子。
梅锦就喜欢看他穿着一身冷肃军装的时候动/情,这时他耳垂脖子都会泛起浅淡的红意,眼眸也像是勾人的漩涡,与平时的正经禁欲的样子截然相反,使人内心的征服欲得到极大满足。
甚至有时候他坐在书桌认真工作,面无表情,偶尔轻皱眉头,军装扣子扣到最顶,背却挺得笔直,她看着看着就会产生一种想要将他推倒的冲动,好细细品味他脸上从冰冷严谨到被欲望控制的转变过程。
不过可惜,这种念头也只是存留在她脑海里,从来没有行动过,她想着,下次得找个机会,尝试一番才好,肯定别有风味。
梅锦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竟然还会有这种特殊爱好,她半靠在被子上,看着他利落解扣子的手,纤长而又骨节分明,指腹有因为长时间摸枪握笔而磨出来的老茧,动作从上至下、从外至里,慢条斯理,挑逗至极。
他不急,梅锦也不急,脸上带笑,欣赏这幕好光景。
梁家人都天生皮肤白,只是他之前因为不停的室外训练,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晒得黑黑的,而经过这么久的室内工作,现在又都白了回来。
梁满仓这人很自律,对自己也很有规划,所以哪怕不用再拉练,必要的锻炼从来都没偷过懒,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宽肩窄腰,腹肌也清晰可见。
穿上军装的时候是妥妥的衣服架子,再加上那张脸,可以说整个师部都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还因此荣获一个“白面参谋”的外号。
梅锦看着眼前这道外人不可窥见的风景,唇角上扬,道:“梁参谋真是好身材。”
“你也不遑多让。”梁满仓俯身,在她唇边亲了亲。
“你可别把我这身衣服弄皱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梅锦推着他,喘着粗气。
“放心。”梁满仓保证。
一番云雨后,眼瞧着知微要起夜喝奶,梅锦生气地把新制服甩在他身上,果然男人的话不可信,尤其是床上的男人。
梁满仓手里拿着衣服讪笑:“我保证给你熨好。”
梅锦白他一眼,把哼哼唧唧的知微抱起来。
台风天后,为了驱散一些大家这段时间的郁气,师部在广场处组织放电影,这也算是师部的一项习俗了。
能有电影看,大家都很高兴,梁满仓和梅锦有单位划出来的观影区,而像满银这样的家属就需要自己去占位,占到前排看电影,占到后排就只能看人头了。
满银和她两个朋友,还没到傍晚就带上凳子去占位,就这还有点去晚了,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都被一帮孩子们占了,都是家里派出来的,一个孩子就要占好几个位,没办法,她们就只能往后稍稍了。
到了电影放映的时候,露天广场处挤满了人,梅锦没去,她得带着知微,人多了空气也浑浊,挤挤攘攘也容易摔倒,这么小的孩子不适合抱过去。
为了看电影,今天各家各户的晚饭都吃的早,天还大亮着,大院里的空气中就飘满了饭香气。
满银快速把饭往嘴里扒了扒,扒干净后把碗往前面一推,起身就要跑,留下一句:“嫂子,碗放这,我晚上回来刷。”
她跑得快,梅锦只来得及说句:“注意安全。”
遥遥飘回来一声“哎”,梅锦摇头笑了笑,这么几个碗还用等她回来刷?她细嚼慢咽吃完饭,将碗刷好后,抱起有点闹气的知微,在臂弯间晃了晃:“我们小知微怎么了?吃完了也拉完了,怎么又哭起来了?是不是困了呀?”
她还记得以前不知道在哪听到的知识,说小孩子困了是不知道应该睡觉的,她只会觉得难受,于是就要不停哭,直到哭得实在累了,昏昏沉沉睡去才算罢。
梅锦这边驾轻就熟地哄孩子,那边满银跟小梅和芳春正兴致勃勃地看电影,兴奋地小声讨论:“电影里的人长得可真好看。”
“就是就是,他可千万不要牺牲。”
大晚上,随着带子转动的放映声,蝉鸣蛙叫不绝,一群人一起,看到难过处跟着哭,看到开心处跟着笑。
一场电影下来,情绪上累得不行,但心里都很满足,毕竟电影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的。
电影放完,开始散场,满银和小梅芳春提前就等在路边。
芳春激动地用手肘杵了杵满银,道:“待会儿路班长是不是会从这过?那他会不会跟你打招呼?”
满银有些脸红,嗫嚅回答:“我也不知道。”
“当然会打招呼了。”小梅笃定,踮着脚尖,眼神跟着在人群里寻找,不会儿,她用下巴指着一个方向,“我看到他了,他正朝这边来呢。”
满银不由跟着期待起来,双手插进口袋,姿态不免有些娇羞起来。
其实她觉得路明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因为他经常找自己聊天,会跟她分享在训练上、生活上的一些事情,有时候会抱怨班上有些刺头不好管,有时候会说部队里好几个都是关系户,不过下来走个过场,明明本事没有他厉害,却比他升得快,她听着都为他打抱不平,但她也没有其它办法,只能用书上看到的话安慰他,说金子总会发光的,让他不要气馁。
路明带着一班人整齐划一地走过来,踢踏声十分有节奏感的规律响起。
满银勾着头,在一群人中,冲着他笑。
但路明分明朝她这边瞥了一眼,却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人走后,满银愣了愣,旁边的芳春皱起眉,碰了碰小梅,疑惑问:“他怎么不跟满银打招呼。”
小梅也不明白,眨了眨眼想:“可能是因为人多不好意思?”
这个理由实在牵强,就是不方便开口说话,也没必要冷着脸跟没看见似的过去吧?
满银勉强笑了下,下意识替他开脱:“可能他没看到我吧。”
芳春和小梅互相对视一眼,没说话。
三人慢慢朝着家属楼走,不复来时的兴奋,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满银走在前面,芳春和小梅落后一步,看着她的背影,碰了碰对方的胳膊,压着声说:“满银是不是伤心了?”
“肯定啊,没看她都不想说话了吗?”
芳春有些气愤,提满银打抱不平:“这个路班长,怎么想的?真是没一点教养,陌生人路上碰到还会点个头问个好呢,他跟满银是陌生人吗?”
“你小声点吧,让满银听见又伤心。”小梅提醒她,芳春连忙捂住嘴。
满银已经听到她们的对话,转过身笑了笑:“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到家了,先进去了,你们也赶紧回去睡觉吧。”
两人看着她,小心点点头:“那满银你也早点睡。”
“嗯。”
满银和她俩分开,进了房间后,表情一下落下来,鼻间酸酸涩涩,眼眶也有些湿润。
“只是一件小事,说不定他真的没看到我呢。”满银安慰自己,但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啪嗒啪嗒”掉下里,她心里也知道,这件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就是不可控制地回忆他的冷脸,也随之越来越难过。
不过这份难过并没持续多久,因为第二天路明就来找她聊天,对昨天的事情进行道歉,说他是因为当着大家的面,没敢跟她打招呼,毕竟她是梁参谋的妹妹,而他就是一个小班长,他怕被别人看到会非议她。
满银听他提起三哥,忙摆手:“没事的,我三哥人很好的。”
路明手里拿了个跟草,随意转着,听到她这话,没忍住笑出来:“那是你不懂,我跟你哥年龄差不多大,但他可是师部里唯一的少校参谋,还有军校念书的背景,以后的前途不一样的。”
对于三哥的前途,满银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她说:“你也很厉害了,现在已经是班长了,以后还会是排长、连长、营长的。”
路明对她笑了笑,“你还真是不懂。”捏着草往前走,没有特意放慢速度。
满银站在原地有些莫名,感觉他好像又不高兴了,但又不清楚为什么,只能连忙跟上去。
……
到了梁满仓休息这天,梅锦提前将家里安排好,告诉满银奶粉应该怎么冲,多少粉应该倒多少水,冲完还要滴一滴在手背上试一下温度,要是不烫再给知微喝。
还亲自看着满银冲了一杯后才放心地跟着梁满仓一块儿出去。
两人坐上公交车去公园。
今天公园里人还挺多,两人在划船售票的地方排了会儿队才买上票坐上船。
一条小木舟不大,也就能坐两三个人的样子,一眼望过去,湖面上划船的也大多都是出来玩的情侣,梅锦和梁满仓身处其间,一点也不违和。
两人面对面坐着,梁满仓掌舵。
梅锦问:“你会划船吗?”她可从来没听说过他划过船。
“不会。”他话音刚落,小船就在湖面上自转起来,而且歪七扭八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翻一样,吓得梅锦两只手赶紧抓住了木船边缘,因为前世的原因,她现在有些害怕进水里游泳了。
梁满仓笑起来,将船稳住,慢慢往前走:“放心吧,我会划船,而且你就是掉下去了,我也会很快把你捞起来的。”
意识到他是在捉弄自己,梅锦鼓起嘴哼了声,不满道:“也就是在船上了,要不然你看我还跟不跟你一起。”
“那不跟我一起可不行。”梁满仓笑,说起学会划船的过往,“我是差不多十三四岁学会的,当时我那个木工邻居出去给一位船夫修船上的零件,我因为好奇就跟着一起去,那时候好多地方都没有桥,要过河只能划船。船修好,过河的时候,我问船夫能不能让我划一下,他就教了我一些技巧,后来打仗时又用到这些技巧,也就把划船练得更熟练了。”
“但当时划船是为了打仗,求快,哪有现在这副闲情雅致,可以在湖中心慢慢悠悠地划,还边划边欣赏风景。”
这边的风景委实不错,草木青翠,湖水清澈,偶尔还能看到鱼从水面露出吐的小泡泡。
梅锦听完也不跟他计较刚才的事了,两条手臂高举起来深呼吸了下,感慨道:“这偶尔出来放松放松,真舒服呀。”怪不得有这么多情侣来这边。
小船不急不缓地驶在湖面上,岸边柔软的柳树枝随着微风轻轻摇摆,不同品种的小鸟叽叽喳喳叫着,水面被船桨搅得荡漾,发出细微的水波声,所有声音混合,构成一道天然的交响乐。
梁满仓看着对面闭上眼睛的人笑起来,柔柔的风吹在她脸颊,吹乱了她的碎发。
太阳照到水面上,波光粼粼,映照在她眼底,更加水润明亮,知微的一双眼睛就是随了她,明眸善睐,像是会说话般,很是招人疼,抱出去,谁看谁都夸。
两人划完船,在公园逛了逛,出去找了家小馆子吃饭,一人一碗鱼丸面,梅锦怕他不够吃,从自己碗里又给他夹了些。
鱼丸筋道,面也爽滑,店家放了虾皮提鲜,味道十分鲜美。
两人吃完饭,慢慢在城里踱步,城里虽比不上首都,但也比师部要繁华得多,路上人来人往,干什么的都有。
路上还有爆米花的,“砰”一声,一股烟冒出,米花就爆好了。
梅锦拉了拉梁满仓袖子,往那边走,说:“买一包回去,满银肯定喜欢吃。”
她过去问价:“叔,这怎么卖的?”
“一袋三毛,你要是自己拿米来,我收你五分钱加工费。”
梅锦点头,掏钱买了两包,这东西师部没得卖,来都来了,买两包回去放着吃。
梁满仓接过拎在手里。
现在时间还早,两人也不想这么快回去,但街上又的确没什么好逛的了。
这时梅锦看到一家咖啡店,道:“我们进去坐坐吧?”这咖啡店也就能开这两年了,再过几年街上可看不到这种跟小资情调有关的东西了。
梁满仓没意见,虽然他不喜欢喝咖啡,但还是陪着她一人点了杯尝尝。
梅锦加了奶和糖进去,递给他道:“尝尝怎么样,还苦吗?”
梁满仓端起来抿了口,“好多了。”不过他还是不喜欢。
梅锦也没有强求,慢慢品味起自己的那杯来,突然想起什么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去学校的咖啡馆吗?”
“记得,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那天陶晓灵来家,跟我们一起去。”梅锦将咖啡放下,“江医生前几天不是来信吗?信里就提到了她。”
“她怎么了?”梁满仓顺着问。
“倒也没怎么,就是江医生信里说她们医院挑选医生去苏联进修,这种都是要优秀医生才能够被选上的,陶晓灵医术好,家境也好,选她去苏联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她拒绝了,说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更有需要的人。”
梁满仓有些惊讶,毕竟以他对陶晓灵的粗略了解,她不太像是这种无私奉献的人,甚至因为如此,他有时候还会觉得诧异,以陶校长和张老师夫妻俩的精神,女儿为什么会跟他们完全不同。
不过这些都是别人的家事,他点点头没多问。
梅锦小口抿着咖啡,信里江医生还说自己也很想要进修名额,可惜名额是个香饽饽,轮也轮不到她,只能看着别人意气风发地去苏联。
梅锦当时看到江医生的这段内容时,不仅不为她惋惜,反而还有些庆幸,庆幸这件“大好事”轮也轮不到她,要不然再过几年可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她又问:“陶校长和张老师现在还在军校里吗?”
“在啊。”梁满仓点头,“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一直在军校里吧?毕竟国家需要人才,而学校是培养人才的地方。”
“哦。”梅锦应声,不再去想他们一家子,而是说起广播站的事情,“听说我们广播站要进新人了。”
“嗯,这事我知道,被塞过来历练,增加履历的,有点背景,干部科一开始不知道把他放哪好,不知道谁想的,给安到广播站去了。”毕竟这种人大家心里都清楚,人家不会在这危险地区久待,估计镀一段时间的金,就会被提到首都去。
梅锦诧异:“都说是来增加履历的了,怎么安到我们广播站,这写履历上对人家来说也不好看吧。”
梁满仓笑得意味深长,跟她解释:“履历上当然不会这么写了,而且也不是一来就放到广播站,会让他在各部门乱转一通,有东西能说出去,最后再放到广播站,省得他累着,也省得他在重要部门帮倒忙。”
梅锦瞪大眼,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摇摇头觉得人跟人真是不一样。
第39章 渣男 没想到在这广播站,她竟然还成了……
梁满仓今天加班, 晚饭都没回来吃,也就更没有跟梅锦一块儿下班。
等到九点多钟,路上都没什么人了,他才到家。
他拿掉帽子挂在门边, 边解外套边进屋, 一开门就见梅锦坐在桌子边咬着笔头, 一脸的为难。
他笑起来问:“这是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正好他回来,梅锦还想问问他意见, 台灯把她的眼睛照的亮亮的,开口解释道:“今天明站长说, 我们广播站的自己播的东西都太简单了, 而且也太清闲。”
说清闲也的确,除了要按时按点地放军号, 其余也就是八点的新闻通知,和下午五点的朗诵或小说。
梅锦对这个工作内容是适应良好,而且十分喜欢, 毕竟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摸鱼,但上面却不满意, 觉得一个站里有三个广播员,就弄出来这么点东西实在是敷衍!
没办法, 明站长只好要求他们一人相出一个点子来,早上八点的新闻通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的, 而其它时间除了军号都可以改变改变,当然,这意思也不是说要让广播从早到晚的不停歇,毕竟这样就算广播员受得了,师部里的大家也受不了。
梅锦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们每天播的东西太单调?”
梁满仓将外套挂起来, 走到她身边无奈笑了下:“我们作战科都忙得团团转,也就早上八点能听听广播,怕错过什么消息,其余时间,广播播了什么,我们都是不在意,也不会留心去听的。”
梅锦握着笔卡了下,他说的有道理,看来问他是问不出什么好建议来了,她长吁短叹,不忘关心道:“你晚上吃饭了吗?”
“吃过了,食堂送到大楼里的。”他们要是哪天忙的厉害需要加班,就会联系食堂送饭。
“那你现在还饿不饿?满银锅里给你留了饭,余火温着,应该还热着。”
本来不饿的,这一说起来,梁满仓又觉得肚子里有些空落落,他在她肩膀上捏了捏,给她祛祛酸:“那你想着,我再去吃点东西。”
“去吧。”梅锦低下头看着被画的乱七八糟的白纸,没再管他。
广播,她只在上学时的教室里听过,那时候广播都有什么节目来着,她皱起眉使劲想,她那时候也不爱听广播,课间放广播的时候,她都在看小说聊八卦喝水上厕所,广播里除了对各班级表扬批评或者学校强制每个班都必须听的安全教育……
等等,安全教育?
梅锦有了点想法。
万事开头难,想到了安全教育,她又想起听过的车载收音机,跟广播有点异曲同工,而收音机里的栏目可就多多了,什么点歌、娱乐节目、讲鬼故事之类。
其实这时候也有收音机,里面也有很多栏目,但收音机多贵,可不是谁都能用得起的。
梅锦把从前世得来的灵感在脑子里筛选了下,留下适合师部的东西。
梁满仓吃完饭,收拾好,又进来,见她眉开眼笑,问:“这是有眉目了?”
“昂。”梅锦扬了扬下巴,手下笔动的飞快。
见她没有主动说的意思,梁满仓也就没在这时候打扰她,轻手轻脚出去洗漱。
第二天上班,梅锦因为每次都要跟梁满仓一起走,所以她一直是三位广播员中最早到的那个。
她打开门进去,点上炉子先把热水烧上,现在天又有点转凉了,还是要多喝热水。
她做完这些,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把昨天写到半夜的文件拿出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遗漏之处。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边书云和刘伟也一前一后到,毫不意外地瞧见已经坐下的梅锦,跟她打招呼。
“早啊。”
“早。”
言语简洁,没什么废话的是边书云。
而刘伟就活跃多了,一来就打趣说:“梅锦,你今天又是第一个到的哦,这马上就要把我们两个老前辈比下去了。”
没等梅锦说话,边书云瞥他一眼:“那是把你比下去,你可别带我。”
她说话向来这样,一本正经的表情,说着一本正经的话,但是一点不会让人觉得冲,任谁听都知道她也是在开玩笑。
刘伟笑起来,摆摆手:“行行行,你们两个革命双姝,是我被你们比下去。”
“那当然。”边书云认真点点头。
梅锦没忍住,也跟着笑,又问:“边姐,刘哥,你们报告写完了吗?”
说起这,两人脸上都没了快意,刘伟面露苦色:“这昨天刚布置下来的任务,哪能这么快就写出来,怎么不也得等个两三天才行。”
边书云翻翻手里的纸,也跟着摇头:“我昨天晚上回去倒是想了点,但只写了个开头就写不下去了,不过也不急,站长不是留了三天的时间吗,这才第二天。”
听完他俩的话,梅锦默默将桌面上写了满满当当的报告往下收了收。
刘伟察觉她的动作,顿时瞪大眼,不敢相信问:“梅锦,你不会是要跟我们说,你已经写完了吧?”他边说边朝她这边走。
两只脑袋探过来,梅锦尴尬笑笑:“这,我也是苦恼了好久才想出来了点。”
“点”?两人两双眼睛看向她,指着厚厚的报告问:“你说你这是想出来了点?”重音放在最后的“点”上。
梅锦又干笑两声,挠了挠鼻尖,看天望地,没想到在这广播站,她竟然还成了卷王了。
两人将她的报告拿在手里翻看了下,刘伟感慨说:“果然是年轻,脑子转的就是快,这一下子就想出来好几个点子。”
梅锦挠挠头,谦虚说:“哪里哪里,在精不在多嘛。”
话刚说完,就见二人怒目而视,边书云冷冷道:“虚伪。”
刘伟立马跟上:“就是,你这话在我们面前说可就扎心了。”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八点边书云去广播室广播。
广播结束,明站长来了一趟,交代一下大致工作,工作交代完,梅锦正等着他还回宣传科呢,就听刘伟道:“站长,梅锦已经想好了节目了。”
“哦?这么快。”明站长也很惊讶,“想出了什么?报告写出来了吗?”
梅锦刚想摇头,他俩的都还没写出来,自己的先交上去像什么事。
结果边书云像是猜到刘伟的想法,忙帮着回答:“写出来了,我们早上还看了,写的非常好!”
明站长伸手:“我看一下。”
站长都伸手了,梅锦不敢不拿出来,她交上去后,转身瞪了二人一眼。
刘伟和边书云不在意,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反正站长只想要新节目,好应付上面,那有了新节目,他们可就不用再费脑子费笔头写了。
明站长翻阅着,边看边点头:“行,写得很不错。”
刘伟适时插嘴问道:“站长,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按照梅锦的改?”
“不急。”明站长摇摇头,“这不还有两天呢嘛,等你俩的一块儿交上来,我们到时候商量过再看看怎么改。”
当着明站长的面,大家一如平常,站长一走,刘伟瞬间垮了脸,边书云也塌了肩。
梅锦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这下好了吧?改写还是得写,谁也逃不掉。”
她哼着歌坐回位置上,悠悠闲闲地读书看报。
至于另外两个,跟她昨天晚上一样,正咬着笔头苦思冥想呢,也不知道得死多少脑细胞才能想出来哦。
广播站里的事情还没决定,梅锦和梁满仓就收到了老家寄来的信,说现在家里不忙,麦子也已经种下了,李贵珍想趁这时候过来一趟,看看孙女。
她想过来,大家当然欢迎,梁满仓立时就打了电话,托人给她买了张卧铺票寄回去,她年龄大了,要是自己买票只能买到坐票,这坐好几天过来,身体可不一定能吃得消。
离李桂英过来还有一段时间,梅锦发现满银这几天都有点心不在焉,跟她说话总是慢半拍才能反应过来,而且笑的次数也比以前少了,她眨了下眼,问:“满银,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啊,哦。”满银愣了下,意识到她问的什么后回道,“没有啊,嫂子。”
“真的没有吗?娘过段时间可就来了,闺女怎么样可是瞒不过亲娘的。”梅锦不信她真的没事发生,没事发生能会是现在这个状态吗?她继续问,“对了,你跟路班长最近怎么样了?怎么都不听你提他了。”
她跟路班长,要说在一起了吧,那也没有,两人还保持着朋友的关系,也只是偶尔会见个面聊个天,但要说没那么个意思,梅锦也是真不信。
听嫂子提起路明,满银眼中有些迷茫,她怔了怔,缓缓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嗯?”梅锦卡了下,“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满银见状又补了一句:“应该还跟以前一样吧?”
“应该?吧?”梅锦点出这三个字,“跟以前一样就跟以前一样,怎么还能有‘应该’,能有‘吧’?”
她直击要害问:“你们之间肯定有事,发生什么了,你要是不明白就跟嫂子说,嫂子给你分析分析。”
“我也不知道。”又是这句话。
满银坐在那,有些沮丧:“其实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呀,他平时要训练,要出去做任务,我们俩见面次数很少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好几天前了。”
“那上次见面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没说什么,或者说,他什么也没说。”
梅锦眉头动了动,问:“都是你在说?”
“嗯。”满银点头,又看向她,“我就是感觉他跟之前不一样了,他之前会跟我说他训练的时候发生了哪些事,好的不好的都会说,但这回他就什么都没说。”
梅锦皱眉,这个路班长,她之前也是让梁满仓打听过后,却是跟他们是一个地方的人,而且在部队里风评也不错,说挺能吃苦,性格也好,也正是因为他既是老乡又人品好,她跟梁满仓才会同意满银跟他多接触的。
毕竟嫁人还是要看满银的喜欢,要是满银不喜欢,那男人就是条件再好,肯定也是不行的。
结果看来这个路明,也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说不定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呢。
她压着气,道:“这件事你先别管了,最近也不要再跟他见面了,我跟你三哥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又发生什么咱不知道的事了?”
“好。”满银脸上终于有个小模样,“说不定是部队里有什么事,但要保密,不能跟我说,他压在心里难受,上回才不怎么说话的。”
满银经历的少,还很单纯,梅锦却对这个路班长不抱什么希望,她前世却没少刷渣男事迹,太知道有些男人当面千好万好,背地里不定怎么算计,有些女孩都被刮掉一层皮还没醒悟。
她想起这些,摇摇头,满银是她妹妹,她不能让满银像那些女孩子一样,受那些苦头。
师部就这么大,人跟人都认识的差不多,想打听什么事,速度快得很,而且还详细。
果不其然,部队里还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路明却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人家就要攀上高枝儿了,当然看不上满银这个乡下来的粗野丫头了!
梅锦知道这些事的时候,肺都快气炸了,没想到前世只在网上刷到的渣男,竟然在现实中遇见了。
估计路明也是养鱼呢,满银就算只是乡下丫头,到底也还有个少校参谋的亲哥。
他一个小班长,那时候能跟少校参谋成为一家人,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人家后来有了更好的选择,当然又看不上他们家了,但又碍于梁满仓,且不能确定就一定能攀上那高枝,所以还若即若离地钓着满银。
而且这样就算外人问起来,他还能有话讲,什么他就把满银当朋友,跟她什么也没有,是满银误会了。
不论哪个时代,舆论对于女孩来说都是最不利的,不管真相如何,好像大家总是乐于给女孩泼脏水造谣,科技已经很发达的几十年后是这样,那么更落后的这个年代也是如此,甚至可能更恐怖。
梅锦想到这就浑身恶寒,冷风吹着的天气中,后背出了一身汗,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自责道:“都怪我,是我想当然了,我以为路明总归是帮过她的,她自己也喜欢,不会有问题,没想到真的有人这么坏。”
梁满仓摇头,也叹一声:“这怎么能怪你,要怪也是怪我这个亲哥。”他说完眼神发狠,“但想这么轻易地欺负完我妹妹,就把这件事揭过去,那是不可能的。一个大男人,不想着自己好好打拼,光想着走捷径,还攀高枝,呵!就怕这个高枝,他想攀,但有心无力。”
梅锦看向他,知道他心里肯定有主意,她只问:“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满银?”
梁满仓想了想:“瞒着吧,免得她伤心,等这个路明走了,时间长了,她自己也就忘了。”
梅锦点点头,时间会淡化一切。
但两人都没想到,“伤心”本人竟然会直接找上满银,还让她跟梁满仓求情,让她哥放过他。
满银听的一知半解,不明白三哥把他怎么了,就听他说他当不了兵了,她一连串地问:“你为啥当不了兵了?你班长当的好好的,怎么能当不了兵呢?而且你不能当兵跟我三哥又有啥关系?”脸上那是既焦急又担心,还懵懵懂懂,迷迷茫茫。
看的路明满肚子气,跟她讲半天,也讲不明白,白长一颗脑袋,他气愤道:“碰到你,我真是倒了大霉了!怎么当初在山上你没被野猪给吃了!”
听到这些恶毒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满银三观都被震碎了,直愣愣地杵在原地,连动都不会动,等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她才慢慢反应过来,眼泪水喷涌而出。
满银哭得伤心,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她抱着梅锦,哽咽道:“他怎么是这种人?他怎么能对我说出这种话?”
梅锦也气,这临了临了,还出这番幺蛾子。
她轻轻摸着小姑子的头发,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吃的好,营养也跟上来了,头发都乌黑发亮,又柔又顺,“别难过,这种人还不值得咱们难过,而且他马上也就离开部队回原籍了,咱们以后都见不着了,不要为了以后不会有来往的人难过。”
满银想起骂她前说的话,抽抽嗒嗒疑惑问:“嫂子,他为什么说他当不了兵是因为三哥。”
梅锦一噎,道:“他疯狗乱咬呢,他犯了作风问题,部队想给他劝退,他不愿意,想找你哥帮忙,没如愿,气疯了瞎说的。”
他被劝退,有梁满仓的手笔,但他作风问题却也是真的,就跟驻地不远的一户百姓家。
满银还是难以接受,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高大那么优秀的男人,背地里竟然会因为作风问题被劝退,甚至还因此到她面前责骂她。
小姑娘情窦初开,难以接受很正常,梅锦也没想着她能说放下就放下,但人已经被劝退,她不能让满银的名声跟着受损。
她皱着眉思索,想法子彻底将她彻底和路明撇清关系。
不过也好在他们俩认识的时间不久,加一起也没见多少面,除了小梅和芳春知道内情外,再没旁人清楚,而小梅和芳春肯定是向着满银的,不会把她的事情乱说。
等这些事情都解决后,梅锦安慰满银:“师部别的不说,男人真是一抓一大把,还都是军人,肯定能挑出来一个个子好模样好,对你也好的。”
满银抱着知微兴致缺缺,随意点了点头,经过路明的一通打击,除了自己家里人,她现在觉得外面的男人都是大坏蛋,每一个好的。
等梅锦上班去,她抱着知微道:“知微,你以后长大了,可别像姑姑这么笨,分不清好赖人,让人当傻瓜还不知道。”
小知微嘟着嘴吐了个泡泡,又咧着嘴笑起来,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她,黑白分明,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好和坏在她面前都无处遁形。
满银看着她笑了笑,在她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口,奶呼呼的小娃娃就是可爱,当然,闹气磨人的时候除外。
没过两日,李贵珍带着才五岁不用上学的福英一道过来,梁满仓开着车和满银一块儿去接的。
这还是李贵珍第一次坐车,她紧攥着孙女的手,一刻也不敢松,生怕火车站有拍花子,把孙女拐跑了。
她干惯了农活儿的人,掌心粗糙,力气也大,福英被捏得难受,扭着手想要挣脱。
李贵珍还扛着包探着头往外面看,见她扭,不顾她难受,又收紧了点。
梁满仓一看到她,就赶紧上去,直接接过她身上的包,拎了拎,还挺重,他问:“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李贵珍好久没看到三儿子了,这下笑眯眯的,嘴角上去就下不来:“这都是从家里给你们带的吃食,这边南方,跟咱们那吃的肯定不一样,我在家就担心着,你们别吃不惯。”
梁满仓将包放上车,也示意她们坐上去,满银把福英抱到怀里逗弄:“还记得姑姑吗?”
福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小脸蛋红红,小声说:“记得。”
梁满仓道:“这边什么都能买到,想吃什么都有。”
他说的再好听,李贵珍也不信,撇着嘴:“那跟咱家自己做的肯定也不一样。”
到了家,梁满仓将包放客厅,先去把车还了。
梅锦抱着知微迎接,对李贵珍笑道:“娘,路上累不累?”
“一路躺过来的,那有啥累的。”她眼睛放在知微身上移不开,“这是知微吧?我抱抱。”
梅锦小心将知微递给她,托满银爱抱着她出去串门子的福,知微一点也不怕生,到了李贵珍怀里还咧开嘴露出个笑。
李贵珍疼爱地摸摸她小脸:“好看,这眼睛随了你,这鼻子这嘴跟满仓一模一样。”
“是,抱出去,大家都这样说。”梅锦伸手将知微脸边的小被子往下拉了拉——
作者有话说:评论区有小红包~
等我这几天忙完,我会努力加更的!
第40章 “家书” 找工作可比找男人简单多了
李贵珍抱着知微晃了一会儿, 又把孩子还给梅锦,弯腰把自己带来的大包打开,笑容满面:“你看,咱家里今年种了好些子红薯, 这是磨的细粉, 也不知道你们这儿有没有这个, 我给你们带了一大包,够你们吃好几个月的, 还有这瓶香油,也是咱自己的芝麻榨的, 总共就榨了两瓶子出来, 给你们带了一瓶,吃面条的时候滴两滴, 香得很……”
她把自己大老远给孩子们带过来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摆在地上,表情带着点小得意。
梅锦连忙夸起来, 给足情绪价值:“哎呦娘,我跟满仓在这边就想着家里这一口呢, 这里倒也能买到这些东西,但是吧, 味道就是不对,就是没咱自家的好吃。”
“是吧。”李贵珍撇嘴, 手指往外一点,“刚才车上,满仓还说这边都有,我就说这边有的跟咱们家的肯定不一样,一样土养一样人, 咱们北方人,哪吃得惯他们这南方种的东西?”
梅锦笑意盈盈的,帮着把东西都归置到厨房,说:“娘,那咱今晚就下细粉吃吧?家里还有炸丸子呢,跟着一块儿煮煮,再摘几把院子里种的菠菜扔进去,肯定好吃。”院子里的地她也没浪费,圈了一小块出来种上了蔬菜,这时候菠菜和萝卜长得正好。
“行!”李贵珍这就挽起袖口来,“今晚上我来做,你们在这边肯定吃的不好,我给你们做咱那里的饭。”
梅锦连忙拦住她,拉着她坐下,好笑说:“不急,娘你先坐着歇歇,再过一小时再做饭也来得及。”
她将视线转向被满银逗得咯咯笑的福英,蹲下来问:“福英,还记得三婶吗?”她嘴上这样问,但知道她肯定是不记得了,毕竟上次见面的时候她才两三岁,还是不记事的时候。
福英拽着满银的裤腿,羞羞怯怯地摇头。
梅锦冲她温柔笑笑,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那现在知道了,你要叫我三婶,你叫一遍让三婶听听?”
福英下意识看向奶奶,想要寻求帮助,李贵珍端着茶缸,喝了口热茶,笑说:“叫呀,这是你三婶,跟你二婶是一样的。”
得了奶奶的肯定,“三婶。”喊完就要往满银身后躲,是个腼腆的小姑娘。
“哎。”梅锦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奶糖递过去,“喏,你叫了三婶,三婶给你吃糖。”
福英又探出小脑袋看她,又看了眼她掌心里的糖,眼神中很是渴望,但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拿。
满银笑起来,替她接过来,剥开糖纸塞到她嘴巴里,“不要怕,你三婶人可好了,兜里好多糖呢,你没事多叫叫,让你三婶多给你点糖吃。”
福英吃到甜甜的糖,眼睛都亮起来,也不那么怕梅锦了,从满银身后出来,还主动伸手去牵她。
梅锦惊讶挑眉,又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
家属院就这么大,谁家来了人,马上就能传的人尽皆知。
李贵珍过来,邻居们在碰到梅锦时总要问上一嘴:“梅锦,听说你婆婆来啦?”
梅锦点头,客套叙道:“是,昨天来的。”
“哎呦,你婆婆好不好相处呀?”嘴上问话,眼神里都是对她的同情。
婆婆能有几个好的?都爱磋磨儿媳妇,这小两口能出来过日子,不用跟婆婆一块儿,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了,但婆婆一过来,儿媳妇的日子,马上就要艰难起来了。
“我婆婆人很好的,满银带她出来遛弯,你们见了就知道了。”梅锦是真心觉得李贵珍人好,对家里的三个儿媳妇都挺好,可能也会发生点小摩擦,但任何人相处,摩擦都是不可避免的,跟亲妈还免不了吵架呢。
“好相处呀,那好的呀。”那人笑眯眯的,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她信不信,梅锦也不管,她得赶着去部队里采访呢。
要说起采访这件事,还跟她之前交上去的报告有关,明站长让他们仨想栏目,最后大家商议着,定下了梅锦的“家书”活动。
师部里这么多战士,从士兵到军官,人可是真不少,但东南本地人却是寥寥,大多数都是背井离乡过来的。
中国人最念根,和家里人分离,是一件痛苦的事,而只有往来的家书能够安慰几分,所以梅锦想到可以去了解每封家书背后的故事,在晚间广播时分享给大家,且就取材于身边,想必大家会比较喜欢。
明站长一点头说办起来,这个想法又是梅锦提出来的,所以这件事就由她主导。
被大家抱以重望,梅锦也就真的想搞出点成绩来。
正好家隔壁就是蔡团长,她就找他商量了下,想趁着他们团休息的时候,找几个人采访一下。
这件事既不耽误训练,也不麻烦,又是上头决定的活动,蔡团长自然没有不应的,甚至还提前吩咐下去,找了几个平时性格活跃的士兵出来配合。
梅锦这第一次采访的士兵有三位,一位叫赵兴邦,一位叫吴景安,最后一位叫孙福来。
梅锦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就是牙很白,无他,他们仨勾肩搭背,看见她就咧着嘴笑,外加部队里不停地训练,导致皮肤变黑,笑起来更显出牙齿的白来。
“梅同志,我们连长都跟我们说了,你们广播站想搞个新活动出来,让我们配合。”说话的是赵兴邦,他瞧着较另外俩人要更稳重点。
梅锦笑起来,从包里掏出笔和本子:“是,我们广播站想做个‘家书’活动,你们的平时的家书都带过来了吗?”
“都带过来了,怕我们的不够用,我还从其他战友那又薅了些过来。”吴景安将厚厚一沓都递给她,又好奇问,“这个‘家书’活动,是要怎么办?把我们的家书朗读给大家听吗?”
“啊,要读给大家听啊。”孙福来瞪大眼,“这哪里好意思。”
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笑的比谁都开朗。
赵兴邦打趣他:“你要不好意思,你就回去吧,这有我跟景安就够了,再不济我们再拉个好意思的人来。”
“那可不行,我可是连长点名让过来的。”孙福来本来就直的背又挺了挺,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
梅锦笑着,解释说:“是要在广播里朗读出来,但也不全是,我们是朗读家书中的片段,而着重点在家书背后的故事,所谓背后的故事,就是在写这封家书时,你们或者给你们寄信的家人处于什么环境,是什么心情,有没有发生一些让人难以忘怀的事情。”
“哦是这种啊。”吴景安点点头,拍着胸脯说,“梅同志,你尽管问,我们肯定配合。”
“好,那我就先谢谢大家了。”梅锦清了清嗓子,将一沓书信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先问出事先准备好的第一个问题,“请问你们觉得这么多家书里,哪一封对你们来说意义非凡,请拿出来递给我。”
三人中两人都犹豫了下,只有孙福来态度最坚定,直截了当地抽出一封推过去,“这封。”
梅锦有些惊讶,又仰头看着他笑问:“那为什么是这一封呢?”她将信纸从信封中抽出,纸张有些泛黄,边缘处已经被摸得发毛,想来是因为收信人时常拿出来读的原因。
孙福来抿了下唇,脸上的笑容也淡下两分,“因为这是我入伍参军后收到的第一封家书。”
梅锦将三人采访完后,带着写得满满的手稿回家,按照自己的思路又理了一边,开始在稿纸上撰写正式的稿件。
梁满仓下班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奋笔疾书。
他轻声走过去,凑头看了眼,问:“这是你之前说的‘家书’?”
梅锦正全神贯注呢,突然来一声打断,吓得她身子一抖,扭头见是他,鼓起脸埋怨:“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呀?”
梁满仓忙道歉:“我想着别打扰你,没想到竟吓到你了。”
吓到就吓到了,梅锦也不跟他计较,将自己写了一半的稿件递过去,一副求表扬的表情问:“你看看我写的怎么样?如果你工作没那么忙的话,会愿意停下来一会儿听听广播吗?”
梁满仓眼睛放到稿纸上,仔细阅读着,边读边点头:“写的非常好,情深意切,感人肺腑,要是我们作战科不那么忙,我想大家应该都愿意听一会儿你的这个广播。”
“真的吗?”梅锦没想到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内心有些激动。
“当然是真的了,我怎么会骗你。”梁满仓将看完的稿件重新放回桌子上,“我觉得你这个关于探究家书背后故事的想法真的挺好,很有创新意义。”
而且要说家书背后的故事,他们俩可还有一段呢,他笑了笑,没说出来。
梅锦有些小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想出来的创意,肯定是最好的。”这话也就是在他面前说说不脸红了。
说完,她将他推走:“好了好了,你去看看知微去,看她尿没尿,给她换个干净的尿布,就别在这儿打扰我思路了。”
梁满仓笑,将头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一下,随后起身出去看被满银带着的女儿。
脸上湿热一闪而过,梅锦笑了笑,轻摇了下头,又握着笔接着刚才的写。
广播站里要播的内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播的,稿件写完得送到宣传部让人审核,等审核修改完才能广播。
这一审一修,三天就过去了,总算是定稿了,梅锦写的手指都酸了。
晚上五点,军营之声栏目准时开播,梅锦稍稍有些紧张,毕竟今天是改革第一天,要看反馈的。
她抿了口水润润喉,对着麦克风念道:“各位战友同志们,大家晚上好,这里是师部广播站的军营之声栏目,今天我们来为大家朗读一封战友的家书……”
“这封家书来自于这位战友的母亲。”
部队里,赵兴邦和吴景安听到这,连忙去戳孙福来的胳膊,“你的你的,到你的家书了。”这时是休息时间,大家姿态都有些随意。
孙福来脸上只是浅浅笑了笑,并不似往日活泼。
“儿,今天是你离家后的第二十天,天上的月亮圆圆的,正是吃月饼的时候,你那边吃到月饼了吗?家里买了一个大月饼,又油又香,你妹妹吃的不舍得吃,偷偷藏起来说要等哥哥回来一起吃……”
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话,被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广播员念的时候情感丰沛,孙福来不自觉就红了眼眶,像是看到亲娘站在眼前。
梅锦读完一小段后,接着说:“信中从中秋吃月饼说起,母亲买了一块月饼和家里人一起吃,这本应该是快乐的事情,却遗憾和儿子相距甚远,母亲借妹妹的行为表达对儿子的牵挂……”
“这位战友收到信后很是开心,本想买了月饼给家里寄去时,却收到母亲意外去世的消息。”
“于是这封信便成了母亲最后的绝笔,字字句句都在诉说着对儿子的爱意,战友将其珍藏,不时就要拿出来观看。其实母亲从未离去,她只是在我们看不到的家乡赏月吃月饼,心中仍挂念着远方的儿子。”
“家书抵万金,每封家书都记录着当下的情感,有其背后的故事。今日的军营之声栏目到此结束,再见。”
梅锦按掉按钮,关上麦克风,立马转头看向旁边的边书云和刘伟,迫不及待问:“怎么样,没出什么纰漏吧?”
“没有。”边书云摇头,“发挥得很稳定。”
“那就好。”梅锦长呼一口气,今天第一天,要是出问题可就麻烦了。
刘伟擦擦眼角,感动道:“梅锦,你这稿子写的也太好了,都给我念哭了,搞得我都想我老娘了。”
“这可不是我写的好,是这位母亲对儿子真情实感地想念感动了你。”梅锦将稿件收拢,仔细把泛黄的书信重新装回信封内,这封信对人家很重要,用完了,要好好还给人家的。
李贵珍还没过来时就知道小儿媳进了广播站工作,还成为了正式干部,但她还是头一回听见她广播。
她抱着知微在隔壁蔡嫂子家聊天,广播响起来,一听声音有些熟悉,但还没等她认出来,旁边的蔡嫂子就笑着告知:“这是你家梅锦的声音。”
李贵珍一听,嘴微张,怎么也没办法把广播里那个沉稳专业的声音跟梅锦联系起来,她还以为她在广播站就是写写什么东西,外加早上晚上的去放放军号,没想到还真的会广播,还能说的这样好。
第一次节目办得不错,战士们反馈都说期待下一次的念家书,甚至自告奋勇想让广播员念自己的家书。
明站长对梅锦大力表扬了一番,感慨道:“果然还是年轻人的脑子转得快,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梅锦受到表扬,回到家跟梁满仓就是一番炫耀。
梁满仓瞧着她志得意满的小模样失笑,问:“你们站长给你发奖状了吗?”
“没有啊,又不是立功,怎么会发奖状。”
“那要不要我给你再画一幅?”梁满仓打趣。
之前那幅在军校的时候还被他贴在结婚照旁边,谁来看见都要问一番,问完全都哈哈大笑,后来搬来了这里,奖状被收了起来,再没好意思拿出来过。
梅锦就知道他不怀好意,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喜欢画奖状,你就多画点,全家都发一幅才好,就贴在客厅墙上,谁一进来就能看到,还能展示你的画工,多好。”
她越说越兴奋,梁满仓投降:“我说笑的,我说笑的。”
梅锦朝他哼一声,抱着知微轻轻摇,告状道:“瞧瞧你爸爸多坏,一肚子坏心眼儿,咱可不能跟他学。”
“那还是要学一点的。”梁满仓道,“女孩子有一点心眼好,不会上当受骗。”
梅锦想到满银,难得没有反驳他。
许是因为李贵珍过来,满银这段时间好多了,瞧着也不伤心了,也再没提过路明了,整日里不是抱着知微,就是拉着福英乱跑,脸上的笑容也多多了。
梅锦没跟李贵珍说起满银的事,怕她会担心,但当娘的最知道闺女,她没说,李贵珍私下里偷偷找上梅锦,问:“小锦,你跟娘说,满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梅锦一时沉默,不知道应不应该照实说。
李贵珍瞧着她,越发着急:“小锦,你别瞒我,你瞒着我,我心慌,睡不着觉。”
梅锦叹一声,将事情起因过往都告诉她。
“作孽啊。”李贵珍揪着心口,脸上都是痛苦,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梅锦忙补充说:“这件事满仓都处理好了,那个人也没讨着好,现在已经被部队劝退了。”
李贵珍摇摇头,说:“要不还是让满银跟我回去吧,我就给她在家找人家,嫁的离我们近一点,我平时也能护得着。”
梅锦不是很赞同这个想法,这里毕竟是师部,优秀的人很多,虽然一开始是碰见了一个不好的人,但不能代表以后碰见的人也都是差的。
而且就不说嫁人的事情,就单论机会,也远比老家要多得多,满银现在的扫盲班已经上了大半,等到全部上完,就能找工作了,哪怕一开始干不上正式工,就是像她一样从临时工做起,总有机会转正的。
有工作和没工作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不一样的,能挣钱在家里就能理直气壮地挺直腰板,哪怕只挣一两个子儿,也比不挣强。
可她毕竟只是嫂子,这种人生大事,她是没办法替满银做主的。
她垂下眼,没有说话,知道李贵珍也是爱女心切,一时投鼠忌器,害怕满银再受到伤害。
不过满银回不回去这件事,只凭她们俩在这里商量是商量不出结果的,到底怎么样还得看满银的想法。
李贵珍将想把满银带回家的想法一说,梁满仓和满银都反对,梁满仓道:“娘,你就放心吧,这里有我看着呢,之前发生的事不会再发生的。”
满银也说:“就是娘,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这,我念了扫盲班,现在识字了,我们老师说,等我们念完也是有文凭的,就可以去找工作了,我想跟嫂子一样,在师部找个工作,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李贵珍:“赚钱养活自己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马上你也大了,还是得嫁人。”
“我又没说不嫁。”满银极力为自己争取,“难道回去就能嫁个好人了吗?要是嫁的人不好呢?”出来见了世面,又从书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后,她不想再回到老家的那个村子里,那个女人永远被压着的村子里。
李贵珍说不过她,沉沉叹口气,声音又重又涩:“满意啊,娘是真的想让你遇上个好男人,能疼你一辈子,不让你受苦的男人。”她现在有些迷茫,不知道当初当满银过来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一个女人一辈子能碰见几个男人?这就已经被伤到了心,以后可怎么办?
梅锦觉得自己对她的想法能理解几分,李贵珍生长的环境是很封闭的,从出生到嫁人生子,也不过是从这个村到那个村,但不管在哪个村,都是被无形禁锢着的,她哪个村子都出不去。在她的逻辑里,女人的感情和嫁人是很严重的事情,甚至是属于没有二次反悔的机会的,所以她生怕满银选错,耽误了后半生。
满银从来都是个温吞性子,向来好说话,但这次却很是倔强:“娘,我会遇上的,你别担心我,而且我就在三哥身边,三哥会一直护着我的。”
李贵珍见拗不过她,儿子儿媳也不支持自己,只好妥协:“好,你说你老师说的,拿到文凭就能找到工作,那就先等你念完书,要是找不到工作就还回去。”
“好!”满银答应下来。
梅锦见事情终于落定,也跟着笑了下,找工作这个事可比找男人简单多了,就是她自己拿着文凭找不到,不还有梁满仓和她呢吗?